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卡笑得阳光灿烂、毫无城府:“您家不就是我家嘛。”说完又蹦下台阶去扶助“虚弱”的成然,化身成为二十四孝儿媳和全能太太。
成伟没眼看下去,先进了家门,在客厅里坐定,开启了兴师问罪的气场。成然一进门就瞥见他爸的架势,貌似跌跌撞撞,实则脚下生风,一路扶墙摸楼梯,往楼上卧室逃窜,逃避这场世纪审判,脚刚踏上几级台阶,就听身后一声断喝。
“哪儿去呀?!”
“我得上楼躺着去。”
“哪儿不能躺?要躺你给我躺在这儿!”
“爸,改天行不?何苦为难一个病人?”
“‘病人’蹿得比我还快?给我过来!”
成然只好硬着头皮下楼,和绿卡一起返回客厅,仰倒在长沙发上。
成伟面对成然,形成审讯之态:“早晚要挨,横也一刀,竖也一刀,我要是你,就选早死早托生。”
成然哀号:“哎呀爸!我怎么又开始耳鸣了?你——刚——才——说——什——么?”他用胳膊遮挡双眼,扮鸵鸟,能挡一会儿是一会儿。
面对将耍赖进行到底的儿子,成伟也是忍到内伤。
绿卡伸出援手,打岔:“爸,您想喝什么?茶还是咖啡?”
“你别叫我爸行吗?我可没准备这么早就有儿媳妇。”
“行!您习惯什么,我就叫您什么,叔叔、伯父、世伯、先生、Uncle,您挑一个?”
“随便你,只要别叫‘爸’。”
“叔,您家有我爸从国内带来的极品好茶,红绿黑白齐全,您喝哪种?我给您沏上。”
“你能别张罗吗?这是我家,怎么感觉我反主为客了呢?你也过来坐下,我有话问你们。”
“唉,听您的。”她善解人意地选了成伟和成然的中间位置坐下,用活人对父子构成缓冲之势,同时,形成三角对峙。
成伟先问绿卡:“你叫金露?”
“您叫我Lucca就行。”
成然掀开胳膊,快嘴插话:“就叫她绿卡,好记。”见成伟刀锋一般锐利的目光转到他身上,赶紧把绿卡推出去,替自己挡枪,“你和她先聊。”
绿卡不愧为女汉子一条,挺身而出,正面硬扛成伟的炮火,从自己包里掏出一张纸,放到成伟面前:“估计您想看结婚证,我特意给您带来了。”
成伟捏起那一张全英文的薄纸:“这是结婚证?连张照片也没有?”
“美国结婚证就长这样,这是我名字、成然名字、市政府章。”
成伟毫不掩饰一脸嫌弃:“像山寨的!”
绿卡坚决捍卫自己的结婚证和婚姻的庄严神圣:“我们是被美国法律承认的合法婚姻!”
“你和成然怎么认识的?是谁提出的商婚?”
“去年10月,朋友介绍我们在一个爬梯(派对)上认识的。商婚是我主动提的,但我俩一拍即合,谁也没强迫谁。”
“拿绿卡有很多种方式,你为什么要选商婚?”
“本来我父母在办投资移民,可是出了点问题,一时半会儿办不下来。技术移民我压根儿没戏,除非化妆购物也算技术,只有结婚移民操作起来最快捷。”
“那你找个纯种美国人不更稳妥、价钱也更合理吗?15万美元!比市场价高得离谱,你也肯接受?”
“其实我根本不急拿绿卡,我家早在这儿买了房子,我每年拿旅游签证过来住几个月,吃吃玩玩买买,想在这边就在这边,想回去就回去,自由得很。后来因为语言障碍,影响我提升吃喝玩乐的境界,所以才申请了一个语言学校,以学为辅,以玩儿为主。我对移民拿绿卡无所谓,也不着迷,要不是因为遇到成然,商婚这么Low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听到这里,成然欠身谴责绿卡:“原来你一见我就图谋不轨!爸,你听见了吧?我是被人算计的!”
“我是算计你了,但你可以断然拒绝啊,你不但没有,还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我头还晕!”成然重新倒下,继续当鸵鸟。
成伟继续问绿卡:“这么说,你目的不是绿卡,而是成然?”
“对呀!要不是因为看上他了,我会为一张破卡随便结婚?会为了方便购物跑这儿来定居?我在国内多滋润,要风爹妈送风,要雨朋友给雨。我结婚,只能是因为爱情!”
“我很好奇你看上他哪儿了?”
“哪儿哪儿都看上了!他高、帅、逗逼,是个十秒钟就能看透的透明体。”
“就是一个缺心眼的高富帅,对吧?”
“哈哈哈,您概括得太精确了,我就喜欢他这款。”
成伟语带讥讽:“你算盘打得不错!不过我提醒你,他的高富帅这三个字,有一个可以分分钟被改变。”
“哪一个?高变不了,帅也变不了,那是富?”绿卡仔细一琢磨就恍然大悟,“哦,您意思是——成然一秒就能变穷?”
成然又坐起来了:“爸!您是我亲爸吗?”
“这么跟您说吧:叔,我最不在乎的就是这个字!您是不是以为我看上的是成然的钱?”
“不是他的钱,是我的!”
“谁的钱都无所谓,反正你家有,我家也有;你家有多少,我家不比你家少。我不要钱,我要的是爱情!”
“我被你说糊涂了,你俩结婚,到底是买卖还是爱情?”
“我说是爱情!”
成然急赤白脸从沙发上蹦起来:“我说是买卖!”
一涉及两人婚姻定性的重大分歧,成然和绿卡就进入斗鸡一般的单曲循环。
绿卡称:“既是买卖,也是爱情,两者不矛盾。”
成然否:“怎么不矛盾?既然是买卖,你就别往里面掺和爱情!”
成伟死死盯住雄赳赳气昂昂的儿子:“你不晕了?”
“我听不下去了,爸,她在误导你。”
“按照程序,她什么时候能拿到绿卡?”
绿卡抢答:“两个月后移民局面试,如果面试通过,我很快就能拿到绿卡。”
“她拿到绿卡,你们是不是就可以离婚了?”
绿卡再次抢答:“不可以!”
成伟惊诧:“绿卡拿了为什么还不能离?!”
绿卡:“面试通过后拿的只是条件绿卡,移民局规定:如果两年之内离婚,绿卡会被取消;结婚必须满两年,才能换十年有效永久绿卡。”
成伟问成然:“真是这样规定的?”
成然:“那……倒是。”
“两年不能离婚,这种买卖你也敢做?”
“反正对我没影响,两年内我不可能真跟谁结婚。”
“以后你可就是离异人士了!”
“女人离异贬值,男人离异还升值呢。”
绿卡掷地有声、亮出红心:“不会的,叔,您放心,我向您保证:两年到期,我也绝不和成然离婚!”
成然急了:“必须离!咱们婚前合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到时候你要不离,我就……去告你,让你绿卡作废。”
绿卡和风细雨:“我才不在乎绿卡废不废,你告我我也不离。”
成然气急败坏:“你这是讹诈!”
成伟怒其不争:“成然,我严重怀疑你长没长脑子!”
“我怎么没长?你知道现在商婚市场价是多少吗?最贵不过5万刀,便宜的几千就有人干!我两个回合就抬价到万,比市场最高价还翻了三番,你难道不惊叹我的商业谈判技巧?”
听得成伟满面愁容:“人家给你挖坑你还嫌坑小,帮忙挖个更大的,美滋滋跳进去,兴高采烈给自己填土。你智商是充话费送的吧?谈出高价是你本事?那是人家女孩放长线钓大鱼,她动机不纯,你看不透?”
绿卡发自肺腑:“叔,您说我动机不纯,如果指的是爱情,那我必须不否认。但如果您还担心我图谋您家家产,再跟您交个底儿:令公子不傻,我俩做了婚前财产公证,成然名下财产和我一毛钱关系也没有,我也不要求他履行对家庭的经济义务,如果真离婚,绝不拿他一分钱、分他一平方米。”
成然自鸣得意:“我怎么会做赔本儿买卖?”
绿卡掏心挖肝:“我不但不图你们家产,还欢迎他图我们家产!除了15万美元之外,我名下房产可是把他名字也加上了,算夫妻共有财产,我和他的银行联名账户,我每月都往里放钱,让成然随便花、随便刷。”
成伟又被振聋发聩,怒问成然:“你拿人家的,还不止15万?”
成然说:“共同住所和联名账户是结婚移民的必需条件,都是给移民局看的。”
绿卡将他一军:“联名账户里的钱你少花了?”
成然吃人嘴短:“共同账户就共同消费嘛。”
全听明白了,成伟恨铁不成钢:“成然你是真给我长脸啊!”
绿卡雪上加霜:“报告叔:共同居住他也完成得兢兢业业。”
成伟:“你们同居了?”
成然解释:“不是真同居,是为防着移民局随时抽查。”
绿卡:“反正夫妻该办的,我们一样没少办,别说移民局抽查,就是他们24小时盯着,我都不心虚。”
成然:“你能不一厢情愿吗?!我可是有原则的,卖婚不卖情,卖卡不卖身!”
绿卡当着长辈面荤素不忌:“你敢说你没卖身?”
成然:“我……我……那我也不卖爱情,爱情不是你想买就能买!”
成伟的脸彻底黑了,一片漆黑。
绿卡:“叔,我觉得您应该都听明白了,我没占您家半点便宜,唯一想要的就是这个人。作为一个姑娘,我这结婚动机还不够纯洁?”
成伟羞愤得无言以对,一腔怒火喷向成然:“你是我儿子吗?!卖婚赚钱,你穷疯了?!你缺钱吗?!”
成然狠狠点头承认:“我缺呀!”
“你缺什么?我在钱上亏待过你?”
“爸,你经济制裁我整整一年了,这一年我过得人不如鬼、生不如死,你知道吗?”
绿卡插嘴捣乱:“你不说幸亏遇到我了嘛。”
对于绿卡的来回变阵乱打一气,成然忍无可忍:“两父子的恩怨,你别跟着搅乱,队形!”
成伟质问儿子:“我为什么制裁你?你高中都干过什么?自己说!”
“我自给自足、经商投资也有错?”
“投什么资?自己说。”
“不就是大麻嘛。”
绿卡一声惊呼:“你还卖过大麻?!”
“投资!不是卖!我一墨西哥同学,当时他进了大麻在学校里卖,销路特好,但他家每个月就给他几百生活费,资金少,每次进货只能小打小闹,供不应求。我一调研,这是妥妥的商机啊,就每月给他投资3000美元、扩大产能,他赚了钱再高息还给我。”
绿卡给成然的投资行为重新定性:“那你这算高息借贷。”
“爸你看,明白人一听就知道,我那就是正当商业借贷。”
成伟冷笑:“正当?!要不要我再提醒提醒你都做过哪些正当投资?买假ID,用假ID去买酒,再倒卖给同学赚价差;组织全校中国同学搞国际代购,把你们高中发展成北美奢侈品物流集散地;最后发展到给大麻小贩天使投资,你也算把握商机、越做越大。”
绿卡对老公顶礼膜拜:“哇!成然你脑子太灵了!”
成伟继续翻旧账:“你正当得学校都要开除你了,要不是我四处托关系求人,你连高中都毕不了业!要是再不制裁你,没准过两年,你就成全美通缉的华裔大毒枭了!还人不如鬼,经济制裁我每月也没少于1万刀,1万刀不够你活?看看中国留学生在美国一个月花多少生活费?谁敢说1万刀过得生不如死?!”
成然抗议:“我不能横向和别人比,我只能纵向和自己比!从出生你就没限制过我花钱,忽然每月1万封顶,简直是跳楼的落差呀,你让我怎么适应?”
“你但凡有点自律,我都不想限制你,可我的黑卡月月被你刷出新高,最多一个月竟然刷了20万美元,我再不悬崖勒马,你就奔着败家子儿去了!”
“爸,你必须虚心接受我的批评,做生意你是商业奇才,可谈教育你是失败家长,该收不收,该放不放!您要打小就收着我花钱,现在就算放开了,我也花不到哪儿去,但你一直放放放,突然说要收,就像奔涌的大河突然要截流,其结果必然是截不住,流到岔道儿上去了,我商婚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合着你走歪门邪道都是被我逼的?”
“反正我要不缺钱,就不会商婚。”
绿卡恰逢其时地一拍大腿,给成伟送上吹捧:“哎呀叔!我谢谢您制裁他。”
再谈下去,成伟怕是要吐血!在儿子那儿折的戟,他只能在女儿这儿找安慰,陪能够下地的缪盈在医院草坪上散步时,得知女儿明天就获准出院,成伟还想让她在医院多待些时间:“再住几天、完全康复了为好,我知道你担心书澈……”
“我自己有数,爸,你别操心了。”
“唉,一个不让操心,一个操碎心。”
“昨天和成然他俩谈得怎么样?”
“本想快刀斩乱麻,没想到碰上滚刀肉,这个麻烦怕没那么容易解决。你弟从小各种花样作死,从国内作到国外,我一路给他擦屁股,以前还能应付,但商婚这个新题型没见过,这回我也不知道怎么解。”
“我觉得那女孩儿倒不是图钱。”
“她要图钱倒好办了,钱都解决不了的麻烦,才是大麻烦。成然歪成这样,我真后悔当初死活非要他的抚养权,还不如把他和你一起放在你妈那儿,现在他有你一半优秀,我就谢天谢地了。”
“那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当初放弃我呀?”缪盈从父亲手里抽出胳膊,不易察觉的挣脱,流露出不易被人察觉的疏离,那是一个从小父母离异、家庭破碎的女孩的阴影。
成伟察觉到了女儿的情绪,语带自责:“看来我被成然说着了,无论对你还是对他,我都是个失败家长。”
“这趟来美国,你是专程为我俩来的吗?”
“还有一点公事儿,这么说你不会不高兴吧?”那“一点儿公事儿”,才是成伟必须来、必须办的事。
“不会啊,你这样才正常。”
成伟听出了女儿的暗讽,无奈摇头,这时来了一位访客,缪盈见萧清正走向他们,来到成家父女面前,萧清停步问道:“缪盈,你能下床走动了?”
“微创手术恢复得快,明天我就能出院了。”缪盈向成伟介绍萧清,“爸,这就是在飞机上照顾我的萧清。萧清,这是我爸,昨天刚从国内飞过来。”
萧清当然能认出缪盈的名人父亲:“叔叔好,我经常在电视上见到您。”
成伟当然不会表现出通过书澈顶包被捕经过、他已经对萧清的情况有所掌握,露出初次见面长辈的慈祥微笑:“萧小姐,谢谢你一路照顾缪盈。”
“您别客气,叫我萧清吧。”
成伟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哦对了,那天从机场搭书澈车、一起去警察局的是你吧?”
萧清有点尴尬:“是我。”既然说到书澈,她就顺势向缪盈问起他的情况进展,“书澈什么时候可以保释?”
缪盈回答:“明天上保释庭,是否允许保释以及保释金数目要看法官裁定。”
“那你明天就能见到他了。”
气氛依然尴尬,一触及书澈,本来一见如故的两个女孩就无话可讲。
成伟这时又问起萧清:“萧小姐上的是斯坦福法学院,有奖学金吗?”这个问题,又是绵里藏针、内有玄机,接下来成伟的每个问题,都包含刺探。
“没有,JD不设全奖,我只能以后争取校方奖学金。”
“听说你家也在北京?”
“对。”
“父母做什么职业?”
“我妈是大学老师,我爸是政府公务员。”
一年以后,萧清回忆起自己和成伟这唯一一次见面,无数次想起她对父亲职务撒的这个惯性慌,不确定这个谎言到底是保护了她还是伤害了她?以及书澈。如果此刻,她没有撒谎,而是说了实话,让成伟知道自己父亲是一名反贪检察官,那么,以后的一切都可以避免、不会发生,包括美好的,更包括惨痛的,代之以一种风平浪静、寡淡如水的生活。平淡无奇,相比她后来经历的撕裂惨痛,孰好孰坏?
“家里有亲戚在美国吗?”成伟继续追问萧清。
“没有,我在这边没有熟人。”
“那你和缪盈以后多来往、互相照顾。”确定萧清家境平凡、在美国举目无亲后,成伟心里的把握又加了些砝码。
“我会的,不打扰了,叔叔、缪盈,我先走了,希望你早日康复,也希望书澈明天顺利保释,再见。”萧清转身离开。
成伟对不远处的汪特助使了个眼色:“小汪,送一下萧小姐。”
汪特助心领神会,跟上萧清。一出医院大门,萧清就转身谢绝汪特助继续送她:“请留步,我走了。”汪特助想得周到:“需要我开车送您吗?”萧清拒绝:“不用不用,我坐公交很方便,再见。”一溜烟儿跑远了。汪特助目光锁定萧清的背影,走进停车场,钻进车里,发动汽车,继续追赶她的脚步。
萧清站在公交车站等车时,浑然不知停在马路对面的车里坐着汪特助,随时关注着她。公交大巴驶进车站,萧清上车后,汪特助也发动汽车,跟上大巴。萧清走回合租别墅,汪特助的车远远跟在后面,直到她进门,他百分之百确定这里就是她的住处,才掉转车头,打道回府,完成了成伟布置的摸查任务。萧清不知道在成伟飞到美国前,她已经进入了他的“计划”之中。
康律师的工作高效尽职,第二天,保释庭批准他的申请,对书澈做出允许保释的判决,判处的保释费用也并不高。康律师缴纳完保释金,书澈在他的陪同下走出法院,不用返回待了几天的保释监狱,他看见法院台阶下等候的缪盈,这对恋人在美国的重逢,虽然只迟到几天,在他们的感觉里,却像晚了半个世纪。
康律师一看这两人四目交缠再也扯不开的黏性,赶紧铺垫自己的离场:“为了不显多余,我先告辞。”他拍拍书澈肩膀,走了。
书澈走到缪盈面前:“身体恢复了吗?”
“为了来这儿,我抢在今天前好了。”
书澈拉起缪盈双手:“关于这一面,我想过一万种方案,但是绝对没有想到现在这个样子。”
“我敢肯定你想过的一万种,都没有这一种让我激动。”
“谢谢你帮我交保释金,从现在起,你是我的债主了,我保证不会让你损失一美分。”
“为确保万无一失,从现在起,我一秒钟也不许你离开我!”
他们忘乎所以,就在法院前不顾一切地热吻起来,六年的异地分离,终于在一起了。
“有个坏消息,我爸来美国了,他要见你。”
“我的事儿你爸都知道了?”
“你躲不掉要跟我回去见家长了。”
“唉,没有比现在见家长更糟的时刻了。”书澈仰天而笑,什么时候见家长有区别吗?还有比缪盈和他属于彼此更坚不可摧的事情吗?
成伟站在成家别墅的落地窗前,看到缪盈的车开回来,在门外停下,然后,她和书澈牵手走来。两人走上台阶,别墅大门打开,成伟亲自来为他们开门。
“爸,他就是书澈,书澈,这是我爸。”
成伟向书澈热情伸手:“你好,书澈!”
书澈握住成伟的手:“成叔叔好!初次见面。”
“咱们可不是初次见面。”
“我和叔叔之前见过吗?”
缪盈也纳闷:“爸,你什么时候见过他?我怎么不知道?”
“有一年,你初二暑假,你妈把你送到我那儿住,有天一早你跟同学出去郊游,我晨练一回来,就发现有个男孩在咱家别墅外头溜达,远远一见我,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噌一下子跳进邻居家挖的树坑里,身手别提多矫健了!”成伟笑看书澈,“那是你吧?我没看错吧?”
书澈一脸窘态:“我还以为您当时没看见我呢。”
“你蹲在树坑里不出来,我只能装没看见呀。”
成伟在家设宴,庆祝翁婿初见,也为书澈洗除晦气,席间避免不了谈到即将面临的起诉:“书澈,关于案子你怎么考虑?有什么打算?”
“我和律师讨论过类似案例,目前我能主动争取的,一是尽量在开庭前向车管局申请恢复驾照,二是努力向法官说明当时超速的原因是急着去医院,争取最大限度的谅解,其他只能看运气了。对判决结果,我做了最坏打算,如果一旦被判服刑,我要向学校请假、暂时休学。”
“你准备接受判决处罚了?”
“谁让我确实做错了。”
“也许……还可以做些努力,只是你一时还想不到。”
“您指什么?”
“我只是直觉上认为这件事不是没有回旋余地,毕竟距离开庭还有一段时间。你有没有跟父母沟通过?他们没给你一些建议?”
“我没告诉爸妈,也严禁律师向他们报信儿。”
“为什么?”
“我是成年人了,不需要他们事事替我操心。”
“我理解你对家里报喜不报忧的心情,不过父母毕竟社会经验比你丰富,有些问题他们可以帮你解决。”
“从出国那天起,我就决定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书澈态度之坚决,让成伟无缝可钻,不得不收住话头,第一次,他领教了书澈的铜墙铁壁。
翁婿初次见面的当晚,成伟没有住在成家别墅,而是回到自己的豪华公寓,他有一个重要的越洋电话要打。成伟取出他手机里常用的SIM卡,换上一个新卡插入手机,拨通了一个中国的手机号码。
“是我,今天书澈一获得保释,就到我家来了。”
书澈父亲——书望的声音从听筒那一端传来:“他情况怎么样?”
“情绪正常,在里面关了几天,一句牢骚抱怨都没有。”
“关于庭审你和他谈过了?他什么态度?”
“果然如你所料,我一提你他就很抵触,坚决不愿意让父母知情。”
“从出国前那场车祸后,他就一直跟我拧着劲儿,给他物色的房子不住,给他联系的实习机会拒绝,只要是我安排的,一概不接受,好像我不是在帮他、是要害他,完全不识好歹!”
“他说对判决结果做了最坏打算。”
“最坏是什么?”
“不排除短期入狱服刑的可能。”
“绝不可以!不但不能入狱,连案底也绝对不能留下。”
“当然,这是咱们的目的。只是今天和他接触后,我决定暗中操作,不能让他知道太多,到不得不需要他配合时,再让康律师出面和他谈。”
“怎么操作有思路了吗?”
“公路巡警和搭车女孩的证人证词是关键,两边情况我都在摸底,应该会找到突破口。”
“必须稳妥!一丝风也不能透给书澈,尤其不能让他发现我知情,否则不管你费多大劲帮他,他都会拒绝。”
“明白,我也决定隐身,让他觉得就是律师一个人在做工作。”
“拜托。”
“我会随时通报进展。”成伟挂断电话,换回原来的SIM卡,拿着刚才通话用的一次性手机卡,走进卫生间,把SIM卡扔进马桶,按下冲水按钮。一次性卡随着水流漩涡而下,消失不见。
这才是成伟急飞到旧金山来的真实目的,而他和书望早已“熟识”的秘密,除了书望妻子、书澈的母亲毓文,还有一个曾经深度介入过他们关系的知情人,没有第五个人知晓。
投入紧锣密鼓的学业之前,萧清先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合租生活。到了卫生值日那天,一大早,萧清戴上手套,系上围裙,全副武装,打扫卫生。卫生间:擦洗面池,水龙头擦得锃亮,四处乱放的洗浴用品化妆品摆放整齐,清洁淋浴花洒水垢,洗刷淋浴间墙上污迹;厨房:用清洁剂狂喷油迹斑斑的灶台和抽烟机,擦得焕然一新,清理厨房垃圾;客厅:清理茶几上堆放的零食袋饮料罐,书杂志码放整齐,整理沙发靠垫,给家具物品擦尘,连遥控器按键缝隙也用棉签擦干净。所有被她打扫过的地方,都散发出一个完美主义强迫症的劳动气质。
萧清推着吸尘器在家具之间来回游走,忽然,吸尘器戛然而止。检查开关,开关失灵,萧清顺电源线寻向电源插头,查找问题所在,一抬头,见吸尘器插头被身穿睡衣、头发蓬乱的凯瑟琳举在手里。
凯瑟琳又是一张黑脸,至今萧清还没有见过她的笑脸:“人家在睡觉耶!”
“对不起,吵到你了。”
“做清洁至于搞出这么大声吗?夸张!”凯瑟琳扔了吸尘器插头,气呼呼走进卫生间。
本杰明也走出房间,立刻被整洁有序、焕然一新的客厅厨房惊到了:“萧清,其实你随便弄一下就好,反正每周会有工人来彻底打扫一次。”
“我不会随便,一打扫就是这样。”
卫生间传来凯瑟琳的惊叫:“你搞什么萧清?!”
萧清扔下吸尘器,跑进卫生间,凯瑟琳正四处寻找她的东西。
“你是不是动我东西了?”
“我看你东西放得太乱,顺手整理了一下。”
“我洗脸用的发带呢?”
萧清打开镜柜:“在这儿。”
“隐形眼镜药水呢?”
萧清手一指:“在那儿。”
“谁让你随便动我东西?我有拜托你帮我整理吗?我放东西是有秩序、有布局的,每样都放在我最顺手的位置,不要把你的秩序强加给我!”
本杰明跟进来,再次被卫生间惊到了:“哇,好干净!水龙头锃亮,萧清你太厉害了!这才像女生住的房子嘛。”
凯瑟琳掉转枪口对准本杰明:“你什么意思?嫌我过去打扫得不如她干净?只有她是女的,我和莫妮卡都不算?”
“误会误会,我意思是她这样的女生现在很少见。”
“她这是洁癖、强迫症,会给别人造成压力,知道吗?”
萧清只好为自己的勤快道歉:“抱歉,下次我记住不碰你们的东西。”
本杰明却对萧清慷慨肯定:“我东西欢迎你整理,我不介意。”
莫妮卡下楼吃早餐,走进窗明几净的厨房,也发现了到处和平时大不一样:“今天不是周六呀?怎么会有清洁工?”
本杰明说:“是我们自己的清洁工。”
凯瑟琳投诉:“萧清值日,折腾一早上,吵得我觉都没办法睡。”
莫妮卡抚摸干净的灶台和抽油烟机,发出赞叹:“变态强啊!她秒杀我请过的一切清洁工。”她笑着逗萧清,“看不出来,你很有潜质呀。”
“什么潜质?”
凯瑟琳替莫妮卡解释:“当然是做清洁工的潜质喽。”
四个室友围坐餐桌一起吃早餐,当然是各吃各的。萧清向大家咨询:“请问附近有没有大一点的超市?最好东西全,价格又便宜。”
凯瑟琳:“性价比高,对吗?我和本杰明经常去的那家就不错,反正对我而言,性价比就刚好,只是不知道适不适合你。”
萧清:“离得远吗?”
本杰明:“坐公交车五六站,这边没有很近的大超市,去哪一个都要搭车。”
凯瑟琳:“正好今天下午我们也要去,你要不要搭我们车一起?”
萧清惊喜于他们突然爆发的热情:“你们能带我去?”
凯瑟琳:“能啊,不过呢,你要share油钱。”
萧清一愣,哦,原来热情并不等于免费,就问:“要share多少?”
凯瑟琳:“公交车单程是三块,来回要六块,如果你打Uber,要十几块。搭我们车,比公交车时间效率高、又舒适,还不像打车那么贵,折中一下好了,收你10美元,很公平的。”
莫妮卡冲萧清挤眼,语带揶揄:“凯瑟琳很有商业头脑,任何事情都能变成交易,而且是公平交易。”
凯瑟琳振振有词:“如果我让你免费搭车,你会觉得自己在求人,超市这种地方常常要去,难道你次次求人吗?就算别人愿意,你也会有心理负担吧?”
莫妮卡的笑里都是揶揄:“看,她完全是为你着想。”
凯瑟琳:“还有,如果你想每次都搭我们车,不如一次性多交点钱,办张月卡或季卡,省得回回交接零钱。”
萧清吃惊:“啊?搭车还能办卡?”
莫妮卡也被凯瑟琳的精明新高惊到:“哇,这个创意好新颖!”
凯瑟琳:“我替你计算一下次数,你一周去一次超市,一个月要去四到五次,一季度就算15次。办月卡按每次九块收费,季卡每次八块。”
本杰明:“年卡还可以更便宜,每次六块,和公交车一个价,超划算。”
凯瑟琳:“年卡还是算了,万一萧清中途搬走或者买车,我还要退钱给她,很麻烦的。”
莫妮卡听得乐不可支,扭头问萧清:“怎么样?你办月卡还是季卡?”
“我……还是算了吧,凯瑟琳,麻烦你把超市地址写给我,我坐公交车去。”
“随便你。”凯瑟琳耸耸肩,让萧清领略一下在美国使用双腿的代价吧。
在美国,在旧金山,在湾区,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用自己的腿无须金钱成本,但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成本,还有体力成本。当萧清手拎两个硕大的购物袋离开超市走到公交车站时,加州的阳光蒸发了她体内所有水分,而40分钟一班的公交大巴久久不见踪影,像行驶在另外一个维度。萧清在车站座椅上苟延残喘,又累又困,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到花儿都谢了的那一班公交大巴驶进站时,萧清睡得像死狗一样,完美错过。
本杰明和凯瑟琳正好开车经过车站,远远看到了在椅子里睡得昏天黑地、不省人事的萧清。本杰明让凯瑟琳辨认说:“那个是萧清吧?她睡着了?”凯瑟琳仔细看看,捂嘴笑着确定:“就是她,睡得好香。”本杰明还有怜香惜玉的热心,说:“要不要叫醒她搭我们车回去?”他的提议被凯瑟琳否决:“让她体会一下出门靠腿的滋味,不然好像我算计她钱似的。”于是,萧清继续在加州的阳光里昏睡。
直到暮色四合,萧清才筋疲力尽回到合租别墅,进门时,其他三人已经开始共进晚餐,凯瑟琳今晚大方邀请莫妮卡享受她下午
刚买的澳大利亚有机谷饲菲力牛排,莫妮卡正准备笑纳,突然意识到萧清不在,就问:“萧清怎么还没回来?”< /p>
“我回来了。”萧清应声进门,溃不成军,她自然看到了餐桌上的丰盛,要求自己视而不见,打开冰箱,往空空荡荡的那一格里填充从超市买回来的食物。
本杰明主动提问:“萧清,公交超市半日游感受如何?”
“出门靠腿,去哪儿都是长征!总结两条经验教训:一、帽子墨镜防晒一样不能少;二、出门前喝咖啡提神。刚才我等车时,竟然在车站睡着了,一觉误千年,错过一班公交车要多等40分钟,我溜溜等了一个半小时,才走上回家的路。”
凯瑟琳暗暗得意自己让萧清体验到了美国的真实交通状况:“领教到‘美国是车轮上的国家’了吧?”
“领教了,美村没有车,生存好艰难。”
“那就买一辆喽,你们开口向父母要辆车,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我不想跟父母要,他们供我出国念书已经做得够多了,没义务再给我买车。”
本杰明给萧清提供信息:“我有同学专门在留学生中间做二手车生意,你想买车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
经过这趟实地体验,萧清对买车有了确定意向,就向本杰明打听:“最便宜的二手车大概要多少钱?”
凯瑟琳趁机试探萧清的经济底蕴:“你不至于吧?我认识的大陆生,生活费都好高,随便省两个月,就够买辆新车了。”
“我生活费不高,买车只能靠自己打工赚钱。”
本杰明详细介绍:“再怎么便宜,说得过去的二手车,至少也要几千块。我朋友前不久买了一辆跑了10万英里的2005年甲壳虫,3000刀,就算很便宜了,但车况就不太好。”
萧清端着加热好的汉堡坐到桌边,加入晚餐,她的简餐一比另外三人的大餐,相形见绌:“3000刀,将近2万元,还行,我就向这个价位的二手车努力!奋斗!幸好研究生可以打校内工。”
萧清这个短期志向,让莫妮卡对她有点刮目相看:“你打算靠打校内工赚钱买车?会不会太励志?”
萧清虚心向她求教:“怎么,不靠谱吗?”
莫妮卡说:“校内工白天一小时八块,晚上一小时十块,一周最多20小时,就算你全部打晚工,满打满算,每个月也就赚个七百八百。最快也要几个月,才能攒够一辆你的目标二手车。”
凯瑟琳对萧清的买车计划不以为然:“异想天开,校内工要学校分配岗位,不是你想做就有得做。”
莫妮卡的实际和凯瑟琳的打击都不能阻止萧清保持乐观:“只要确立目标,有了盼头,道路曲折一些、过程漫长一些,我可以忍受。”
本杰明又提起凯瑟琳的拼车策略:“你要不要考虑先办一张我们的搭车季卡?”
“谢啦,不要!我要把我的钱都留在刀刃上,买车前半年就当是两条腿的修行了。”萧清狼吞虎咽啃着她的汉堡,就像汉堡和菲力牛排一样好吃似的。
莫妮卡心里对萧清又刮目相看了一下:“你吃这个?不会做饭吗?”
“会做,但今天凯瑟琳介绍的这家超市买不到我要的中国食品和调料,而且东西都很贵。”
凯瑟琳对自己的指定超市也带着一种骄傲:“他家都是健康的有机产品,贵点也值得啊。我早说了我的性价比未必适合你。”
“我还是找我自己的性价比吧。”
莫妮卡突然愿意对萧清释放一点善意:“回头我给你唐人街一家中国超市的地址,我华人同学都在那儿买。是我的性价比哟,不是凯瑟琳的。”
“谢谢你,莫妮卡。”
萧清心无城府地对莫妮卡展颜一笑,她对刻薄的视而不见和对善意的真诚感谢,让莫妮卡心里确定:这个房客,她选得不错。
没过多久的早上,萧清被莫妮卡和剪草工的争吵惊动,那个毛手毛脚的外国男孩把合租别墅的草坪推得坑洼不平,像被狗啃过一样,莫妮卡忍无可忍解雇了他。在剪草工离开后,萧清推门走向莫妮卡,她决定把握这个商机。
“你把工人解雇了?”
莫妮卡手指草坪,心疼得不行:“你觉得他剪成这样,我还能忍?”
“那你还要重新雇人吗?”
“要啊,我可不想自己干。”
“你觉得我怎么样?”
莫妮卡一时没明白萧清的意图:“你什么意思?”
“这工作时薪多少?”
“15美元一小时。”
“要不你雇我吧,我还比外雇的便宜,给10美元一小时就行。”
莫妮卡对她的工作资质和能力表示怀疑:“你会剪草吗?”
“会!大学义务劳动的时候我干过这个。不过现在只能把没修剪过的地方修剪一下,剪坏的地方只能等草长起来以后再修剪了。你现在就当面试我一下吧。”萧清麻利地推起剪草机,开动机器,稳稳推着剪草机,走过草坪。
莫妮卡的表情从狐疑、到惊讶、再到赞许,一屁股坐到台阶上,满意首肯:“不错嘛。”
“可还行?”
莫妮卡对萧清做出一个OK的手势。
萧清关上剪草机,欢快地跑到莫妮卡身边,挨着她坐下:“面试通过了?”
“这个工作以后归你了。”
“你还有什么需要花钱雇人的工作?都可以找我。”
“你不可能什么都会吧?比如,修水管。”
“我会啊,在家里水管堵了都是我拆下来清理的,只要没到需要管道疏通机的程度,我都能搞定。”
“电路维修?”
“接个电源、换个保险丝没问题。”
莫妮卡目瞪口呆:“你还会什么?”
“我还会组装家具,沙发、书柜、衣柜,只要是可以拆装的家具,都没问题。”
“房顶坏了你会修吗?”
“这个……暂时还不会,但我可以学。”
“你这是开始打工赚钱买车的节奏吗?”
“懂我!”
莫妮卡这时已经对萧清完全侧目:“你真心不像大陆生啊!”
“大陆生什么样?”
“土豪、少爷、公主喽。”
“那我是不是给大陆生抹黑了?”
“你不只不像大陆生,还不太像个女生。”
“难道我给整个性别都抹黑了?”
莫妮卡笑着从兜里掏出10美元,塞给萧清:“今天的工钱。”
萧清愉快地收起她到美国后的第一份打工收入:“谢谢老板!”
8月,美国大学的开学季,秋季主学期开始,这一天,意味着萧清留学生活的正式开启。斯坦福校园里的一切吸引着她,除了上课,最吸引萧清的还是校内工的岗位机会,她先跑到bookstore求职。每一座美国大学,都有一间超大的bookstore,它是美国大学校园文化的窗口,那里售卖印有本校LOGO的各种商品,斯坦福bookstore的二楼,还有一间很大的咖啡厅兼书店。萧清在店里向店员,也是高年级的校友询问:这里是否招聘校内工?答复自然是现在没有工作岗位。失望而归的萧清一转身,邂逅了书澈,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也是书澈出狱后的重逢。
萧清先开口打破僵局:“缪盈呢?”
“她在商学院办入学,你法学院手续办了吗?”
“办好了。”
“刚才听见你想打校内工?”
“对,这里没位置了,我一会儿再去餐厅和图书馆问问看。”
“你是F1签证吧?”
“对啊。”
“F1签证在美国打工要有SSN,你有吗?”
萧清一头雾水:“什么是SSN?”
“SSN是社会安全号码,学生签证必须有这个才能打工。这是基本常识,看来你没做功课。”
“我也是刚有打工的想法,还没来得及了解具体情况。”
“你可以到学校官网上找学生工作申请的分站,根据职位编码向学校申请SSN,拿到SSN后,等职位有空缺了,学校就会分配你去工作。”
“懂了,谢谢你指点。”
“工作岗位要排队,你尽早申请吧。”
萧清犹豫了一下,终于决定对书澈说出这句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些天,我心里一直觉得不安。”
听到萧清这一句并不是解释和道歉的心情写照,书澈的表情淡淡的:“如果你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就没有必要不安。”
萧清凝视书澈,没看出他有一丝讥讽自己的意思,心里释然了一些,说了一句肺腑之言:“我很高兴,一来美国就认识了你和缪盈。”如果没有发生她拒绝顶包、书澈被捕的意外,来美国后的这个最大收获,她会自然而然地说出来。
书澈微笑了一下,还是淡淡的,说了一声“Bye”转身离开。他的这些反应,并不热情,但足够正常,足以让萧清放下这些天沉重的心理包袱和负担,连走出bookstore的脚步都轻快了。
成伟得到了令他震怒的消息,弗兰克诚惶诚恐带来了中间人向公路巡警行贿被拒绝的消息,几管齐下指向威尔?席勒的贿赂通道,竟然没有一条如成伟所愿,全被堵死。
成伟担心随着行贿意图的暴露,自己也会暴露,向弗兰克反复确认:“你确认中间人没露出任何我们的信息给公路巡警?”
“我百分之百确认,百分之二百确认!这点事先强调过无数次,为保万无一失,我根本没出面见中间人,走的全是朋友的朋友路线,拐了好几道弯儿,对方无论如何也捋不到咱们这儿来。”
成伟对一名普通美国警察的纪律操守感到惊讶:“一个公路巡警,给他10万美元,他居然不动心?”
弗兰克向他解释:“公务员受贿在美国是重罪,可能他怕一旦被发现,不仅开除警职,还会被定罪入狱。”
“撼动不了这个巡警,就什么也改变不了。”成伟感到受挫和沮丧,对于完成书望交给他绝对不能让书澈在美国留下犯罪记录的任务,可变可行的策略不多了。
这时,汪特助的手机响起,他向成伟报告康律师来电,说人已到公寓楼下,有重大进展汇报。成伟点头许可,一分钟后,康律师走进公寓。成伟起身握手寒暄:“康律师,这几天辛苦你了。”
康律师一脸兴奋,开门见山:“成总,我今天带来一个突破性进展!我律所的调查员不是在旧金山各警察局都有人脉关系嘛,经常打入警察内部卧个底什么的。昨晚他和威尔?席勒——就是处罚书澈的那个公路巡警——的女同事约会时,对方说威尔?席勒亲口告诉他们自己中文没有那么好,要不是萧清提供证词证明书澈提出顶包,他并不确定自己在现场完全听懂了两人的中文对话。”
成伟极其敏锐,一把揪住重点:“这个女警我们可以搞定吗?”
康律师很有把握:“有可能说服她作为我们一方的证人出庭。”
“不要可能,要必须!康律师,这份人证拜托你落实,弗兰克随时为你提供一切援助。”
“我尽力而为,剩下一个左右法官判决的关键点,就是萧清……”
成伟微微点头,他知道,刚才得知威尔?席勒拒绝受贿改变指控证词的“噩耗”后,他心里还可行可变的唯一计划,就是——萧清。
随即,萧清就在回到合租别墅时,“意外”遇到了有过一面之缘的汪特助。
“萧小姐,你还记得我吗?”
“有点眼熟,但我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你了……”
“几天前,在缪盈住的医院,我是伟业集团成总的特助汪若南。”
萧清想起来了:“哎你好,你是来找我的吗?”
“是呀,我们能不能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单独谈谈?”
“啊?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肯定有啊,今天我专程而来。”
“那……就在这儿谈吧,这条街很安静,不会有人打扰。”
汪特助往四周撒眸一圈,也不能强迫萧清,于是走近几步,压低声音对她说:“我来是和你谈谈书澈的庭审……”
这是萧清关心的话题:“有什么进展吗?”
“律师在制定辩护策略,做各种应诉准备,也出现了一些对书澈极为有利的证据。”
“那太好了!”萧清发自由衷。
“看得出来,萧小姐你也不希望判决结果给他造成不良后果。”
“当然,本来他也是情有可原。”
“萧小姐这么想太好了,我来就是恳求你帮个忙的。”
“我还能帮什么忙?”
“你是这场庭审的关键点,如果你答应帮这个忙,书澈的指控就会被撤销。”
萧清这时预感到了汪特助的出现绝非随意和偶然,她反问道:“你希望我做什么?”
“做起来并不难——在法庭上否认书澈向你提出过顶包。”
“你是说——让我翻供?”
“或者说——换个说法儿。也替你想好了一个顺理成章的解释,你可以说被带到警察局单独询问时,没有听懂警察的问题……”
“我这样说,书澈就会被撤销起诉?不是还有公路巡警的证词?”
汪特助万分笃定:“律师有了巡警亲口承认在现场没完全听懂你和书澈对话内容的证据。我向你保证:如果你也否认,书澈一定会没事儿。”
萧清被推到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不知如何是好,帮书澈减轻刑事处罚是她心甘情愿做的,但撒谎提供伪证又是她内心否定、错上加错的错误:“我能问问是谁让你来找我的吗?”
“不是书澈,也不是缪盈,你放心,我来找你,他们谁都不知道,也不会让他们知道,这件事极为保密。”
萧清大概猜到了:操纵这件事的人,只能是成伟,那天和她见过一面问过很多问题的成伟。她为难至极:“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该不该……”
“萧小姐,给你一个建议:不要想该不该,你就考虑,是否不希望看见书澈被判刑?另外关于答谢,我开门见山:一旦你答应帮这个忙、撤销起诉,三年学费不用你自己支付,给我一个银行账号,每年我定期转账进去。”
汪特助直言不讳开出的行贿条件,让萧清彻底傻掉了,好大一笔钱,这是赤裸裸的贿赂、赤裸裸的诱惑啊!
“萧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萧清说的是实话:“我没有感觉了……”
“这样,你消化一下,慎重考虑,慎重决定。这是我的名片,请你在明晚8点前给我一个电话,告诉我你的决定,后面的事都不用你操心了。明晚8点,我等你的好消息。”汪特助塞到木呆呆的萧清手里一张名片,开车走了。
萧清半天才回过神来,手里捏着的名片有一种烫手的灼热感,那是钱的温度。“汪若南特别助理”的名片,被端端正正摆在面前,膜拜了一晚上,萧清屈膝跪在床上,形似跪拜,和它面面相觑,心里百转千回,反复计算畅想着:三年研究生学费由他人支付,可以让父母省下多少人民币?突然,她醒悟过来,打量自己的身体姿态:“为什么我会跪着?这是跪了的节奏?”她仰天长啸,“15万美元啊!让钱来尽情侮辱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