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因为想着人家是千金小姐，怕自己脸上的胎记吓着人家，阿玫特意偏过脸，尽量让自己带胎记那边儿的脸处在阴影里面。

她从怀里摸出一条帕子来，仔仔细细的裹好了自己刚才摸过的地方，然后再次递给兰蜜。

李疏皱紧眉头，他很心疼阿玫，但又不好说兰蜜什么。

兰桂眯起眼睛，若是蜜儿此时再说不好听的，那她可要抽人了。

“你转过去干什么？”兰蜜往前走了一步，接着灯笼的光去看阿玫的脸，声音还是很凶，但明显能听出来，是在硬装。

“长那么好看，怕我看么？”她伸手拿过了白兔灯笼，又打量了一下兰桂手上提着的那几个，然后抽走了一个蝴蝶的。

“这个蝴蝶的给你吧，你拿着，你俩长得差不多，都挺好看。”

“我，我……”阿玫接过那个蝴蝶灯笼，张口结舌的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丑的，娘常看着她脸上的胎记叹气，说她将来不好出嫁，怕是要给人做填房。人牙子也嫌弃她难看，说当初不该好心收下她，怕她卖不出去砸在自己手里。

等到了胭脂苑，她每日见到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妖娆妩媚的姑娘，便更觉着自己难看。兰蜜是第一个夸她好看的人，即便兰桂朱璃李疏三个人对她都很好，但也只说她乖巧懂事儿可爱从未夸过她好看。她们都怕刺伤她，因此从不提她的相貌，却不知道这样反而让她心里更自卑更没底气。

“我不好看的。”阿玫转过来让兰蜜看自己的脸，“你看，我脸上有这个。”

“对啊。”兰蜜点点头，指着阿玫手里的蝴蝶灯笼，“蝴蝶翅膀上也有，多好看。”

怕阿玫不信，兰蜜还打了个比方。

“你夏天见过那种白色的小蝴蝶吧？不丁点儿大，翅膀白白的，什么半点花纹都没有，丑死了。”

“见过的，那是白粉蝶，它会在菜园子里生虫卵，那些小虫子从卵里怕出来就会啃食青菜，很讨厌的。”

“你看看你看看。”兰蜜并不知道白粉蝶的幼虫吃菜，她一个大小姐哪儿见过菜园子，但这不妨碍她因势利导，继续往下说，“那种蝴蝶大家都不喜欢，没人去抓，对吧？或许，菜农会抓，但也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为了保护青菜。”

阿玫不自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夏日里扑蝴蝶，大家都喜欢色彩斑斓的，的确没人会去扑白粉蝶。

“所以你生的很好看啊，就像好看的蝴蝶一样。”兰蜜认真地说，“蝴蝶灯笼配你，你拿着吧，这个白兔的谢谢你让给我。”

李疏扯了下兰桂的袖子，在兰桂转向他的时候，他先指了指兰蜜，然后挑起了大拇指。

兰桂颇为自豪的扬起下巴，蜜儿平日里虽然有些刁蛮，但本性好，她是看见阿玫脸上的胎记，又看出阿玫心里自卑，因此特意拿话哄阿玫开心。

“好了，你俩不能光分灯笼，不吃饭吧。”兰桂先把手里的脸谱灯笼给了李疏，然后走上去一手扯起一个，又冲着还在目瞪口呆的豆蔻和素蕊点了点头，“咱们也别坐马车了，这儿里鸿福楼不远，今天就在那儿吃，我请客。”

阿玫先飞快得点了点头，然后扭头去看李疏。自己今日是跟李公子出门的，不好自作主张。

李疏笑着点了点头，挑着那个脸谱灯笼，跟在了三个人的后面。

豆蔻和素蕊被兰桂打发坐车先走，她俩千叮咛万嘱咐的，又仔细打量了李疏才转身回了车上，马车直接赶到了鸿福楼门口，在那儿等着兰桂她们。

“我叫兰蜜，你呢？”兰蜜这会儿心情好，平日在府里虽然有人陪她玩儿，但都是比她年岁大的，因此在见到阿玫又过了生气后，她便有心结交阿玫当个伙伴。

“阿玫。”阿玫也很高兴认识兰蜜，她本就觉着兰桂是好人，现在更觉着兰蜜心地善良，比兰桂李疏和朱璃加起来还要好。

“你多大了？”兰蜜偷偷踮了踮脚，她觉着自己好像比阿玫矮了些。

阿玫说出年纪后，兰蜜惊喜的瞪大了眼睛。

“那你几月的？”

“八月。”

“我比你大！”兰蜜挺起胸脯，“你得叫我姐姐。”

“可是我比你高啊。”阿玫这会儿也不拿兰蜜当富贵小姐了，她抿着嘴脱开兰桂的手，跑到了兰蜜身边，“你看，我比你高一点的。”

“可，可是不是姐姐不能看身高矮，我二姐比我大姐高，但她也不敢叫我大姐妹妹。”兰蜜据理力争，并且继续踮脚。

“蜜儿说得对。”兰桂手按着兰蜜脑袋，把人压了下来，“但你个子确实比阿玫矮。以后别挑食，多吃饭才能长高。”

“你挑食啊！”阿玫瞪着眼睛，“我不吃豆腐，你呢？”

“我不怎么爱吃素。”兰蜜点点头，“但豆腐还是爱吃的，豆浆我也喜欢喝，你为什么不爱吃？”

“我家是做豆腐的，我从小吃伤了，不过豆浆还好。你爱喝豆浆，是爱喝咸的，还是甜的。”

“甜的。”

“我也是。”

俩小丫头越说越亲热，阿玫也扭开了兰桂的手。她跟兰蜜不约而同的把灯笼换到远离另一只手拿着，然后手挽着手边说边笑边走路。

“小孩子真是，刚才还跟乌眼鸡一样，这会儿就好了。”兰桂站住脚步等李疏，这俩都不搭理她了，她也只能跟李疏聊天。

“你跟朱璃也差不多。”李疏笑了笑，“女人啊，不管多大，都是如此。”

“我可没有。”兰桂翻了个白眼儿，“她现在心里只有那位王公子，哪儿还记得我是谁。”

“昨日还跟我提你了呢。”李疏笑的温和。

“真的？”兰桂挑起眉毛，“说我什么了？”

“额。”

“说。”

“就是，她的梅真香粉，不多了。”

“我呸！”兰桂狠狠地啐了一口，“我就知道，她才不是想我，她是惦记我姐做的香。”

“那你别给她。”李疏斜眼看着兰桂，“让她自己外面买去。”

兰桂没再接话，但等到酒楼点好菜后，她先让小二在隔壁雅间儿给豆蔻素蕊也上了饭菜，然后扯着素蕊嘱咐了几句。

“我记下了。”素蕊点了点头，“回去提醒您找夫人要梅真香粉，不过二小姐，您要香粉做什么？”

“我敷脸。”兰桂摆了摆手，要不是姐怀孕不方便做，她才不回去麻烦娘呢。

“哦~”素蕊拉长了声，她明白了，二小姐这准是春心萌动，知道打扮收拾自己了。刚才那位公子一表人才，看起来跟二小姐也很熟悉，而且身边还有个跟三小姐差不多的姑娘，不知道是他妹妹，还是他家丫鬟。反正看身材相貌都能配得上二小姐，想必二小姐就是打扮给人家看的。

“你哦什么哦？”兰桂知道素蕊想歪了，抬手就拍了素蕊脑门一巴掌，“快去跟豆蔻吃饭，咱们吃饭还要回去的。”

兰蜜和阿玫越聊越脾气相投，两个人把椅子拖到一处交头接耳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兰桂因为今日是带兰蜜出来的，所以不敢饮酒，只吃肉喝茶。

李疏自斟自饮，倒显得很自在快活。

“你这一天天的，也不见你做生意谈买卖，打算就这么混着了？”兰桂对于李疏的疑心虽然解除了大半，但多少还有些疑虑。她有心试探，想看看李疏会怎么回答。

“别提了。”李疏偏头斜眼看着兰桂，“我家行医，也做些药材生意。我呢，原本打算贩些香卖。你要知道，这药是人人都得用的，因此价格上没什么花头，可香就不一样了，同样的名字，品相不同价格就是十几倍只差。可惜这香不是人人能做的，我找不到什么好门路，所以只能先混着了。”

“有话直说。”兰桂不傻，能听出李疏话里的意思，“你是想让我介绍生意给你？还是想让我把你引荐给我娘我姐。”

鱼儿上钩，李疏面上八风不动，实际上心里欢欣中又带着几丝酸楚。

“说到这个，我还有件对不住你的事儿，一直没敢说。”

兰桂拧起眉头，眯着眼睛，探身向前盯着李疏。

“你别这么看我。”虽然此时是算计好的在演戏，但李疏真的心里发慌，他咽了两口口水，又往后挪了挪椅子，让自己尽量跟兰桂保持距离。

“我，刚到梅城县，就听闻了你家。”

“嗯。”

“当时刚认识你，也没对上你就是兰家人。”

“哦？”

“后来咱们认识，知道了你的名字，在街上也听见了兰二小姐的威名。”

“呵呵。”

李疏抬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兰桂笑起来，比她冷着脸还吓人。

他又把椅子往后挪了挪，奈何身后就是墙壁，再没什么可以躲的地方了。

“你接着说。”兰桂面沉似水，她大概已知道，李疏是做了什么对不住自己的事儿了。

“你，你姐成婚。”李疏又咽了口口水，他觉着自己胸腔子里的心都要跳了出来。原本设计这件事儿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此时必须要说实话，不然兰桂终难信任自己。可事到临头真要当着兰桂的面儿说，他又觉着双腿哆嗦，实在不敢开口。

“我姐成婚那日，你去了？”兰桂笑的十分温柔。

李疏点了点头，“是，我去了。”

“你在我家待客的时候，在花厅流连不走。”兰桂把椅子往前拖了拖。

“天地良心。”李疏举手发誓，“我那时为了看你家花厅里用的香，不是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