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轰隆隆,屋外响起了打雷声,一团一团的黑云很快聚集起来,合成一个更大的黑云团,把天空封的密不透光。天一下子黑了下来,仿佛瞬间进入了半夜,风挟着海腥,呼呼的乱刮,把家里的木栅栏吹的咔嚓咔嚓乱撞。
芙儿焦心的在屋里走来走去,焦急的望着门外,伸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段强,友芳还有巧儿一早就出海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不知道是正在沙滩上卖鱼,还是耽搁在海上了。
“去去,还不快走”翠姑连踢带打的轰赶那个傻孩子走,自己抱着头趁着雨不太大,赶紧的往家里跑。傻孩子知道,他又没有晚饭吃了。
“今天霸王初又不来收鱼了,这么好的鱼啊!”段强惋惜地叹了口气,手忙脚乱的收拾着他那艘旧船。
“爹,鱼要死了,霸王初还肯不肯给钱了?”巧儿边帮着围网边问。
“又不是没有的事,哪次肯给钱呢?”友芳把一根绳子递给段强“把绳系紧了,别让鱼都跑了,今天就又白费了。”
“娘,把网放在海里,能成么?”巧儿不太确信的看着段强和友芳把打来的鱼放进网里,又系进水里。
“这天该没有大鱼来吃网里的鱼,应该行。”友芳也不完全确信,但总比让鱼都死在船上的好,有多少次,天不好,鱼死了,霸王初照收不误,但是一分钱也不会给。谁有能跟他讲道理,谁又敢跟他讲道理?
巧儿这才略微放心了些,“那明早他们来收鱼时,咱的就还是活的。”无不钦佩的盯着友芳“娘,你真有主意。”
“啥主意,日子过的多了,总得有点经验。”
“那可不是,我刚看着小芸娘和胖三婶早早的把鱼扔在船上就回家了呢。”巧儿争辩“那他们家明儿鱼不都死船上了。”
“咱哪跟人家比呀,人家的船都是新的,船舱大,底也深,鱼在网里出不来,浇上两盆水,也问题不大。”段强羡慕起别人家的新船来。
巧儿急了“怪不得小芸娘这么精细的人,早早就下船了呢。那咱们家怎么不换新的,也不用在这里挨雨了。”他们家的船舱又小,顶也破了,一直漏着雨。
段强和友芳默不作语了。
“钱”巧儿低下头,嘴里小声咕哝着“娘,芙儿看病的钱,还没还清么?”
“嘘”友芳连忙制止巧儿“回家可别说了。”
“我知道。”巧儿又关切的问“那芙儿的寒症,是不是再也不会犯了?”看段强和友芳又不作声“大姐出嫁前跟我说了,她也担心芙儿。”巧儿轻声的说。
“这谁好说呢,这几年没事儿了,要么不让她出海和下水呢,生怕再犯了。”友芳说着抹了抹泪,芙儿的病,也是她的心病,看了十几个郞中都说不能根治了。
“娘,我知道,我不会再说的。”巧儿看着伤心的娘,十分后悔刚才说这些,她不是不疼芙儿,只是小时候,为了给芙儿治病,友芳小产过一个孩子,从那以后,身体一直不好,她心疼友芳,都归咎于芙儿了。
“好了,快弄吧,雨下大了。”段强看着让雨淋湿的两个人说。
“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孩子们在家肯定担心坏了。”友芳从船舱里探出头来,望望着黑洞洞的天空,云层还很厚,现在风不大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散去。
段强也向来张望了一回,看到一个黑影,拖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沿着海边溜达着,腥咸的海风夹着雨水砸下来,破衣服根本没有办法为他遮寒。段强看着傻孩子瑟瑟发抖蜷缩在胖三婶家船沿下,胖三婶家的船弦最大,最容易遮雨,突然想起芙儿说的那句话“他不傻”,心想着,也许芙儿说的对,他知道找大的船避雨,也知道把珍珠送给总给他吃食的芙儿,他也不是十分的傻吧,不仅心里微微的有些可怜这个孩子。感慨的说:“咱们的船舱有点破,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啊。”
雷声一声紧过一声,闪电变的越来越刺眼,一道闪电把整个房间照的通亮,紧接着是“轰隆”一声巨响,把芙儿吓的一激令。她站在院门口,远远的眺望远处,还是不见三人的身影。“雨下的这么急了,怎么还不回来。”她转身跑进西边的杂货屋,取了蓑衣和斗篷出来,冲着屋里喊:“子贵,你在家里呆着,哪也别去,我给爹娘送蓑笠去!”
“三姐,我去吧,外面黑,你不能总淋湿了!”子贵抓了一件衣服赶出来。
“我没事,不用你去了,你看家吧,别到时候都淋一身雨!”芙儿爱抚的拍了拍弟弟,拿着蓑衣走了。
远远的隔着雨幕,芙儿看到海上还有几只渔船舱里亮着灯光,再近些,看到了自家的船,心噗通一声跳回肚子里, 走路也轻快了许多,离船还有一丈远,就大声喊起来:“爹,娘,二姐,我给你们送蓑衣来了!”芙儿满脸雨水,还笑嘻嘻的说着,把蓑衣递给困在船上的段强和友芳。段强赶紧把她拉上船舱,拿个平时擦汗的毛巾给她擦干了,四人才开始往回走。
“快来芙儿,你钻进爹的蓑衣里,这样雨就淋不着你了!”段强生怕芙儿着了寒,连忙把芙儿拉进怀里用蓑衣裹起来。
“芙儿,没淋着吧?”友芳顾不得披蓑衣,先拉着段强怀里的芙儿看。
“才没有呢,我就是披着蓑衣来的。”芙儿一手摸去额头上的雨珠,满脸幸福的笑着。
“芙儿真懂事儿,都知道来接爹娘了。”友芳这才放心了,连忙帮巧儿披好蓑衣。
“爹”芙儿突然推了推段强,双眼水灵灵的望着他,好像有话要说。
“怎么了芙儿?”段强被芙儿的神情弄的莫名其妙。
她指着胖三婶家的船“爹,你看,是那个男孩儿。”
三人沿着芙儿指的地方看去,一个身影尽力缩到船下边,还是被雨淋的混身都湿透了。胖三婶的船仓上了门,他进不去。只得在船下边躲雨。
天上电光一闪,一个被雨水冲的亮晶晶的身影出现在四人面前,身上被几片湿破布紧贴着,像一只没毛的湿猴子,滑稽又可怜。
“你管他做什么?是不是真的要当他媳妇儿?”巧儿嫌外面人风言风雨的说这个傻孩子老爱找芙儿之类的。
“巧儿,怎么说话呢!”段母不满地抱怨巧儿。
“娘,”芙儿连忙解释说“我只是觉得他怪可怜地,要不让他住咱们家吧!”
“那正好”巧儿生气地说“从今以后,咱们的名声都由他给坏了去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妹妹老爱管傻孩子的闲事,外面的人说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娘,你看姐姐!”芙儿带着哭腔说,她不依巧儿这般无理。
“好了,巧儿,他给的珍珠也帮了大忙呢!”段强顿了一下接着说“我看咱家的小杂屋也是闲着,让他住下,也算是一件功德!”
“爹,你同意啦,爹你真好!”芙儿高兴地抱抱段强,段强疼爱的抚摸着芙儿的头。
巧儿看看段母没吱声,立刻说“爹,外面本来就有人说芙儿了,这事再传出去!”
“他爹,这事好吗?会不会有问题?”段母犹豫地说“毕竟家里还有两个大姑娘呢。要不让他在船上……”
“可是,咱家的船明明漏雨嘛,你看你们这一身湿的。”芙儿打断段母,同情的看着他“爹,娘,天下这么大的雨,让他去哪里呢?再说,这么大雨天的晚上,别人怎么会知道,就一晚上嘛。等咱家的船装好篷后就让他睡船上,好不好?还有村长不是说了,给谁家干活谁家管住,那别人家也有大姑娘,不也得管住!”芙儿一连串说了一大堆道理,弄的段强和友芳不依都不行了似的。
“可咱家可从来没有让他给咱家干过活,再说了,也从没有见过别人家让他住,好心的让住船上,就不错了。”友芳还是十心担忧,这女儿的名声啊,实在是头等的大事,她顾不得什么慈什么善了。
“唉呀,就一晚上嘛,好姐姐,好娘,你们同意嘛!”芙儿从蓑衣里探出来,挨个哀求“明天天不亮,就起床让他走嘛,别人肯定看不到的。”
“你还嫌外面人说的不够多呀,又不是不知道,你每次给他吃的,外面的人都指指点点的。”巧儿实在忍不了了,大声的吼到。
“那你说怎么办,这么大雨天,就让他一直这么淋着吗?”芙儿也生气了,“你能见死不救啊。”
“恩,看你心疼的。你段芙儿是个大善人,我们都是恶人!以后你给他做饭,管他住吧!”巧儿讽刺说着“把一个男人领家里,不让全村的人笑话啊!”
“他也是个孩子,跟子贵一样。”芙儿大声的驳回去。
“相公,巧儿和芙儿说的都有理,这怎么办呢?”段母为难的看着段强。
“爹,爹!”芙儿又可怜巴巴又娇滴滴地拉住段强的胳膊央求“求你了,求你了”。
“好吧,带回去就带回去吧,明天一早我就让他走!”段强边说边拉着芙儿向那男孩走去,又跟芙儿说,“芙儿啊,你二姐说的没错,一个男孩子带回家,可是影响你们的名声呢,明天一早一定得让他离开咱们家,知道吗?”
“我知道了,爹,你真好,嘿嘿!”芙儿高兴地从段强的蓑衣里钻出来,伸手去拉那个男孩“跟我回家吧!”
那个男孩先是看到有人过来,缩着身体向后退,后来听到芙儿的声音,一看是芙儿,便高兴地跟一只猴子一样,又蹦又跳地拉着芙儿的胳膊。
“哎呀,你别闹了,我们都淋湿了,快点跟我回家吧!”芙儿让他放开,又钻进段强的蓑衣里。
那男孩就跟着芙儿他们一直往回走,巧儿气的恨恨的飞速往回走。
“爹,你看,他一点也不傻,他都能听懂我说的。”芙儿得意怕向段强炫耀,好像是自己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秘密。
“是呀,也不是太傻,就是没有人****。”段强若有所思的说,他同情这个孩子。
“那你跟娘**他吧,也把他当儿子养好不好?”芙儿天真的问段强。
友芳听着两人的谈话,无奈的摇摇头“那是你说的简单,整个渔村都不答应呢,以后别再乱说了。”
“是啊,整个渔村的人都值着他打渔呢。”段强补充道“你把他弄咱家,别人哪里肯依。”
芙儿不乐的撇着嘴“哼,他们只让他打鱼,不管吃,不管睡,一点人味都没有。”这个男孩子在渔村的一段时间来,芙儿发现,渔村的人没有她想的那么善良,大多数人都只是让他干活,打渔,但是很少有人肯管他一顿饭,更不要说是饱饭。所以,这个男孩总是饿的瘦瘦的,芙儿时常会拿家里一些吃剩的饭菜给他吃,可是自己家里也不富,有时有,有时没有。
“行了,行了,别再说了,你忘了上次陈彪打你了?还敢惹他们。”友芳连忙制止芙儿乱说。
“可你们也忘了他给的珍珠。”芙儿心里默默的想着,跟着大家回了家,大家匆匆吃了点饭,剩下的给了那个男孩儿一些,就睡了。
第二天天不亮,友芳和段强就打开小杂屋的房门,看着在地上睡的正香的傻子,不忍心,又没有办法,就把傻子叫起来,给他一点吃的,打发走了。
“奇怪”段强一边自言自语的说,一边在小杂屋里来回的查看。“有什么奇怪的啊,相公?”
“你看,这哪来这些泥印子呢。”段强指着地上带泥的脚印。
“相公,你是没睡醒呢吧,这个孩子走路不就有了,有什么可怪的呢。”友芳说着从小杂屋里出来,去厨房准备做饭。段强也跟着出来,“我是说那些印子还湿呢,可能是那孩子的鞋还没有干吧。”
“是啊,这个孩子太可怜了,都这样一天没一顿饱饭吃,没有地方睡,没几年估计就……唉。”友芳怜悯的叹了口气,开始烧火做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