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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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爹~~~”兰麝扶着棺材失声痛哭,她许多年没见过爹这般模样了。这才是她记忆里的爹爹,会抱着她教她写字,会在出门回家后,给她带玩意儿买吃食。会点着她的鼻子说她合的香好闻,会给她画好看的画,念好听的诗。

兰桂也哭了出来,她虽然幼年时不得兰老爷欢心,但也对父亲有着些许美好的记忆。她也曾期盼过爹爹的笑脸,希冀着自己能得到爹爹的夸奖和鼓励。可后来,她就淡了这番心思。在她看来,爹就是不喜欢自己,也不喜欢蜜儿。对姐姐倒是还好,但这好,是对比出来的,因此也没好到哪儿去。

李作尘在后面洒了几滴泪水,他刚才写了那么多挽联,用的名字都是兰老爷入了兰家后的新名。这人活着在兰家当上门女婿,死了也不能用回自己的姓名,李作尘推己及人,这几滴眼泪一多半儿是为了自己的委屈,一少半儿,才是给兰老爷的。

“娘~,大姐~,二姐~,呜呜呜呜呜呜,你们别哭了。”兰蜜放开喉咙大哭,她到底年纪还小,见娘和姐姐们都哭成这样儿,心里又怕又难受,此时哭的颇为真心实意。

兰夫人揣起带着薄荷膏的帕子,弯腰把兰蜜抱了起来,拍肩摸头的安抚。

“娘,呃,娘不,呃,不哭了。”兰蜜哭的直打嗝,她趴在兰夫人肩头,小手拍着她娘的后背,十分懂事的劝慰着。

“好,娘不哭了,不哭了。”兰夫人微微有些心虚。蜜儿鼻子很灵,若是这会儿闻出薄荷膏的味儿再问出来,那可就麻烦了。

好在金枝机灵,上前抱走了兰蜜。兰夫人这才安下心,吸吸鼻子,擦擦不存在的眼泪,上去一手一个的拉起了兰麝和兰桂,让她俩下去梳洗一下,多少吃些东西,再来守灵。

李作尘紧跟上兰麝,他揽过兰麝的肩膀,先给兰麝正了正素银簪,而后拿出块帕子,轻轻的帮兰麝擦去脸上泪痕。

“别太伤心。”他语气温柔,眼里都是款款深情,“爹爹去了,家中还有我呢。”

“嗯。”兰麝点了点头。

“我不会让家散了的,更不会让你日后受人欺负。你先下去歇歇,万事有我,你不必操心。”

兰麝此时尚在伤心,她只当李作尘是在安慰自己,便再次点了点头,带着兰桂下去了。

而李作尘此刻已经把自己当做兰家半个家主,毕竟在他看来,兰老爷再怎么无能,也是家里的主子,眼下兰老爷去了,这兰家的女人内心悲痛,怕是难以支持着办好这丧礼,自己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出来主事。

红喜白丧本就是寻常家庭中的头等大事,此事做好了,就是不能立刻掌家,也可让老夫人和兰夫人认可自己,继而为日后掌管兰家打下基础。

豆娘就那么默默的站在旁边儿看着,李作尘打量她的时候她假装没注意,等李作尘移开视线了,她微微偏了偏头,开始打量李作尘。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兰麝自从跟李作尘成婚后,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人的好处。兰夫人虽然对李作尘有些举止不满,但也认为李作尘做出那些事都是因为惦念亲娘,再加上李作尘面上对兰麝疼爱有加,所以不曾深究过什么。而此刻豆娘冷眼旁观的看着,见李作尘言行举止虽然斯文得体,但处处深思熟虑,可见心机深沉,不是良善性子。

她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或许这就是兰家女儿的命数。当年兰筝刚成婚的时候,提起那何珩来,也是满心满眼的欢喜。她说阿珩对自己好,说阿珩对自己体贴。自己那时候年纪还小,也以为兰筝寻了个好人,还暗下决心,将来也要找个这么好的男人过日子。

现在……

豆娘看着兰老爷的棺材摇了摇头,这人早就该死了,若是再早死几日,兰筝就不会愁没骨头用,也就不用特意跑到自己哪儿,还上手干那腌臜活计。

“娘。”哄了兰麝,李作尘又走到兰夫人身边。他本打算安慰兰夫人几句,但他发现兰夫人在兰麝她们下去后,整个人便一扫刚才的哀荣,神态如常,全无半分悲痛。

他已经到了口边的话只能转了个说法,先是请兰夫人勿要伤心多保重身体,而后询问可还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去做的。

“你也劳累了半天,下去吃些饭,歇歇吧。”兰夫人此时惦记着身后铜盆里那几块儿骨头,没什么心思敷衍李作尘。而且早起已经让人去平日里交好的人家下了丧贴,午后便会有人来吊唁,到那时还需要这几个孩子出来迎客,她觉着这会儿得赶紧让他们休息休息。

她本是一番疼爱之心,但听在李作尘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丈夫死了毫无悲痛,家业把的倒是紧,片刻也不放松。”李作尘在心里恨恨的想着,他拱手答了声“是”,转身而去的时候,脸就挂了下来。

兰夫人没看见,豆娘在一旁看了个明白。

但她并没说,在她看来,现在说也无用,反而容易惹兰夫人和兰麝心烦。

“且看着吧。”豆娘笑了笑,她在心里定了个日子,随后转过头去看了看兰老爷的棺材。

“若是能装到那时,便算他有本事。若是到不了,兰家的不负,又可多一份材料。”

兰家富贵,这富贵人家办丧事,比小门小户的要多花不少银子,多费不少事。

兰夫人当着自己女儿女婿和外面的宾客不说什么,晚上跟老夫人算账的时候,一个劲儿的埋怨唠叨。

“光那水陆道场,就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兰夫人皱着眉,在账本上记录下这一笔,“还有这几日奉客的茶水、点心、酒饭,还有每日烧的金箔银箔和那打了印的纸钱、等明日出殡要撒一路的纸钱,还要烧纸人纸马金山银山等等祭品。这烧的是纸,可花出去的都是真金白银。”这些银子花的兰夫人肉痛,若是可着她的性子,一个铜钱她都不想给花在兰老爷身上。

“这些钱不如多做写金莲生香散送人,给他花都糟蹋了。”兰夫人气哼哼的继续念叨。

老夫人让她念的头痛,可又不得不听着。报账是兰家的规矩,她当年也这么给自己的娘报过账,也是满腹埋怨,嫌弃花的多,嫌弃丧事琐碎,啰嗦。

好容易等兰夫人把花销的银子念叨完,老夫人轻舒口气,端起茶盏来喝了两口。她才想问问明日出殡的事儿可都安排妥帖了?就听见玉娘在外间儿高声问了声,“什么?!”,这一嗓子惊的老夫人摔了手上的茶盏,茶水泼洒的满地都是。

兰夫人站起身往外去,跟急匆匆进里屋的玉娘走了个头碰头。

“怎么了?”

玉娘平日里沉稳的很,没有大事,断然不会像刚才那样失了分寸。

“有,有人来找姑爷,被看门的小子打发了,送进来了这个,说是给姑爷的。”玉娘抿了抿嘴,拿过一把臭气熏天的猪鬃刷子,递到兰夫人面前。

兰夫人嫌弃的往后躲了躲,好好的,怎么有人给李作尘送这个?

“是谁?说了什么?”老夫人皱着眉问。

“只说是找姑爷,别的什么都没说。”玉娘摇了摇头。

“是男是女,多大年纪?”兰夫人追问。

玉娘也是满脸疑惑,“男的,因为天黑,看门的也没看清,说听声音约莫四十岁上下。”

“男的?”兰夫人皱起眉头看向老夫人,老夫人也是满脸不解。

玉娘把那刷子又往前递了递,“这是刷马桶用的刷子,我原来在大小姐和姑爷的婚床下见过。在李家,聂娘就是刷马桶的。”

“快让人去追。”兰夫人往外走的,打算去找李作尘。若是他娘的东西,他肯定认识。

老夫人叫住女儿,先打发玉娘派人去追,还让她马上把看门的叫进来,说自己有话要问。

“咱们先问清楚了再叫他也不迟,白日累了许久,别因为误会累着孩子。”

片刻功夫后,玉娘来回话,说人没追到,只带来了看门的下人。

那人站在外间屋里垂手肃立,老夫人在屋里问,他在外面回答,玉娘两头传话,总算是把刚才的事儿问了个清楚。

因为兰老爷明日出殡,所以今日兰府关门关的早。天擦黑的时候,看门的就点上了白灯笼,随后紧闭大门,自己在角房里喝茶守夜。

死的是兰家老爷,他家没来人守灵,兰家没远亲往这儿赶。这几日该来吊唁的人也都来过了,按说这会儿了,没人登门。所以大门被叩响的时候,看门人打了个冷颤,他哆哆嗦嗦的走到门口,把门开了个巴掌大的缝儿,自己身子躲在门后,只伸出半张脸往外看。

大门口站着个粗壮的汉子,看门人问他有什么事,那汉子直通通的,说是要找人。

“小的问他找谁,他说找李作尘。”

“小的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说咱家姓兰,没有姓李的。他就急了,说咱家大小姐娶的姑爷就是,怎么说没有?”

“接着他就要进来,大晚上的,小的不敢放,就堵着门让他有事明日再来。那人急了,扔下这东西转身就走,说什么让我把这东西给姑爷,还骂了几句话,小的没听清。”

老夫人沉吟了一会儿,她让玉娘去叫李作尘和兰麝过来,又让那看门人在此等着。

“若是聂娘,那怎么自己不来?反倒来了个男人?”兰夫人茫然不解,她们花银子派人手都没打听到聂娘的下落,今日倒是有消息了。可这消息来得既蹊跷,又诡异。

“或许是她不便出面,也可能有什么隐情。”老夫人微微叹气,那位李夫人心思歹毒,聂娘多日没消息,恐怕是被囚禁到什么地方,受了不少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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