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单在来长安的路上了!皇上已经封他为涉安侯。”张骞淡淡道。
“真的?碧塔和他在一起吗?”伊宁大喜。
“不知道!”张骞心里认定碧塔不会同行,但一时也不想说破此点。
“不知道?!你天天窝在宫里在做什么?还说你做了大官,吹牛的吧!”伊宁不满地瞪着张骞。张骞无奈一笑,“伊宁,你也看到了,大汉可比匈奴大多了,消息通行并不方便,别说我这样一个小官,就算皇上也不能事事皆知啊!”
“张骞,今天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想把我怎么样?”伊宁猛地站起来,双眼冒火。“我没有你们汉人那些个小肚肠,但是我伊宁也不傻。我知道你现在不过是在敷衍我!说清楚,你让我来汉地到底想干什么?”
张骞沉吟地看着伊宁,本来以为以伊宁的年纪和个性不会这么早问这个问题。“看来这些日子读书对你还是有所助益!”
“别叉开话题!”伊宁皱起眉头。
“伊宁公主,你觉得山南方的云和匈奴草原的云有不同吗?”张骞悠然道,负手走到书房门口看着门外的垂柳。
伊宁大大一愣,“现在长安每天乌云密布,哪来的白云?如果说有不同,那就是你们汉地的云都是黑的,和你们的人心一样!”
“连日阴雨,自然白云少些!”张骞一笑。“伊宁公主,实不相瞒,当日掳你主要是害怕你被匈奴内乱卷入,所以匆忙中只能带走你。”初秋的风吹起张骞的腰带,伊宁回想起当日的火光和哭喊,心底一黯。“走着走着,张骞的确有了私心。”张骞转身看伊宁的眼睛,“你是乌孙公主,你哥哥昆莫是个能干的君主,在他手下乌孙成为西域第一大国指日可待。我希望你多看看我大汉风华,到时候回到西域劝你哥哥脱离匈奴,协助我大汉攻打匈奴!”
伊宁大皱眉头,“乌孙现在不过是一个小部落,匈奴如此强大,我们打不过。再说,匈奴人对我们很好,我们为什么要帮助汉人!你们汉人心思太多,比匈奴人还坏!”
“汉人并不是坏,不过读多了书,说话不如公主这般直接罢了!”张骞一哂,“匈奴人杀死你的伯父,几乎灭了你们的国家。如果不是昆莫王才能出众,你们只怕都成了匈奴人的奴隶。现在伊稚斜成了单于,他的性子你比我了解,他可比军臣都残忍!”
伊宁深思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思考族人的地位问题。“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不过是一个女人,我可能做不了什么!”
“伊宁公主何必自谦!你无论在匈奴还是西域都是人人宠爱的公主,你的话你哥哥会听!而且你很聪明,这几日夫子也和我说过,你学得很快!我相信,只要你愿意,你会成为一个有作为的人!”张骞鼓励地看向伊宁。
“张骞,我觉得你的居心远不止此吧!”伊宁冷冷一笑。张骞心底一惊,却面不改色,“公主冰雪聪明,张骞如何能欺瞒?再说现在公主要马要箭都是小事,如果你真待不住,也没人拦得住你回西域。”
“好,希望你记住自己所说!我伊宁没有别的本事,但是自认杀你的力气还有!”伊宁提起裙摆,要走出书房。
“公主,您的身份……”
“你已经提醒了上百遍,放心,在我见到於单之前我不会和别人说我乌孙公主的身份!”伊宁没有回头。“对了,你让人给我做几身骑装,穿着这些大裙子我如何骑马!”伊宁脚步颇重的走出书房。
“大人,大将军卫青来访!”甘父一脸惊惶。
“快请!”张骞一惊,立即往正厅走去。
“大将军来访,张骞有失远迎!”张骞给卫青行礼,把卫青让到正座。
“大夫多礼了!大夫十数载颠簸,你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感!”卫青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光景,长身玉立,长得非常斯文。
“大将军过奖!”张骞风闻卫青谦和,今日得见倒名不虚传。
“叫我仲卿吧!”卫青淡淡一笑。“这位是?”张骞一眼看到卫青身后的少年,看上去年纪不大,却表情傲然,长得比卫青将军要英武几分,但因此看着面目并不算和善。“这是我的外甥霍去病!”卫青让霍去病给张骞行礼,张骞一惊,知道霍去病是皇上颇为宠信的外戚。一时间宾主各自落座,卫青与张骞聊起匈奴兵马装备和兵力分布问题。
“背不出!背不出!”伊宁坐在小书房里,因为於单的消息而心烦意乱,书简上的字简直个个在漂移。伊宁赌气推开
书简,支起脑袋开始思考张骞为什么巴巴留自己在长安。“张骞,你如果认为我年少好欺负,你就算错了!”
“姑姑,赶紧抄吧!”张塞拿笔捅捅伊宁。
“说起来一肚子气,你真没用,帮我抄怎么被夫子看出来了,害我现在还要抄一百遍!”伊宁叹了口气。张塞朝案几上的陶猪做怪相,却不敢顶撞伊宁。
“烦死了,我先回房睡一觉!”伊宁伸个懒腰往内室走去,张塞内心万分佩服她不怕死的勇气,自己却不敢效仿,只能低头疾书。
“於单,你个臭小子,被打残了啊,走这么慢!我都到长安快一个月了,你怎么影子都没见!”听得一声大呼,伊宁又被门槛绊了一下。因这次走路格外心不在焉,因此摔得也格外重。
“臭门槛,和汉人一样尽欺负我!”伊宁觉得左脚踝剧痛,恨恨扯下绣鞋,往前用力扔去。“啪-”,一声巨响,和平日绣鞋落地的声音大不同。伊宁愣愣抬头,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一脸怒火看着自己。
“你,你流鼻血了!”伊宁结结巴巴。
霍去病摸摸自己的鼻子,果然看到一手的血。“你居然敢砸我!”霍去病狠狠抬起伊宁的下巴,气得声音都快发抖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了,这是我的房间,你像个鬼一样躲在里面想干什么?你活该!”伊宁大怒,猛地站起来。“啊!”左脚一阵剧痛,伊宁痛得满脸大汗,身子一歪往霍去病的怀里摔去。霍去病冷哼一声,闪身避过。听得又一声巨响,伊宁又是狠狠一跤。
“你这个家伙,扶我一下会死吗?”伊宁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凭什么要扶你!男女授受不亲!”霍去病冷冷道,看伊宁痛得厉害心里也有些犹疑,蹲下仔细察看伊宁的左脚。“脱臼了!”
“啊!我想起来,你就是那天那个骑马的恶少!”伊宁恍然大悟,“你这个灾星,怎么你一出现我就去半条命!”
“哼,本来还想帮你接骨,不过既然你说我是恶少,我就恶少到底吧!”霍去病起身。
“呸,让你接过的骨头还能用吗?!”伊宁艰难地想起身,霍去病实在看不过去,一把定住她的身子。“别动!”霍去病皱起眉头,握住伊宁的左脚。
“你干什么?”西域和漠北虽然豪放,但是未嫁女子的脚还不是男人随意能摸的,伊宁一时又气又羞。
霍去病皱着眉头,对准骨位,听得喀嚓一声,已经帮伊宁复位。伊宁浑身一震,愣了半晌突然杀鸡杀鸭地大呼起来。
“反应真够慢的!”霍去病拿出手巾仔细擦手。
“你这个魔鬼,你给我等着!”伊宁趴在地上浑身冒冷汗。
“伊宁!”张骞快步走来,看到霍去病在伊宁闺房倒是一愣。
“舅舅那里有个不错的骨伤郎中,如果不放心还可以找他来看看!”霍去病起身,倨傲地看着张骞。张骞虽然心头千百个疑问,也只能作揖谢过。霍去病大咧咧点了个头,神色不变地走出内室,仿佛这里是他的房间一般。
“臭小子,你给我等等!”伊宁一跃而起,就要追出。“咦,脚能走了!”
霍去病没有回头,嘴角略微向上。“伊宁?”霍去病低喃,见卫青站在不远处,立即脸色转正。
“没给张大人添麻烦吧?”卫青叹了口气。
“舅舅,去病不小了!”霍去病面无表情。
卫青看了外甥一眼,没有作声。对霍去病种种跋扈的举动,卫青深为不满,但是刘彻很是护着霍去病,卫青这个舅舅也无从管起。
“去病,刚传来消息,伊稚斜率数万骑兵攻入代郡、雁门,杀死代郡太守恭友,抢掠了好几千人。”霍去病猛地抬起头,凝神细听。“匈奴局势突变,舅舅可能马上又要上阵。你在长安不要惹事,我们是外戚,朝里不少人等着看我们的笑话……”
“舅舅,如果我们一直害怕别人的眼光和讥讽如何能做事?外戚怎么了?舅舅的军功都是用血换来的!”霍去病不屑道。
“去病,你还年轻!”
“恐怕是舅舅太小心了!”霍去病皱紧眉头。卫青脸色一变,他和霍去病都不是善言之人,两人平日里交谈不多,每次聊天也都说不到一起去。
“卫将军见谅,家中女眷出了些小事,让您这个贵客久等!”张骞一头汗。卫青微微扫了霍去病一眼,和张骞谦逊了几句。
“听说张大人随行的有一个西域美女?”霍去病突
然开口。卫青略皱起眉头,当着张骞的面却不好出言训斥。
“霍大人说的应该是鄙人的小姨,她是西域人!”张骞心下沉吟。
“呵呵,这倒怪了,听说您夫人是匈奴人,怎么小姨倒是来自西域!”霍去病仰头看看长安阴沉的天空。张骞脸色一白,正在揣测如何做答,卫青已抢先道,“去病年少,不过说些混话罢了!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告辞!”
张骞站在府门看着卫青和霍去病的背影,心下沉吟。猛然,霍去病转身定定看着张骞,眼中闪烁着通彻的光芒。张骞心头莫名一紧,觉得霍去病虽然年幼,但是看人看事倒颇有章法。
“她还不肯吃饭?”
“是啊,这么多天了,看着不太好啊!”
乌维叹了口气,缓缓走进帐篷。“恭喜左屠耆王啊,可惜碧塔身子虚弱没法给你行大礼!”碧塔面无人色,恨恨看着乌维。
“碧塔,你这又何苦?我现在当了左屠耆王,除了单于,我是匈奴最有权势的男人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乌维坐到床边,想帮碧塔拢头发,碧塔冷着脸避过。
“你和伊稚斜的权势都是用自己族人的血换来的!你居然利用我!骗我那药只是迷香,我真是个大笨蛋,居然成了你们毒杀单于的帮凶!”碧塔猛地坐起身子,一巴掌拍向乌维。乌维眉头一皱,只轻轻一捏,碧塔的手就使不上劲。“你为什么不杀了我!”碧塔一阵气苦,泪珠纷落。
“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你愿意嫁给於单?我们才是一对!”乌维狠狠甩脱碧塔。
“可是你为什么要杀人,於单对你这么好!他这么信任我!”碧塔的嘴唇剧烈抖动。
“碧塔,不要再折磨自己了。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我是太子,匈奴的左屠耆王,你会是我的王妃,迟早是匈奴的阏氏。”乌维心中有些厌烦,但见碧塔伤心也只能劝慰。
“一切都好?”碧塔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我对不起於单,更加对不起伊宁!伊宁到现在生死未卜,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她!”碧塔美丽的蓝眼睛流露强烈的愧疚和痛苦。
“住口!伊宁不会死!”乌维大怒,心尖抽痛。自从那日军臣中毒爆毙,单于兵马和左谷蠡王兵马顿时混战,兵荒马乱间乌维再也没有找到伊宁。这两个月来,乌维一心悬于军务,一心挂在伊宁身上,已经派兵马搜遍整个匈奴领地,但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哥哥在西域也找了这么久,伊宁肯定是被我害死了!”碧塔扑到在床上大哭,浑身剧颤。“伊宁,姐姐对不起你!伊宁!”
“不许说不吉利的话!大祭师算过,伊宁安然无恙!”乌维一拳砸向自己的心房,想用真实的疼痛取代一颗心七上八下的难受。
“好好照顾王妃!”乌维一声爆喝,几个奴隶战战兢兢上前劝碧塔进食。听得一片脆响,碧塔挥手打翻了所有的器皿。
“碧塔,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会让全乌孙族人陪葬!”乌维面无表情。
“你敢!”碧塔大骇,美目不可置信地瞪向乌维,这个她从十二岁就倾心相许的男人正用一种让她浑身发冷的表情回瞪。
“碧塔,匈奴马上就要和汉人开战,我现在已经够心烦的了,你不要这样再给我添麻烦好不好?”乌维咬紧牙关。
“你,你要上阵?”碧塔一惊,饶是再生气也不禁关心起乌维的安危。
“如果我被汉人杀了不是刚好称了你的心吗?”乌维淡淡一笑。
“不许胡说!”碧塔大急,凝神想了一下,“我听话,我马上吃饭!”
“嗯?”乌维有些意外。
“你是我男人,你上阵我一定要跟着!”碧塔让奴隶扶起自己走到案几面前,皱紧眉头喝了口羊奶。
“这才乖!别担心了,伊宁这么机灵肯定不会有事!至于於单,听说汉朝皇帝封他做了大官,估计也每天花天酒地开心着呢!”乌维知道於单已受重伤,不过拿话安慰碧塔罢了。
“乌维,你是真的喜欢我吗?”碧塔回头定定看着乌维,惨白的俏脸仿佛透明,其间完美的五官看得比平日更加娇柔。
“你说呢?”乌维的手指穿过碧塔的秀发,突然心头一恸,碧塔的秀发让乌维强烈地想念伊宁那头不羁的卷发。猛一用力,乌维按过碧塔一阵热吻。
“乌维……”碧塔的□□说不出的娇媚。
“乌维哥哥,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小伊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