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不知道为什么，兰桂一早上起来，总觉着素蕊看自己的眼神，不大对。

她仔细寻思了一会儿，觉着从昨晚回来到今早起床，自己并未干什么不得体的事儿。再说了，她昨晚还把从朱璃哪里赢来的珍珠手钏送给了素蕊，怎么说素蕊也不至于跟自己生气吧？

提着铜壶往脸盆里倒洗脸水的素蕊拉长着脸，偶尔撇向兰桂的时候，也要翻个白眼儿。连她自己都觉着自己最近脾气越发不好了，可见二小姐近来这些日子，是有多让人头疼。

平日里都是素蕊给拿鞋的，没人伺候的兰桂自己穿了鞋走过来，伸手往盆里一探，随后整个人跳起来，满口喊烫。

“您那肉皮儿，还知道娇贵？”素蕊嘴上凶，手上却赶忙往里添了冷水。

“我又怎么了？”兰桂嘟嘟囔囔的开始洗脸，素蕊也不知道让谁带坏了，越来越凶，比娘和大姐管的都多。

其实她要是不问，还好些。素蕊虽然心里有气，但因为脾气好性子和顺，也不会真的跟兰桂急。可眼下兰桂自己问了出来，素蕊转身就拿了兰桂昨日穿的衣裳，“砰”的一声撂到了桌子上。

“没破吧？”兰桂以为自己又穿毁了衣裳，皱着眉问道。

素蕊赶忙仔细看了看，见没破，就摇了摇头。随后她觉着自己被二小姐带跑了，赶忙又肃起脸，气呼呼的看着兰桂。

“那是怎么了？”兰桂眉头皱的更紧。昨天跟朱璃下围棋做赌，朱璃输了耍赖不让她呵痒，她俩在床上又疯又闹的滚了好一会儿，别是朱璃的胭脂蹭到了自己身上。

“您是不是乱找大夫了？”素蕊指着兰桂的胳膊问道，“这药不是我给您用的。”

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儿！

兰桂翻了个白眼儿，她解开自己左小臂的药布，指着快愈合的鞭伤给素蕊看。

“本来吧，你给我上的药用不用的都成，要不是怕你絮叨，早就不用上那个了。”李疏给她弄的药特别好用，不但伤口愈合迅速，而且药粉接触皮肤时候会带来阵阵清凉，很有效的解决了伤口愈合时候痒的问题。

素蕊一直以为兰桂的伤好那么快，是因为自己每日耳提面命给上药的缘故。现如今虽说自己干的是无用功，但小姐伤口恢复的好，她也很高兴。

捧着兰桂的手仔细查看后，素蕊大方的拿出了两块儿银子。

“二小姐，您今日是不是还要去看大夫换药啊？”

“是。”兰桂点了点头，今日上午约了李疏和朱璃去城郊骑马，那可是李疏拿了不少银子给鸨母，才换来的机会。最近每日见了李疏那人都会给自己换药，所以现在跟素蕊说要去找大夫换药，也不算撒谎。

“那您多买点儿药回来。”素蕊把银子收进兰桂荷包，因为怕不够，还塞进了两个金锞子。

“啊？”兰桂浑然不解的看着素蕊，有李疏在每天都有药，还买回来干什么？

“伤药买一些，若是大夫能配那活血化瘀的，咱也买点儿。”素蕊抿了抿嘴唇，见兰桂已经洗漱完毕，就赶忙小跑着去给兰桂拿新衣裳。

“啊？”兰桂依旧没明白素蕊的意思，活血化瘀的？怎么，素蕊受伤了？

“多买些有备无患。”素蕊指了指兰桂的膝盖，又往兰夫人院子的那个方向指了指，“下次夫人再用藤条抽您，或者罚您去跪祠堂的时候，咱就不怕了。”

“你盼我点儿好！”兰桂气哼哼的穿好了衣裳，起身往院子外走。

素蕊忙不迭的跟过去，嘴里还在絮叨着。

“我怎么不盼您好了？不盼您好，我能让瑞珠给我打听那位公子的事儿？”

“哪位公子？”兰桂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眯起眼睛看着素蕊。

“就，就，就那位，看上您的公子。”发现说漏了的素蕊没法圆谎，只能够原原本本的把昨日那位公子去了家里铺子的事儿，说给了兰桂听。

素蕊说的时候，总偷瞄兰桂的脸色。她生怕二小姐急，但兰桂从头到尾冷静的听着，面色虽然不好看，但并没有如素蕊预想的那般火冒三丈。

“今日还去，是吧？”等素蕊说完，兰桂挑着眉毛问道。

“瑞珠说那位公子今日还来，但她没说具体什么时候。”素蕊说完这句觉着不对，她赶忙扯住兰桂的袖子，好声好气的哄着。

“二小姐，这婚姻之事也不是一次两次就能定下来的，夫人和大小姐那么疼您，肯定不会胡乱给您选个姑爷。”

“哦。”兰桂转过身，留给素蕊一个背影。她继续迈步往老夫人的院子走，步子开始还有点儿快，后来就变得跟平时一样，不疾不徐起来。

素蕊在她身后不停地絮叨，怕兰桂今日去铺子闹，又怕兰桂晚上索性不回来。

主仆俩一个沉默不言，一个絮絮叨叨，直走到老夫人院子门口，兰桂才转过身，伸手指点住了素蕊的嘴。

“我心里有数，再说了，你觉着我有胆子当着娘闹么？”

素蕊点了点头，那二小姐确实不敢。

兰桂转身往院子走的刹那，脸色阴冷了下来，等走进院子她又换上平时的模样，嬉皮笑脸的先给兰夫人请了安，然后问候了兰麝和李作尘，接着就说兰蜜越来越胖，气的兰蜜满院子追着她打。

兰老夫人虽然经常嘴上说兰桂闹腾，但她很喜欢看见三个孙女开开心心的样子。

最近家里事多，老夫人夜里难以入睡，每天早起都觉着精神头不好，现在人还没进来先听见满院子的欢笑声。老夫人扶着玉娘的手腕拍了拍，脸上的面色好看了不少。

“我早问过您，要不要让三小姐直接搬过来住，您偏不让我去说。”玉娘手脚麻利的给老夫人梳头，上次绣好的抹额端正戴在头上，头发上只用了把上好的和田玉梳，其余长簪短钗一概没有。

“若是要她过来，桂儿晚归时候带的吃食，她就吃不到了。”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这三个丫头隔上三五日便要挤在一起吃东西聊闲天儿，足闹到半夜才能睡下。她并非不知，只是不想管而已。

玉娘噗的笑了起来，这家中的事，老夫人再没什么是不清楚的。

“听说最近没怎么吃，大小姐刚成婚，正跟姑爷好的蜜里调油，二小姐回来晚三小姐自己等不得，所以睡得早。”

“蜜里调油。”兰老夫人念叨着这四个字，但脸上的表情十分冷漠。

玉娘见状没敢多言，她赶忙收拾了妆台，打算去叫兰夫人她们进来。

“玉娘。”老夫人微微眯起了眼睛，“你看兰亦鸣，怎么样？”

兰亦鸣这名字只在写家谱的时候用过一次，玉娘恍惚了一下才想起，这原本该是大姑爷进府后改换的名儿。

“我瞧着还好，在家时候有志气，成婚后，跟大小姐处的也好。”玉娘曾在兰麝大婚后，找瑞珠打听过二人私下里相处如何。据瑞珠说，兰麝和李作尘感情好得很，瑞珠说起他俩的时候经常捂着脸，显然是撞见过什么。

兰老夫人不再说话，她摆摆手，示意玉娘出去叫人。

就在玉娘站在门口掀起帘子的时候，她听见老夫人轻轻的说了句什么？

“您有什么吩咐？”玉娘转回来问，距离远声音轻，她只听见了短浅二字。

老夫人已经端正坐好，只冲着她点了点头。

李作尘吸取教训，今日穿的要多素有多素，头上只插了根素银簪子，通身上下再找不到一件儿配饰，连腰带都选了没镶嵌的。

兰麝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也就没当回事儿。兰桂心里揣着心事，压根没去看李作尘的打扮。只有兰蜜眼珠鼓溜溜的转着来回打量李作尘，眼看着张嘴就要问。

“蜜儿。”老夫人冲着兰蜜招手，她把身侧一盘蜜橘推过去，兰蜜瞧见吃的就忘了自己要问的话，赶忙跑到老夫人身边，拿了个最大的放在手里剥。

满屋子人都看着兰蜜笑，兰桂抬起头来正想说兰蜜贪吃，就看见兰蜜把剥出的橘肉先放进老夫人嘴里，然后噔噔噔的跑下来喂兰夫人吃，接着是兰麝和李作尘。但李作尘的那块儿，兰蜜放到了兰麝掌心里。

兰桂在哪儿好整以暇的等着兰蜜喂她吃橘子，还想着今晚回来绕路去给兰蜜买烧羊肉。可兰蜜绕过她跑回到自己座位上，美滋滋的吃着橘子，还冲她扮鬼脸。

为了瓣儿橘子，兰桂也不能拿兰蜜怎么样。再说她今日还有“大事”要做，这会儿也没心思跟兰蜜胡闹。

倒是兰蜜发现二姐没来跟自己纠缠，有些惊讶的盯着兰桂。

“等我回头收拾你。”兰桂怕露馅，双手弯曲呈爪，故作凶狠的对兰蜜说。

二姐正常了，兰蜜低头安心吃橘子。

兰麝看了看李作尘，见人家点点头，便站起身，笑盈盈的开了口。

“祖母，娘。我明日想跟三郎去城郊的观音庙……”兰麝话还没说完，兰桂十分惊讶的长大了嘴。

“姐，你有了？”兰桂声音大得很，一时间满屋子都是她的声儿，连门外面站着那几个下人，也都听见了这句。

兰麝的脸瞬间涨红，李作尘也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兰夫人和老夫人显然还没消化这姐俩一前一后紧跟着的两句话，倒是年岁最小的兰蜜，先打破了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