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靠谱

李晓艺虽然经常不靠谱，但在我出国前他每天都特别靠谱地来我家帮我收拾行李。我没有心情说话，这一点让李晓艺感觉特别烦闷。百无聊赖的他，在我家看起久未开启过的电视来。

出乎意料的，电视新闻上正播着夏天的洪水……和被洪水冲走的王喆。

我正在收拾东西，新闻播完后我整个人傻了。手里的字典掉在地上，我甚至都没意识到。见我神情恍惚，李晓艺推推我：“新凉，你没事吧？吓着了？”

“你快给我搓搓！”我将胳膊递给李晓艺，“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么冷呢？你看看，看到没有？我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李晓艺嘲笑我说：“不就是新闻里有人死了吗？你怎么怕成这样？你不是胆子挺大的吗？你就这点小胆儿还想嫁给曹子夜呢？他以后可是要当外科医生的，他天天用手摆弄人的肠子肚子心肝肺什么的，摸完那些东西，晚上回家再摸你……咦，我想想都恶心！”

“新凉！”李晓艺见我开门出去，叫道，“你要干什么去啊！”

干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可能我的表情实在是太凶了，李晓艺也不敢多说话，只小跑着跟在我后面。

我坐上出租车，地址几乎是冲口而出的：“去枫华苑！”

李晓艺跟着我挤上车，听到我说的地址，他抖了三抖：“你不会是去找杜健生吧？我告诉你，我可是不会跟着你去的啊！”

“别说话！”

李晓艺继续毫无意义的据理力争：“我可告诉你啊，不要逼我，你要是逼我！我……我就跳车啦！”

“闭上你的嘴！”

李晓艺十分发愁，他八成是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很像过度受刺激想不开又发不了疯的泼妇，而他自己心里也确实畏惧着杜健生。到底是很没义气地丢下我让我自生自灭，还是舍身成仁慷慨就义，李晓艺很纠结。

我心里很难受，甚至有些接受不了……王喆竟然就这么死了。

虽然交情不深，但王喆的死对我的触动很大。每每想起王喆无所谓的那张脸，我心里就难受得厉害。那个陪着我一起住度假村的姑娘，那个对我说喜欢听为富不仁故事的姑娘，那个跟着我在山顶一起畅聊人生理想的姑娘。

她死了。

没有尸体，没有痕迹，甚至连个说法都没有。

她的死有人知道吗？有人在乎吗？有人记得吗？除了那些虚情假意做作的眼泪，还有什么能证明她在人世间活过呢？

那我呢？我现在要是出车祸死了，我想打给谁，我想告诉谁，我又想最后记得谁？

同样的，又有

谁会记得我，谁会怀念我？谁会感伤，谁会欣喜？

我内心翻滚着无数的想法和思绪，我有太多的感情抒发不出来。

为什么要去枫华苑？我不知道。

可能，我只是想去找杜健生说一句话，我只是单纯地去问问他……曾经有一个女孩，她说要是她一巴掌扇在你的脸上，那她会割伤自己的手……有一个人给过你这样的评价啊，杜健生！现在她死了，你又记得她吗？

因为我有杜健生家的大门门禁卡钥匙，所以出租车可以直接开到他家楼下。我和李晓艺正从出租车上下来，杜健生刚好从楼里出来。

我正想上前去跟杜健生说话，却看到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

是开白牌小翅膀戴墨镜的那个女人。

这次她没有戴墨镜，素着一张脸，穿着打扮很居家。从样式上来看，穿着的应该跟杜健生是一款运动服。就跟那天她带杜健生来曹家又送我去医院时一样，同一款衣服，情侣样式。

她有一双丹凤眼，鼻子精致小巧，嘴也同样如此。皮肤白净得跟牛奶一般，光洁亮丽地从楼里走出来，似乎身上都能反出光……她的外貌倒不是特别出众，可她的气质，真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沉默着不说话，却能让人感觉出她心底的那份睥睨与桀骜。

杜健生沉着脸在抽烟，他不像以往跟我走路时喜欢嘻嘻哈哈地笑。他时而沉思，时而皱眉，时而流露出洞悉一切让人讨厌嘲讽的神情……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个走在一起，确实很般配。

这个，应该就是王喆说的那种感觉吧！强大的自己，强大到能跟自己爱的男人并肩而立。

我突然之间什么都不想说了，我甚至有点后悔自己这么不管不顾跑过来……可现在说走，却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杜健生，他已经看到我了。

有多久没见到杜健生了？似乎是好久了。看到他的瞬间我愣住了，他也同样愣住了。

杜健生呆愣的时间比我要短得多，他快步走过来翻转着检查我的身子：“你怎么了？”

我突然有点想哭。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却终究忍住酸涩，嬉笑着抚开他的手：“这是要出去？”

杜健生点点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我身边的李晓艺。

李晓艺很识时务，赶紧笑着躲开：“你们聊。”

而跟杜健生一起出来的女人也插话道：“健生，我先去车库取车。”

等李晓艺和那女人相继走开，只剩下我们俩的时候，杜健生才开口询问：“你来找我有事吗？”

“还你钥匙。”我将门禁卡钥匙递给他，“放在我那儿也

没什么用，正好今天有时间，我就给你送过来了。”

杜健生看着我手里的钥匙，并没有伸手去拿。他语调平静地接着问我：“你跟个傻子似的特意跑来见我，就是想把我家的大门钥匙还我？”

“是……”

我刚吐出一个字，杜健生就抢过我手里的钥匙，然后动作连贯地将钥匙丢了出去，面上无悲无喜，无怨无怒，再淡淡地问我：“然后呢？还有事儿吗？”

“我的室友死了。”我咬着唇，有些艰难地说，“我想问问那个女生，你还记得她吗？”

“哪一个？”

“在度假村的时候，跟我坐在一起的女生。”

杜健生稍微转了一下眼珠：“梳着长头发，齐刘海，脸挺白净的，穿着格子衬衫帆布鞋的那个？叫……王喆吧？你说她死了？”

我目瞪口呆。

“这么惊讶干什么？”杜健生不以为意地将手插在口袋里，有些自嘲地说，“你身边的人，我都记得……你就是来跟我说这件事的？没有其他的了吗？”

我摇摇头。

“那行，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我想拦住杜健生，我想抱着他大哭一场，我想问问他如果哪天我死了，他是不是也会记得我……可我想的一切，就如同我来时想说的话一样，在见到墨镜女开车过来的瞬间，变得灰飞烟灭。

等到杜健生他们的车开走了，李晓艺才很没出息地跑过来：“那个女的是不是军区大院的那个？”

我问李晓艺：“你认识她？”

“不认识，”李晓艺摇头晃脑地说，“但是她的事情圈子里传得好神奇！听说军区大院的那些少爷，没有人敢惹她苏紫文的。她从小能打能闹，他们说，虽然她年纪不大，可连杜殿都要敬畏她三分呢！私下里，大家都叫她女司令……还听说啊，杜健生和苏紫文在一起了呢！”

“呕……”我很熟练地歪过头，将中午吃的饭菜吐了个干净。

李晓艺捏着鼻子拍我的背，瓮声瓮气地说：“新凉啊，你现在是不是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只要我一开口说话，你就习惯性想吐？到底是我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啊？你吐这么多，又这么能吃，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我吐得头昏脑涨，从包里拿出纸巾擦了擦嘴，又拿出矿泉水来漱了漱口。我面色惨白地问李晓艺：“你刚才说什么呢？再重复一遍！”

李晓艺夸张地大口大口喘着气：“我说，到底是我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

“不是这句！”

李晓艺挠挠脑袋大彻大悟般说：“啊，我说啊，你能吃能吐的，是不是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