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离看的目瞪口呆,“青衣压着速度,跟我们一起绕圈,也真是辛苦了。”
“嗯。”苏沫道,然后继续尝试跳出来,“我在想,历朝皇子夺嫡,有兵力者得天下,我于殿下而言,并无用处。毕竟岚妃娘娘的母家,已在文人之巅。苏家只是陪衬,我甚至不如一个兵丁。”
“额……”刘离没想到苏沫会这样说,一时卡壳。
“我是侍读,只是陪着您看书写字。就算以后考了状元,入朝后也只是一介文官。我不善与人打交道,也不屑欺上瞒下的为官之道。我于殿下,不说一文不值,也只是锦上添花。所以殿下刚刚说的那些人,我会替殿下好好管辖的。”苏沫吐字清晰,一字一句道。
刘离跳上了坑,走近苏沫,然后蹲下身子与站在坑里的苏沫平视:“我让你管着那些人,并不是因为觉得你无用,是因为没有人手了。你若是不想管,我让白芩接手就是。你与我而言,是好友,是知己,是可以信任的人。与人相交,并非只看对方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利益。那样活着太功利,不会开心的。你应当知道,我不是那样势利的人。”
苏沫垂下头:“我知道你不是,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想了想。我于殿下并无大用。能够接管那些人,至少能让自己有用些。”
“我看你刚刚答应了,还以为是你江湖人士感兴趣。罢了,那些人就让白芩接手吧,你不必管了。”刘离摇头道。
苏沫震惊抬眸:“为何?”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你的确不擅长,也不喜欢与人打交道。本殿下应当因地制宜,因材施教,各谋其职,什么什么的,”刘离蹲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因为一些原因,我还未见你,便觉得亲切,后来你第一次进宫,我忙着收拾刑天,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后来除夕宴会,我走神,失礼于你。再后来,元宵灯会,看你意气风发的打擂,吃糖葫芦,我们一块玩,一块逛街。后来你进宫来,陪我过了最孤独无助的两夜。我见你觉着亲切,许是因为你君子端方,清澈如山间的清泉,清晨的朝阳,不屑于藏污纳垢,阴谋诡计,所以我完全的信你。亦或许,是因为你冷静自持,让我遇事可以冷静思考。总而言之,我与你呆在一块儿,感觉安心,感觉放松,并不在乎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势力。”
“殿下谬赞,我什么都不会。”苏沫挫败道。
“哪会!苏家小公子出口成章,过目不忘,一手行楷写得行云流水,让人过目不忘!”刘离戳了戳苏沫的脸颊,“一只手的指头还长短不一呢,干嘛非得用自己的弱项去跟青衣比?本殿下若跟你一样,怕是得被你们两个给气死。”
“噗”苏沫想到傍晚的拌嘴,忍不住笑了。
“本殿下就想得很开,青衣再功夫绝顶,你再才思敏捷,又如何?还不全都是本殿下的人!本殿下还有善用毒的小丫鬟呢!本殿下才是最大的赢家。”刘离故意气贯山河的放声大笑。
“殿下胸怀天地,是臣狭隘了。”苏沫第一次认真拱手道。
“你若是不想去考状元,便不考了,等本殿下年满十三,出宫立府,入朝议事,你跟青衣都会以侍郎的身份入朝为官的。你说的不错,殊途同归,最后的结果都是入朝为官。”刘离大着胆子捏了捏觊觎已久的脸蛋,沾了土的手指留下两道清晰可见的印子。
苏沫摇头反驳道:“不一样的,以侍郎身份是凭着殿下的恩荫,与那些凭着父辈恩荫入仕的纨绔子弟并无不同。我朝官员冗杂,靠这种方式入仕的人太多,安排的都是可有可无的官职。若想要得到实权,只能科考。”
苏沫咬唇:“纵然殿下不是为了利益与臣结交,臣却仍然希望能够……”苏沫目光灼灼平视刘离。
刘离盘着腿,轻轻捏了捏苏沫另一边的脸蛋:“都成。”两边都有了,这样比较均匀,哈哈哈!刘离回身继续跳坑:“继续跳吧,再跳出来十次,我们就去沐浴,本殿下饿了。”
“嗯。”苏沫颔首,然后掏出帕子,明明有簸箕,殿下非喜欢用手捧土。苏沫慢腾腾的把脸擦干净,殿下还当自己没看见。
第二日,刘离等人在上书房用了午膳,按着规格备了四骑驷驾,锦衣卫开道,路人避让,浩浩荡荡的到了木府。
“臣参见三殿下!”木家一十二人,躬身行礼。
刘离踩着木梯稳步走下,“众将军起身吧,除夕夜宴上遥遥一见,被各位精湛的功夫折服,如今终于得见了。”刘离走上前,亲手扶起木壹。
“谢殿下谬赞。”众人道。
“殿下里头请,”木壹带路往后头校场走去,“殿下如今已到了可以练习骑射的年纪,臣寻了些马驹,殿下瞧瞧,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木府后头不大的校场中间,围了栏杆,圈了三十多头小马驹,棕的,黑的,也有花的。比武的台子上搭了遮光的帘子,刘离在上首坐定,苏沫,青衣,清宁三人随侍左右。
“嗯,开始吧。”刘离对木壹点头道。
木壹抬手挥了挥,有十名侍从出列,各自牵了一匹小马至台前。小马驹矮矮的,不过半人高,打着喷嚏,被牵着鼻子原地转圈。
木壹拱手道:“殿下,这些都是四五个月的马驹。这个殿下可能有所不知,小马出生后半个时辰就能站立,第二日就能跑起来了。然后三个月可以进食辅食,半年左右断奶。所以这些马驹离了母马也能养活。另外,殿下刚开始学骑马,还是寻个温和些的马驹好,然后自小养大,也能更通心性。”
“嗯。”刘离颔首,所以今天是真的来选马了?他原来以为只是个出宫的噱头而已。刘离侧过身子,对苏沫和青衣轻声道,“你们要不要马?反正不要钱。”
青衣俯身听着:“奴才就不用马了,它跑的没我快。”
“我……”苏沫纠结道,他不想学骑马。
“你又想偷懒。我不问你的意见,我替你决定了。”刘离摆摆手,坐正了身子,“木将军辛苦了,看得出来,将军备的这些马儿都很健康,本殿下有些难以抉择啊!可否多选几匹?”
“自然,自然!单凭殿下吩咐。”木壹拱手道。
刘离起身走到台前,来回踱步,这些马肯定是健康的,那选什么呢?
“劳烦木将军,多备上几份不同档次的饲料,打乱顺序,一字排开,本殿下想看看这些马儿会怎样选。”刘离道。
木家众人对视一眼,木肆拱手道:“殿下真是聪慧,这样的法子,真是闻所未闻。”
木伍也道:“惯来只晓得看马齿,看毛色,看四蹄筋骨,臣佩服!”
刘离开心了:“也有耳闻,民间买卖牲口会掰开嘴巴看牙口如何,但这都是幼马,牙齿毛色皆无不同,真有成色差的,也过不了木少师那一关。唯一能选的,就是看这马儿是否聪慧了。”
“殿下,”木壹道,“各种各样的,备了七种饲料,其中最好的,是这筐,臣差人现割的青草,如今初春,草叶绿油油的,最是鲜嫩,赛过那干草数倍!只是这顺序,该如何排?”
“青草置于第六,前三个放最差的草,第四,第五排最好的,本殿下看看有没有马儿能分辨出差的饲料,还能抵抗住较好饲料的诱惑,然后走完了一圈,还回过头来吃青草。”刘离抚掌道。
木玖嘀咕道:“这要求好高啊!我都做不到。”
“马儿的鼻子比人灵多了,曾有两军对阵,敌方偷偷在马饲料里下毒,马夫分辨不出,照常投喂。幸亏将军的战马闻了出来,嘶鸣示警,掀翻了马槽,才逃过一劫。让我们来看看,这些小马驹里,有没有这等神马!开始吧!”刘离走回位置上坐下。
小厮将竹篓一字排开,侍从牵着马儿挨个走过。小马驹大多会在第一个竹篓前停下,安安心心的吃起饲料。也有许多会在第五个篓子前停下。
“第五个篓子里是马驹素日吃的饲料,幼马的饲料会好一些。”木壹解释道。
已过了一个多时辰,刘离撑着下巴打哈欠,是他要求太高了?高估这些小动物了?已经遛了半数的马驹了,如果最后一匹都没有,岂不是打脸?
“若寻不着嗅觉超群的,寻个毛色特别也成,这匹马儿就很俊朗,通体乌黑,四蹄雪白,就很……”刘离正打算一通夸,然后选了去。意外发现这匹黑马对旁的饲料完全不屑一顾,踢着蹄子直奔盛了青草的篓子,嚼了几口,发出欢快的“咴咴”声。
“世上竟真有这种事!”木壹诧异道。
木玖也起身凑近瞧:“这马乐呵的,跟成了精似的。”
“竟不用凑近,隔着这么远距离,直接选了青草?”木贰深觉不可思议。
“哈哈哈!就它了!”刘离大笑道。
“恭贺殿下得偿所愿。”木叁拱手道。
“这等良驹可谓是万里挑一,殿下可要进后室稍作休息?”木壹拱手,抬头使了个眼色。
“少师所言有理,本殿下有些累了。”刘离回道。
木壹看了木贰一眼,示意他留下,而后躬身:“殿下这边请。”
苏沫等人跟着进了后头休息的屋子,木壹拱手道:“皇上原让臣寻个民间的女子,昨日突然秘密送了个姑娘来,说是从窑子里捞出来的可怜人。颇多存疑,我朝官员不得狎妓,如何从窑子里捞人?故而请殿下瞧瞧,若是有问题,臣可以不知不觉的处理了,担个小过失而已。换成别的姑娘替上。”
“父皇可见过这名女子?”刘离问道,如果是父亲的心上人,就不能轻举妄动了。
“石将军送来的,一顶素布小娇抬进,未见什么优待,那女子一问三不知,不像是见过圣上的样子。”木壹回忆道。
“那先见见吧,问几句话就知道了。”刘离道。
“是,臣去将她领来。”木壹躬身告退。
“青衣,有查出结果吗?为何选的她?”刘离问道。
“这女子名叫小和,本在戏班子里卖艺,做些舞剑,耍大刀的营生。不知是哪儿的人,多手倒卖。前几日班主在街头摆摊,来了闹事的,双方打了起来,死了一个闹事的人,事弄得挺大。死者家属将班主告上了京兆府,判赔付一百两,班主凑不出钱,就把小和卖了。我查了,这事属实,戏班子和闹事的人都还活着,仍在城中活动,没有消声灭迹。”青衣回禀道。
“这样看来,这女子也是一个苦命之人。”刘离道,“天子脚下,光天化日,当街发生命案,会上达天听也正常。且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吧。”毕竟马上就是母妃的情敌了。
不稍片刻,木壹领了个姑娘进来,浓眉大眼,很是好看,只是面无表情,低头不语。木壹让她行礼时,她埋着头直接双膝跪地,俯身行礼:“拜见各位贵人。”声音淡漠无波,不见起伏。
刘离打量着她,沉默不语,小和便维持着跪拜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跪着的人不是她自己。
“你晓得自己就要被送进宫了吗?”刘离端着身子问道。
“回贵人,奴婢晓得。”小和回道。
“你可愿进宫?”刘离问道。
“回贵人,奴婢命如草芥,能活着便好。”小和淡漠道。
“起来吧。”刘离道。
“谢贵人。”小和起身后,又缄默的立在一旁。不问刘离是谁,不问让她来做什么,甚至连抬眼的动作都没有。
刘离挥挥手,木壹道:“好了,小和姑娘,你可以回去了。”
木壹看着小和走出屋子,才拱手道:“臣不才,没有查出此人的底细。”
“师傅,我已经查出来了。”青衣将刚刚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如此说来,小和姑娘的这个性子就解释的通了。自小被人卖来卖去,定是受尽苦楚,万事万物都不往心里过了。”木壹叹道。
“既然调查过了没问题,那便让她进宫吧,不争不抢的性子,不会出幺蛾子。”刘离喝了口水,“另外召的那些人,我们商量了下,就不见了。我让清宁去买宅子了,过几日借出去。后头会安排有天赋的孩子,跟着这些人学艺,教成了徒弟,师傅可管吃管住,我们替他养老送终。没教成,就收拾铺盖滚蛋。”
“如此也好,殿下可定下了这些人的名字,还有宅子的名字,管事的人?”木壹道。
“到时候给白芩管着吧,戴个斗笠,或者蒙面,认不出来就成。反正白芩会用毒,不怕治不住他们。名字的话,我跟苏公子商量了一下,就叫千机阁。宅子买在京郊,名字落在白芩师傅名下,名白府,再买几亩薄田,种些菜蔬,大大方方的送进城里来卖。如此便不怕查了。”刘离摸着下巴道。
“殿下聪慧,如此可保万无一失。”木壹道。
“白芩如今在宫内,不能随意出入,待那些孩子长成,学成,本殿下就出宫立府了,白芩就可以随意出入了,还可以侍奉师傅。本殿下真是天才!”刘离笑着丢了个眼色给苏沫。苏沫但笑不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