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越来越浅,段强跳下船,拉起浆绳,把船往岸边拉,芙儿和子贵早就等着了,看段强下来,也急着将裤腿卷到膝盖以上,跳下水,一人扶在船的一边,帮忙往上推。紧接着,友芳也赶过来,从段强手里接过另一根浆绳,两人一起拉着船。
“你们累不累啊?”段强和蔼地问两个孩子。
“不累,爹”“不累!”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一脸的天真无邪。
“爹,娘,你们累不累,让芙儿帮你们拉会儿吧!”芙儿朝前面拉绳子的段强问道。
“呵呵呵,”段母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芙儿,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你才能拉动呢!”
“那芙儿得快点长大,芙儿长大了,就跟子贵一起去出海打渔,爹和娘只要在家里做饭就行,就再也不用这么累了!”芙儿高兴地说着,畅想着几年以后的未来。夕阳下,一家四口齐心合力把一只旧船拉上岸边。
七年以后……
芙儿在边上推着船,子贵和段强在前面拉着船,“爹,你累不累?”芙儿心疼地问,“我帮你拉会儿吧?”
“哎哟,老了,不中用了!”段强一边柔柔腰一边说。
“那是,”段母过来帮段强擦了擦汗,“芙儿和子贵都长大了,你能不老嘛!”
“爹,娘,你们都不老!”芙儿笑着说,“是咱们今天打的鱼太多了!”
“呵呵,还是咱们家芙儿最贴心啊!”段母边说也边帮段强拉绳子,不一会儿,四个人就将船拉到了岸上。段强和子贵在岸上将鱼交给霸王初家的伙计,芙儿和段母便回家做饭。
晚上,芙儿跟招弟玩了一会儿,就从胖三婶家出来,沿着海滩不紧不慢的向南边溜达。
几十条渔船沿着海岸线停成一排,它们的主人都回家睡觉了,芙儿慢慢的溜达,寻找胖三婶家的船。
芙儿轻轻跳上胖三婶家的船,打开舱门,自言自语道:“人呢,去哪了?”又哪里去了,真不让人省心,她将衣服在怀里拢了拢,略有些失望的转身,正迎上一张俊脸。
“你刚才在哪?”明明确认四周没有人,她才上船,此刻不仅吃惊于这个人的诡异。
捕渔郎头发很听话的束在头顶,整张脸都露了出来,还洗得很干净,一张白净帅气的脸清晰可见。他像没有听见芙儿的问话,邪魅一笑,把脸凑芙儿很近:“又来偷窥本公子睡觉?”
什么混账话,芙儿唰的红了脸,用力将他一推,准备离开。
感受到芙儿手上的力度,捕渔郎知道芙儿真生气了,连忙讨好的拉住她的胳膊,“我错了还不行!”边说着边强硬的将她拉进船舱。
自从七年前芙儿与捕渔郎遇险回来后,他就一直住在胖三婶的船上,芙儿时常让子贵给他带吃的,也常把子贵的旧衣服改给他穿,别说,这几年,这个人长高了不少。
“你要再这么无赖,我真的不理你了!”芙儿将怀里的衣服扔给他,这个混蛋,自己还要给他做衣服,真是够了。
捕渔郎笑嘻嘻的接过芙儿高速扔来的衣服,眉飞色舞的在身上比了比,明明有穿不清的华丽服饰,偏偏喜欢让芙儿给他做衣服。
“怎么样,穿本公子身上如何?”比着不过隐,直接穿身上问。
芙儿白他一眼,还公子呢,整天装疯卖傻、穿得破破烂烂的,也说得出口。
捕渔郎围着芙儿转了一圈,见她不语,又扯一扯她的头发,满脸堆笑问:“还生气呀?”
“我回去了。”芙儿气鼓鼓的说着,就要往外走。
捕渔郎略有用力的一拉她的胳膊,往自己身边一拉,芙儿顺势坐在他旁边,“你干嘛?”芙儿没好气的吼一声。
“有来无往非礼也,这个送你。”就跟变戏法一样,捕渔郎随手一摸,再伸出来,递给芙儿一面小铜镜。
芙儿拿在手里,这是什么?没见过的怪东西。
捕渔郎又一摸,摸出一个火折子,呼呼吹了几下,一下子蹿出火苗来,舱里瞬间被映的非常明亮。
捕渔郎把火折子凑近芙儿,“看看喜欢吗?”脸上很是得意,心里笃定她会喜欢。
极其精巧的木制镜架上,雕刻了几支含苞待放的荷花,漆成了淡粉色,很是好看。一面小巧的、磨的光滑明亮的小圆镜,架在镜框上。手轻轻一碰,镜子沿着支架转了个圈,铜镜的背面,一大朵荷花开的正旺。
手再轻轻一碰,镜子又转回来,镜面上映出一个清秀的女孩面孔,比平时用水照镜子清晰多了。
芙儿对着镜子轻抚脸颊:原来我长这样!慢慢对着镜子细细打量自己,镜子里又多出一张笑脸来。
芙儿连忙躲开他,把镜子收起来,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
“收了人家的东西,也不说声谢谢?”捕渔郎看着芙儿把他送的礼物收起来,很是高兴。
芙儿白他一眼,你吃我做的饭,穿我做的衣,也不见你天天跟我说谢谢,我偏不说。
“你到是说句话,一言不发,我都以为我对面坐个哑巴!”捕渔郎又扯了几下芙儿的头发,又拿起她的头发,胡乱的摆弄起来。
芙儿甩开他的手,“离我远点,不喜欢!”边说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说你,好好的一个人,天天装傻作什么,好好的待着不行么?”
捕渔朗收起脸上的笑意,最怕芙儿说这个,这么些年了,一点进展也没有,自己也愁啊!
芙儿走到捕渔郎跟前,摇摇他的胳膊,“好啦,是我又提你的伤心事了,我不说了还不行?”
捕渔郎抽出胳膊,轻轻拍拍芙儿的头,认真的帮她把刚才弄乱的头发理一理,满眼爱怜的说:“不怪你,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要做的事情,一点起色也没有,他很希望事情早点结束,可一旦事情结束,他就会离开这里,离开芙儿,会不会舍不得?
沉重又复杂的像是被千万条水草给缠住了,越解越乱,越乱越愁……
芙儿善解人意的安慰:“你也别愁了,有些事情,本来就很复杂,不是一朝一夕能处理好的,慢慢来吧!”
捕渔郎再次轻拍她的头,露出欣慰的笑容,“天不早了,快点回去吧!”
“那你别乱想了!”芙儿真的很担心捕渔郎,她极少见他这么沉闷。
捕渔郎用双手将脸一拉,龇牙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丑丑的笑,“放心了?”
芙儿满意的点头,起身离开,捕渔郎目送她下船往回走。
“等下!”芙儿刚走了几步,又被叫住,只见捕渔郎飞快的跑回船舱,又飞快冲出,一跃而下,正好落到芙儿跟前,将一个布袋子递给芙儿。
芙儿捧在怀里,沉甸甸的,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吃的!”捕渔郎一面简单的作答,一面推芙儿,“快走吧,天晚了!”
奇怪,明明他每天都在渔村,为什么总会有外地的吃食给我,芙儿更不解的摇摇头,捧着一大堆吃的往回走。
目送芙儿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捕渔郎慢慢走回船舱,将舱里的火折熄了,一个人又踱出舱外,跃上舱顶,坐在顶上,听着海水涌动的声音,望着满天繁星,陷入沉沉的思虑之中,夜色下,如一蹲石像,一动不动。
————————
晚上,小芸刚从芙儿家出来走了不多远“小芸,小芸”子贵在身后高声喊着追了过来“你等等我呀。”
“等着呢,你个书生,跑的真慢。”小芸不耐烦的嘟囔。
“那是因为你走的太远了。”子贵一面大口喘着粗气,一面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打开包着的一层布,里面还有一个小碎花手绢包着,再打开看,是一个做工精巧的镀银的木钗。子贵把钗递过去,憨憨的对小芸说,“送你的。”
“送我?”小芸受宠若惊的望着子贵。
子贵得意的笑了:“当然了,要不这么大老远赶你做什么!”
小芸欢天喜地的接过子贵给的钗,看了看,又在头上比了比,“好看吗?”
“好看,好看。”子贵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能不好看嘛!
小芸突然收了笑意,严肃的盯着子贵,“不会是你送给芙儿的,她不喜欢又送我了吧?”
“当然不是,这是专门给你买的。”子贵有些无奈,怎么这么冤枉啊。
“那你为什么买给我?”小芸将信将疑的看着子贵,子贵被看的胀红了脸。“还给你。”小芸说着,又不舍的看了一眼木钗,递到子贵跟前。
子贵被逼急了,“真的是送给你的,你看,我还让人刻了你的名字呢!”说着指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字说,“看这是‘芸’字,这回信了吧?”
小芸这才又展了笑脸重新接过来,“真的送我的!”
“当然真的,还能骗你啊。”难不能还要把心掏给你才信啊?子贵恨自己嘴笨不会表达。
小芸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木钗,反复的摩挲着,“你说城里的人真本事,什么都会,把钗子打的这么好看,还会写字。”
子贵见过太多的城里人,过的还不如他们渔村呢,“哪里是城里人有本事,是做这钗子的人有本事。”
“怎么会,你大姐不是嫁到城里了,不是嫁个秀才,家里可有钱了;你二叔家的娇儿不是嫁到城里了,开了当铺,家里别提多有钱。依我看,外面的人都挺有本事的,就咱们渔村里的人,只会打渔。”小芸不信,城里人肯定都很厉害。
“小芸,你这是坐井观天,城里没有本事的人多的去了,有的还不如咱呢。有花子,有挑大粪的,也有给人家打短工的,今天有活,明天就不知道吃什么的。”子贵耐心的开导小芸。
“那你说为什么长的好看的人都往城里嫁?还不是因为城里有本事的人多!”小芸不满的跟子贵争起来,说的子贵哑口无言。
子贵想了想,跟小芸说:“小芸,城里的真不算什么,要嫁到京城才算本事呢!”
“京城,谁有那个本事呢?”小芸瞪大眼睛等着子贵告诉他。
“我听说京城里的人可有学问了,我爹说等我考过了童试,就也送我去京城找个更好的先生读书。”子贵连忙说,虽然这只是先生的建议
小芸羡慕的望着子贵:“那得花多少钱呀?”
子贵摸了摸头,腼腆地说“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三姐说总会有办法,只要我肯读书,将来能顺利的考乡试和会试,就什么都有了。”
“那考过了要住城里了吧?”小芸两眼冒光的看着子贵,如同猎手望着猎物一般。
“先生说他有一个同窗中了举人,就去补了一个县承,后来当了县令,现在都是通判了。”子贵毫不掩饰他满脸的羡慕。
“子贵,子贵!”小芸用力摇着子贵的胳膊“你也去考,你也去考个举人吧,通判是很大的官了吧?”
其实子贵也不清楚通判具体是多大的官儿,“那当然,听说能见皇上呢!”
“天啊,那……”小芸羞涩的低下头,又抬起头来,不好意思的问子贵,“那,他娶了什么样的娘子?”
“这谁知道呢!”他一个学生,还管人家娶什么老婆,说不定好几个呢!
小芸不死心的追问:“肯定识字的吧?”
“应该吧。”子贵含糊的回答,他才不关心这些无聊的问题,心想,女孩子家就是怪,问的都是些什么问题。
小芸突然拽着子贵的袖子央求道:“子贵,你也教我写字吧,我也要学识字。”
真是天上掉馅饼啊,子贵欢呼:“真的,太好了,那以后我放学了,你来我家找我吧。”
“嗯嗯,我给你带好吃的。”小芸没想到子贵这么痛快的应允。
一会儿,子贵不舍得说:“好了,天晚了,你快回去睡吧。”
“我明天就去找你。”小芸边挥挥手里的木钗边往家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