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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曲终人散
武林大会，说到底，就是一场接着一场的比武大会，天下武林高手聚集一堂，争夺各类排行榜榜单。这和顾了了上辈子熟知的四年一次的世界杯有异曲同工之妙，世界杯会带动许多相关产业的发展，相对的，武林大会的召开也会附带上许多衍生品。
比如餐饮，比如住宿，比如交通，还比如某些特殊的“服务”业。顾了了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一直对那青楼楚馆很是感兴趣。都说青楼是穿越女必去之地，她自然不愿放过，几次提议去里面逛逛，被顾美人无条件驳回。
“美人啊，我们今天去万花楼吧。”顾了了对着铜镜摆出一个自以为很帅很有魅力的造型，说道。
“今天是武林大会第一天，你觉得师父会让我们去那里吗？”顾美人系好衣带，凉凉道。
“……”顾了了望着天空，明媚而忧伤。
下了楼，果然倾城山众人整装待发，元掌门见顾了了和顾美人来了，挥手招他们至跟前。
“今日是武林大会开赛，届时有许多人赶到会场，你们两个一定不能落单，要时时刻刻在一起，听到了吗？”
“是。”顾了了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句，一门心思还挂念着那青楼里的美女姐姐们。
元掌门对她这副模样很是满意，倘若此刻顾了了兴致勃勃情绪高昂，他反而会不安，担忧她等一下又闯出什么祸来。
“美人，你好好注意一下。”元掌门特意拍了拍顾美人的肩膀，叮嘱道。
顾美人点头，“千面手呢，这几日怎么没看到他？”
“他去楚公子那儿了。”
“好了，准备准备，马上就出发了。”
到达大会现场时，顾了了有一种进入肉搏会现场的错觉。所有的出入口被围得水泄不通，若不是倾城山声名在外，走特殊通道直入其中，他们估计要排队等上几个时辰才能进入。
这天，虽说不是三伏三九，但呆呆站在外头那么久，换成顾了了，她没准拍拍屁股逛青楼去了。
倾城山、落凤宫与忆锦楼三大门派分据三方，中间一些零碎的空位留给了其他门派或者是江湖中那些独来独往的侠客，再剩下的空位，则是给来观赛的百姓。有时候没有多余空位，人们只好借助会场外那些高大的树木，听说坐在那些树干上也要收费，还根据距离大会现场远近定下收费标准。
顾了了随顾美人走在最后，因而挑了离看台最远的地方坐下。
这时候元掌门和齐掌门一门心思扑在本派弟子身上，已顾不得他们二人。有好心的小弟子提醒顾了了，左侧坐着的是落凤宫，也是江湖第一邪教，当心不要靠得太近。
右侧的一干人，则是来自忆锦楼。
“对面的呢？”顾了了问道。
“武林盟主，还有历届武林高手。”
顾了了眯起眼，毫不意外地看到楚千觞一袭白衣翩翩，站在对面正中间，身后一男一女，毫无疑问是几日不见人影的千面手，还有姬三芊。
“其实面首长得并不差啊……”顾了了手搭凉棚，细细盯着千面手，喃喃自语道。
的确，千面手相貌可以说是中等以上，眉清目秀，倘若不说话不做事时，看上去像个文弱书生，却又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嘴角抿起时，阳刚之气尽收眼底。只是和楚千觞站在一起时，或许是楚千觞气质出尘，又或者是他身姿非凡，才让人忽视了千面手的存在。再者，职业缘故，也让千面手经常没有存在感。
“美人美人！你看，那个人是谁？”顾了了突然捅了捅顾美人的胳膊，兴奋道，“就是那个白衣男人，他旁边那个红衣女子好漂亮啊。”
“哦，那个是忆锦楼楼主李云陌，他身边的是楼主夫人。”坐在附近的小弟子笑着介绍道。
“哇哦！”顾了了羡慕地感叹道，“那个小男孩是他们的孩子？”
李云陌一手牵着夫人，另一侧则站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粉雕玉琢，煞是可爱。
“是啊，忆锦楼少主，虽然只有五岁，听说资质绝佳，是练武极好的料子。”
“那四个人又是谁？”顾了了指尖一转，指向另一侧，三名黑衣男子和一名绯衣女子站在一块。明明只是站在那儿，却仿佛四周的气氛完全变了，那三名男子面无表情，腰间或是悬着短刀，或者挂着长剑，还有一人背上背着一把大刀。相比之下，绯衣女子显得妖娆魅惑。
“那是落凤宫四大护法，”小弟子说道，视线遇上绯衣女子时，顿了顿，不自在地别过头，“青龙、白虎和玄武都是男子，唯有朱雀护法是女子。”
“那位朱雀护法好漂亮。”顾了了赞叹道。
“不过妖女而已。”小弟子嗤笑一声，很是不屑道。
顾了了默然，在她眼中，魔教与正教，并没有什么差别。魔教也可以做出正义之举，同样，正教有时候会借着正义的旗号去做那些非正义的事情。所谓的正义与邪恶，不是世人给予的称号，而是源于人心。很快，平静的会场突然骚动起来，只听有人叫道——丞相来啦！
对面坐席上，一名中年发福的男子缓缓步入，其后跟随不少侍卫，紧握刀剑，步步相随。
“那就是柳阡梦吗？”顾了了自言自语道。
楚千觞迎了上去，不知说了什么，对方哈哈大笑，捋着胡须拍拍他的肩膀。
“应该错不了。”顾美人难得开口说话。
随后，是漫长的入场仪式，主持司仪介绍，武林盟主发言，各大门派掌门的宣誓等等等等，顾了了打了一连串哈欠，才见有两人上了比武的看台。
“要开始了吗？”顾了了激动问道。
“不是，下午开始。”顾美人回答，“你没听刚才武林盟主说嘛，比赛下午才开始。”
“那现在做什么？”顾了了无聊地卷着头发。
“吃饭。”
“……”美人，这个笑话真冷。
事实证明，顾美人的确没有在讲冷笑话，从会场后面出现一排人，每人提着一个铁桶，分成几路走向会场各处，然后顾了了惊奇地发现，她椅子底下竟然放有干净的碗筷。
这个世界真是太神奇了。武林大会竟然提供午饭。顾了了激动得无法自拔，像初入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捧着饭碗，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分饭人由远及近。
“顾了了……”
“嗯？”
“可不可以不要摆出那样的姿势。”顾美人将身子挪远一点。
顾了了咬着筷子，一脸迷茫，这姿势有什么不对吗？
“很像要饭的。”
顾了了：“……”
“不是很像，你不觉得我们就是要饭的吗？”拿着碗等着人家来添饭啊！
顾美人：“……”他突然觉得自己没有了食欲。
不过等到饭菜端到面前时，差不多已经过了大半时间，对面一排人早捧着碗筷吃起来，顾了了眼巴巴瞅着分饭人走到自己面前，铁桶里的饭菜少了大半。
还好主办方并不小气，里面的肉并没有因为菜的减少而无限趋近于零。
顾了了端着满满一碗饭，开心地看到米饭上倒扣着的熏鱼。但当她看到顾美人的饭碗时，笑容顿时黯淡下来。
“你碗里怎么会有鸡肉。”顾了了愤愤然，筷子直指顾美人的碗。
顾美人夹起一块鸡肉，瞅了一眼，张开口，在顾了了的注视中咬了下去。
“啊——好像是熏鱼没了，所以换成鸡肉。”
“我要吃你的鸡肉。”
“我的菜就不够了。”
“没关系，我把我的生姜大蒜给你。”
顾美人：“……”了了，你当我是小芳姑娘吗？需要用生姜大蒜驱鬼。
最后，在顾了了死缠烂打下，顾美人无奈让出鸡肉，当然，也得到了顾了了慷慨相赠的生姜大蒜。面对碗中堆满的大蒜生姜，顾美人很有揍人的冲动。
顾了了因为太专注于吃饭，而错过了对面一群人吃饭的模样。那真是……千姿百态，无奇不有。当下午比赛开始前夕，顾了了解决内急时，听到有女子惊呼“楚公子连吃饭都那么优雅”时差点没摔入茅坑。顾了了禁不住邪恶地想，如果内急可以拿出来展示，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发出“楚公子连如厕都如此优雅”诸如此类的惊叹。
不管怎么说，比赛，终于要正式开始了。
顾了了看了一下比赛名单，今天的都是些不知名的参赛者，重头戏全放在了明日。
楚千觞、李云陌、落凤宫四大护法还有其他高手一一对阵，争夺兵器榜、秘籍榜、剑术榜和武术榜。剑术榜参赛者第一个就是楚千觞，下面寥寥无几，怕是都因这个名号而退缩，不敢挑战。相反，兵器榜倒是有许多人争夺。忆锦楼楼主李云陌和落凤宫青龙白虎护法排在顶端。至于秘籍榜和武术榜，好像并不怎么热门。
顾了了研究了半日，最后得出结论，如果有朝一日，她要参加武林大会，绝不会和人去挤那剑术榜兵器榜。下午的比赛在无数人呐喊尖叫声中度过，顾了了吃饱喝足，迷迷糊糊几乎睡了一个下午，直到夕阳西下时，顾美人将她摇醒，“了了，回去了。”
“结束了吗？”顾了了擦了擦眼睛。
顾美人：“……你对武林大会不感兴趣？”
顾了了耸肩，两个人打打杀杀一点意思都没有，她怎么会有兴趣。
“那当初为何要求爹爹来参加武林大会？”顾美人不解问道。
“笨啊，在玉凤山庄待了那么久，你难道对外面的世界一点都不好奇？”顾了了伸了个懒腰，站起身。
其实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对顾了了而言，玉凤山庄再怎么温馨，依然不是她的家。陌生感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初就没有消退过。她只想，在这茫茫天地中，找到一处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将来会继承玉凤山庄的，势必会是顾美人。他远比自己更适合那个地方，也更能展开手脚将玉凤山庄推向巅峰。而她，对那些都不感兴趣，她一心只想要吃遍天下、玩遍天下。
出了会场，顾了了津津有味地听着一旁倾城山小弟子对今日下午赛事的点评，直到经过枫丹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时，她的脚步渐渐放慢。
“了了？”顾美人走在前面，转身询问道。
顾了了眼珠转了一圈，笑呵呵道：“美人啊，你先走，我有点事，待会儿跟上来。”
“什么事？”
“咳，话说人有三急……”
顾美人：“……”
“你快去快回。”
“知道了。”顾了了笑得谄媚，挥挥手便往回跑去，“你慢慢走，回头我就追上来！”
顾美人心底隐隐觉得不太对劲，顾了了这副模样绝对是有阴谋的，可偏偏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她难道真的只是去解决内急？答案当然是——不！顾了了一边小跑一边偷笑，甩开顾美人，基本上没人能管得住她。除非是顾老爹亲临现场，不过这时候她那爹爹大概还待在玉凤山庄里吧！？跑了一会儿，顾了了停下脚步，摸摸怀中，带出的银子好像够了，便大摇大摆地朝街头一灯红酒绿处走去。
没错，那里便是她垂涎已久的万花楼！一个六七岁的小孩逛青楼，这看似不可思议的事情，但顾了了手中有银子，又打扮得十分得体，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小公子。万花楼中的姑娘们自然舍不得将白花花银子往外丢，也就更舍不得赶走顾了了。于是乎，在一群穿红戴绿的女子包围下，顾了了进了万花楼。
老鸨见到顾了了第一眼时，先是一愣，以为哪家的孩子来捣乱，再看到她手中的银子，立马眉开眼笑，“小公子，您要来点什么？”
顾了了挥一挥衣袖，豪爽道：“将你们这里的头牌叫来，本公子要听小曲。”
“好，公子请稍等。”老鸨乐得屁颠屁颠上楼，为顾了了安排了一间上房。
顾了了舒舒服服地倚着靠垫，听那位“琴儿”姑娘唱曲。
“独自莫凭栏，春意阑珊……”凄凄婉婉的曲子，原本该是对着心爱之人弹唱，对面坐着的却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儿，琴儿面色明显不佳。
顾了了倒不怎么放在心上，随口问道：“嗯，这曲唱得真好，词也写得不错。”
“回公子，这词，是罗家千金所做。”琴儿淡淡答道，“为自己的心上人。”
罗家千金？不认识！
琴儿见她一脸茫然，好心解释道：“这位罗家千金闺名唤作‘玉凤’，曾是京城第一美人儿。”
罗家千金……闺名玉凤……那不就是罗玉凤吗？顾了了喷了，京城第一美人啊……老天，你实在太雷人了。不过她隐约记得，好像这位罗千金，与她的小爹爹有过千丝万缕的关系。
顾了了禁不住八卦一回，“这位罗小姐的心上人是谁啊？”
“传闻是玉凤山庄的顾庄主。”
顾庄主……好奇之心越发难以抑制，顾了了身子往前微微一倾，“那么他们有没有在一起？”
琴儿遗憾地摇头，“奴家也只是听人说的，好像是为了一个赌约。约莫是十年前的那场武林大会，罗小姐说，除非顾庄主赢得兵器榜榜首，否则她便不同意顾庄主的求亲。”
“结果顾庄主输了？”
“那一年，是楚公子占据兵器榜第一位。”
顾了了：“……”顾老爹，我终于明白你当年的心情了。十年前啊，那不就是顾冥磊收养自己的前三年吗？没想到她那位小爹爹受到如此大的重创，难怪对楚千觞一直心存敌意。
话说回来，这也怪不得楚公子啊，输赢乃兵家常事嘛。
“那后来呢？”顾了了忍不住为她那位可怜的小爹爹打探，“罗小姐另嫁他人？顾庄主娶了其他女子？”
琴儿摇头，“至今二人男未婚女未嫁。”
顾了了默然，有机会，她一定要去一次京城，膜拜一下那位罗小姐。
是怎样的女子，刚烈至极，又专情至极。倘若她爱顾冥磊，为何要设下那个赌约？倘若她不爱顾冥磊，又为何十年不嫁？
顾了了沉思之际，听到外头忽然传来嘈杂之声，又有人闯进来，抱歉地对顾了了说道：“小公子，柳大人来了，点名要琴儿过去。”
一听“柳大人”三字，琴儿眉色一飞，大喜起身。
而顾了了则面色一沉，愠怒道：“明明是本公子先点了琴儿的，为何又要让给那个柳大人？”
来人朝琴儿使了个眼色，琴儿立马出去，顺手带上门，顾了了才听那人解释道：“柳大人，是朝中重臣，得罪不起，小公子，抱歉了，要不我再叫一位姑娘来？”
“不用了，”顾了了甩袖，故作大怒道，“本公子要回去了。”
柳相的到来，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顾了了仗着个头小，混迹于人群中，并没有人发现她。柳相啊，本公子正想要如何去找你，没想到你就送上门来了。顾了了狞笑，盯着柳相的房间，从怀中掏出一包药。她弯着腰勾着身子蹑手蹑脚潜入后面的厨房，趁着其他人手忙脚乱无暇顾及时，在其中最华丽的一套茶具上撒了些药粉，又看着丫鬟将那茶杯倒满茶水，端了出去。
不出片刻，顾了了便看到有丫鬟扶着柳相快步走出，去了后头。
顾了了避开众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后面见，见丫鬟正守在门外，顾了了迅速服用变声药，装出柳相低哑的男声，缓缓道：“我想听那首‘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你快去叫人准备。”
丫鬟呆了呆，“大人，您不是还在……”
“快点！”顾了了呵斥道。
丫鬟不等她再开口慌慌张张跑走。这里，只剩下顾了了一人，还有在里面内急的柳相。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柳相终于出来了，他舒服地松了松腰带，却不见外头的小丫鬟，顿时蹙起眉来。
“小梅？”四面没有回应。
柳相又唤了一声，“小梅？”
“梦郎……”低柔的女音，犹如在耳边缠绕。
柳相大惊失色，几乎跌倒在地，“你、你你是谁？”
“梦郎，你不记得我了吗？”
柳相几乎是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房间里，一进门，便听到琴儿扬声唱道：“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别唱了。”柳相一挥袖，将茶杯扫落地，沉着脸怒道。房内服侍之人顿时吓得不敢作声，连同外头的丫鬟们也瑟瑟发抖。
“回去了。”柳相一脸阴郁地说道。
顾了了窃窃笑，不失时机地紧跟在后，想要探得柳相下榻之处。但柳相的那群随身侍卫又怎可能是能随意糊弄之人？很快，顾了了就被人发现，揪了出来。
“放开我！”顾了了被一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提着后领，在半空中胡乱挥舞着双手叫道。
柳相眯起眼，“这个小鬼从哪儿来的？”
老鸨忙赔笑道：“是哪家的小公子，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大人您就别和他计较了。”
柳相哼了一声，挥挥手。那名拽着顾了了的侍卫一松手，顾了了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四脚朝天，疼得直蹙眉。周围的嘲笑声让她羞辱感一阵接一阵，紧握着拳头，在心底暗暗发誓，此仇不报非君子！看热闹的人都走开时，顾了了一瘸一拐地站起身，眼中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直到一块干净的帕子递到她面前，温柔的话语在耳畔响起，“好了，别哭了。”
“谁说我哭了！”顾了了用袖子随手擦脸，愤愤道，“你都看到了？为什么不出来帮我？”
“这是你自找的。”话语依旧淡漠，但在顾了了听来，如同嘲讽，让她心头怒气难以平息。
“是，是我自找的，我不像你那么冷漠无情。”她反唇相讥道。
“冷漠无情？”来人一声轻笑，“看来我不该出来安慰你。”
“这算安慰？楚公子，你莫不是没安慰过人吧！？”顾了了抬头瞪了对方一眼。
咳……楚千觞微微别过脸，眼神躲闪。那架势，似乎、仿佛、好像……真的从未安慰过人。
顾了了奇异道：“你难道从没有安慰过其他人？也没被人安慰过？”
楚千觞神情莫辨，良久不自然道：“好了，没事该回去了，以后不要再来这种地方。”
“你不是也来了。”顾了了嘟囔道。
“我是大人，你是孩子。”
“孩子就不是人！？”顾了了抗议。这算什么烂借口？
楚千觞像那名侍卫一样，拎起顾了了后领带她往外走。一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灼热的目光，无奈楚千觞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加上那出尘脱俗的气质，让人难以企及。
“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顾了了再三抗议声中，楚千觞终于将她放了下来。
他们站在万花楼之外，天色渐晚，往来之人渐渐稀少。
“我送你回去。”楚千觞话音刚落，便听到熟悉的呼唤声。
“顾了了——你死到哪里去了——”
“顾了了，你给我滚出来——”这样的呼唤声，让顾了了微汗，美人他，似乎暴怒了！
“那啥……楚公子，”顾了了弱弱道，“待会你可不可以和美人说，就说是你临时找我有事？”
楚千觞看了她一眼，面对顾了了满眼期待，悠悠吐出三个字——“不可以。”
顾了了吐血，她合掌做乞求状，“拜托啦……”
楚千觞温和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好孩子不能撒谎。”
顾了了：“……”谁说老娘是好孩子。
“那你能不能不要告诉他我去了青楼？”顾了了再退一步。
楚千觞默默瞥了一眼远处，点了点头。顾了了顿时舒了口气，只要不说去青楼，她可以找千万种理由打发美人。真不知现在谁是长辈谁是晚辈了，没来由的她似乎对美人产生一种忌惮。好似顾美人一个眼神、一声冷笑，都让她心生恐惧。
那孩子，阴险指数绝不在自己之下，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顾了了正在无限感叹中，听到楚千觞又开口，“用不着我告诉，他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顾了了一时未反应过来。
楚千觞扬了扬下巴，顾了了机械转身，然后看到顾美人那张黑乎乎的面庞，已经和夜色融为一体，分辨不出哪个更黑了。
顾了了抖了抖。
“美人……”她谄媚笑道。
顾美人没有回答，一步一步走来。
顾了了有种被凌迟的感觉，慌忙躲到楚千觞身后，“美人，你听我解释……”
“解释你为何去青楼？”顾美人阴森森地盯着她看，笑道。
美人，你能不能笑得正常点？顾了了上牙和下牙不停颤抖，“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那是我想的哪样？”
“其、其实我是为了小芳姑娘，对，小芳姑娘！”顾了了死拽着楚千觞的袖子不肯放开。
楚千觞不禁好笑地叹息一声，出面道：“我先送你们回去，有什么事慢慢讲。”
顾美人瞥了一眼楚千觞，颔首道：“有劳公子了。”
回去的路上顾了了不敢吭一声，一直都是楚千觞和顾美人两人在谈论今日的比赛。
两个人似谈得颇为融洽，偶尔还会听到开怀的笑声。顾了了暗暗祈祷，就这么下去吧，美人心情好了，自然不会追究自己。可是，愿望往往与现实相违背。
告别楚千觞，顾美人一把将顾了了拽回房间，狠狠关上房门。
“美人，轻点、轻点！”顾了了连滚带爬躲在被子里。
“给我死出来！”顾美人冷声道。
顾了了探出一个脑袋。
“还不死出来，要我亲自动手是不是？”美人的声音更冷了。
顾了了咬了咬牙，不就出去嘛，怕他不成？掀开被子，顾了了气势汹汹地坐直身子道：“凶什么凶，我是你哥哥，难不成还被你教训。”
顾美人一愣，他倒未料到顾了了会这么说。“要我去告诉你师父？”
“别，千万别！”顾了了气焰缩了一大截，被元掌门知道那还得了。她暂时觉得古代很好，不想再穿越一回。
顾美人瞪了她一眼，“去青楼了？”
“嗯……”
顾美人扬起嘴角。
顾了了见此大呼不好，抢在他说话前坦白道：“我在那里遇到柳阡梦了！”
顾美人顿了顿，脸上稍稍好看。顾了了连忙讨好地将全过程一一告诉顾美人，顺带隐瞒了一些她听小曲的经过。
“你是为了柳阡梦一事才去的？”顾美人怀疑道。
顾了了郑重点头，就差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为何不叫我？”顾美人继续追问。
“叫你，你会同意吗？”顾了了瘪嘴道。
顾美人摸了摸下巴，大概……不会吧！？毕竟是青楼，不是他们该去的地方。
“好吧。”顾美人点头，算是就此作罢，“以后不准这样。”
顾了了嘿嘿笑，表面上说“一定一定”，心里却在想，以后要是有机会了应当更加谨慎点才是。
“今日你行事太鲁莽了！”顾美人在听过顾了了叙述后，评论道。
顾了了也有所同感，嗯了一声，“好在没被人发现，而且能让柳阡梦心神慌乱也算是收获吧。”
顾美人没有回答。
顾了了继而自言自语道：“明日我们再放出风声，说歌楼传出那首小芳姑娘的歌，许多人都听到过，搞不好柳阡梦会偷偷去歌楼。”
“你又想如何？”顾美人听出其中不同寻常的意思。
顾了了撇嘴笑，“机会，往往只有一次，错过就再难寻到这么好的时机了。”
“你是说……趁热打铁？”顾美人问道。
顾了了颔首，“就要现在，趁他心绪未定乱了阵脚时传出流言，让他没有时间思考。”要是时间一拖久了，被他识破其中的计谋那便糟糕了。
顾美人左思右想，觉得这个主意似乎有些牵强，但照目前状况而言，也算是最好的办法之一。
毕竟这世上最难测的，莫过于人心。倘若柳阡梦有一丝感怀之心，他们便有空子可钻。
“此事，还要与楚公子商量后再说。”顾美人谨慎道。
和楚千觞商量啊……结果便是——在第二日武林大会开始前两分钟，顾了了还未开口说什么，楚千觞了然地点头，道：“老时间、老地方见！”
顾了了抑郁，这些家伙，怎么一个个聪明得不像个正常人。她真诚祝愿他们早日谢顶。
第二日的比赛，出场的几乎都是各门派的高手，以及像楚千觞这背景门派神秘，或是不依附于任何门派行走江湖之人。
上午的初赛，楚千觞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毫无悬念打入决赛，与此同时，忆锦楼楼主李忆书、落凤宫青龙护法、朱雀护法、倾城山元掌门等人也纷纷晋级。
中午午饭时，难得见到千面手不像连体婴儿一样黏着姬三芊，捧着一大盆肉跑过来找顾了了和顾美人。结果不言而喻：千面手那盆肉有去无回了。他还没尝到一口，便被顾了了和顾美人阴去。千面手面对一堆生姜大蒜默默流泪。
“面首啊，跑来有什么事？”顾了了一面打嗝，心满意足地拍着千面手肩膀问道。
千面手小心肝颤啊颤，真的很想将某人痛扁一顿。
“公子要我告诉你们，比赛结束后先回去，他晚上会亲自过去找你们。”
顾了了点头。
“公子说，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他会派人去散播谣言，引柳阡梦上钩。”
顾了了继续点头。
“公子还说，你们要好好观看比赛，最好在参赛者的招式上有所领悟。”
顾了了依旧点头。
“公子还说……”
“行了，你有完没完！”
千面手委屈，“是公子要我说的……叫你们也要注意休息。”
顾了了不耐烦地挥挥手，“好了好了，都说完了吧。你可以回去和三姑娘卿卿我我了。”
千面手：“……”
下午比赛一开始，就是忆锦楼楼主李云陌对阵落凤宫青龙护法。
两人一黑一白站在比武台上，皆是一脸肃然，一身劲装，加之俊美的外表、矫健的身姿，比赛还未开始就吸引一批少女们尖叫。
“你支持谁啊？”顾了了听到倾城山几个女弟子议论纷纷。
“当然是忆锦楼楼主啦，能做到楼主之位，自然是最厉害的。”
“可是我希望是青龙护法！忆锦楼楼主都已经娶妻生子了。”
“是啊……要是他还是单身该多好。”
“说来说去还是楚公子最好啊！”
“是啊是啊！”
“那当然，人家是江湖第一美男。”
顾了了有点喷饭，敢情这不是比武大会，成了选美大会，选的还是单身美男。
不过这个兵器榜，既然是今年争夺的热门，自然不是那么容易拿到名次的。
顾了了暗中观察对面的楼主夫人，比赛时她看起来很紧张，紧紧抱着孩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赛场。其实，楼主夫人大可不必如此紧张的，因为从一开始，忆锦楼楼主李云陌已占尽优势。
他的武器看似简单，仅一把长剑，剑尾处却挂着一吊铜钱。
最初顾了了忍不住嘲笑，以为那位楼主爱财，走到哪儿都带着钱，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一吊铜钱也是武器，而且是异常厉害的暗器。在李云陌绝杀时会从各个角度封杀对手的进攻。
半个时辰不到，落凤宫的青龙护法便失了武器，甘拜下风。
接下来，便是楚千觞对阵一位小帮派的掌门。同样都使用剑，楚千觞未挪动一步，就轻而易举将那掌门压制住，进攻不得，防守无力，最终落剑称败。
顾了了禁不住拽着顾美人问道：“你说，如果李楼主对阵楚公子，谁厉害？”
顾美人思忖片刻，“论剑术，公子更胜一筹，但剑中藏有暗器，李楼主也绝非池中之物。”
言下之意，谁胜谁败一言难尽。
顾了了深以为然，暗自感叹，江湖高手果然层出不穷，武侠小说诚不欺我！
所谓的老时间、老地方，自然指的是夜晚和歌楼。出场的人物稍作调整，这一回千面手总算是正常着装登场。他一手紧搂着姬三芊，可谓是美人在怀，春风得意。
“放开，还有孩子呢。”姬三芊两腮酡红，微恼道。
千面手瞥了一眼那两个孩子，慢慢道：“你也可以不把他们当孩子看。”至少他从没有把顾了了和顾美人当做孩子看待。
说是孩子，实则比几个臭皮匠还诸葛亮。
“芊儿，将来你我的孩子千万不要像他们俩那样，否则我一定要揍他屁股。”千面手感慨曰。
姬三芊：“……”谁跟谁生孩子。
依旧和上次一样，从房顶入歌楼，只是这次五人没有分散，皆紧跟楚千觞，藏匿于二楼房梁上。
“柳阡梦会来吗？”顾了了迟疑问道。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凭借着自己猜测和推断，所以不排除错误的可能性。
楚千觞用食指轻点嘴唇，“来了……”
众人屏息，果真听到嗒嗒的脚步声，细细听去，似只有一人。
二楼楼梯口处，出现一道人影，借着朦胧的月色，顾了了依稀能辨认出此人就是柳阡梦。
“怎么就他一人？”
“这种事他会想让更多人知道？”千面手嘲讽道。
顾了了默然，也是啊……无论柳阡梦是否心中有鬼，这时候必不愿有人跟随在旁。
“小芳，是你吗……小芳……”柳阡梦轻声呼道，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好似在无声哭泣。
连顾了了都快要被这呼唤声所感动。
“小芳，我是梦郎呀……出来吧，小芳……”
小芳姑娘没有现身，顾了了掏出变声药，询问地看着楚千觞。
楚千觞凝眉，想了想，突然指着千面手说道：“面首，你下去假扮小芳姑娘！”
千面手：“……”不是吧，他今儿可是特意穿着一身男装！
“楚、楚公子……”千面手结结巴巴地望着楚某人。
楚千觞毫不客气地使唤道：“把变声药喂给他。”
“好嘞！”顾了了笑嘻嘻，装神弄鬼什么的，最有爱了！
千面手吓得退了一小步，又扭头向姬三芊求助。自家公子发话，姬三芊永远不会反对。见心上人也视若无睹的模样，千面手顿时泪奔了。
“速度！”顾了了催促。
千面手以不要命的心态，将变声药一饮而尽，然后双目一闭，只听扑通一声，重重摔下去。
“面首实在太敬业了！他这么摔下去不会摔晕吧？”顾了了双手捂住嘴巴，努力阻止想要大笑的冲动。
这时候委实笑不得 ，可一想到千面手上次吓昏过去的场景，就抑制不住想大笑。顾美人嘴角抽了抽，默然无语。
姬三芊有些担心地扶住横梁，拼命探头往下看。楚千觞淡定地拍了拍姬三芊的肩膀，身子微微向下倾斜，“三儿，不必担心。”
柳阡梦自然被那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大跳，小心翼翼走过去，看到是名男子时，面色沉了沉。
顾了了不由紧张，好戏就要开场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千面手睁开眼，嘴角溢出一丝低吟，“梦郎……”声音犹如空谷幽兰，清脆婉转。
房梁上四个人不约而同满脸黑线，梦郎……那样惟妙惟肖的模仿，千面手简直把变声药的药效发挥到了极致。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场景简直令人瞠目，哪怕是对耽美有所浸染的顾了了也勉强借着横梁才没有摔倒下去。
你见过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抱着另一个大男人两人含情脉脉对视良久最后一人搂着对方的脖子一人搂着对方的腰吗？你见过一个粗壮孔武的大男人说出来的话如同女子般羞涩难当、一个老男人做出来的事如同毛头小子青涩不堪吗？你见过……两个男人当众上演激情戏吗？……
姬三芊杀气腾腾地站起身，还没开口说话便被楚千觞点住穴道，“三儿，冷静一点，不能让面首的牺牲付诸东流。”
见姬三芊怒目相对，顾了了深表同情，看到自己喜欢的男人和另一个人，还是一个老男人做出拥抱的动作，唔，如果换做她的话……大概会亲手阉了那对奸夫淫夫吧！？不过面首同志，你未免太敬业了一点吧！？
“梦郎，我好想你……”千面手一手搂着柳阡梦的脖子，一手抚着他的面庞，深情款款道，“你变老了……”
这时候，如果是正常情况下，正常人会反手握住对方的，然后亲吻对方的鬓角，缓缓呢喃，“是啊，你也老了……”
可是，柳阡梦面对的是千面手，不管怎么看，都无法说出“你也变老”这四个字。
千面手见柳阡梦不回答自己，一脸哀怨地问道：“梦郎，我这样子很丑吗？”
“不……”柳阡梦喉结动了动，很艰难地说道。
“梦郎，你吻吻我好不好？”千面手闭上眼，破罐破摔地问道。
柳阡梦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一点一点低下头去。这是一个漫长而又艰辛的过程。柳阡梦垂着头，长发尽数挡住了他的面庞，看不清他的神情。要亲到了吗？要亲到了吗？顾了了伸长脖子努力想要看清。
“美人，亲到了没？亲到了没？”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柳阡梦的后脑勺，顾了了摇着顾美人急急追问道。
顾美人：“……”
顾了了正聚精会神研究中时，忽然楚千觞一把拽住快要掉下去的她，说道：“小心！”
只见那柳阡梦不知从袖子中拿出什么，啪的一声贴在千面手的额上，千面手顺势倒在地上，假装晕了过去。
“小芳啊，你安息吧。”柳阡梦拍了拍袖子，厌恶地踢了一脚昏迷过去的千面手，冷笑道。
顾了了双手握成拳头，很想下去给那个柳阡梦一个教训。
留在歌楼中，夜夜徘徊不走，小芳姑娘究竟是为了谁？二十年如一日的等待，痴情收获，小芳姑娘又是为了谁？
“楚公子，我们收拾他一顿吧。”顾了了狠狠盯着柳阡梦道，她已经看不下去了。”
不止是她，顾美人同样如此。至于姬三芊，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柳阡梦大概已被她毁尸灭迹上万次了。
楚千觞轻轻点头，正要飞身而下时，脚步一顿，眼神闪了闪，道：“你们看那里！”
顾了了被他突变的神情吸引，低头俯瞰下面，什么都没看到。只见柳阡梦转身，准备离去。
“柳阡梦身后，看到一团黑影吗？”
经楚千觞一提醒，顾了了定睛细看，的确有一团模糊的影子。那是……
“恐怕是小芳姑娘。”楚千觞沉沉说道。
那团黑影在下一刻猛然扑上去，将柳阡梦包围住。此时柳阡梦还浑然不觉，一个劲往外走，步子却越来越沉重。似乎有谁拖住了他的脚步，让他无法前行。
“小芳，你已死了，就乖乖去投胎吧！”柳阡梦不耐烦道。
他挥手时，似感觉到什么，一回头，便见黑影凝聚成人脸。那是怎样一张面庞呵！露着青色的獠牙、肌肤全数焚毁溃烂、脓水与血水交织密布，柳阡梦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他眼睛瞪得滚圆滚圆，嘴巴简直无法合拢，大口大口喘息道：“你……你……”
那张人脸浮在半空中，发出的声音粗粝沙哑，不堪入耳。
“梦郎……是我呀，小芳！”
柳阡梦顿时吓得跌倒在地，浑身抽搐，一面胡乱挥舞双手扭头便朝外头爬去，“别，别过来！我刚刚不是封印住了你吗？”
“梦郎，你在说什么呢，凭你的本事怎么封印得住我？我可是在这里等了你二十年啊！”厉鬼步步紧逼。
“怎么会这样？”房梁上，姬三芊已被解穴，看着下面的一幕，不由害怕问道。
“怕是已经化作了怨灵。”楚千觞面色冷沉。
“那该怎么办？”
“驱鬼。”顾美人吐出两个字。
“你会吗？”姬三芊奇异地盯着顾美人。
“不会。”
姬三芊：……不会也不用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吧。
“楚公子，我们该怎么办？”顾了了抬头看着楚千觞，仿佛眼下他是他们唯一的依靠。
事实也正是如此。等到怨灵解决了柳阡梦，接下来轮到的就是他们了。
“我不会驱鬼。”楚千觞坦然道。
顾了了：“……”
我知道你不会驱鬼，可你不会想其他办法吗？
“还有一个办法。”在顾了了、姬三芊和顾美人的注视下，楚千觞缓缓说道，“净化它。”
“怎么净化？”顾了了和姬三芊不约而同问道，眼中散发出希冀的光芒。
“不知道。”
顾了了、姬三芊：“……”
顾美人，“……让它听歌会不会有用？”
“兄弟，好主意啊！”顾了了拍了拍顾美人肩膀，“你去唱。”
顾美人白了她一眼，很干脆地拒绝道：“我不会。”
“要不我去试试？”姬三芊有些犹豫地说道。
好像也只有如此了！姬三芊跃下横梁，悄悄走到千面手身边，瞥了一眼地上正在打呼噜的某人，似乎睡得很香嘛。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清脆悦耳的歌声似乎勾起了久远的记忆，那团黑影渐渐变淡，顾了了兴奋地低呼，“有效了！有效了！”
倘若柳阡梦不挣扎不动也不开口说话的话，那么这团黑影大概会随着歌声逐渐消失。
然而柳阡梦恶狠狠地瞪着黑影，见它力量变弱，脱开身子时朝那方向踹了一脚，道：“我叫你赖在这里不去投胎。”
这句话，让正随着歌声进入沉睡的怨灵再度苏醒过来，整个儿将柳阡梦团团包裹住，而后那张鬼脸转向姬三芊，冷笑一声，呼了口气，姬三芊立马晕了过去。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楚千觞冷然道。这下子，柳阡梦要是死了，谁也救不了他！
“怎么办，三姑娘也晕过去了，谁来唱歌？”顾了了激动地问道。
楚千觞和顾美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她身上。
“我……我不想下去。”顾了了怯怯地举起一只手。
“那就在上面唱。”楚千觞答道。
“我……记不全歌词。”顾了了又举起另一只手。
“换成其他歌也无妨。”
真的可以吗？似乎也没有其他法子了，顾了了硬着头皮接上姬三芊：“……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我不忘怀，谢谢你给我的温柔，伴我度过那个年代——”
唱完这句，顾了了委实记不起后面的词儿，只得随口唱道：“十个男人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还有一个人人爱，姐妹们跳出来。就算甜言蜜语，把他骗过来，好好爱，不再让他离开……”
“还要唱吗？我不会了……”唱完最后一句，顾了了口干舌燥道。她是真的忘记该怎么唱了，这种时候，有谁会有心情在大半夜对着一个怨灵引吭高歌啊。
“不用，你们俩好好在这上面待着。”楚千觞一手撑着横梁上，借助横梁的缓冲力，跃身而下。
而那团黑影，仿佛还沉浸在顾了了刚才的歌声中。“十个男人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怨灵的声音变得轻柔起来，学着顾了了的调子低低吟唱，“还有一个人人爱，姐妹们跳出来。就算甜言蜜语，把他骗过来，好好爱，不再让他离开……”
怨灵恢复了最初的清澈，松开柳阡梦，静静地望着那个瘫软在地上的男人。是她的错吗？没有遇上一个好男人，没有看清这个男人的本质，所以被骗，所以受尽欺凌……她已经没有了生命、没有了爱情，这个世上，她一无所有……
她还徘徊在此做什么？她还有什么未尽的执念吗？只为等他而来？不……不是的……
“小芳姑娘，你还记得这个吗？”楚千觞走到怨灵跟前，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问道。
顾了了无比崇拜此时的楚千觞，面对凶狠莫测的怨灵，竟能做到如此镇定自若。
“这个是……”小芳姑娘大吃一惊，手指伸向楚千觞手中的玉佩，触及的却是一片虚无。
她看着自己的掌心，虚无缥缈，眼中的迷茫最终散去。
原来，她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久到自己都快忘记了，她是怎么死的。
“公子，请一定帮帮柳祈枫，他是妾身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淡去了，她的声音、影子都在一点一点淡去、散开，消散于夜色中，最后留在一句话。
尽管顾了了无比厌恶柳阡梦，恨不得将他一脚踹死，但他毕竟是朝廷命官，倘若不明不白地死在枫丹城里一座废弃歌楼中，朝廷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最后顾了了不得不和顾美人二人合力将昏厥过去的柳阡梦拖出歌楼，丢到大街上去。剩下的事情便是他自己去解决了。
至于“昏迷不醒”继续装死的千面手嘛，顾了了撒了一包“想笑不能想哭不成哭笑不得下手无处半步倒地粉”，千面手很给面子地“惊醒”过来，然后浑身抽搐。
“顾了了！你又用了什么鬼药！”千面手怒吼道。
顾了了笑嘻嘻地给他解药，然后指了指姬三芊所在的方向。
千面手霎时顾不得顾了了，七手八脚爬过去，抱住姬三芊便哇哇大哭起来，“芊儿！芊儿！你不要死啊……芊儿！”
顾了了满头黑线看向楚千觞，楚千觞一手扶着额角，大概对此也很苦恼吧。面首同志，你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一点吧！？
“死面首！谁说我死了！”啪的一声，姬三芊一巴掌落在千面手脸庞上，真是一点心慈手软都不讲。
“芊儿，你没死，太好了！”千面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
姬三芊愤怒地推开千面手，叫道：“碰过别的男人，脏死了！”
千面手：“……”
“三儿，不是你让我去的吗？”千面手可怜兮兮地问道。
姬三芊横眉冷对：“我可没让你和一个大男人搂搂抱抱，还要亲吻！”
千面手默默流泪，他真的好无辜啊！被迫牺牲色相不说，还被心上人嫌弃，千面手默默蹲墙角画圈圈。
顾了了扶额，表示看不下去。“哎呀，天都快亮了。今天公子不是还有比赛吗？”她提示道。姬三芊的注意力果然瞬间被转移去别处，见楚千觞缓缓走来，忙爬起身道：“公子，您今日还有比赛……”
楚千觞罢手，淡然道：“无事，横竖不过兵器榜而已，输了也无妨。”
话虽如此说，姬三芊却不肯放弃，拉着一行人定要在比赛开始前到达会场。
不见那张可恶的老脸，顾了了心中出了一口恶气，与顾美人向楚千觞三人告别后，回到倾城山的看台。时间尚早，会场上来的人不算多。
一夜未睡，顾了了困倦地撑着脑袋，对顾美人说道：“我先休息一会儿，待会儿比赛开始了记得叫我。”
顾美人看着顾了了眼底的青灰，默默点头。顾了了便放心睡去。
一觉醒来，太阳已高悬头顶。她动了动酸痛的脖颈，这才发现自己靠在顾美人的肩膀上睡了一个上午。身前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菜，都是她爱吃的。
顾美人注意到顾了了醒来，微微笑道：“醒了吗？吃饭吧！？”
顾了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刚才，她几乎能感觉到美人脸上睫毛的颤抖，他们真的离得很近很近啊……好似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察顾美人，觉得他的相貌如同“美人”二字一般，真真是个眉目清秀的男孩。
“谢、谢谢……”顾了了颇为不自在地说道。她接过饭碗，正要动筷子时，一道黑影刷的一声冲到他们面前。
“了了、美人，快帮帮我。”千面手双手捧着饭碗，高过头顶，举在顾了了面前。
“面首你……”顾了了被惊住了，他的饭菜好丰盛啊。
“了了，你一定要帮帮我，这些饭菜都是你的。”千面手哀怨道。
“怎么了？”顾了了咽了咽口水，眼睛时不时偷瞄米饭上满满的鱼肉，尤其是超大块的猪蹄，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芊儿为何从昨夜开始就不肯理我了？”千面手眼中满是委屈，像是做错了事不知如何是好的大男孩。
顾了了、顾美人：“……”
这，真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啊！难道告诉他真相？他和另一个男人当着姬三芊的面亲热引发女人的嫉妒之心？可这事也不能怪面首啊，他也是在楚公子的逼迫下才做出这种举动的。
顾了了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放下碗筷，装模作样地拍着千面手的肩膀，叹息道：“面首啊，俗话说，女人的心，犹如海底的针，你现在是要大海捞针哪。”
千面手一颤一颤地点头，泪眼汪汪地仰视顾了了，无限崇拜地问道：“那根针现在在哪儿？”
“咳……”顾了了余光瞥见顾美人微颤的肩膀，知道他一定在偷笑，其实她也憋笑憋得好辛苦。
“要不你向她说一些情话试试看？”顾了了建议道。
“什么情话？”
顾了了：“……”不是吧大哥，连这个也要我替你想好！
如果千面手是像至尊宝那样无赖的男人，而姬三芊是紫霞那样痴情的女子，顾了了大概会教他说上这么一段——曾经有一段真挚的感情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如果还有机会再来一次的话，我愿意对你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要给这个承诺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如果千面手是如同拿破仑那样霸气的男人，而姬三芊是约瑟芬那样厉害的女人，顾了了会怂恿千面手说——我将把你紧紧地搂在怀中，吻你亿万次，像在赤道上面那样炽烈的吻。
如果千面手是像温莎公爵那样浪漫的男人，而姬三芊是辛普森夫人那样高贵的女人，顾了了则会让他说——我不知道别人的幸福是怎样的，我只知道，我的幸福永远维系在你身上。
可惜，以上的假设皆不成立，所以顾了了只得为千面手选择一种最肉麻也是最见成效的表白方式——“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生命的四分之三……怎样？”
从顾美人肩膀抽搐的程度上来看，这句表白大概会有非常意想不到的效果……
“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生命的四分之三。”千面手重复了一遍，一脸惊喜地将饭碗塞到顾了了怀中，感激涕零道，“了了，你真是我救命恩人。”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钻入人群中去。
顾了了端着两碗饭，无语望天：这么多饭菜，他当自己是猪吗？至于那段顾了了随口拿来的表白是否真有用处，这也只有千面手和姬三芊这两个当事人知晓。
不过下午比赛开始前，对面看台上，姬三芊总算没有离得千面手十万八千里之远，但她依然对身边那可怜的男人爱理不理。
顾了了感慨：所谓婚后的家庭地位，其实在婚前就能看出。照这个架势看，将来千面手一定是在家里备受欺压的那一位了。
“怎么楚公子不比赛吗？”顾了了张望对面看台，不见楚千觞的影子，好奇问道。
“已经比过了。”顾美人平静无比地回答道。
就比过了！？顾了了越发奇怪，明明比赛名册上写着楚千觞下午还有一场啊。
“对手弃权。”顾美人补充道，“上午和楚公子对阵的那名对手也是弃权。”
顾了了：“……”
“楚公子赢了兵器榜？”
“嗯。”
这比赛赢得还真是容易啊，顾了了远目。
不过面对楚千觞，一般人估计都会选择弃权吧。这样强势而又神秘的男人，他的一举一动皆引人注目，却又让人匪夷所思。
武林大会三日便这样过去，柳阡梦自第一日出现后便再没有现身过，这其中曲折，也只有顾了了几人才知晓。后来听说歌楼被拆除，枫丹城太守请来一群和尚道士在那作法，好像说是驱鬼除妖。之后，也的确没有再听到半夜鬼叫，枫丹城闹鬼一事便渐渐平息，也无人再追究。还听说那位柳相早早动身回京，似乎是得了什么病，许久都卧床不起。
总之，随着武林大会的落幕，人们便要各奔东西。
顾了了和顾美人收拾好衣物，也准备随两位师父回玉凤山庄。走之前，君家两兄弟和孟忆晚来看他们。顾了了没想到他们会来相送，不由眉开眼笑，却不料君沉风一手拉住顾了了，脸色绯红。
“美人。”
“……嗯？”
“你一定要等我。”
“……哈？”
“我爹说了，等我年龄够了便会让我上门提亲。”君沉风猛地一松开手，又伸手抱住顾了了，而后不等她反应过来扭头便跑走了，让顾了了满头雾水。
至于孟忆晚，依依不舍地看着顾美人，“了了哥哥，以后能不能写信给忆晚？”
君沉暮脸色一黑。
顾美人面无表情，断然回绝道：“不行。”
毫不留情的回答让孟忆晚撅起嘴走了，君沉暮只得匆匆对他们说了句“告辞，后会有期”，也跟着消失不见。
顾了了撇嘴，“这三个人究竟是来道别还是比赛跑步的？”
顾美人：“……”
最后来道别的是千面手与姬三芊，自然楚千觞也一道来了。顾了了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三人。
千面手乐呵呵地搂着姬三芊，对顾了了挥手道：“了了，后会有期！”
顾了了抿嘴笑笑，点头应了一声。
“美人，后会有期。”千面手又对顾美人说道。
顾美人哼了一声。
“后会有期。”姬三芊温柔地笑道。
楚千觞上前一步，与元掌门、齐掌门打过招呼后，视线扫过顾美人，最后落在顾了了身上。
“后会有期。”他温言道。
“后会有期。”顾了了眯起眼，心中不禁涌起一种难言的怪异，好像、好像有一丝不舍，又有一丝期盼，期盼三年能早些过去。马车缓缓朝前驶去，时间也如同这前行的车子，永不会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