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样拿着针,”友芳把一根明晃晃的针递到芙儿手里,正在教她学做针线活“小心点,别扎着手了。”
“这针真小,拿着怪不舒服的。”芙儿娇滴滴的说着,学着友芳的样子,把针刺进一块布里。
子贵在屋里温了会儿书,出来跟友芳说“娘,我出去找明贵玩了。”
“玩一会儿再回来看书,不许贪玩。”友芳温柔的嘱咐声还没有说完,子贵已经走出了屋门,“知道了。”一边答应着,人已经没了影子。
“不管他了,咱们接着学。”友芳看着芙儿渴望的望着窗外“女孩子家,总是要学着做针线的,要不然,你嫁人了,怎么伺候公婆和相公呀。”
“我又没有说不学嘛。”芙儿最讨厌说嫁人的事儿了——外面总有一些坏孩子说她芙儿要嫁给那个傻子——而且嫁人一点也不好,看大姐出嫁快两个月了,一次也没有接回来过,自己才不喜欢这样呢。
“来,这样,把针从这里穿出来,穿的时候慢点,这样缝出来好看,但是往外穿时,手得看好了,可别学娘小时候老是扎到手。”
“娘,你手这么巧,怎么会老扎到?”芙儿小心的掰开友芳的手,一边抚摸着,一边心疼又不解的问。
“唉”友芳轻轻叹了口气“娘那会儿不比你,没有人教,娘就看别人弄成怎么样的,自己也照着,可是老也弄不成,难免扎到手;又学着人家的样子,人家多长时间做好了,娘也学着多长时间一定要做好,可毕竟还小,赶不上人家的快,也老是扎着了手。那会儿子手上全都是针孔,拿东西都疼。”
“娘,你真可怜,可干嘛这么要强呢?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过我外婆,她不教你么?”
友芳把芙儿手里的布收了,温柔的看着她的脸“娘很小时候家里条件还是比较好的,家里住在城里,你外公平日里给有钱人家孩子教书,又在城里租了个小铺,也帮着你外婆做点小营生,日子过的挺好的。娘就和你舅舅跟着住在城里的,字到跟你外公学了些,但是这针钱,从没有拿起过。可是突然一天你外公就病死了,什么病也不知道。”
友芳停了一会儿,深深的吸了口气接着说“家里没了顶梁柱,日子本就不好过;你外婆那会儿又年轻又好看,总有人来找事情,没办法带我跟你舅舅回了老家,离这儿三十多里地呢。老家条件不好,你外婆顾里顾外的照顾我和你舅舅,累了病了也没有人管,没两年,你外婆也没了,我和你舅舅跟着远房的三叔讨生活。”友芳望着远方,几十年前的事情一一展现在眼前。
“娘,你小时候过的真苦,我说怎么从来没见过外婆外公呢。”芙儿惋惜的说。
“是呀,你舅舅也学坏了,为了自己过好日子,这么远把我卖给了你家,还好你爹人好,我也不算委屈。”友芳回忆着从前的各种不快,拿着手绢抹了下泪。
“娘,你别不开心了,你看我和姐姐弟弟都会好好的孝敬你的,我再也不问你以前的事了。”芙儿特别懂事儿的替友芳擦泪,还不断的安慰她。
“好孩子,”友芳拍了拍芙儿的头“真懂事,所以娘才这么的心疼你胖三婶,家里没有个男人,难啊!”
“娘,我知道了,我以后对胖三婶和招弟更好些。”她乖巧的向友芳眨眨眼,讨好又撒娇的模样真让人爱,友芳忍不住搂她在怀里,三个女孩中,芙儿最惹人疼了。
“恩,我们芙儿最乖了。”友芳说着又递给芙儿一小块布“不提了,咱们接着学,今天呀,把这个缝好咱就学会了。”
芙儿噘着小嘴,不情愿地接过布和针,学着友芳的样子,一针一针的开始缝,不一会儿,她又不想作活了,突然想起什么来,神秘的跟友芳说:“娘,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友芳微笑的看着芙儿,她这个鬼丫头,能有什么秘密呢?“说吧!”
芙儿没有说,而是先笑了,等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说吧。“我给那个捕渔的男孩取了个名字,叫捕渔郎,好听么?”
“你这个孩子,不是让你少惹他么?”友芳收了笑容,陈彪的一张破嘴,总是乱说,把上次的事儿说的难听死了,芙儿怎么也没有个改性,还是时不时的给那个傻孩子吃的。
看着友芳严厉起来,她真想把珍珠的事情说出来,可是怕一说出来,更招来一顿数落,便撇嘴装起可怜来,委屈巴巴的说:“都说了这是个秘密嘛,很少人知道的,我就告诉子贵,小芸和招弟了,子贵还说我取的名字很有意境呢。现在也告诉娘你啦。”
“这也叫很少人?”芙儿一装可怜,友芳就舍不得责骂了,只得再三叮嘱,一定一定不能再跟他玩儿,也不准喂吃的了,要喂也是子贵来喂,只到芙儿斩钉截铁的点头答应,才算完事儿。
“娘,娘”子贵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跑进来“娘,你快去看看吧,三婶又打招弟了,满身都是血。”
友芳一听,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就跑出去了,芙儿也赶紧跟出来“又是为了什么事啊子贵?”
“姐,我跟明贵在那玩石子,后来,后来……”子贵低着头抠起手来,不说了。
芙儿拉起子贵的手“快说子贵,是不是你们惹祸了?”子贵默默的点点头。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三姐,都是我不好,是我说不带招弟玩,后来,明贵就骂招弟傻,招弟一生气把明贵推倒了。”子贵一五一十的把明贵跟招弟打架的详情给芙儿讲了起来。
明贵娘生气的指着地上的招弟“你看看这个招弟,打我们家明贵不说,还把她姐给他买的新衣服给撕破了,喏喏,你看看这多好的料子。”一边将衣服递到友芳跟前“才穿一天,就白瞎了。”
友芳看了看,叹着气说“也是,不过,她二婶,他胖三婶也把招弟打了,你就别为难她了吧,招弟也不是故意的。”
“大嫂,你说这话怎么帮着外人啊,咱们可是亲兄弟。”明贵娘不满地说。
“可是,这老三家也赔不起啊!”友芳实在不知道怎么说“老三没的早,咱们的老人也是亲弟兄,让着她家点吧”。
胖三婶又把招弟踢了几脚“看看你干的好事,你让你娘拿命都赔不起。”边说也边哭,招弟是吓的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蜷缩在一起,身上到处是瘀青,两个眼如同铜铃般惊恐的盯着明贵娘。
“我三娘家本来就没有钱,招弟也不是故意的,明贵娘,你不能这么欺负人!”小芸不满的说。
“回来,该着你什么事了!”小芸娘一把把小芸拉回去“就你事多。”
小芸还要说,被她娘生生给捂住嘴。
明贵娘可就不依了“你看你看,人家是亲的,连小孩子都帮着说话了,可不像有些人,明明是亲的,把不得我不好咧。”
“你这是说谁呢?”巧儿也刚下船,听着说这边出了事儿,就连忙赶过来,没想到一来就听见明贵娘这么说,早就对她平时欺负友芳不满了,现在更是不依,伸直胳膊直指着明贵娘“你把话说清楚,谁盼着你不好呢?”
“我说谁谁心里清楚着咧,还让我明说不成。”明贵娘更是得理似的。
“整个渔村,也就你把不得别人好……”友芳连忙打断巧儿的话,严厉的冲着她说:“巧儿,跟你二婶好好说话。”
巧儿生气的一把甩开友芳的手“娘,也就是你天天顺着她,她才成了这样。不就是一件新衣服么,谁没穿过,就把一个好好的孩子打成这样啊。”
明贵娘也不示弱“反了天了你,亲侄女儿啊,这么跟我说话,大家看看啊,都看看啊!……”
“我就反了,怎么样?你平时怎么对我娘我就不说了,你交不起租时我爹娘帮你交,你一有钱就变脸,你想想你哪点对得起我们,还说我们把不得你好!”巧儿气的不等明贵娘把话说完,抢过来说,而且越说越急,指着明贵娘喊了起来。
“呀,我儿子让人打了没有人帮,亲侄女到指着鼻子骂我,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明贵娘干催坐在地上拍着大腿撒泼鬼嚎。
友芳一看也急了,一巴掌打巧儿脸上“你给我回去。”
“娘,你还打我,怪不得人家都欺负咱们。”巧儿哭着捂着脸跑走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招弟轻轻一扯,明贵的衣服就破了个口子,他就哭着去找二婶了,二婶来了不依,打了招弟,让赔衣服,还说衣服很贵,胖三婶一生气,拿个棍子开始打招弟,招弟身上都是血,姐,你快去看看吧。”子贵讲着讲着自己也哭了,他知道自己犯了错。
“你说你吧……”芙儿指着子贵气急败坏的说了句“回去温书,不准出来玩了。”说着飞速的往外面跑去。
“我也去,我也去看看。”子贵不放心的跟了过去。
芙儿正好跟巧儿撞个正着,巧儿满脸泪水,没好气地一把推开芙儿“找你的好娘去吧。”
“二姐?”芙儿扭头看着往回跑的巧儿,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连忙跟后面跟着的子贵说“子贵,你回去看看二姐,我去看看招弟。”
此时沙滩上聚了更多的人,友芳一直在跟明贵娘赔不是,明贵娘是怎么也不依,反到把明贵衣服破了的事给忘了。
芙儿赶过来本想说些什么,被友芳死死拉住,她生怕这个女儿再惹事,都是性子烈的孩子啊。
劝了半天,还是没有用,友芳实在是没办法,就说“这样吧,我让他爹回头上城里,给明贵买一件一模一样的新衣服赔给你,好不好?巧儿也太不懂事了,我跟他爹回去好好的骂她,让她明儿给你赔不是,行不?”
明贵娘一听衣服的事,又来了精神,一下子坐起来。指着哭成一团的招弟和胖三婶说“衣服是你们弄坏的,你们就得赔。”
“赔,我这就把命赔给你。”胖三婶说着就开始掐自己的脖子,脖子上一下子就是好深的血印子,有两个好心的婆婶连忙拉开她的手“不就是件衣服么,可不能这么作践自己”。
芙儿看到这样的一个贪心又无赖的二婶,真恨不得当场跟她断绝关系,连忙也拉着胖三婶,不让她再自残。
“娘,娘”招弟一边抱住胖三婶一边哭,友芳也忙去拉住她“好了,好了,我们赔,她三婶,你别这样了。”
三婶一听,故意扯着嗓子冲明贵娘说“强嫂就是比有些人好多了,从来不为难我们孤儿寡母的。”
明贵娘一听火气更大“大嫂你真是别人的亲大嫂啊,不帮我们,你到帮起外人来了。你赔的起么,这可是十五串钱的,是我们娇儿从婆家带回来的。”她后面说“娇儿”和“婆家”语气特别重,充满了骄傲,边说边逼向友芳。
十五串钱,可是段强家近半年的租钱,可真不是个小数目,友芳也犹豫不知道怎么跟段强说,也不知道从哪里弄这么多钱。
“二婶”芙儿看着明贵娘欺负自己娘,实在是忍不住了 “我赔得起,你在这儿等着。”说着就往回跑去,没一会儿赶过来,将手里的珍珠用尽全力扔到明贵娘身上“这个赔给你,别再欺负人了”。
明贵娘没准备踉跄后退两步,差点跌在地上才接住了,一看是颗成色上品的大珍珠,心里别提多美,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又立刻沉下脸来,“看在我大哥大嫂的面儿上,就这样吧。”拍拍身上的沙土,拉了明贵就往回走。
友芳看芙儿拿出这么大一颗珍珠十分诧异,还没来得及问,“二婶”就听见芙儿又把明贵娘叫住“我娘和招弟都跟你两清了,你要再拿这找事,你就是不讲理的大黑狗。”芙儿当真生气有一个这样泼皮的二婶。
“哟,瞧这孩子这张嘴,你二婶我是什么人还不清楚啊,不会的。”明贵娘边拍拍身上的沙土,边笑嘻嘻的冲着人群说。
“清楚,清楚才这样说的。”芙儿也不管友芳边使眼色边用力握她的手,大声地说,她刚才回去过了,也知道巧儿为什么哭了。
明贵娘也不理,高高兴兴的走了,心想这下得了大便宜。看热闹的人这才无趣的慢慢散去。
友芳连忙和芙儿把胖三婶和招弟拉起来,招弟早已吓的不成样子了,胖三婶也是一个劲儿的抽抽着。两人又把那两个人送回了家。
临出门,友芳连忙拉住芙儿问“你那珍珠哪来的?可别是……”
“娘我回去告诉你啊。”
当晚,芙儿留在招弟家吃饭,是胖三婶说谢谢芙儿,友芳也怕再打招弟,就同意了。
巧儿在家委屈的哭着,不肯吃饭,子贵也愤愤不平,饭桌上,段强夫妇一句话也不说。一吃完饭,子贵去温习先生留的文章了,因为刚才巧儿说了“子贵,你得好好读书,只有这样才不会老受人欺负。”
芙儿回来,把珍珠的事跟父母讲了, 两人都唏嘘不已,“没想到一个傻孩子,也知道知恩图报。”
“不像二婶,得了咱们多少好处,是怎么个报的。”巧儿还一边摸泪,一边生气地说。
“那毕竟是你二婶啊,你二叔他对你们又这么好。”段强无奈地安慰巧儿。
“二叔是二叔,二婶是二婶。”芙儿站起来走到友芳跟前,一把把她抱住,抬着头看着友芳“她要再欺负我娘,我还跟她吵。”那个可爱的模样,让友芳不仅也把她揽在怀里。
“对”巧儿坚定的说“她就是觉得咱娘没有娘家人,好欺负,不能总这么依着她。”
“不过,这次真是多亏了那个傻孩子啊。”段强感慨的说。
“他叫捕渔郎。”芙儿和子贵异口同声的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