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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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这还是兰麝和兰桂第一次见到豆娘,她穿着粗布黑色的衣裤,从进门开始,便一言不发的肃着脸,站在灵堂角落处,低着头也不看人。

兰夫人走过去跟她说话,豆娘微微侧着头,似乎听得很是专注。

“姐。”兰桂往兰麝身边蹭了蹭,她抬头瞄了瞄兰夫人,生怕她娘发现她没哭,而是在这儿聊天。

兰麝鼻音很重的“嗯”了一声,红着眼睛,往火盆里添了几张纸钱。

“今早娘说,我还疑惑着,怎么是个女的管义庄?你说她每天跟死人在一块儿,不怕么?再说了,咱家什么时候认识了义庄的人?”兰桂声音很低,跟着她蹭过来的兰蜜也好奇的看着豆娘,显然跟兰桂有着相同的疑惑。

“我不知道为什么是个女的。”兰麝摇头,“这义庄是咱家捐助的,账面儿上有这一笔。”

“哦哦哦。”兰桂点了点头,虽然她平时不管家里的事儿,但也知道娘和祖母乐善好施,捐助义庄什么的,是家里能干出来的事儿。

“大姐二姐,娘过来了,快哭快哭。”兰蜜虽然年纪小,但很快明白了此时自己该做什么。她刚才哭的十分像样儿,若不是凑近看,谁都没发现她是装的。

扯了扯兰桂的袖子,兰蜜抓起地上的纸钱,小心翼翼的投进火盆,接着双手捂脸,又哭了几声。

兰桂赶忙也拿了几张纸钱烧,也假模假式的开始哭。但她哭的太假,偏偏声音又大,一时间满屋子里都是她的声音,反倒把兰麝真情实感的哭声压了过去。

正带着豆娘往后走的兰夫人脚步顿了顿,眉头拧起了个疙瘩。跟在兰夫人身后的豆娘垂下眼皮,牙齿咬着腮内肉,险些笑了出来。

兰麝气的拧了把兰桂的胳膊,兰桂嘶哈两声,倒是因此掉了两滴眼泪。

“好了。”兰夫人用帕子擦擦眼角,红着眼圈儿指了指门口,“你们姐儿三个先出去吧,让豆娘帮你们爹收拾收拾,好入棺。”

兰麝依言站起身来,她没有直接出门,而是走到豆娘面前,给豆娘恭敬的行礼。

“有劳。”兰麝说道。

“好姑娘。”豆娘不伸手扶她,只是点头冲着她笑了笑,“放心吧,有我呢。”

兰桂兰蜜依样画葫芦,也去给豆娘行礼。

豆娘心里赞叹这姐仨儿懂事,再看兰夫人,便觉着分外不顺眼。等人都出了门,她转过身,拿眼睛斜睨着兰夫人,用手虚点着兰夫人的脑门开口骂道,“你要装,也该装的像些。哪儿有自己男人死了,哭还要用薄荷膏的?”

“你怎么知道我用了那个?我是自己哭出来的。”兰夫人撇了撇嘴,刚才自己又没哭,豆娘准是在诈自己。

“你身上那儿味儿,夏日里都能熏蚊子了。”豆娘没好气瞪了她一眼,“你如今越来越没出息,就是哭不出来,狠心掐自己两把也就是了,用薄荷膏就不怕被人闻出来?”

“他受不起我的眼泪。”兰夫人冷笑起来,“更别想我再为他磋磨自己。”

“死都死了,你还说这些做什么?”豆娘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袱,从里面拿出自己平日里干活儿用的那些家伙事儿。

“东西都预备了么?”她挽起袖子,走到了兰老爷的尸体边。

兰夫人还没开口,提着一壶滚水的玉娘就推门走进来,她身后跟着捧着铜盆的金枝,那盆上盖着白布,掩住了盆里的物什。

兰桂趁着开门的功夫,伸着脖子往里看。兰蜜抱着她的腰,也好奇的往里瞅。

玉娘转身关门,兰桂隐约瞧见豆娘掀开了铜盆上的白布,然后拿出一块儿颇为粗糙的黄色物件儿。

“好像是,丝瓜瓤啊。”兰桂抓了抓头发,用那个干什么?爹现在,还要搓澡?

“你只管动手。”兰夫人声音低沉,“起早我已经命人通报了衙门,仵作来验看过,说是因病而亡。”

豆娘哑然失笑,死在不负下的人,怎么会被仵作看出来?不过兰筝此举是为了有备无患,虽说兰老爷这么多年来一直“身子不好”,但不到入土那一日,总怕横生枝节,惹出祸患。

“他家人你告诉了?”剪开兰老爷身上的寝衣,豆娘自脖颈起,向下一寸寸摸着兰老爷的骨头。

“告诉了。你猜,他家人说什么?”兰夫人拿帕子揉了揉鼻尖,活着时候还好点儿,死了怎么这么臭?

“能说什么?说成婚后就跟他何家没关系了呗。”豆娘挑起眉毛,她冲着兰夫人招招手,让兰夫人过来摸,“这块儿,如何?”

“你看好就行。”兰夫人虽然走过来了,但不肯伸手。

“上次你又不是没干,现在又拿乔。”豆娘白了她一眼,侧身拿出小刀,仔仔细细的割皮肉,再用钩子勾住皮肉向两边分开。

片刻功夫过后,一块儿白生生的骨头就被豆娘剔出来,放到了托盘里。那骨头上还带着些许血肉,待会儿还要用丝瓜瓤沾上热水搓洗。

“要多少?”豆娘的手继续向下摸索,人身上骨骼共有两百余块儿,能入不负的不过十块而以,但一般也不会在一个人身上取用过多。

“有个三五块儿也就够了,要是你带的东西够,那多拿点儿也成。”兰夫人凑过去打量了一下,见那骨头白净细腻,便打算多要一些。这人活着没什么用处,死了反倒有些价值。

兰夫人想到此处突然觉着好笑,兰老爷一辈子不待见自己这三个女儿,对兰桂和兰蜜都动过杀心,下过死手。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死后会被剜肉剔骨,而这骨头,日后或许能护佑麝儿她们三个,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多拿些吧。”她把头搭在豆娘肩膀上,两滴眼泪侵入豆娘的衣裳,再也寻不到痕迹。

豆娘的手顿了顿,假装没察觉这人刚才真的哭了。她撇了撇嘴,半真半假的埋怨道,“怎么这么贪心?我没带那么些,只能给你取五块儿。”

“懒死你得了!派了车去接你,也不说多拿点儿。”兰夫人吸吸鼻子,趁着豆娘干活儿手不方便,在豆娘背上拍了一记。

“取一块儿骨头就得用差不多大小的木头替换,我要是拿个大包袱过来,你就不怕被人怀疑?”豆娘没防备,被她拍的手上错了力,刀锋划过好大一片皮肉,若不是她及时收住,怕是那块儿肉就要掉下来了。

兰夫人接不上话,豆娘说的有道理,她只能听着。

玉娘拍了拍金枝的手,她怕金枝心里害怕,想安抚几句。

“这就是义庄里的人?”经过昨夜的事儿,金枝的胆子大了许多。她现在非但不怕,还因为好奇,伸着脖子一直往豆娘那边儿看。

“是。”玉娘点头微笑,金枝这个样儿,让她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咱们不用过去帮忙么?”金枝见豆娘已经开始给兰老爷穿寿衣了,便有些着急。

“不用。”玉娘又拍了她一下,“你只要记得,今天见到的……”

不等她说完,金枝转过头,笑吟吟的捂住了她的嘴。

“今天怎么了?今天不是请义庄的这位豆娘,来给老爷净身穿衣裳么?”

身上穿好带扣子的寿衣,脚上套好了云纹寿鞋,豆娘轻轻扶起兰老爷的头,把福寿如意枕垫在兰老爷颈下。她手指扣住兰老爷下巴,用力掰开嘴,把一颗珍珠塞进去,而后又合紧牙齿抹上嘴唇,在双唇间放了枚洗刷干净的铜钱。

用双手的拇指推动兰老爷唇角,在推出一抹微笑后,豆娘便拿过准备好的短钉,把推出来的多余皮肉钉在耳后,让兰老爷维持住这个微笑的表情。随后,她又在自己包袱里拿出几瓶子红白粉末用热水细细调和,等调匀了,就用手指沾着,轻巧的涂在兰老爷脸上。

经过豆娘一番收拾,兰老爷现在的气色比活着时候还好,就连表情也变得十分和蔼可亲。

兰夫人把死面馒头递过去,豆娘给兰老爷握在掌心里,又在另一只手里塞了个小巧的玉握。

此时兰夫人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自己走上前去展开白缎子寿被,给兰老爷盖在身上。

兰家预备的寿衣和寿被都与别人家不同,寻常人家寿衣上的扣子不能系,被子也绝不能用缎子的。这两样儿有克子和断子的不吉意思,可兰家偏反其道而行之。若是此时兰老爷还阳,一辈子醉心想生个儿子的他看见自己身上的衣服和被,怕是要活活再气死过去。

李作尘写完挽联便来到灵堂,虽然老夫人没派他什么事,但他自觉此时兰家只有自己这一个男主人,理应凡事多操心多照应,免得一众女眷手忙脚乱的,落人笑柄。

他到的时候,正赶上豆娘干完活儿。

金枝打开了灵堂大门,兰麝兰桂兰蜜都走进来,李作尘跟在三姐妹身后,眼睛不由得在豆娘和兰夫人之间来回打转。他已经知道今日有义庄人前来帮助收拾,但没想到是个女人。

兰老爷躺在棺材里,面色安详,唇角还带着隐约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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