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初雪

2011年11月17日，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初雪。天气突然骤冷，因为没到深冬，冷得还不算厚重。

我怀孕三个月的时候，杜妈妈终于安排了一个新的住所。杜爸爸莅临指导视察合格后，我们两个也终于得到了批准，可以搬离杜家。

搬家那天，大院里来了好多人。有出人的、有出力的，场面煞是热闹。独来独往习惯了，我还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情景。拿着邻居送的礼物，新鲜中我竟然生出一丝难言的感动。

“新凉。”陪着搬家的苏紫文趁着人多，她偷偷跟着我溜进了厕所。她站在我旁边，犹豫不决地开口：“按理说，你现在这种情况我不应该跟你说太多……但我觉得你这个人其实挺好的，不告诉你吧，我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什么事儿啊？”我一边叠着毛巾，一边心不在焉地问：“没关系，有事儿你就直说吧！”

经历过张华荣的事儿，我对苏紫文还是很有好感的。哪怕是她拉着我的手靠近，我都没想着避开。苏紫文的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诚恳：“我从小和杜健生一起长大，他这个人我最了解了，女人对他来说，也就新鲜一阵……我觉得要是为了孩子而勉强将就，这对你们彼此都不好。”

虽然我嘴上不说，可我心里却是清楚的。对杜健生，我不单单是将就。自打我住在杜家，杜健生对我是百般地体贴纵容……只是我心里一直迈不过去曹子夜那个坎，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杜健生表明。

苏紫文挨着我近，她身上的味道让我闻着十分不舒服……猝不及防的，我猛推开她，趴在马桶旁边开始哇哇大吐。

我吐的声音太大，连屋外的杜健生都被惊动了。而我也确实吐得脑袋发空，连他推门进来我都没发现。

“新凉，你怎么样了？孕吐了？”杜健生搀着我回床上坐下，紧张地问：“你用不用喝点水？”

“别！”我赶紧打住他：“什么都别跟我提，你提什么我恶心什么。”

杜健生阴狠狠地瞪了苏紫文一眼。

搬完家，杜妈妈他们便告辞了。卧室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后，杜健生这才开口冷声问苏紫文：“你对新凉说什么了？”

“我能说什么啊？”苏紫文狡辩，“我好心好意帮你来搬家……杜健生你剪我头发干什么？”

杜健生也就是吓唬吓唬她，没想真的去剪她的头发。看苏紫文惊慌失措的样子，杜健生继续冷声说：“苏紫文，别跟我撒谎！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对我撒谎的人，我都会用最难堪的方式戳穿。你也不是第一次跟我撒谎了，所以你知道我剪你头发干吗了吧！”

苏紫文一甩手：“你跟我瞪什么眼睛啊！是，我头发上是有刺激人流产的药粉……可我这不也是为你好吗？你演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戏码啊！你以为你用孩子将新凉捆在身边她就幸福了？我告

诉你！不可能！带她从机场回来的那个人永远是曹子夜，而不是你！你是不是吃一百颗豆不知道豆是腥的？你到底什么时候认清现实啊！这个女人，她根本不喜欢你！”

杜健生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他刻薄恶毒地讽刺道：“到底是我认不清事实，还是你自己认不清事实？你这样有意思吗？玩什么宫心计啊？”

“苏紫文，我没开玩笑。我把话放这儿，你要是敢动贺新凉，我肯定让你吃不完兜着走！苏紫文，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有爱人了，这次我不能跟着你玩一起孤独终老的无聊游戏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苏紫文站在地上，委屈得要哭。

看着苏紫文的样子，我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疯疯癫癫，用一种不在乎的态度去对待自己在乎的人。不知道怎么去爱人，也不知道怎么爱自己。不断地折腾自己，却找不到一点实在的情绪……曾经我对曹子夜就是这样，一遍遍，不知疲倦。

我想劝劝杜健生，让他说话别说得太过分了。可他同样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手一指门，对苏紫文骂道：“滚吧！不要再胡闹了！也不要再刺激新凉了，她不是我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我不会让她被你拐跑偏的，同样，我也不会让她跑的。”

苏紫文夺门而出，哭着跑了。

骂完苏紫文，杜健生又回头大声质问我：“她怎么你了？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你喊什么喊啊？”我也不愿意了，“你又发什么疯了？她能跟我说什么？不就是你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吗？除了你，我们还能聊什么？你跟我在这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干什么啊！”

杜健生气又反笑：“我疯什么？我能不疯吗？贺新凉，你告诉我，你现在要是不怀孕，你会不会去找曹子夜？”

我没说话。

“你对我没要求，你对我不在乎。我怎么样，我好我坏，你全都看不见。”杜健生笑，“曹子夜的事情能刺激到你，你为了他大半夜从我身边跑开……我不说，你就真以为我不知道吗？要不是我死皮赖脸地将你留在身边，你恐怕早跑去找曹子夜了吧？”

杜健生继续咄咄逼人：“你想想你是怎么对我的？怀孕后，你给你爸打电话的时候，有提到过我吗？你有提到你怀孕的事儿吗？你遮遮掩掩的态度，你没觉得对我是种伤害吗？你有了我的孩子，你有正式带我去见过其他人吗？哪怕只有一秒，你贺新凉，打从心底里承认我杜健生是你的男人吗？”

“你没有。”杜健生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他在笑，却怎么都有些难看，“我为什么非要娶你？不然我还能用什么方式拥有你呢？从我见到你那天开始，你的心就在曹子夜身上，从来都看不到其他人。”

看着他的笑脸，我心一抽一抽地疼。

“从来都是这样，”杜健生淡定地说，“我视你如命，你却待

我如狗。”

杜健生转身往外走，我想去抓他，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

“你现在别碰我。”杜健生冷淡地说，“你让我自己冷静冷静。我抗拒不了你，无论你伤我有多重，只要你一碰我，我自己就很没出息地往回跑。我求你了，成吗？给我最后留点脸，行不行？”

杜健生开门出去，寒风吹进来，冻得我一个哆嗦。

“谁说我不在乎的啊！”杜健生走了，我对着空气静静地开口：“可是我在乎，又有什么用呢？”

“我跑去跟曹爸爸说我怀孕的事情，也只会让他更加担心……他一把年纪了，儿子精神出了问题，女儿未婚先孕。你让我怎么跟他说？我从来都只会给他惹麻烦，我只是不想再那样了，真的不想了。”

“我不像你啊！有青梅竹马，有发小，有爸妈，有很多很多喜欢你在乎你的人……我没有需要带你去见什么人啊！我又有什么呢？我从小到大唯一有的就是曹子夜！我能怎么办？挺着大肚子带你去看他？还是说我真的要不管不顾地逼着他跟王芳断绝关系？”

“我惹麻烦，你要替我受伤。我现在不惹麻烦了，你又嫌弃我不在乎。难道只有那些天天挂在嘴边上的，才是在乎吗？我不期待，又有什么错？不期待才不会失望啊！这么每得到一样东西，都会觉得是惊喜，又有什么不好？”

“我不吵不闹地依赖着你，我不去在乎你过去的那些事情……我有什么权利在乎啊！我算老几啊！”

刚才的热闹与现在的冷清对比，屋子里的温度似乎是骤然降到冰点。

外面的天因为下雪而变得阴黄，我躺在床上不断地想起以前的事情，裹着床单哭了一夜。

杜健生，一夜没有回来。

我眼睛哭得肿胀，整个鬓角都是湿透的。等到第二天张婶来叫我吃早饭的时候，我已经哭得头重脚轻了。她端过汤食给我吃，还没等走近，我只是闻到了汤味，又开始哇哇大吐起来。

吐完以后，我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应该是发烧了……”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是听到杜妈妈的声音。我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她半抱着我，似乎是想喂我一些米粥。

我破着嗓子问她：“杜健生回来了吗？”

杜妈妈没回答我，只是说：“新凉，你喝点粥！你现在不能吃药，你多喝些粥！”

我闻到汤水的气味，又开始哇哇大吐。

杜妈妈将碗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哭着对张婶说：“你快去！再给那个浑小子打电话！你告诉他！他要是不回来，以后就都别回来了！”

张婶被杜妈妈吓得有些唯唯诺诺：“我打了呀！健生说他知道了，电话就挂了。”

杜健生不会回来了，他是真的生我的气了，他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我哭得眼睛干涩又疼，已经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