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危机潜伏
顾了了发现,近来许多人都变得很奇怪。
首先是她的师父大人,竟然下达了闭门令,每日戌时前必须回青竹居,倘若有特殊原因,也必须先回来说明情况。
顾了了对此愁眉不解啊,戌时,相当于现代的晚上七点到九点。戌时前回青竹居,连新闻联播都没开始她就得乖乖回家!
这只是她的师父,要说还有比师父更奇怪的人,便是那位妖孽师兄了!他竟然开始频频上门找自己!顾了了纠结,这时候不该是凤师兄和他在一起么?怎么好像是自己取代了凤师兄在苏师兄身边的地位啊!?
对此,顾了了向苏叶明示暗示了几次,无奈向来聪明到令人抓狂的某人对此竟难得糊涂了。
顾了了很是无语,向凤曦抱怨过,凤曦好脾气地笑笑,说道:“苏师弟就是那个样子,不过他愿意与你在一起,定是心中喜欢你才会如此。”
听到“喜欢”二字,顾了了颤了颤,磕磕巴巴道:“不不不是吧,苏师兄他他他是……”
“是什么?”有人在身后问道。
“断袖?龙阳?分桃?兔儿爷?相姑?小唱?香火兄弟?契兄弟?契父子?旱路姻缘?寡独书生?……”顾了了将自己所了解的古代同性恋患者所有的称呼全数倒出。
“……”她似乎听到有磨牙的声音?
“你说够了没有?”
那磨牙声音还似乎非常巨大。顾了了掰手指算了算,光是形容GAY的就有十一种说法,看来古人的造词能力不下于现代人啊!
“暂时就想到这么多。”顾了了答道。
“暂时?”
顾了了:“……”她仿佛听到了苏师兄的声音?
幻觉,那一定是幻觉!
顾了了回头,啊啦啦,苏师兄的那张大黑脸竟然就在眼前飘过。
幻觉,绝对是幻觉!
顾了了猛然闭上眼,再睁开,苏师兄整个人都站在她面前了。
她顿时吓得往后一栽,摔倒在地。
凤曦笑吟吟道:“苏师兄,你来啦!”
苏叶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目光始终停在顾了了的脸上。顾了了觉得自己牙酸了。
“苏师兄,你能不能不要用那么热烈的眼神看着我,我会误会的!”
苏叶:“……”你误会个毛啊误会!苏叶黑着脸伸手,揪着顾了了的耳朵,把她从地上揪起来。
“哎哟哟,疼,好疼!”顾了了哀声叫道。
“苏师兄,你这样不太好吧!”凤曦见顾了了一副可怜相,虽说是她自找的,但忍不住开口道。
苏叶狞笑:“凤师兄,我是在行使身为师兄的义务——教导自己的师弟。”
凤曦:“……”
自己的师弟?了解苏叶的脾性,凤曦知道此事相劝只会火上浇油,况且刚才顾师弟的确说得有些过头了,不好选择袖手旁观,凤曦无奈道:“我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苏叶点点头,凤曦便趁机开溜。顾了了在心中暗骂,这个凤师兄一点义气都不讲,若不是他误导在先,她也不会得罪这只妖孽啊!
待到苏叶松开手时,顾了了耳朵通红通红。
她心痛地揉着耳朵,一边低声下气地道歉:“苏师兄,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苏叶冷哼一声:“你就这么讨厌我!”
顾了了:“……”她可不可以不说实话?
“不不不,了了对苏师兄的崇敬之情犹如那江河之水,滔滔不绝。”
苏叶眼角抽了抽。
有时候,他还真是拿这个师弟毫无办法,好像她天性如此,无拘无束,说话口无遮拦,天不怕地不怕,无论何时何地见到她,总是笑嘻嘻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就是这个性子,却深深吸引了他的目光,想要知道她还会说什么、做什么。
和顾了了在一起,仿佛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轻松起来,愉快起来,忘却了那些烦恼的、忧愁的、琐碎的事情,满心满眼都是那些微不足道的喜悦。
“你怎么在这里,不去停云阁抄写《玄女心经》么?”苏叶换了个话题问道。
顾了了“哎呀”地叫了一声:“我差点忘了,和王师姐约好了!”
“王师姐?”苏叶疑惑。
“是啊,王师姐说了,我随时可以去丹药房找她呢!”顾了了满心欢喜道,停云阁中武林秘籍居多,也不乏一些记载毒蛊的书籍,看得她手痒痒,想要制一种新毒。
苏叶这才想起,顾了了原是懂一些医药的。
“又有谁病了么?”苏叶问道。
顾了了投以一个你这句话很废的表情:“不是生病难道就不能去丹药房么?”
“你是要去……”
“制毒。”顾了了邪邪一笑。
苏叶:“……”
“你会制毒?”他完全没料到,眼前这个身高不及他下巴,眉目带有几分女子柔美的小师弟,竟然会制毒!
顾了了得瑟地扬起脑袋,怎么样,也有你想不到的事情吧!?
“我和你一起去。”苏叶说道。
顾了了耸耸肩,表示随便。
二人来到丹药房,敲了敲门,发现门是开着的,便推门而入。
炼丹炉边,几个人东倒西歪瘫睡在地上。顾了了与苏叶对视一眼,急急上前,触及鼻息,还有呼吸。
“只是晕了过去。”苏叶说道。
顾了了蹲下身子,细细观察王师姐,而后伸手为她把脉。
“你在做什么?”苏叶不解道。
顾了了没有理会他,皱着眉头,随即又翻开王师姐的眼皮看了看,缓缓吐出两个字:“中毒。”
苏叶吓了一跳:“不可能!”
琉璃宫向来戒备森严,“不可能会有人下毒。”
顾了了白了他一眼:“我又没说一定是其他人下毒。”
“那怎会中毒?”在苏叶意识中,除非是他人下毒,总不至于自己故意服毒吧!?
顾了了起身,绕着那炼丹炉转了两圈,手在炉子里探了探,指尖似沾有什么黑色的东西,放在鼻端闻了闻,而后拍去。
苏叶被她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唬住,难得露出几分敬重之色,“怎么样?”
顾了了摇摇头,“先把人叫来!”
很快,十几名弟子便来到丹药房,将几名昏睡过去的弟子抬了回去。
因琉璃宫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事故,连太师父都被惊动了。
几位懂得药理的师叔都被叫去诊断,得出的结论与顾了了的相似,都说是中毒,却不知是何毒。
这让顾了了想起上一次楚千觞所中的毒,也是如此,无色无味,却能渗入体内,游走于经脉之中,传遍五脏六腑。这次的毒,与上一次,有异曲同工之处。
戌时未到,顾了了便早早回到青竹居。
好不容易等到楚千觞回来,顾了了劈头便问:“师父,我想知道你上次是怎么中毒的!”
楚千觞微微一愣,“可是因丹药房一事?”
顾了了点头。
楚千觞沉思片刻,缓缓道:“我也不知,还是你告诉我中毒一事。”
顾了了这才想起,好像……的确如此!是她为楚千觞切脉时,才发现师父脉象有异,是以判断他中毒。可是为何上次能解开,这次却不能?
好像这次的毒药,比上一次的还要厉害,她虽能感觉到异象,却只是凭借外在的异样,身体里的异常分毫未察觉出。所以无法对症下药,进行解毒。
“师父,”顾了了思忖着说道,“我可不可以知道,上次为何那么多人追杀您?”
楚千觞挑眉,“这和中毒有关系么?”
“我想要推断他们是如何下毒,还有,下的是什么毒。”顾了了一字一顿道。
楚千觞想了想,最终摇头道:“抱歉,了了,有些事你不该知道。”
每个人都有秘密,不为外人道的秘密,一旦被知晓了,很可能惹来的就是杀身之祸。
顾了了以前就觉得楚千觞此人绝不简单,如今的一切更加剧了她的这种想法。
犹豫了片刻,顾了了才道出真心话:“我觉得,王师姐他们中毒绝非偶然,也许,那些想要害您的人,已经混入了琉璃宫。”
听到顾了了这么说,楚千觞没有反驳。或许连他,在潜意识里也在认同顾了了这一猜测。
如此高深的毒药,琉璃宫并不以制毒著称,不太可能会是本门弟子研制出来。
若说误打误撞,顾了了检测过炼丹炉以及散落在附近的毒药,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都是些普通的药材。
是谁在幕后捣鬼呢?顾了了回忆平时遇上的师兄师姐师叔,似乎没有什么可疑之人。
难道是外人闯入?顾了了想不通,如果对方是直奔楚千觞来的,又为何去害丹药房中的弟子?
唯一的解释是,那人想要偷取草药,被人撞破,然后情急之下……下毒?
顾了了被自己这一推断所惊呆,她突然觉得寒气从脚下窜起,一切都变得不安全起来。
原来琉璃宫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安全。
“了了,要不要师父把你送到其他师叔住处?”显然楚千觞也想到了这一点,询问道。
“不行!”顾了了断然拒绝,如果真如她所想,那么此时她一走,万一敌人又来下毒,谁来帮助师父?
“我不走!”顾了了认真地看着楚千觞,说道。
她不能走,小命固然重要,但不能在这种情况下甩袖离去!
面对那张倔强而执着的小脸蛋,楚千觞一时晃神,似乎思绪被带回遥远的过去,曾几何时,也有一个孩子,有着同样的执着与坚持。那是幼年时的自己,却因为自己的执着,而摔得遍体鳞伤,从此以后再不敢妄自前行一步。
有时候,他会非常非常羡慕顾了了。
“了了,”楚千觞喟叹一般说道,“留在我身边,会很危险。”
就是因为危险,所以才要留下。顾了了没有说,眸中流露出的神色却已完整地表达了一切。
楚千觞默然无语,最后做出了让步。
“你白日要和苏叶凤曦在一起,晚上我会尽早回来。”楚千觞叮嘱道,就算对方锁定的目标是自己,但难免不会波及自己的弟子。
顾了了重重点头。
就在青竹居中之人小心翼翼时,琉璃宫却似乎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白日里,弟子们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偶尔提及王师姐几位弟子时,都道大概是他们误服什么药,一直昏睡不醒。
从那日苏叶说出“不可能”三字时,顾了了便觉得,大概琉璃宫里除了师父,不会有第二个人赞同自己的想法,索性她闭口不谈。
直到几日后,有弟子来找顾了了,说是太师父和几位师叔找她。
顾了了抱着“早知如此”的心情,随那位弟子去见太师父和师叔们。
云仁堂中,那几位弟子依旧在昏睡。
他们面目安然,嘴角似噙着淡笑,仿佛只是睡过去,随时都会醒来。
“了了啊,”太师父见顾了了走进来,招手道,“你快过来看看。”
顾了了顿了顿,说道:“太师父,那日了了已经看过。”
已经看过?太师父扬眉,“你可有法子?”
顾了了摇了摇头,“比师父所中的毒还要棘手。”
太师父一听,顿时苦下脸来,“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顾了了苦笑,她又不是大罗神仙,包治百病。
“你们都治不好他们么?”太师父问道。
底下无一人吭声。
“那该怎么办?”太师父摊手问道,总不能不治吧!?
“为今之计,只能去请倾城山元掌门来。”有一人开口道。
听到“元掌门”这熟悉的名字,顾了了不禁暗喜,要去请师父来么?
有元掌门在,说不定能破此毒,甚至,能摸到线索。
太师父叹了口气,“也只好如此了!”
“只是此去路途遥远,来去估计要半个月时间,万一元掌门不在倾城山,又该如何?”
又有人反对道。
“总不能因为路途遥远就不去吧!”顾了了嘀咕了一句。
太师父说道:“就这么定了,南行,你去一趟倾城山。”
任南行双手抱拳,“是。”
任南行走的时候,带走了凤曦。
顾了了想起上次提到了历练,不知道凤师兄此次出门,是否三年后才回来。
她的疑惑很快就有人解答了——扭头时,见陶桃眼眶微红。
“陶师姐,你——”顾了了惊诧道。
陶桃也是出来送任南行和凤曦,见附近还有许多一同相送的弟子,拉着顾了了的手走到一边。
“顾师弟,凤师兄提前离宫历练去了。”陶桃黯然伤神,“他一直都没有告诉我……”
顾了了默然。她能说什么呢?
要她说,陶师姐,不要再浪费感情了,凤师兄根本不喜欢你么?
不,这样绝情绝义的话,莫说是她了,恐怕连凤曦都开不了口。
凤曦提前离去,其中几分又何尝不是因为陶桃的痴情呢?
余光触及不远处站着的少年,顾了了拉了拉嘴角。
“陶师姐,你就不能考虑一下苏师兄么?”顾了了劝慰道。
陶桃摇了摇头,回答一如当初:“不行。”
“我和苏叶……是不可能的。”她最后说的。
不可能?顾了了听出这话中有话。
“难道是你们双方爹娘会反对?”
陶桃怔了怔,“顾师弟,你为何会这么想?”
“因为陶师姐拒绝时一点犹豫都没有啊!”顾了了很自然地答道,任人都会这么想吧!?说自己和另一个人是不可能,十有八九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由于外界的阻力。
“我和他……”陶桃迟疑良久,才缓缓说道,“是名义上的姐弟。”
顾了了:“……”这个答案还真是挺狗血的!至少她就被雷了一下。
陶桃黯然离去,顾了了见苏叶缓缓走来。
“苏师兄……”顾了了十分纠结地开口,“我……”
“你知道了?”苏叶不等她说完,便径直问道,“知道我和陶桃的关系?”
顾了了:“……”苏师兄,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
“……是。”
顾了了看着苏叶不声不响的样子,心里生出几分歉然,原来他们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不能在一起的。
陶桃她,也许心中并非不喜欢苏叶。
思及古今中外诸多伦理剧,顾了了突然拍掌道:“苏师兄,你真的非陶师姐不可么?”
苏叶一顿,眼中含疑看着顾了了。
顾了了咧嘴一笑,似豁然开朗道:“没关系,苏师兄,你若喜欢,便放手去追求吧!”
苏叶不置可否:“你不是知道我和她是……”
“你们又没有血缘关系,再说,你没听过一句名言么,”顾了了故意顿了顿,而后郑重其事地说道,“伦,是用来乱的!”
苏叶:“……没听过。”
“现在听过就行啦!”顾了了催促道,“快去吧,趁着陶师姐感情空虚的时候,你趁虚而入,保准抱得美人归!”
苏叶抽搐了良久,才吐出一口气,恶狠狠道:“你这脑袋里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
顾了了嘻嘻一笑,“自然是非比寻常的东西啦!”
苏叶哼了一声,隔了片刻才怔怔答道:“顾师弟,别再说了,我已经决定放手,便不会再回头。”
“可是师兄不是也说了,你的字典里没有‘放弃’二字么?”顾了了问道,她心里只觉得可惜。
“那是放弃,”苏叶抬头,仰望着天空,粲然一笑,“而我选择的,是放手。”
放弃和放手,不都差不多么?顾了了困惑了。
低下头,苏叶冲着那个一脸疑问的小师弟露出一个勉强算得上温和的笑容,顾了了花痴地发现,原来苏叶真诚地笑起来时,这般好看。
“下一次……我绝不会再放手。”
少年承诺时,风拂过,带起他额边的发丝,在空中飞扬,掩不去的神采,犹如这灿烂的阳光,在湛蓝的天幕中,灼灼燃烧。
顾了了只感到自己的心跳快了几分,似为他那充满自新的身姿而目眩神离。
她终于可以理解,为何宫中那么多师姐们都偷偷喜欢着这位苏师兄,毒舌、脾气坏、小心眼、睚眦必报……或许他有着许多缺点,但那些都不足以与他身上散发出的华彩相提并论。
也许凤曦说得没错,苏叶是这么多年来,唯一能和楚千觞相提并论的弟子。
半年时光如流水一般飞逝。
事情
仿佛并不如顾了了和楚千觞所想的那样继续恶化,而是就此没了声息。
若不是王师姐几人依旧没有醒过来,顾了了甚至会以为,半年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琉璃宫的生活从最初的陌生、不习惯,渐渐步入适应,融入其中。
当然,生活永远不会如你想象的那般完满,尤其是在你遇上妖孽的时候,那样缺憾的美丽显得分外清晰。
当其他弟子都在一旁休息聊天时候,你却不得不洒汗挥剑,只为少受妖孽的嘲笑。
当其他弟子都在吃饭喝茶时候,你却不得不奋笔疾书,只为躲开妖孽的白眼。
当其他弟子……
……
顾了了不明白,她的师父明明是楚千觞,为何这大半年的时光,好似有一半都是跟在苏叶的身后团团转。
若真要究其原因,唔,多半是源于顾了了她学艺不精,让楚千觞来指导她完全是大材小用,所以太师父干脆将苏叶指派来。
顾了了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内牛满面,太师父啊,你指派谁不好,为嘛派一个妖孽来?
无奈凤曦离去,宫中那些能够指导小弟子的大弟子们几乎都出去历练,如今纵观琉璃宫上下,听太师父的口气,似唯有苏叶能挑起此重任。
对于这个说法,顾了了欲哭无泪。
重任……太师父,您当指导一个小弟子是降妖除魔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么?
不过长久下来,其中的好处也渐渐显露出来。
在苏叶同学的“欺压”下,顾了了不得不打起精神,奋勇拼搏。
《玄女心经》背出大半,《魁花宝典》也能摆出几个唬人的动作,基本的拳脚功夫正开始上手。
这半年的学习,顾了了可谓是……有所进步。
连楚千觞也表扬顾了了,说她真的进益了。
顾了了满心欢喜,问道:“师父,您什么时候能亲自教我武功?”
楚千觞斟酌了片刻,为了不打击顾了了的积极性,委婉道:“可能还需一段时间。”
这一段时间,可长可短,顾了了正沉浸在自己进步的喜悦中,挥拳道:“师父,到时候您一定要教我轻功!”
“轻功?”楚千觞疑惑了。
“是啊是啊!”顾了了点头如捣蒜,“有了轻功无论做什么事都好办!就拿和人打架来说,打得赢就打,打不赢直接施展轻功跑路!”
楚千觞:“……”
顾了了,敢情你拜师求艺就是为了打架时逃命用的?
见楚千觞面色不太好,顾了了连忙讨好地笑道:“当然啦,更重要的是,发扬您老人家的威名!”
楚千觞:“……”老人家……
“我有那么老么?”某人被那个“老”字打击了,深感无力。
“不不不,师父您年轻得很呢!您是不知道哪,有多少师姐暗恋您,还悄悄向我打听您的各种嗜好。”比如爱吃什么菜爱看什么书爱睡什么床爱去什么地方之类的。
楚千觞:“……”
和顾了了讨论这么没有营养的问题显然不是楚千觞的风格,他低咳一声,表示到此为止。
“了了,你今年十二岁了罢!?”转而,楚千觞又问道。
顾了了点头,“虚岁十二。”
楚千觞微叹道:“没想到就快过去一年了,你现在也大了,要学会自己一人睡,总不能一直如此。”
被楚千觞这么一提,顾了了脸颊微红。
这半年多一直如此,两人同榻而卧,却又分被而眠,这一事也只有他们二人知晓。
见顾了了没有回答,楚千觞又道:“了了,万一有一日,师父不在你身边,或者你出去独自历练,又当如何?”
顾了了没法回答。楚千觞说得很对,她不能一直如此,不肯长大。终有一日,她将远离今日种种庇护,到那时,没有人能够保护她一生一世。
“好……”顾了了低下头,轻声答道,“我今晚就去隔壁。”
不知怎的,看着顾了了那副乖顺的模样,楚千觞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异样滋味,酸甜苦辣,连他也说不清,究竟是怎样的味道。
“现在天气渐冷,等来年开春你再一个人睡吧!”楚千觞淡淡道。
听到楚千觞松口,顾了了心中竟泛出一阵酸涩,来年开春么?
她默默点头。
“去睡吧!”见时间不早,楚千觞说道。
顾了了脱下厚重的外衣,十一月,天气渐寒。虽不及腊月冰冷刺骨,但脱下外套后,顾了了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楚千觞将门关好,见顾了了七手八脚爬进被窝里,将被子蒙住头,不禁哑然。
“了了,别蒙着头睡。”楚千觞说道。
“我冷……”顾了了牙齿打颤,答道。
会有那么冷?楚千觞疑惑,他伸手摸了摸顾了了的小手,果然冷得和冰块一样。
暖意自楚千觞的手源源不断流入,顾了了舒服地叹口气,在师父的陪伴下,缓缓进入梦乡。
“师父……”昏昏入睡前,顾了了呓语道。
“嗯?”楚千觞似没注意到,他的声音格外温柔。
“你真好,了了好喜欢你……”顾了了小嘴一张一合,说到后面没了声音。
“喜欢”二字,犹如一道响雷劈过,让楚千觞一时动弹不得。
了了口中的喜欢,是什么意思,他何尝不知?
只是……幽幽叹口气,楚千觞按捺住埋藏于心底已久的异样,掀开被子,躺在顾了了身旁。
他侧着身,看着她安详的睡颜,仿佛是一个甜蜜的梦,牵起那一抹恬淡的笑意。
睡梦中的顾了了,不同于醒着时候的灵动,而是另一番宁静祥和。
只让人觉得,岁月静好如斯……
楚千觞翻了个身,安然躺下,忽而觉得身边的小人儿蹬开被子,小手深入他的被窝里来。
某人被这一小动作惊住了,艰难扭头,却见始作俑者依然睡得不亦乐乎,似乎一点都不为自己这一无意间的动作而感到愧疚。
那双小手先是安分地汲取着自己被窝中的温暖,随后竟渐渐爬到他的身上,似在寻求这源源不断的热源。
楚千觞愣了许久,才堪堪回过神,一时间哭笑不得。再这么下去,了了她会着凉的!
楚千觞握住她的小手,才发觉她的手依旧冰凉。不只是手,双脚也是凉凉的。
习武之人本不应如此的,楚千觞也不知为何顾了了会手脚冰凉,无奈之下只好将她纳入自己的被中。
这一动作似鼓励了顾了了再接再厉。她索性叉开手脚,像只八爪鱼一样趴在楚千觞身上,贪婪地吸收他的温暖。
楚千觞这么僵着身子许久,直到顾了了不再动弹时,他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这个模样,委实叫他痛苦不堪哪!
怀中的孩子,身上散着一股清幽的体香,柔软的身躯,细腻的肌肤,纤细的长发……这一切都让楚千觞感到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仿佛是从未有面临过的挑战放在他面前,他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耐心,更是一种前所未有过的诱惑,让他在不知不觉中沉沦。
这一夜顾了了一睡到天明,她像是很久都没有睡得这么酣畅淋漓过,以至于醒来时,抬起头,面对的是一张无限放大的俊颜,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直到几次擦拭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时,顾了了不禁捂住嘴,努力抑制住尖叫的冲动。
她她她,昨晚是怎么了?强抱了师父?
顾了了慌得从楚千觞身上跳起,连滚带爬卷起自己的衣裳下了床,慌乱梳洗后便匆匆离去,自始至终没敢往床上看去。
顾了了的脚步声消失时,床上的人才缓缓睁开眼睛,一双幽深的黑眸,似看不见底。
“顾了了,你怎么了?”门口等着的苏叶见顾了了一副慌里慌张的模样,叫住她,问道。
顾了了平复了内心的惶恐与不安,扯了扯嘴角笑道:“没、没什么……”
苏叶嘲笑:“你衣服都没穿好!”
顾了了这才发现,匆忙之中,自己的衣带也没系好,鞋子似乎也穿反了。
尴尬地整理好衣饰,苏叶似嘲讽道:“昨晚做了什么,怎么像做贼似的。”
本是无心之语,哪知听着有心,顾了了跺脚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才去做贼了呢!”
说话时杏眼圆睁,神态娇嗔,竟似小女儿家的几分羞涩,叫苏叶看得愣神。
顾师弟她……怎生得像个女子!?不只是五官外貌,连同声音神态,也似女子般娇柔。
“苏师兄,你在看什么?”顾了了见苏叶怔怔盯着自己,不由奇怪道。
苏叶尴尬地转过脸,咳了一声,道:“已收到任师叔的传书,这两日他和元掌门就会到。”
顾了了听后大喜,元掌门就要来了!
“真的么?可是今日来?”顾了了追问道。
苏叶嗯了一声,“倘若路上未耽搁,当是今日到。”
顾了了点头表示知晓,二人一前一后朝临墨阁走去。
这些日子她将《玄女心经》背下,已不再是半年前那个受人百般怀疑的小弟子,连苏叶大师兄也承认了,如今琉璃宫无人敢轻视顾了了。
又或者说,从琉璃小姐一事以来,便没有人再质疑楚千觞为何收顾了了为徒。
走到临墨阁时,顾了了余光瞥见几个穿红衣的少女,禁不住放慢脚步。
那几名少女见是顾了了,纷纷窃窃私语,脸上带着娇俏的笑容。
“顾师弟?”苏叶叫道。
顾了了应了一声,跟上去,自言自语道:“真是奇怪……”
“什么奇怪?”苏叶问道。
顾了了想了想,问:“琉璃宫,是不是一律规定弟子需穿白衣?”
苏叶颔首。
“那为何刚才几位师姐都穿着红衣?”顾了了道出内心的疑惑。
早在几个月前,她就碰见过身穿红衣的师姐,她以为只是偶然,后来发现,连陶桃都有时穿着红衣,想起琉璃小姐时,那大堆的红衣,顾了了顿时满腹疑问。
苏叶听完顾了了的迷惑,脸上竟飞过一道红霞。
顾了了见苏叶没有吭声,以为他也不知道,“苏师兄也不知道为何么?很奇怪吧……”
苏叶无奈,默然片刻才咬着牙说道:“那自然是……需要穿红衣。”
需要?顾了了愈发不解。
苏叶咳了两声,视线左右转了一圈,确定无人时,才板着脸说道:“女子每个月……”
后面的话他再没说下去,但顾了了已然明白。
瞬时,她只觉得比苏叶还要窘迫万分。
她只道自己做了太久的孩子,已忘记身为女子,还有月事这一烦恼。
再想想,过不了多久,自己也该来了。到时候,可如何是好?
好在楚千觞说了,开春就要单独一人睡,顾了了禁不住松了口气。
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是女扮男装,万一到那时还得穿白衣……
一时间,顾了了思绪紊乱,头疼不已。
暗怨自己若真是男子便好了,不知省去多少麻烦事!
正左思右想之际,外面突然传来喧闹声,苏叶走出去一问,方知是任师叔和元掌门来了。
“顾师弟,任师叔和元掌门回来了!”苏叶说道,“要不要过去看看?”
顾了了一听到元掌门来了,立马将烦恼搁置一边,心中只有重逢的喜悦,点头道:“好!”
大半年未见,元掌门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与太师父、众师叔寒暄一阵,便被请入云仁堂。
弟子们都围在外边观看,见元掌门为那几位昏睡的弟子一一把脉,而后捋着胡须,面色沉沉。
“怎么样,可能治好?”太师父焦急问道。
元掌门点头,“能是能,不过……”
“不过什么?”
“还需费一些功夫,这里可有懂药理的弟子?”元掌门问道。
“琉璃宫不以医药著称,懂得药理的弟子皆已中毒昏睡。”一名师叔答道。
太师父眼珠一转,看见底下站着正准备开溜的顾了了,眯眼笑道:“还有了了呐!”
了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元掌门也朝下边望去,见顾了了一脸傻笑,拍了拍前面挡着师兄,说了声“借让”,走入云仁堂。
“弟子顾了了见过师父。”顾了了拱手行礼道。
底下顿时一片纷纷议论声,似没想到,顾了了竟然是万毒之师的弟子。
元掌门含笑,露出算计的表情,道:“了了,许久不见,可有所进益?”
“弟子羞愧,最近一直在习剑术、拳法。”
元掌门呵呵笑道:“宫主,只要有我这个弟子帮助便可。”
太师父听后喜上眉梢,“只需了了一人?”
“是。”
两只老狐狸达成共同协议,却把当事人顾了了给遗忘在一边。
待到云仁堂内剩下元掌门和顾了了二人时,顾了了怯怯叫了句“师父”。
元掌门冷哼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么?”
顾了了讪讪一笑。
“刚才是不是想溜走?”
顾了了:“……”师父,您真聪明!
“半年不见,你愈发长进了!”元掌门冷嘲热讽。
顾了了惴惴不安,“我是打算……”
“先去临时抱佛脚弄两包药粉来骗骗我?”元掌门替她说完。
顾了了:“……”师父,有没有人夸你,您老人家愈发聪明了!
元掌门斜了顾了了一眼,“把手伸出来。”
顾了了老老实实伸出手。
元掌门扣住她的脉门,隔了片刻才沉沉道:“入秋之后依旧是手脚冰凉?”
顾了了点头。
元掌门叹息一声,“我带了几味药草,你记得服用。”
顾了了应道:“是。”
“还有,”元掌门不放心,又道,“这事,还是告诉你师父罢!”
“师父?”
“就是楚公子。”
顾了了摇摇头,“即便告诉他也毫无办法,又何必多让一个人操心?”
元掌门见顾了了神情固执,知道她外表看去好似天真无邪,其实是极有主见、意志坚强之人,也不好多加劝阻。
“当年你误服寒生草,这几年美人一直在想办法除去你体内的寒毒。”元掌门安慰道。
顾了了勉强一笑,并不辩驳。
几年前,顾美人在制作一味解药时,将寒生草不小心错放,当时一心沉 浸在制药当中的顾美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寒生草放错了地方,以至于后来一次顾了了配药的时候,误将寒生草当成一味普通的药草试尝,结果落下寒毒,至今未能除去。
整株服用寒生草,结果不堪设想,回忆起当年的状况,元掌门至今能还能感觉到那时的恐惧。
顾了了整个人都冻得像一块冰,昏昏入睡,若不是顾冥磊、顾翼、齐掌门和自己四人轮流输送内力,打通她的经脉,恐怕这世上早已无顾了了其人。也是在那次事故之后,顾了了落下了这一病根,一年四季体温偏低,冬季尤甚。为此,顾美人愧疚不已,曾几天几夜守在顾了了床头,没有合眼。
而顾了了醒来后,虚弱地朝顾美人微笑,只说了一句话:“美人,我没事……”
此事之后,顾美人一直在寻找彻底解开寒毒的草药,只是从未有人将整株寒生草服下,自然也没有相关记载。
“你不愿让楚公子知道便不说罢,只是了了,你终归会长大,难道你打算一直瞒着其他人么?”元掌门问道。
“师父……”顾了了抬头,望着眼前的老者,半年不见,他似又苍老了几分。
顾了了知道,元掌门这么说,都是为自己好,只是……
“我若现在说出去了,爹爹又当如何?只怕到时候不只是爹,连玉凤山庄都要受到连累。”
“所以你打算一直如此?”
顾了了嗯了一声:“至少到美人能独挡一面时。”
也算是她报答顾冥磊多年的养育之恩吧!?
元掌门喟叹道:“也罢,这是你的事,该由你来定夺。”
顾了了似想起什么,问道:“师父,你可知有什么药能推迟女子经期?”
元掌门被顾了了这么一问,顿时大惊,“你已来月事?”
顾了了摇头,“我是担心……”
女子月事,向来是说不准的,倘若是在大白天时候来了,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元掌门想了想,道:“药方,的确有,只不过……可能会对今后生育有害。”
“了了,你身中寒毒,再服用那药,只怕会加剧体内毒素。”元掌门不赞同道,“不成不成,无论怎样,还是身子重要!”
见元掌门怎样都不愿将那药方告诉自己,顾了了只得作罢。她随元掌门去丹药房研制解药,药房中徐徐升起的白烟,炼丹炉散发出的温度,都让顾了了昏昏欲睡。最后她实在受不住瞌睡虫的侵袭,趴在一张藤椅上睡去。元掌门正在分类各种药草,叫了几声顾了了都没人回应,抬头间她已然睡着,不禁摇头失笑。
正欲走过去时,外边响起叩门声,元掌门顿了顿,转身,打开门。楚千觞负手立于门口。
他朝元掌门微微一笑,拱手道:“元掌门远道而来,千觞有失远迎。”
眼前的这个男子,似乎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派悠闲从容之姿,仿佛世间没有一件事能够让他惊慌失措。
元掌门笑道:“楚公子太客气了。”
他微一侧身,做出里面请的手势。楚千觞跨过门槛,缓缓而入。
屋内白烟腾腾,地上铺满各类药草。
楚千觞很快便见到趴在藤椅上呼呼大睡的顾了了,不禁哑然,“了了她怎么睡着了?”
元掌门颔首:“冬日容易嗜睡。”
楚千觞挑眉,一声不响地走过去,俯下身捏了捏她的小手,触感冰凉。即便在温暖如斯的室内,依旧无法暖和起来么?楚千觞心中疑惑,脱下厚重的外衣,搭在顾了了身上。
“元掌门,你可知了了她为何身子如此冰冷?”楚千觞转身,询问道。
元掌门心中一惊,不料楚千觞已发觉了,待要编借口糊弄过去,又觉得此人精明非凡,未必会信,不如据实以告,或许对了了的寒毒有所帮助。
“顾了了她在八岁那年误服寒生草,身中寒毒。”元掌门言简意赅道。
听到这个回答时,楚千觞心下骤然一冷,寒生草,怎么会……
“怎么可能?”他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道,“除非是纯正的寒生草,否则不可能中寒毒!”
元掌门苦笑,“我们也不知,那株寒生草会如此厉害,倘若是一般培育出的寒生草,服用整株也不至于如此。”
“我……明白了。”顿了顿,楚千觞缓缓开口道,“我听说,若是普通的寒毒,用内力便可逼出,但寒生草造成的毒性,恐怕内力也无法尽数消除。”
无法尽数消除,言下之意便是,可除去部分么?
元掌门豁然开朗,双手作揖,对楚千觞深深鞠了一躬,“还请楚公子为了了除去寒毒。”
楚千觞慌忙摆手,道:“元掌门大可不必如此,千觞也是了了的师父……”
“楚公子不知,”元掌门似感叹道,“了了她并非——”
话音未落,听到顾了了模糊的声音:“师——师父,你怎么来了!?”
楚千觞低头,见顾了了昂着小脑袋,怔怔看着自己,不由弯起嘴角,半蹲下身,与顾了了平视,“了了,可感觉暖和些了么?”
顾了了摸了摸身上厚厚的大衣,又瞥见楚千觞身上浅蓝的中衣,顿时恍然,忙要将大衣脱去。
楚千觞单手按住顾了了的小手,温言道:“我不冷,你先这么盖着。”
顾了了听罢没了动作,眼珠子一转,继而追问:“师父,你怎么过来啦?”
楚千觞笑道:“我不能来么?”
顾了了一听,乐道:“当然啦!师父,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她恍惚听到元掌门说到自己的名字,然后便住了口。元掌门咳了咳,似有几分不悦。
“为师正在问楚公子你这半年的情况,是否有所进益。”
楚千觞颔首,看着顾了了那张小脸,淡淡笑道:“的确……”见她一脸期待,顿了顿,又道:“是有进益了。”
楚千觞很少表扬自己,更少在外人面前这么说,顾了了欢呼一声,得意地看着元掌门笑,仿佛在问他如何?
元掌门呵呵笑,瞅着顾了了道:“美人正跟着顾庄主习武,你可别被他比下去!”
顾了了扬了扬眉,自己拜楚千觞为师,顾美人却拜顾冥磊为师……这组合,委实怪异了些!
她讪讪一笑,“怎么会?美人是美人,我是我……”至于会不会比下去,这真是个有待商榷的问题。
楚千觞对此不置一词,他笑道:“若是困了便回去睡吧,在这小心着凉,我还有事,先走了。”
顾了了连忙将大衣递给楚千觞,楚千觞却不接过,摇头道:“你用吧,我不冷。”
“这怎么行!”顾了了断然拒绝,硬是将大衣塞回给楚千觞,“外面那么冷,师父又不是铁打的,穿这么少也会着凉!”
听到顾了了这么说自己,楚千觞嘴角抿了抿,最终没说什么,接过衣裳穿上,温热的手摸摸她的脑袋。
“了了,你待在这里面,我送楚千觞出去。”元掌门叮嘱道。
顾了了点点头,恋恋不舍地看着楚千觞离去的背影。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外面,楚千觞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元掌门,“元掌门方才是否想对我说,了了她并非男子?”
听到楚千觞说得如此直接,元掌门暗暗吃惊,“楚公子你——”
楚千觞默默点头,“我已知晓这件事。”
不是在现在,而是在更早以前……
曾几何时,当一个温温软软的小生命躺在自己怀抱中时,他便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那一眼,隔着千万年之久,终究被自己找到。从那个时候起,楚千觞便知道,众人口口相传的顾家小公子,其实是一个女孩儿。他自然也看出顾冥磊的敌意,越是如此,他却越发生出逗弄之心,一发不可收,直到不受控制般,说出收顾了了为徒一语。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楚千觞也说不准,他向来随性而为惯了,唯独在收顾了了为徒一事上,几度生出悔意。哪怕现在,他依然有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忐忑,好似这个孩子的出现,给他的人生会带来许多无法预料的事情。
元掌门默然,既然楚千觞都已知晓,省去了他不少工夫。
“楚公子,了了还需您多多照顾了。”过了良久,元掌门才说道。
“这是自然。”楚千觞点头道。
“还有一事还想要拜托楚公子。”犹豫了片刻,元掌门又道。
“何事?”
“若这毒我没记错的话,应当是南诏的一种秘术。”元掌门轻轻一叹,说道。
听到“南诏”二字,楚千觞脸上惊变,“你——”
“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元掌门坦诚道,“在下不过江湖中人,无意插手这些纷争,只希望了了她,也永远不要陷入其中。”
“这是你想要拜托我的事?”楚千觞问道。
元掌门颔首。
“好,我答应你!”楚千觞答得干脆利落。
元掌门点头一笑,“不愧是楚公子,爽快!在下相信楚公子言出必行!”
“也请元掌门尽力医治好本门几名弟子。”楚千觞说道。
待到元掌门转身回屋时,楚千觞收起脸上的笑意,目光转向一处,定定道:“苏叶,你可出来了。”
拐角处,出现一名白衣少年,红唇乌发,相貌俊美,竟有几分不输给眼前这江湖第一美男的气势。
“楚……师叔。”苏叶叫得有些勉强。
“你都听到了?”楚千觞没有回答,冷声问道。
苏叶默然,楚千觞面前,他似连撒谎的机会都没有。
“……是。”苏叶答道,“弟子全部听见。”
“包括了了是女子,以及南诏秘术?”楚千觞问道。
苏叶抬头,毫不避讳地看着楚千觞,一脸坦荡,“以楚师叔的能力,原本可以让弟子不知。”
听苏叶如此回答,楚千觞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赞赏道:“不愧为琉璃宫第一大弟子。”
“师叔可是要弟子做什么?”苏叶顺着他的口气问道。
楚千觞口气和缓下来,点头道:“不错,我希望我不在时,你能替我保护顾了了。”
“弟子可否问一句,楚师叔如此重视顾师弟,是否有何缘由?”苏叶问道。
缘由呵……楚千觞眺望远方延绵起伏的山峦,似要透过皑皑白雾,看向更远之处。
那一方……是京城所在之处。
“苏叶,你要切记,做人还是不要太自作聪明的好。”
楚千觞淡淡说道,声音平淡,毫无起伏,甚至没有一丝情感。苏叶陡然打了个冷颤,骤然感到面前此人危险万分,而这个模样,才是真正的楚千觞!
在元掌门的帮助下,很快,解药便被调制出来。服用下解药后,几名弟子终于醒过来,却是虚弱不堪,连说话的气力都没用了。元掌门说,这几人至少要好好休养半年,才能恢复如初。
至于自己是为何会中毒的,更是无人能答出。但对于他们而言未必是坏事,不记得,便代表着敌人很可能不会再惦记这几个人。
医治好几位弟子后,元掌门便告辞说要离去。临走时,他与太师父单独聊了许久,之后太师父一脸严肃,吩咐要加重琉璃宫的守卫。顾了了暗自猜测,大概是元掌门告诉太师父,中毒一事另有隐情,只是她问元掌门时,总被那只老狐狸糊弄过去。
元掌门特意为顾了了留下的药方,顾了了按照嘱咐按时服用。楚千觞知道后,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些上好的药材,说是给顾了了配药玩,但她仔细看过,其中不少都是极其难见的珍品。
如此珍贵的药草,究竟他是从哪儿弄来的,顾了了十分好奇。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楚千觞便主动对她道:“了了,从明日起,我开始教你武功。”
顾了了听后眉开眼笑,自然将药草一事忘得精光,满心满意都是明日楚千觞要亲自教自己习武。
苏叶听过之后一脸不屑,“师父教弟子武功,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顾了了嘿嘿一笑,打马虎眼道:“是啊是啊……”
的确是天经地义的事,或许对常人而言,拜师后,得到师父的真传,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可是对她而言,却又是非比寻常的意义。毕竟,她的师父不同于一般人,是众口交赞的江湖第一美男,楚千觞呵!
是夜,顾了了躺在床上,难以入眠。楚千觞见此,以为她是因身体冰寒难以入眠,伸手为她输入内力。
顾了了感受着来自楚千觞手中源源不断的热流,反手握住他的手,说道:“师父,你明天要教我什么?”
楚千觞一愣,继而笑出声来,“我还以为你是冷得睡不着觉,原来是激动得睡不着啊!”
顾了了频频点头,“因为是师父第一次要正式教我武功!”
楚千觞莞尔,指尖轻点她的额头,笑道:“以前我不是也教过你武功么?还没来琉璃宫前。”
顾了了想起他教自己如何用剑捉鱼,点点头又摇摇头,“那个不算。”
“哦?”楚千觞饶有兴趣,“怎么不算?”
顾了了嘟嘴,“我在练武场看过其他师叔指点师兄师姐,他们都好生厉害!”
楚千觞嘴角翘起,“了了想和他们一样?”
顾了了点头,心中燃起一片雄心壮志,“我要做大侠!”
对此,楚千觞不予评论。大侠……以顾了了现在的剑术,估计成为大侠那一日遥遥无期。
“了了,明日我们不去练武场。”楚千觞很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不过有些话还是要提前告知。
“诶,不去练武场?”顾了了愕然,“那去哪里?”
“你明日随我来便知道了。”楚千觞答道。
对于顾了了这样不同寻常的弟子,自然不能用平常的方法教导。
楚千觞也看过苏叶指导顾了了练拳练剑,说实话,苏叶能忍受这么久顾了了的剑术拳法,着实难得,许多弟子皆因顾了了那动作过于拙劣难以入目而纷纷避让。好在那一套青石剑法被顾了了耍得炉火纯青,倒能唬唬人,勉强混过去。听到楚千觞这么说,顾了了只道自己的师父习武也是这般过来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很快便入睡。
听到耳边均匀的呼吸声,楚千觞动了动胳膊,将顾了了纳入自己的怀中,看着她又像一条八爪鱼紧紧依附在他的怀里,楚千觞觉得,自己心口的某一处空缺,似被填平了。
如果可以,他很想这般,拥着顾了了,哪怕怀中的孩子浑身冰寒,却是两人相拥而眠,伴随着心脏的跳动,血液的流淌,似从此往后,不再孤单。自许多年前,楚千觞便很少能安然入眠,如今,却是因了了躺在自己身边,竟能偶尔小憩几个时辰。合上深不见底的眸子,楚千觞嘴角溢出一声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叹息。
第二日清晨,顾了了早早便醒过来,楚千觞已起床,见顾了了穿好鞋袜,笑道:“今日起得好早。”
往常,顾了了总要拖到不能再拖,才心不甘情不愿起床,跟随苏叶出去。
顾了了点头,灿烂一笑,“那是自然的!”有师父相伴,她自然舍不得多睡。
二人出了琉璃宫,往一处山坡走去。
半个时辰过去,仍不见楚千觞有停下的势头,顾了了走在后面气喘吁吁道:“师父,还没到么?”
楚千觞放慢脚步,“就快了。”
终于,二人在一处竹林边停下,顾了了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撑着膝盖,半蹲着休息。
楚千觞摇头道:“了了,你该多加锻炼。”
顾了了嘟囔,平日一直有锻炼,却从未像今天这般,走这么多路,还没得休息。
见顾了了休息够了,楚千觞递给她一把佩剑,道:“你今日上午便在这里砍竹子。”
砍竹子?顾了了接过佩剑,抽出一看,当即愣住,“这把剑不该磨磨么……”
剑锋早已钝了,甚至可以看到斑斑锈迹与划痕,这样的一把破刀,哪砍得下竹子?
楚千觞微微一笑,并不多言,从顾了了手中拿过剑,手腕翻转间,一排翠竹顺势倒下。顾了了上前,只见那竹子的截面光滑至极,泛着森森寒气。
这就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呀!顾了了心中惊呼,从楚千觞手中接过剑,翻来覆去的研究,明明是一把又旧又破的剑,在自己看来毫无用处,为何在楚千觞手中有如此大的杀伤力?
她试着学楚千觞方才的模样,砍下,竹子晃了两晃,上面连一道痕迹都不曾留下。
楚千觞笑道:“不急,慢慢来。”
顾了了咬咬牙,继而又横七竖八地砍下去,胡乱地挥剑,没个章法,楚千觞只在一旁静静看,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直到顾了了两手酸麻,将剑一丢,垂头丧气道:“师父,我砍不了!”
楚千觞笑道:“为何师父能砍下?”
“我怎知道!”顾了了发脾气道,“师父有内力,我没有内力!”
明知顾了了是耍赖,楚千觞却迁就她说道:“那好,师父将内力封住,砍给你看,可好?”
不等顾了了回答,楚千觞手指拂过右臂几大穴道,顾了了习过医术,知道他是真的封住了内力,而后右手挥剑,剑下,竹应声而落。
顾了了默然无语,接过剑,摩挲着粗糙的剑身,良久才低声问道:“师父是怎么做到的?”
楚千觞淡淡道:“我曾对着这片竹林练过三年。”
三年……顾了了不可思议地望着竹林,低头见地面有不少残落的根茎,知楚千觞所言非假。
“不是内力,也不是其他什么武林秘籍。”楚千觞说道,“了了,全在于你的熟练,精准,以及速度的掌控。”
“这世上不是什么事都有捷径,都能轻而易举做成,即便是天生资质非凡,若没有后天的苦练,依旧与寻常人无异。”
听到楚千觞这么说,顾了了知道要想砍落这一片竹林,唯有靠勤练。
她点头,咬牙答道:“师父教诲,弟子谨记。”
楚千觞点头满意道:“开始吧!”
说是开始,顾了了觉得自己这一做法与瞎子摸象简直毫无区别,她不停地重复挥剑砍下的动作,一剑又一剑,没有停息。但不像之前那般毫无章法地乱砍,这一次,她瞄准一竿竹子,反反复复地挥剑,所有的力道作用于一点,直至将那竹子彻底折断。
楚千觞点头道:“继续。”
一日下来,顾了了双手磨破一层皮,渗出血丝,双臂则酸痛得连筷子都拿不稳。
苏叶见此,诧异地问道:“你今日和楚师叔学什么去了,怎这般?”
顾了了随意扒了几口饭,含糊道:“砍竹子。”
砍竹子?不等苏叶再问,顾了了囫囵吞枣地吃过晚饭,匆匆离去。第二日、第三日……整整半个月,顾了了都是在重复同一件事——砍竹子。竹林中的竹子似丝毫没有减少,顾了了手上长出水泡又磨破,还未愈合了,又继续磨破……却始终不曾听闻顾了了有半句抱怨。
也许在她心中,早已认同楚千觞说的话——这世上许多事并没有捷径,要想有所成,就必须有所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