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李作尘至此后，便日日等着京中来信，但一直到出了正月，也并没盼到一封。

他心里烦闷，白日在铺子里怕被兰夫人看出来只能憋着，到了晚上回家后，又要“逢迎”着肚子日高起的兰麝。

两下里夹攻，李作尘食不下咽夜不安寝，更兼着与兰麝不能同房没得泻火，这几日口舌生疮鼻子流血，很是受了点罪。

兰夫人是过来人，她忍着笑，让瑞珠给李作尘房间里换了带薄荷的沁心香，又命厨房近日多做清润汤水，找做羊肉鹿肉或者鸽子鹌鹑这种进补的东西，以免李作尘燥上加燥。

可这么改了菜单，别人还好，兰蜜第一个表示不乐意。

“我想吃烧羊肉。”兰蜜手里捏着筷子，就是不肯夹菜。

“明日让你二姐给你买。”兰夫人给兰蜜夹了点儿茄子，“今日先吃这些，不许闹性子。”

“娘。”兰桂也苦着一张脸，“您看看这桌子上啊！除了素就是素，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些都是冬日里最贵的。”玉娘明白兰夫人是为了什么，因此笑呵呵的走上来开解两位小姐，“眼下才二月，这一桌的菜，比两只羊腿还要贵呢。”

“我宁愿吃羊腿。”兰蜜瘪着嘴看面前的茄子，“还能给家里省点儿银子。”

“不吃了。”兰桂索性放下筷子，她看了看漏壶，觉着时辰还早，索性扯起兰蜜来，“走，二姐带你外头吃去，再这么吃咱俩就好去观音庙当姑子了。”

“不要不要。”兰蜜宝贝的捂着自己的头，“姑子不能留头发的。”

“可以带发修行。”兰桂这话只是顺口接的，但不免戳中了有些人的心事。

李作尘筷子停了停，随后像无事发生一样继续吃饭，倒是兰麝瞪了兰桂一眼。

兰桂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的，但现在家里姐姐最大，因此摸摸鼻尖儿冲兰麝笑笑，既没敢问，也没敢辩驳。

兰夫人拿两个闺女没办法，便让素蕊豆蔻都跟着，还特意派了两个婆子，又让人去套自己出门坐的马车。

“吃了饭就回来，现在虽然说天长了，但也不许在外面多留。”兰夫人这话是看着兰桂说的，但她也知道，兰桂若是自己出去那怕是一跑没影不到半夜不回，但带着兰蜜多半还是能乖乖听话早点儿回家的。

兰桂点点头，她让豆蔻先带着兰蜜下去换厚衣裳，然后腻到老夫人身边，笑吟吟的问老夫人可想吃什么？

“我吃着清淡的正好，晚上吃油腻了不消化。”兰老夫人点了点兰桂的脑门，“若是有好吃的甜食给我买两样儿，要软的。”

“好。”兰桂应了祖母，又去看她娘。

“我不要。”兰夫人继续吃饭，金枝给她添了碗汤，咬着腮内肉憋笑。

夫人当然不要，夫人自己房间里有好多肉脯鸭掌什么的，还有十几本话本和两坛子好酒。

金枝每每想起兰夫人回房后的样子就想叹气，以前那个端庄斯文的夫人也不知道哪儿去了，现在每日在房间里那个散发翘脚满桌子吐骨头的的女人，她真的都想当不认识。

“姐，你有什么想吃的？”兰桂又去问兰麝，她姐现在是家里的宝贝，听说前日夜里突然想喝百合银耳汤，想的觉都睡不着又不肯说。最后是瑞珠哄了半个时辰才问出来，半夜跑去厨房给做了一碗，吃了才安生睡着。

“我嘴里没滋味儿。”兰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撅了噘嘴，“都是这孩子闹得，吃什么都没味儿，偏有时候想起的东西来，又要马上给吃到嘴里。”

“你现在想想，有没有什么是可能想吃的。”兰桂不放弃，继续问道。

兰麝偏头想了想，“买些梅子吧，嘴巴发苦的时候可以吃，要酸一些的。”

这话说出来别人都没什么，唯独李作尘心中暗喜，都说酸儿辣女，兰麝想吃酸的可是好事。

“再有就是。”兰麝先瞄了一眼李作尘，然后声音比刚才轻了许多，“你再买些羊脂椒麻饼回来。”

李作尘低头趴了口饭，没做声。

“梅子、椒麻饼。”偏兰桂怕自己听错了，还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了，姐你晚上别睡那么早，等我和蜜儿回来，我俩直接给你送去。”

“最近，桂儿乖了不少。白日不怎么出门，就是出去，回来的也都很早。”等兰桂兰蜜二人出门，一心盼着羊脂椒麻饼的兰麝也不吃饭了。她手上捧着一盏冰糖燕窝，拿小银匙慢慢舀着，半天都不往嘴里送一口。

“不想吃就撤下去吧。”兰老夫人皱起眉，摆摆手让玉娘撤下了兰麝面前的燕窝，“怀孕的时候没胃口是常事，能吃就吃些，不能吃就算了。”

“三郎说，这个对孩子好，要我多吃一些。”兰麝又偷偷去看李作尘。

李作尘太阳穴跳了跳，赶忙转过脸来做出一副温柔的样子，还伸手拍了拍兰麝的后背。

“我听人说，燕窝对孩子好，更能补大人的气血。最近麝儿胃口不好，我怕她不肯吃，所以总是盯着她。”他转头看向老夫人，十分抱歉的笑了笑，“麝儿第一胎，我有些紧张了。”

“也不必过于紧张，孕妇进补多了也没什么好处。”老夫人面色不喜不怒，她看着兰麝，又看了看兰麝身后的瑞珠。

“奶娘选好了么？”

瑞珠见这话是问自己的，先是有些惊讶，然后赶忙摇了摇头。

“回老夫人话，还没有。”

“你是麝儿房里大大丫头，有些事儿该替拿主意的就拿主意，该劝着你们小姐、姑爷的，也得敢说话才行。”老夫人眼睛眯了眯，若是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的木头性子，那日后怕是有的罪受了。

“是。”瑞珠虽然不明白，但老夫人说了，她便恭敬行礼表示受教。

“我瞧着两个倒是都好，身子也康健。”兰夫人对那两个人有印象，只是也不知道该挑谁，“不如先留着吧，等孩子落地看她更喜欢谁的奶水。”也看看，谁更能护好主子。

兰蜜许久没有晚上出过门，现在跟二姐坐在马车上又没有娘的管束，便更开心了起来。她掀开车窗帘子，扒着窗口不停的往外看。

“二姐。”

“嗯。”

“你快看，那边有卖灯笼的，我想要个白兔灯笼。”

兰蜜回过身来用力扯着兰桂的袖子，兰桂探身顺车窗看了一眼，拍了拍兰蜜的脑门，扬声让马车停下。

豆蔻和素蕊都坐在车外，梅城县的冬天不算长，眼下才到二月，天气已经转暖，因此两个人坐在车外身上只搭了一条薄被，也没觉着寒冷。

现在听见兰桂叫停车，素蕊命车夫停下，豆蔻掀开车帘，问里面二位小姐是要做什么。

“蜜儿要灯笼。”兰桂随手拿过钱袋子，从里面摸出了十几个铜钱。她本打算让素蕊或者豆蔻去买，但转念一想又怕这俩丫头心疼钱只买一个，因此让她俩在车上看好兰蜜，自己跳下车，直奔那个买灯笼的摊子。

“老板。”兰桂指着一个白兔灯笼，又指了个蝴蝶的，“这两个我都要了，还有那脸谱的，也再给我拿一个。”

她正琢磨着再买两个哄素蕊和豆蔻，就觉着有人在自己后背上猛击一掌，用的力气还不小，差点儿把她拍到灯笼架子上。

兰桂皱眉转身，发现身后站着笑吟吟的李疏和阿玫。

“最近少见你。”李疏冲兰桂挑了挑眉毛，“怎么？朱璃每日陪那位王公子，冷落了兰小爷，兰小爷生气就不来胭脂苑了？”

“滚蛋。”虽然前些日子算是洗清了李疏的嫌疑，但此时李疏说的还正好是兰桂最近心里不爽的地方，因此她翻着白眼儿，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桂儿姐姐。”阿玫确实有日子没见到兰桂，她扯了扯兰桂的袖子，还往兰桂手心里塞了一块儿桂花松子糖。

“乖。”兰桂摸了摸阿玫的脑袋，把那糖往嘴里一丢，然后拉着阿玫去看灯笼架子，“要什么选一个，我给你买。”

“嗯。”阿玫跟她熟了，因此也不客气，“我想要白兔的。”

“哎呦。”灯笼摊老板拍着巴掌，“这白兔的就剩这一个。”

“这。”兰桂有些为难，蜜儿也看好了这个，可若是不给阿玫，她又觉着阿玫可怜。

狠狠心，兰桂把白兔灯笼给了阿玫。她想着阿玫与蜜儿年纪差不多，一个锦衣玉食，一个早早就被卖做丫头，两人相比，蜜儿没了白兔还有别的灯笼，纵使不开心也有限。阿玫平日里小心翼翼，日后卖身契满了回家后，也要过苦日子。因此她不想委屈了阿玫，便决定今日暂且委屈会儿兰蜜。

“二姐！”不知何时拉着豆蔻、素蕊跑下车来的兰蜜跺着脚，“我要白兔的！我刚才在车上就跟你说我要白兔的了。”

“额。”兰桂刚把白兔灯笼交到阿玫手上，她本想着上车再跟兰蜜撒个谎，就说那灯笼让人买走了，现在被抓个正着，一时间十分尴尬。

“臭二姐！”兰蜜平时被宠惯了，家里上到兰老夫人，下到丫鬟婆子，没人会委屈她。眼下看着自己心爱的灯笼被二姐给了别人，她气的红了眼圈儿，眼看就要哭。

李疏、兰桂、豆蔻、素蕊。四个大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做。

阿玫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白兔灯笼，又看了看面前的兰蜜。

“你是桂儿姐姐的妹妹么？”阿玫小心翼翼的问道。

“哼。”此时在兰蜜的眼里，阿玫就是个跟自己抢灯笼还抢二姐的坏人。

“给你。”阿玫走过去，笑嘻嘻的递上白兔灯笼，“我不知道是你要的，对不住，但我没有摸，只拿了提手这里，你若是嫌脏，我用干净帕子给你裹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