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转身是萧郎

哑巴扶着素娘朝玉支院走去。

素娘如毫无知觉一般，任人牵着走，口中如在自言自语。

“我要如何才能救他......连宫家都没有办法了。这么多年，我终于寻到了他，也不知他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如今有亲不能认，我却无能为力......”

哑巴依旧不言语，默默听她倾诉，眼里满是心疼。

“当年，我就不该纵他去寻他爹，我该牢牢看着他，哪怕是上锁也不放他去，我应该看出来那是陷阱的，我真是蠢......早知道那肚子里的孩子也保不住，就该是我去寻他爹，我的孩儿也不至于如此。”素娘有些语无伦次，眼泪簌簌落下，却似不知。

哑巴扶着素娘的手格外的小心翼翼，紧了怕弄疼她，松了怕没能扶着她。

“知道他还没有死，你知道我有多欢喜吗，哪怕知道他这些年中了锁魂钉，全然忘了我这个娘，我也是欢喜的，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啊......我另一个孩子没保住，可他还活着。当他终于认出了我，我连欢喜还来不及，就眼睁睁的看着他身受锥心之苦，我真该死，是我害了他......我这个娘当真无用......无用。”

素娘停下，哑巴也跟着停下......冷风吹散了她的声音，却没能吹散她脸上的泪痕。

终于走到素娘休息的房门前，这一路，漫长的如这冬日，明明踩在脚下路是温暖的，走上心头，便都凉透了。

哑巴帮她推开房门，重新退回到门外的位置，帮她关上门，继续守在自己的位置上，便如从前，便如与她相识的这么多年......

宫乌鸢书房中。

“照你所说，对那锁魂钉连你也没有把握。”

莫轻浅蹙眉抿唇：“我见过身中锁魂钉的人，已经都是死人了，并不确定，是否能从活着的人身上安全拔出。”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告诉素娘了。”

“为何？”莫轻浅问。

“你既然没有把握医好他，又何必给她希望。”

“医者，当给她自己选择的机会。”

“还好，我不是医者。”

两人相视而笑。

待笑容落下，宫乌鸢正色道：“这素娘也是可怜，若不是她现在在宫家，只怕出了这宫家门，就要被江湖中人生吞活剥了。此时聚四家相聚还有一段日子，我想......让你带她悄悄离开宫家。”

莫轻浅不解的看向她：“我带她离开？”

“我宫家未能完成她所求之事，也是有所亏欠，昨日我见你身手不凡，想托你护她到安全的地方，你也可以看看她所说的锁魂钉，是否要医治且看你自己。而且......”宫乌鸢略迟疑了下，“宫家现在不安全，又有这么多江湖中人盯着，我也是担心你在宫家暴露身份，不如就趁此机会，悄悄离开，我们四家相聚时再见。”

莫轻浅觉得她说的也没错，只是总觉得宫乌鸢对她隐瞒了什么。

“好，我去收拾行礼。”

“我会让人去通知素娘，入夜后，我让药仆带你们从暗道悄悄离开。”

“嗯。”

看着莫轻浅离开的背影，宫乌鸢扣开桌中暗格，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巧的卷轴放入其中，心中暗道：二叔，这次你让姑姑回来，究竟是为了她，还是......

驿道边上一处亭子里，宫水玉与一个披着斗篷的人比肩而立。

“想不到这丫头真是长进了不少，防备心这样重。”穿斗篷的人声音听起来低沉阴郁。

“不过是小丫头，等你回去了，还有她什么事......”

披着斗篷的人看了宫水玉一眼，宫水玉立刻噤声。

“宫家家主就是宫家家主，是爹传给她的，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宫家家主，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这样的话。”说话之人语气不善。

宫水玉有些不满的低声道：“我又不是说爹，火气这么大，我回去给你煮败火的汤给你喝。那四家相聚之事......”

“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安排。不过有个人不能留了，你亲自带人去，我要她尽快从这世上消失。”

宫水玉脸上立刻展露笑容，就是在宫家时也不曾见她笑的这么开心。

“你放心，你交代的事，我一定会做好。那莫......”

“她你更不准动......你也未必动的了她。”

“哼，知道了知道了，你们都这么多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你还心疼她什么。”

“是我亏欠她太多了......”这句话，斗篷男人并没有说出口，只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

宫家，香藤院。

从宫乌鸢那里回来的莫轻浅，自回到香藤院后就刻意放慢了脚步，院中只见宫家下人偶尔走过，却不见凌无心。想起来，好像从今日早起后就没见到他了，平日里，自己只怕一出门就会看到他有意无意的在自己眼前走动，今日倒是怪了。

马上就要走到自己门前了，莫轻浅终于下定主意转头朝凌无心的门口走去。正欲敲门，凌无心从内打开了门。

第一眼看到是莫轻浅时，不似往常嬉皮笑脸或含情脉脉，而是快速闪过一丝不耐，表情更是比冷如寒冰，让莫轻浅想要要说的话，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何事？”声音亦是淡淡的。

莫轻浅只当他是心情不好，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我今日有事，想要先行一步......”莫轻浅明知她与素娘今夜离开的事不应该告诉任何人，以防节外生枝，可她偏偏想要告诉凌无心，至少与他来告别。

可是话未说完，便被打断，“姑娘请自便，那本公子就不送了。”凌无心一脸不耐烦的扶了拳，眉心紧蹙似是压抑着什么。

莫轻浅脸色变的惨白，冬日的冷风，吹在身上，整个身子都凉透了，忍不住的打冷颤。

只道是良人，转身是萧郎。莫轻浅转身的一瞬刚好阳光刺入眼里，刺得眼睛生疼，疼到心里，连眼泪都泪意。

一步两步三步......从凌无心门口离开的每一步自己都能清晰的听在耳中。是从何时起，身后那个与她渐行渐远的人，在她心中有了这样的分量。

嘭的一声，明明是关上房门的声音，怎么听在莫轻浅心里，是把什么震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