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梦中未比丹青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佞犯容祈,罔顾皇恩,谋逆犯上,祸乱朝纲,念先皇御赐免死金鉴,虽死罪可免,但削去一切官爵,贬为庶民,收回故往恩授,子嗣后代不可入朝为官,钦此。”
尚书大人宣旨后,走到容祈面前,语调平和:“靖……庶民容祈,接旨吧。”
容祈垂眼看着地面,一动不动。
“先生莫要为难本官。”
“我要见皇上。”容祈说。
尚书还是被为难了,为难地道:“先生对本官曾有提拔之恩,纵使到了今日,在下对先生亦不无敬意,只好劝先生一句,皇上现在还在气头上,先生何苦硬要往这枪口上撞。以先生的才学,便是不能为官,亦可照全家小为百姓谋福。”
容祈轻松地笑了笑,抬起脸来,异常诚恳:“求你,告诉皇上,我要见他。”
容祈在帝京内简陋的房舍中等了两日,顾且行仍不肯见他,只派人来传话:“皇上命你为长公主作一幅画,画好了,便会把你想要的东西给你。”指了指一旁的盏托,“这是皇上特地备的上好纸墨。”
“有劳了。”容祈说着,十五走上前来,将盏托接下。
这些日子,他便闭门作画,十五端来的饭菜,凉了热热了凉,最后原封不动地倒掉。十五劝容祈,作画也是需要精力的,他身子还没养好,这样操劳,也不见得能画得好。
“我怕他食言,一定要快些画好。”
“公子,你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红,似布满了血丝,但就连血丝之外,也是如火一般红。十五有些害怕,挡住容祈执笔要蘸的丹砂:“公子,快歇一歇吧,这样眼睛受不住的啊。”
是啊,眼睛。
容祈用力眨了下眼睛,将纸上已经画好的部分看得清晰了些,轻轻地说:“来不及了,十五,你出去,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从容祈拿到墨,化水研开起,他便知道,这墨不是寻常的墨,此墨会致人眼睛劳损,甚至瞎掉。
顾且行答应且歌让他生,却不曾承诺叫他如何生,是病的、残的、瞎的,只要是活的,就算兑现了诺言。
可他有什么办法呢,他不能和顾且行讲条件的啊,他想要的,在顾且行手中,不论付出什么他一定要拿回来。
他只能诚意满满,呕心沥血。
他绘着她,她微笑时微微上扬的唇角,似梢头春燕;她行走时的裙摆,似海棠暗香摇曳。那是她最美好时的样子。
他绘着她,便想着她,想着她就不倦也不累了。
画成之日,容祈松了一口气,眼睛便彻底模糊了下来。模糊的街市里,众生如浮絮一般,他抱着画,一步步向宫城走去。
他舍得这幅画,因为且歌的样子已经深深地画在他心上,不需要任何东西来提醒或彰显,她就在那里,只要他闭上眼睛,便触手可得。
顾且行看着画中的人,眼底多情而冰冷。“画得很好。
”他说。
容祈跪着,他可以放下任何骄傲,只要顾且行满意,怎么都行。
他说:“那么还给我的东西……”
“还?”顾且行将目光收回转而看向容祈,就变作了恨与嫉妒,“她生在宫中长在宫中,生是宫里的人,死是宫里的魂,你要朕还你什么?朕凭什么要还你!”
容祈平视着前方,何处都是茫茫,平静地,他说:“她唤我一声夫君,便是心里已认定冠了我的姓氏,我需将她带回,以妻之名安葬。”
顾且行笑了,笑起来并不好看,眼底噙着一汪温热的东西:“好,朕给你。”顾且行挥手,将一件染血的嫁衣扔到容祈面前,“这是她临死前穿着的血衣,朕成全你,你就去给她立个衣冠冢。”
容祈看着眼前的一片红,没有动作。
“嫌少了?”
容祈心里笑自己天真,这位皇上可从来都不是多么言而有信的人,但就算早知是这结果又如何,他总要一试。
容祈把血衣拿起,像捧着佳人一般收揽入怀,无比珍惜而虔诚:“我要,只要是她的,我都要。”
他捧着她的衣裳,感受着她留下的气息,温柔多情地笑。
顾且行的拳头狠狠攥紧,攥了许久才舍得放开,他见不得容祈或者且歌,见不得任何人在他面前做出这副情深不寿、至死方休的样子,便咆哮着:“滚,给朕滚!倘若再来纠缠,朕就杀了秦子洛,杀了璨儿,杀了描红,杀了与你相干的所有人!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