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们一起做最好的自己
冷冰冰的一句话,像是给了岳佳一巴掌。
“那我在这儿等你吧!”岳佳把车停稳后,笑得有几分讨好,“你送完乔乔,我再送你回去……许久没见,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呢!”
曹子夜礼貌地拒绝了,然后打开车门下车。岳佳失望的脸色让我十分过瘾,我欢快地追着曹子夜出去。路灯将曹子夜的影子拉得细长,飘落的雪花看起来格外优美。我笑着跑过去拍了拍曹子夜的肩膀,说:“嘿!干吗发火啦?这可不像你。”
“只是不喜欢。”曹子夜简短地说,“不喜欢医生把病人按群分类……牲口才是按群分的吧?不是吗?这是对人最起码的尊重。”
曹子夜之前也有过抑郁症,所以听到我被岳佳那么说,他多少会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吧,我想。
“这个岳佳……”我试探着问他,“你们两个之前的关系很好吗?”
曹子夜习惯性地双臂环抱,慢悠悠地说:“不算很好,就是一般的同学。”
哦,就是一般同学……不过从岳佳殷勤的态度来看,她一点都不像是想和曹子夜做一般的同学啊!
我对曹子夜的所有事情都很好奇,虽然知道他可能会不高兴,可我还是忍不住问:“你看看你啊,你家世好,人品好,功课好,长得也不错……应该有不少女孩子喜欢你吧?”
“她们喜欢不喜欢我,我哪里知道?”曹子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交过女朋友吗,大学的时候?”
这句话问出口,我整个人都紧张了,像是有一块巨石压在心口,神经都紧绷着。自从上次和杜健生分开后,我其实很怕触及这个问题……我非常害怕从曹子夜的嘴里听到贺新凉的名字。
我没杜健生那么大的气魄,也没他那么大的胸襟和担当。如果我从曹子夜那里得到了无法接受的答案,恐怕我会当场崩溃。
听了我的话,曹子夜的脸色苍白了几分,苍白之中,又有一丝异样的红。两种颜色的差异衬托得他格外俊秀,就连脸上的伤疤都显得和谐了。他考虑了好久,真的是好久,久到我以为差不多过去一个世纪了,他才缓缓开口:“有过。”
我紧绷的神经并没有放松,眼神迫切地看着他。曹子夜看着我,笑了笑,说:“大学的一个学妹。”
“是吗?”我几乎要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能和我说说吗?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的?为什么分手了?她漂不漂亮?现在在干什么呢?”
“分手好久了。”曹子夜并不想多谈,“还是不要提了吧?”
小区里一片寂静,曹子夜低头走着,他耷拉的眼角看起来有几分忧郁。我们两个之间的距离不近不远,这样的氛围让我觉得很亲近。我哈了一口白气出来,又用手挥散。在雪地上跳了两步,我对他说:“我小的时候学习可不好了。”
曹子夜转头看着我,意思是他在听。我嘿嘿地笑了两声,然后说?:“我亲生母亲非常看重学习,可我学习又不好,所以我没少挨她打。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她去给我开家长会,知道我在班级里的名次是倒数的,那天晚上都没让我吃晚饭,让我在课本上跪了一夜。”
“我现在的妈妈是我的姨妈。可能跟外婆家的教育有关系吧,她和我亲生母亲一样重视学习。”我无奈道,“就这样,不管我的身体有什么毛病,她都一再坚持让我读大学……是不是很可笑?”
曹子夜点头:“其实可以理解。”
是啊,其实可以理解,天下的父母都差不多,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千百年来都是这一个追求。他们似乎从来不会考虑孩子的兴趣是什么,喜欢的又是什么,只是一味地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孩子身上,得到的便是一个又一个相似的人生。
“我理解他们很久了啊!也是时候让他们理解一下我了。”我站在小区门口的台阶上,视线大致和曹子夜齐平,我双手叉腰,像宣誓一样对曹子夜说,“我决定了,我要学画画。”
曹子夜看着我,他的目光很深沉。他擦掉自己鼻子上的雪花,轻声问:“想好了?”
“想好了,确定了。”从没有哪一刻,我觉得头脑如此清明,似乎只是一瞬间,所有的问题就都明朗了。
我看着曹子夜,神情前所未有地坚定,我说:“我的童年,很乏味,我的少年时期,也很乏味。现在我已经成年了,我不能再让自己的生活毫无意义地进行下去了……我决定了,我要学画画,我要当一个画家。岁月漫长而又枯燥,这是我仅有的一点乐趣,我不能再抛弃它了!”
慷慨激昂地说了这么一番话,我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在以往的人生中,我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斗志昂扬。我看着曹子夜,忍不住向他靠近,用手捧住他的脸,说:“曹子夜,我们一起努力吧!你努力做一个好医生,我努力做一个好画家……当我成为你能够认可的画家时,你就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从曹子夜的眸子里,我看到的是自己信心满满的脸。我不惧怕他否定我,也不惧怕他拒绝我。这是我少有的执着,是我一生少有的认真。他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我希望他能了解我最真实的想法。
我和曹子夜面对面站着,我们两个静静地看着彼此,谁都没有说话。我的眼神坚定了,不知道为什么曹子夜的眼神却迷茫了,迷茫中夹杂着些许难以置信,好像我说的话他没懂似的。
没有给曹子夜说话的机会,我捧着他的脸,凑上去,重重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我得意地一笑:“算是盖章了吧!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我了……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我先回家啦!”
虽然我对曹子夜一向都挺主动的,可是像今天这样的主动亲近,还是吓到了他。他眼睛微睁,颇有点呆愣。他愣愣地看着我离开,没再说一句话。
我一口气跑回了家,中途停都没停。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我很怕曹子夜对我发火。毕竟是我占了便宜,总不好继续留在那里卖乖。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我觉得自己幸福得要爆炸了。
亲自己喜欢的人和被自己不喜欢的人亲,这两种感觉的差异,简直是天壤之别。
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夜,我和曹子夜的关系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当然,这进展只是我单方面地犯花痴,曹子夜有什么感想,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以我对曹子夜的了解,他应该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最起码,从他对我这几次“爆破式”的亲近举止的反应来看,他对我并不是很讨厌。
不讨厌好啊,不讨厌就好。鬼子都是一点点打完的,关系都是一点点发展起来的。只要他对我不讨厌,那么早晚会有转机的不是?
带着这样的想法,第二天我兴高采烈地去上学了。而到了补习学校,让我不太高兴的是,马腾竟然也来了。
被割掉阑尾的马腾,有一种文人独爱的病态美。往日里合身的校服显得宽大了,他看起来更加瘦削,白嫩嫩的脸蛋上满是胶原蛋白,似乎一掐就能掐出水来……要不是看在他长得还不错的分上,我昨天早就揍他了。
阑尾炎不算是大病,一般手术后住院七八天就能好,只要养好伤,基本上不会耽误学习。不过现在是冬天,天寒地冻的,捂着个刀口在教室上课实在是很不方便。要不是现在是复习的关键时刻,班主任是怎么都不会让马腾进教室的。
现在这年头,不仅医患关系紧张,师生关系也时不时地会紧张一下。为了响应和谐的号召,班主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忍就忍了。加上我们又是借读生,只要做的事不太过分,班主任从来都不管。
可是看着马腾妈妈要把躺椅搬到教室来时,班主任实在是忍无可忍。班主任拦住抬着躺椅往屋里进的工人,怒不可遏地说:“你们这是做什么?怎么把床都搬来了?”
“对不起啊,陈老师。”马腾妈妈穿金戴银,一副贵妇样儿,她很好脾气地和班主任商量道,“是这样的,马腾的伤口愈合得不是很好,医生说,尽量让他平躺……陈老师,您也知道,马腾不能再耽误课程了。麻烦您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吧!”
还没等马腾妈妈把话说完,班主任就急了,他挡在教室的门口,说什么都不让人把躺椅搬进去。他满脸的浩然正气,他收礼的时候从来没这么有原则:“不行,不行!这怎么能行?把躺椅搬进来,教室里哪里还有学习的氛围?马腾是不耽误课程了,那其他同学怎么办?不行不行,说什么都不行!”
他们双方僵持不下,早自习都耽误快半个小时了。眼见着教导主任要来巡视了,他们只好一人退让一步,让马腾在座位上半躺着。
“老师,你开玩笑吗?”我还算镇定地反驳,“座位就这么点地方,他怎么半躺着啊?”
班主任走过来看了又看,他倒是会利用空间,在我和马腾的座椅之间指了指,说:“你们可以这样,让马腾把腿放在你的椅子上,你坐前面,他用后面……乔以凉,你们两个都挺瘦的,我看椅子应该够用,能坐下。”
“乔乔啊,辛苦你了啊,你当是做好事,帮帮马腾吧!”我刚想表达反对意见,马腾妈妈就跑过来拉住了我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央求说,“马上要期末考试了,马腾不
能耽误课啊!”
马腾妈妈的话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就我知道的,马腾最不缺的就是课了。他每天的课余时间,基本上都分给家庭教师了。不说别的,他一个月的补课费就有四万块钱了,他家什么名师没有啊!
虽然我怨言一大堆,可看马腾妈妈那个样子,我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我苦闷地拿着书包在座位上坐好,差点落下屈辱的泪。
果然啊,我亲生母亲有一句话简直是至理名言——小白脸全都是祸害。
这节课就是班主任的,为了明显表达我的不满,我坐在后排很大声地翻着自己的课本。而我们班主任假装自己失聪了一样,依然非常自如地讲着课。马腾的两条长腿交叉叠放在我的椅子后面,我的屁股很委屈地只坐了前面一点点。他的后背靠着窗台,整个人都正对着我。
我用余光偷偷瞄了瞄他的腿,心想这样的姿势还真是不好看。
“我说……”也不怕班主任听见,我故意没有压低声音,“你肚子都开刀了,还来上什么学啊?老实在家待着不好吗?”
马腾摇摇头,他在座椅上摇头晃脑,大大咧咧的,一点都不注意坐姿。我仔细地收好书桌上的剪刀,很担心自己突然发病,情绪失控,一不留神就把他给“咔嚓”了。
“你能成熟一点吗?”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对马腾说,“北大如果考情商,我觉得你肯定考不上。”
马腾得意地笑道:“真遗憾啊!北大只考智商,不考情商。”
我也不知道自己倒了什么霉,偏偏被分来跟马腾一桌,被他的那些追求者骚扰不说,现在还要被他骚扰。我原来还算平静的补习生活,经过现在这么一闹,变得极其难熬。
昨天在医院发生的事情马腾不主动提,我也很明智地决定装失忆。我只是拿他当同桌,并不想和他有更深层次的精神交流。而他这个浑蛋,我越是装傻,他越是变本加厉地折腾我。像是揪女同桌辫子的小学生一样,他放在我椅子上的腿不停地在那里捣乱。
我刚直起身子坐好,马腾的膝盖就故意在我的后背上撞了一下。要不是前面有桌子,我差点摔个狗吃屎。
班主任在讲台上站着,所有的事情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明知道马腾在故意找我的麻烦,他却选择视而不见……我恼火地大力一拍课桌,班主任被吓了一跳:“乔以凉!你什么事啊?”
我回头看看马腾,中气十足地对班主任说:“我要拉屎。”
在我来上学之前,我妈已经跟各个老师交代过了。因为我有膀胱害羞症,所以我只能在厕所没人的时候去方便。以前我都尽量低调,悄悄举手,偷偷出去,而今天,因为不满班主任的安排,我几乎是喊着把话说完的。
我的话喊出去,整个教室都安静了。马腾看着我眨了眨眼,想笑却又不能太大声地笑,他一只手捂住自己刀口的位置,表情很扭曲。
讲台上班主任脸上的表情也很扭曲,他想发作却又不能,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那你去吧!”
我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用力地往后推椅子。马腾被我弄得猝不及防,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大踏步地走出了教室……呃,这样的行为,其实也挺中二的。
好吧,不管怎么说,我算是成功从教室里逃了出来。不用被幼稚的马腾折腾,我高兴都来不及。上完厕所出来,我轻手轻脚地在走廊上晃荡。
我经过教导主任办公室的时候,门正好开了。感觉有人要从里面出来,我浑身一抖,紧张地想着要怎么解释时,却看到出来的人是曹子夜。
而看到曹子夜,我却更紧张了。昨天晚上过后,我寻思着他怎么也得等一段时间才能来,没想到他今天就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曹子夜看到我也很意外,“你怎么没有上课?在这儿瞎晃荡什么呢?”
教导主任办公室里一阵响动,我赶忙示意曹子夜噤声。这要是被朱大头看到了,我铁定没好果子吃。我慌张地左右看看,拉着曹子夜往楼下跑。一阵狂奔后,我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我们两个刚在楼梯下面藏好,朱大头就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她应该是听到曹子夜说话了,一双小眼睛像雷达似的到处搜寻着。曹子夜背对楼梯而站,并没有看到朱大头出来。他刚张口想要询问,我连忙用手捂住他的嘴。
曹子夜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眼神看起来有点迷糊。他垂眼看了看我的手掌,眉头微微蹙起。等朱大头重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我才放开他。
曹子夜用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水渍,说:“这是什么?”
“这个……”我嘿嘿地干笑着,尴尬地说,“不好意思,我刚洗完手,还没擦。”
曹子夜拿出一条蓝格手帕给自己擦了擦脸。我接过他手里的文件,不经意间看到了文件上的字,好奇地问:“咦,这是什么?”
“寒假学生的滑雪计划,咱们学校的惯例冬游,为了让你们放松精神的。”曹子夜蹙起的眉头始终没松开,白皙的脸蛋都被他擦红了,他拿起手帕闻了闻,说,“乔以凉,你在厕所里洗的手吧?你用完洗手液是不是没冲干净?”
“滑雪?”我低呼一声,兴奋地拉着曹子夜问,“去滑雪?你也去吗?”
曹子夜看看自己的袖子,然后抓起我的手,用手帕给我擦了擦,之后他把文件拿回去,轻声说:“嗯,只有补习的学生,这次要去两天一夜,还要住宿的……我也会跟着一起去,算是随行辅导。”
只要是学生,大部分都是不成熟的。我兴奋也不是因为要去滑雪,而是因为能和曹子夜一起出去玩……一起去度假村滑雪,怎么想怎么浪漫啊!
曹子夜的态度让我颇为失望,好像昨天晚上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他对我还是老样子,拿我当一个病人关心,对我像对待一个学生那么温和,举止亲切,却一点都不亲昵。他拍了拍我的脑袋,笑道:“快点回去上课吧!我今天诊所还有事情,要先走了。”
“你要走了?”我绕到他的身前,一边倒着走,一边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应该不回来了。”在我撞到消防箱之前,曹子夜拉住了我,略带责备地说,“好啦!你快点回去上课吧!都要考试了,总逃学可不好。”
离下课还有十分钟的时间,我就算现在回去,估计也听不到什么了,到时候影响其他同学,班主任会更烦我的。一直目送曹子夜离开,我站在走廊上实在是没地方去,便跟做贼似的跑到英语教研室——我只有去找周洪丽。
“周洪丽!”
我推开英语教研组的门时,周洪丽正在试穿一身滑雪服。我的突然闯入让她受了惊吓,她两只脚踩在裤腿里,踉跄着摔在了地上。衣衫不整的她扭头看到是我,大为恼火,胡乱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嚷嚷着:“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吓死人啊!”
“你在干什么?”我走过去看了看她办公桌上放着的滑雪用具,好奇地问,“你不会是想去操场滑雪吧?猪鼻子插大葱,你装什么象啊!”
周洪丽从地上站起来,一把抢过我手里的护具,没好气地说?:“我在学校滑什么雪啊!这是为期末考试后准备的。”
期末考试后?我了然:“哦,为了冬游买的?你也真舍得啊!这些东西滑雪场有租的啊!租着用就好了,干吗买啊?”
我这句话不小心戳中了周洪丽的怒点,她愤愤不平地把护具丢在桌子上,说:“租?我为什么要租啊?我就买!我干吗省那个钱?以前我省吃俭用的,可我落什么好了?我省下的钱都给那个王八蛋养小老婆了,也没见他对我……等等,不太对啊!现在是上课时间,你跑我这儿来干什么?今天第一节课不应该是你们班主任的课吗?”
周洪丽的话音刚落,走廊里就响起了下课铃声。她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说:“算了算了,我天天跟你也是操不完的心……哎?冬游的事你怎么知道的?昨天晚会才敲定的事,我记得我还没跟你说啊!”
“我刚才在教导主任办公室门口碰到曹子夜啦!”我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笑道,“他告诉我的。”
周洪丽狐疑地打量着我,也在椅子上坐下。我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连连闪躲:“干吗?你这是干吗?”
“你的状态不太对啊!”周洪丽哼笑一声,“乔以凉,你自己看看你的脸。提到曹子夜的时候,你嘴巴都咧到耳朵后面去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说!”
“不说。”我故意提高声音,不去接周洪丽的招,“跟你说了,你肯定骂我。”
“快说!快点!”教育工作者的眼光总是如此锐利,周洪丽说道,“你看你思春的笑吧!那模样,就和我家养的大咪思春时一个样儿!”
“我就不说。”我对着周洪丽吐吐舌头,“我又不是你家大咪,你还能给我猫粮吃啊?”
“那倒是不能。”周洪丽话锋一转,卑鄙至极,“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妈妈啊!”
“……”
有别的班级老师下课回来,教研室不再是一个能说话的地方,于是周洪丽带着我去楼顶吹冷风。
我哆哆嗦嗦地将昨天发生的事情都讲给她听,她听完大为遗憾,倒不是遗憾我不务正业,而是为
马腾感到很惋惜。我用手戳戳她的脸,不高兴地说:“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明明是我吃亏,你为什么替马腾感到遗憾啊?”
“上次模拟考,我批改的马腾的作文。”周洪丽搓搓手,冷得有点大喘气,“我就觉得他最近心思不太对,原来问题出在这里……以马腾的实力,他今年考北大应该没什么问题的,不过要是出了你这档子事,那就不好说了。”
虽然周洪丽是我的好朋友,可是她思维还是有一定的职业局限性。我长长地呼出一口冷气,然后说:“我也很冤枉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们两个平时坐在一起上课,偶尔说说闲话,也没什么太过分的啊!谁知道他突然闹这么一出,我也很烦!”
“哎哟,少男少女的心思,谁能知道?”周洪丽站在天台上往下看,跟着我一起叹气,“我有时候就想,缘分真的是挺奇妙的。你说,我们每天都会遇到那么多的人,去那么多的地方,可是呢,偏偏喜欢那么一个……你说奇妙不奇妙?”
不奇妙,我一点都不觉得奇妙,我说:“我不喜欢那样的感情,不稳定,太患得患失了,没有安全感。”
“哦?”周洪丽挑眉看着我,“曹子夜就让你有安全感了?”
曹子夜……
“要怎么说呢?”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解释给她听,“我喜欢曹子夜,特别喜欢。我喜欢他的坚强,喜欢他的豁达,喜欢他的体面,喜欢他耷拉的眼角……”
说到曹子夜的眼睛,周洪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白了她一眼,接着说:“我喜欢他啊,可喜欢他了。但是我没有那种非常迫切让他也喜欢我的感觉……怎么说呢?我说不太清楚。现在我想喜欢曹子夜,我就去喜欢,可能明天我不喜欢他了,他也不会觉得怎么样,但他要是也喜欢我,我会觉得有负担。你能明白吧?”
周洪丽满脸迷茫。
我就知道她不会懂,事实上,我自己也不懂:“就让我没有负担地喜欢他吧!不想考虑太多,累!”
这句话周洪丽听懂了,她难得赞同我:“嗯,你说得对。不过你现在会这么想,是因为你付出还不多。人都是贪心的,等你付出到一定程度,肯定就会期待回报了……我再说一句你不爱听的啊!你自己胡闹就行了,可千万别耽误马腾,考试可重要了!这是人家一辈子的事!”
“那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觉得就算自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我也想离他远点啊!我们班主任你还不知道吗?怕耽误别的女同学学习,怕打击其他男同学信心,在他眼里,最没皮没脸的就是我了,所以他才把马腾分给我当同桌……我们借读生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被老师这么歧视对待,谁心里能舒服?”
周洪丽点点头:“那也是。要不,我找机会跟你们班主任说说?”
“你要是能说就好了。”差不多又该上课了,我准备回去了,“天地良心,我是真的一点都不愿意和他坐一桌。”
“行,这事包在我身上了。”周洪丽满口答应。
周洪丽是个急性子,没等到中午,她就跑去和我们班主任说了。我们班主任以为我是在跟别的老师说他的坏话,他觉得这让他很是下不来台。也不好再继续糊弄我,下午他就让我搬着桌椅去最后面坐着,把我之前的位子留给了马腾。
而马腾呢?虽然空间宽敞了,他反而不高兴了。晚课正要开始时,他妈妈就来接他了,将他课桌里的东西都收拾走,看样子,在期末考试前,他都不会回来了。
临近期末考试,我妈妈一门心思都在我的学业上。为了保证我的睡眠休息时间,她每天开着保姆车接送我?;为了保证我的营养健康,她每天早上都给我做一根海参吃。期末考试成绩能不能上去我不知道,反正我的体重是直线上升了。别人的期末都是圆满的,而我的期末,是圆的。
这期间,我一直没见到马腾,也就没怎么跟他说过话。最后一科考试结束的时候,他跑来找我,稍显别扭地问我考得怎么样。
“能怎么样?就那样呗。”我对我的成绩不抱任何希望,就等着成绩出来之后和我妈说学画画的事,“反正上不了北大,这是肯定的。”
见我的情绪不是很高,马腾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他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膀,说:“考完就算了,别想了……过几天就能去滑雪了,我们好好去放松一下。”
“我们?”我扬了扬下巴,问,“你刚手术完多久啊?能去滑雪吗?”
马腾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笑道:“没事的,我不滑雪,我去玩玩雪也是好的啊!”
我背着书包往前走,马腾的整条手臂都搭在了我的肩膀上。现在还是在学校的走廊上,我大惊失色,要去推他:“你干吗呢?!滚开!这要是让主任看到,我……”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的话还没说完,烫了满头小卷卷的教导主任便拿着考卷出现了。
可能是期末的氛围比较轻松,朱大头的态度极其难得地比较和蔼。我甚至觉得自己眼睛出问题了,因为朱大头似乎在对我们两个笑?:“干什么呢?在学校走廊里搂搂抱抱的,想挨处分是吗?”
我档案里的处分记录都能写一本教科书了,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早恋的。为了保护自己的清白,我奋力地想要跟马腾划清界限,使劲地推他……他装出很痛苦的样子,几乎把所有重量都压在了我的肩膀上?:“哎呀,哎呀!乔以凉!你轻点啊!我刀口疼!你不要撞我身上的伤啊!主任,我是疼得动不了了,所以在她身上靠一会儿。考试坐了一天,刀口可能充血了。”
“你怎么那么多借口啊?”朱大头笑着用手里的试卷去打马腾的脑袋,她笑起来的样子有点像是在打情骂俏,“少贫嘴了,这次考试考得怎么样啊?能不能考进年级前十啊?”
听他们两个讨论学习问题我就脑袋疼,恨不得立刻遁地逃跑,可马腾说什么都不让,他用胳膊搂着我的脖子不让我离开。
“曹医生,监考完了?”正说着话,朱大头突然朝我和马腾身后挥挥手,说,“你过来一下,关于冬游的一些事项,我还想和你说说。”
听到曹子夜的脚步声临近,我有一种红杏出墙被抓包的尴尬。我使劲地掐马腾的手,更加拼命地推他,等曹子夜走到我面前,我才勉强把他的手甩开。
自从被曹子夜赶出宣泄室后,教导主任对曹子夜的态度有很明显的改善,虽不能说有多和蔼,但最起码还算客气。挥挥手示意我和马腾先走,她开始和曹子夜说事情……被曹子夜看到了刚才的事情,我哪能走啊?我躲在一旁教室的门后面,静静地等他们说完。
“乔乔?”马腾很讨厌地拉了拉我的袖子,“现在时候还早,我请你去吃沙冰吧?”
我重重拍在他的手背上,恶声恶气地赶他走:“大冬天的吃什么沙冰啊?不去不去!烦不烦人啊?你快点走吧!”
马腾委屈地噘起嘴,他那样的大高个,却跟个小孩子似的。见我态度坚决,他赌气地扭头就走。刚走两步,他又停下回头看我,见我没有要要叫住他的意思,他重重一哼,彻底走掉了。
朱大头明显在欺负曹子夜,曹子夜只是被聘用来的心理咨询师,而她却把主要的安全巡视工作都交给了他,美其名曰为了照顾同学们的情绪,可实际上就是把他当傻小子,给他分配的全是些费力不讨好的活计。
我在一旁听着,实在是为曹子夜抱不平。但是没办法,我又不能像上次那样不管不顾地胡闹一通。好不容易等他们两个说完话,朱大头离开,我才从门后面出来,走过去用胳膊撞了撞曹子夜,笑道?:“以前你们也有过冬游、春游吧?”
“是有过一次。”曹子夜将手里的试卷卷好,忧郁的眼神中满是怀念,“不过我一向不喜欢参加群体活动。”
“你为什么不参加?”我和他一起往教务处走,说,“公告上明确说了,所有学生都要参加啊!”
曹子夜撇撇嘴,轻描淡写道:“我又不是普通学生。”
啧啧啧,他还真是够自信啊!
“那一次是为什么参加的?”
曹子夜没说话,低头静静地走着。
把手里的试卷卷了又卷,他说:“因为妹妹。”
“妹妹?”
曹子夜平视前方,那怀念的眼神都可以说是饱含深情了:“嗯,跟着新凉一起去的,方便照顾她。”
我是不强迫曹子夜多喜欢我,可是我很不喜欢看到曹子夜提起贺新凉时的眼神。每次提起,他的思绪都让我无法捉摸,他像是陷入某种情绪中,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我想要将曹子夜的注意力从贺新凉身上转移走,便笑着说:“刚才的事情你不要误会啊!我和马腾只是同桌,他闹着玩的。”
“嗯?”曹子夜的目光依然是柔柔的,他像是没听懂我的话,“误会?误会什么?”
“还能误会什么呀!”我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去看他,“别误会我和他有什么暧昧啊!我们两个可纯洁了,就是关系比较好的同学关系。我可是喜欢你的,才不会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的……别这么看我,我就是怕你误会嘛!”
曹子夜嘴角轻扬,微笑道:“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