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_第五章 美色是这世上最好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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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楚皇刚进门,就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他微微皱眉,大步走向皇后身旁,“都起来吧,这是怎么了?”

听到说话,皇后在搀扶下缓缓起身,可其他人,却仍旧一动未动。

“阿沐不听话,臣妾在说教她,怎的把皇上也惊动了?”

“嗯,朕刚好从茹妃那里准备回宫,路过永宁殿,想起有段时日未与你见面了,便来看你一眼。”楚皇耐心解释,当作看不见皇后面上的风云变色。“阿沐,你又犯了什么事,惹你母后不开心了啊?”

话语间,皆是宠溺与关怀,穆沐一直未曾动容的心,忽地就涌起了一阵酸,她咬紧了牙根,忍住突如其来的矫情,“母后说我是盗贼,偷了蜀国珍品红苋。”

“哈哈哈哈……”话一落,便见楚皇哈哈大笑起来,“怎么让你提前回宫一趟,你武艺竟进步了这么多?还敢闯到藏宝阁偷东西了?”

“皇上!”皇后紧捏着护甲,语气尽是不悦,“皇上这般说,是不信臣妾了?”

“阿沐什么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她怎会做这种偷鸡摸狗之事,而且就算想做,你看……她那小身板,能走得近藏宝阁还不被人抓住吗?”说着,见皇后闷闷地没有回话,楚皇似是安慰地握住了她的手,“好了,这种抓盗贼之事,就留给清儿吧,切莫因为无端怀疑生疏了你们母女情分。嗯?”

“可是芸儿的小泥巴,就是在兰台宫墙边误食了红苋残余才暴毙的啊……”

一直未曾开口的穆芸,忽然泪眼婆娑地看向楚皇,楚皇眉心一跳,“小泥巴?你宫中婢女?”

“不是……”

“那是什么?”

“芸儿养的小兔子……”穆芸说着,两颗晶莹的泪滴又落了下来。

楚皇又是一笑,毫不在乎道:“不过一只兔子,死了就死了,而且谁知道是不是吃了红苋?就算吃了红苋,你怎就确定红苋是阿沐倒在那里的?再说了,阿沐跟一只兔子过不去干什么?”

“父皇……”穆芸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不经意间瞥到了楚皇面上的不耐烦。

这时,皇后又道:“况若走了之后,茹妃妹妹很是伤心,皇上还是要多关心关心她。”

“那是自然。”楚皇顿了顿,又对一旁的大内总管黄默为陈胜道,“大公主这般狼狈,怎么还不派人替她收拾收拾。”

“老奴这就去。”黄公公甩了一把白色拂尘,转身就朝一旁的宫女道,“还愣着干什么?”

穆沐被赶来的楚皇就这般莫名其妙地解了围,她干干净净地准备重新坐回椅子上时,穆芸也哭哭啼啼地正准备告退。

“芸儿身体不适,若父皇和母后没有其他吩咐,芸儿想先回宫了。”穆芸噘着嘴,一派受了委屈的模样,楚皇摆了摆手,算是同意。

二人擦肩而过,穆芸望向穆沐时,刚刚的柔弱立马消失不见,她轻轻冷哼了一声,故意撞了一下穆沐的肩膀,以示愤慨。

穆沐本未想过此事会这般容易解决,特别是当她坐在椅子上,听到楚皇说要为她解禁的时候,她更是愣怔了片刻。

“清儿已经查明了事情的原委,茹妃宫中之人中毒那事,是宋太医不小心将带给阿沐的生草乌当作黄芪粉给了宫女,宫女按照往常为茹妃斟茶,这才发生了那人意外死亡之事,不关阿沐的事。”

“皇上……”皇后不敢置信地看着楚皇,眸中似有惊涛骇浪。

楚皇抬手,示意她停止说话,“我也派人去了宋太医老家询问,宋太医也承认了此事,我刚刚也亲自送到茹妃宫中安抚她了。宋太医为后宫服侍这么多年,未出过一丝差错,且看在他已经告老还乡的分上,此事,就算过去了,你也莫再提了。”

话落,殿中沉默了许久,皇后摆正了身子,重呼了口气,假意毫不在乎地说道:“既是如此,茹妃妹妹都不追究了,那臣妾自然也不会再提。后宫和睦,臣妾也甚是欣慰。”

“嗯,婉儿还是明事理的。”楚皇语气软了下来,安抚了一下,而后很是自然地对穆沐道,“朕的大公主这些日子也受了委屈,可曾怪朕?”

“女儿不敢。”

“阿沐真是懂事,”楚皇了结一桩心事一般,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那佛堂你也不用去了,从前是怎样的,以后就怎样。你也安安心心地在兰台待着,安生些,切莫给你母后添烦恼了。”

“女儿谨记。”

“还有一事,朕听说,你回宫的时候,遇到过刺客?”

“是。”

“你也不必担心,朕已经将此事交给李放去追查了,过段时日,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的封号嘛……”楚皇说着,眼神不经意地扫过一旁的皇后,见她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护甲,又道,“你的封号,等那时再一起还于你,给你一个交代,如何?”

“多谢父皇。”穆沐恭敬地起身,在楚皇面前跪下道谢。

楚皇起身,乜斜着眼十分厌恶地瞥了一眼还跪在原地的竹兰,“此人……不忠不义,你也没必要再留了,但是你宫中的人,你自己处置。”

“女儿知道。”

“好,朕也乏了,先回乾清殿了。”楚皇提步,刚往门外走了一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对皇后道,“素衣美人过几日就要重回后宫,皇后你准备一下,安排一个宫殿出来。”

话毕,楚皇摆手离去。而跪在软榻之下恭送楚皇的皇后,却在刹那失了魂,刚刚她不过是气愤,此刻却是压抑不住的不安与狂怒了。

皇后面色煞白,一旁的嬷嬷立马走到其身边将晃晃悠悠的她扶起。皇后死咬住嘴唇,瞪大了的双眼,直直地盯着穆沐,她眼眶泛红,嘴唇也渐渐现出一丝殷红。

“若母后没有别的吩咐,女儿就先回去了。”

穆沐低着头,未曾看见皇后脸上的风云万变,待她意识到皇后的沉默时,抬头却见皇后的面色有些古怪。

“嗯。”毫无语气的一个单音节,从皇后的喉中吐出。

穆沐不想再待在这冷得让人心颤的宫殿里纠缠,便装作没看见,起身告退了。

刚出门,便听见屋内一顿噼里啪啦的乱响,穆沐侧头,对着身后的一干人等道:“回宫。”

皇后看着碎了一地的瓷杯碎片,眼眶终究还是没能扛住泪水的重量,眼泪滴答滴答地落下,嬷嬷心疼地看着她,却不发一言。

皇后紧握着拳头,金黄色的护甲也被扔在一旁,她有些失神道:“我就知道,就知道她进了冷宫也不会放过我!枉我为她养了这么多年的畜生!枉我保了她这么多年!”

“娘娘消气,切莫气坏了身子。”

“我消气有什么用!我消气了她就会安安稳稳地待在那冷宫吗?”愤怒已被转换为哀怨,皇后看向嬷嬷,妆容已被泪水冲淡。“北嬷嬷,你说,江素衣是不是专门来害我的狐媚子?你说她是不是该死?”

“娘娘……”北嬷嬷一把握住皇后的手,而后对跪成一片的宫人道,“这里不需要你们了,都先出去吧。”

“是。”

宫人散尽,一片狼藉的永宁殿中,只剩了皇后和嬷嬷二人。嬷嬷轻拍了拍皇后的手,劝解道:“当初皇上下旨,说若江素衣在冷宫中有任何不测,都要废了娘娘的正宫之位,此话不是说说而已。娘娘忍了这么多年,眼下江素衣从冷宫出来,那恨她的人多了去了,她的生死,自然就不会落在娘娘身上。娘娘,这样一想,算不算是上天帮忙呢?”

皇后呆愣了几秒,脑中快速地将嬷嬷的话从头到尾分析了一遍,良久,她破涕为笑,“还是嬷嬷对我好。”

“此事,其实老奴也知道一点,所以大概也猜到了皇上今日此番作为是有备而来。但是在一切确认之前,老奴不敢轻举妄动告知娘娘,惹您心烦。眼下,此事已板上钉钉,娘娘切莫只被困在死胡同中不出来,而忘了替日后作打算啊。”

“你从何得知?”

“在芸公主来之前,我在殿门外遇到了皇上身边奉茶的小钉子,他说昨夜惊雷,将皇上从梦中惊醒,他就为皇上上了一杯茶润喉,然后不知为何,皇上就一直没能睡着了,今日刚过寅时,皇上就往冷宫去了。”

“然后呢?”

“娘娘还看不出来吗?那江素衣定是使了什么妖法,让她又重沐圣恩了啊,不然皇上也不会来此上演刚刚这一出。”

“对,定是她使了什么妖法!那个贱蹄子!”

“娘娘切莫动气,等她出来,咱们,再好好把旧账新账一起与她算清楚。”

皇后脸上还挂着泪痕,听到北嬷嬷的话,心中宽慰了不少,可过了不久,她又道:“可是你看今日皇上护着那畜生的模样!那事,本以为茹妃和她之间定能放倒一个,谁知道况若那个笨驴,竟然以身试毒,而且现在……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你让我如何不心急?”

“此事也算我们疏忽,太过大意,没有考虑周全。但是娘娘,来日方长,我们切莫自乱了阵脚。”

话罢,只见北嬷嬷那苍老的面容中,浮现了一丝诡异的笑。

02

南楚二十年,楚皇不顾文武百官上书和后宫众妃劝阻,执意要将在冷宫关了十六年的素衣美人重纳后宫,封娴妃,赏黄金珠宝万千珍奇。世人都道,这美人定是有驻颜之术,才能让楚皇这么多年过后,还对她念念不忘。也有人道,这美人定是山野间的狐媚子,一身本领,专勾男人心。

不管世人如何说道,那个常年在冷宫高歌的江素衣,终究还是入主了江台,坐上了妃位。

那一日,天空万里无云,湛蓝的天找不到一丝瑕疵。琉璃五彩的整座宫城,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却也在假惺惺的喧闹里,显得格外沉闷。

江素衣一身紫色蜀锦,如墨的长发垂顺地流淌在腰间。许是因常年不见日光,她的面容出奇的白皙,衬得那双小嘴,更是殷红。而她高挺的鼻梁和那双杏眼也相得益彰,衬出她超凡的仙姿佚貌。

总之,这美人虽已年近四旬,但那容貌,却是大部分的年轻姑娘都难以比拟的。古话中的那句“一顾倾人城,二顾倾人国”用来形容她,怕是最适合不过了。

“娴妃娘娘,这些奴才,可就拜托您教训啦?”黄默为圆滑而不卑不亢地对着江素衣道。

江素衣环视了一眼刚刚册封礼之后,楚皇送来的东西和人,只淡淡地笑了笑,道:“有劳公公。”说着,又见江素衣起身,从楚皇刚赏的金元宝中拿出了一块,递给了黄默为,“公公也知道本宫刚从那污秽地方出来,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个,你就先拿着,权当给公公的喝茶钱了。”

“哟,这怎么敢,”黄默为嘴上客气,手上却丝毫不客气,他接过江素衣递来的金元宝,道,“那奴才就谢谢娘娘了,今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娘娘尽管开口。若眼下没什么事儿,那奴才就先告退了,娘娘保重。”

“嗯,公公慢走。”

大内总管刚离开,江台殿里,顿时便听到了些松气的呼吸声。江素衣面色从容且冷淡,“本宫刚从冷宫出来,想必你们这些人当中,定是有些看不起这里的。现在本宫给你们机会让你们离开,你们尽管走,但一旦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想走,大概就只能付出一条腿的代价了。”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但却威慑力十足。刚刚松了口气的殿内,立马又紧张了起来。

江素衣抬眼扫视了众人一圈,嗤笑了一声,“真没想走的?”

殿内仍旧无一人动身。

半晌,跪在最前方的一个老妇人渐渐直起了身子,战战兢兢道:“娘娘……奴婢们都是从浣衣局出来的,还有几位公公也都是掖幽庭的罪人。能来此当差已是万幸,哪里还舍得离开?”

原来如此。

江素衣轻笑了声,她早知道皇后不会这般听话地为自己安排重返后宫的一切事宜,不管是宫殿还是这些宫人,她都是往最差了选,果然还是从前的她。

江素衣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便信了你们的一番衷心。从今以后,这江台殿,都要麻烦各位了。”

“谨遵娘娘吩咐。”众人异口同声答道。

“你叫什么?”江素衣问那老妇人道。

“老奴叫黄桂,大家伙儿都叫我桂嬷嬷,也是这次派来江台殿的掌事嬷嬷。”

“嗯,桂嬷嬷,本宫乏了,先去休息了,这些人和这些御礼,麻烦你都安排规整一下。”

“是。”

“还有……本宫这些年在冷宫身体熬坏了,所以不接待任何人,若是有其他宫中的人来送贺礼,你就将礼留下,人赶走。”

“这……”桂嬷嬷面色似有微微迟疑,不过一瞬,便又见她立马恢复了往常,点头应下,“是。”

江素衣虽远离后宫这么多年,但说到底,仍旧是后宫中人,深谙这深宫道理。果不其然,她吩咐下去第一个命令之后,还没半个时辰,便断断续续地有人到了这冷宫附近的江台门口,都说是为了熟络后宫姐妹情谊。

暂且不说各位主子们派来送礼的宫女都吃了闭门羹,就说那许多不得宠的、冒着烈日炎炎亲自来的小主,也都照样吃了闭门羹。别看桂嬷嬷虽一派和蔼可亲,老好人的模样,但找起借口来为主子开脱之时,却熟练得很。想必,也是在深宫中待久了,耳濡目染的一种特殊本领。

不过这一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的闭门羹,虽安定了江素衣不喜别人叨扰的心,却扰乱了整个后宫的七嘴八舌。册封礼之后的没几日,江素衣摆谱、难登大雅之堂的消息,就传遍了后宫的每一个角落,当然,也包括离江台不远的兰台。

“来,再吃一勺。”穆沐将碗中最后一勺药汤舀出,递到了黎沉嘴边。黎沉微微皱眉,紧闭双唇,似是不想再喝。

“乖,就最后一勺,喝了你就痊愈啦!”穆沐像哄孩子一般看着黎沉说道,一旁的江公公和小文都掩嘴笑了笑,似是对这样的场景,早就习以为常,且喜闻乐见。

“这句话你早就说过了。”黎沉难得开口,这比他乖乖吃药还让穆沐开心。

她伸手摸了摸黎沉的头,说:“黎沉的记性越来越好了,可是……还是要喝最后一勺。”

黎沉嘴角闪过一丝无奈的笑,而后张开了嘴,配合得像个孩子一般。见他将那黑色苦药吞咽进去,穆沐才长舒了口气。

“虽然伤势已经好得很快了,但还是不容忽视,江公公,如果黎沉再不肯喝药,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也一定要监督他喝了。”

“是,老奴明白。”

穆沐拿起桌上的茶杯,喂了口水给黎沉喝下,而后不经意道:“西侧院有什么动静没?”

“萧清欢虽然没喝软筋散了,但冬青嬷嬷一直派人盯着,她一直都在院中,没有生事。”

听着小文回答,穆沐又接过一旁宫女托盘上的面巾,细心地替黎沉擦了擦嘴角,而后又自己擦了手,道:“她倒是想生事,她敢吗?”

“她妹妹现在在皇兄的手中,她的命,在我的手中。她想生事?”穆沐浅笑了笑,摇了摇头,“她没那个能力,我现在对她来说,可是她和她妹妹的保护神。”

“不过公主,奴婢还是有点不明白……”

“什么?”

“我们将萧清欢带进宫中也有些时日了,怎么那边的人,却没有一点动静?”

“不急,”穆沐站起身,“最近宫中不太平,许是那人,暂时还没找到机会。”

“哦对了,冬青嬷嬷早几天问您要不要去江台殿拜访一下,您还没给她答复呢,眼下她把贺礼都备好了,今日清晨,她叮嘱我再问公主一遍。”

“就是从冷宫出来的那个唱曲儿的?”

“正是她。”小文说着,似有万般感慨,“公主,您说她从前在冷宫夜夜笙歌,甚是吓人来着,怎么说晋妃就晋妃了啊?”

“管她呢,反正与我无关。你且去回了嬷嬷,就说不去。”

“可是……”小文皱紧了眉,“芸公主和葵公主都送了礼过去,而且江台离我们兰台最近,公主不送份礼,好像说不过去……”

“有什么好送的?恭喜她脱离了清净卷入纷嚣?”

“公主……”

“好了,这事儿就交给嬷嬷吧,她若觉得有必要送,就随便送份过去,反正我自己是不会去的。”穆沐说着,准备往门外走去,可当她刚跨动了步子,便感受到自己的衣袖被拉扯住了,她转头一看,便见黎沉一双清澈的眸子看着她,问:“去哪儿?”

“东宫。”穆沐将黎沉的手轻轻拉开,而后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慰,“黎沉乖,听江公公的话,我很快就回来。”

“好。”黎沉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活像一只刚钻出洞的鼹鼠。

穆沐宠溺地扬了扬嘴角,转身看向了江公公,“黎沉这些时日好像好了不少,等会儿我会让太医再来帮他看看,我总觉得……他好像快好了。”

“公子的伤势是有了痊愈之势,这还得多亏了公主送来的宝药。”

“我不是说他的皮肉伤好了,”穆沐眼中透着

欣喜激动的光芒,“我是说……他好像不傻了。”

江公公听到此话,嘴角抽了抽,目光也无意识地瞟向一旁的黎沉,“太医当年说,这痴傻绝对是好不了的,不过过了这些年,出现奇迹……也未可知。”

“嗯,没关系,出现奇迹了自然最好,若是没有,我也愿意一直照顾他。”

“公主……”江公公悄无声息地轻叹了声,“若是公子能听懂您这些话,他一定会感激不尽的。”

“你又来了,”穆沐佯装生气,“你可切莫再和公子说些感谢不感谢的话了,他心里会有负担,而且……这本就是我欠他的。”

穆沐说着,又朝门口迈动了步子,“我去东宫了,若有急事,一定派人通知我。”

“是。”

走出东侧院,穆沐心中并不轻松。

她一直想着江公公所说的奇迹,可她自己,却是从不相信奇迹一说的人。但是这一刻,她竟对这所谓奇迹,有着万般的期待。

就好像是在这样的无形之中,她甘愿失去原本的自己。

东宫坐落在养心殿的东边,那里是整个后宫的中心,也是所有人心心念念的地方。

穆沐是带上萧清欢一齐去的东宫,美其名曰实现她曾经的承诺,也算是让萧清欢眼见为实,以便毫不愧疚地派遣她应对接下来的种种。

兰台一众人等到达东宫时,不巧穆尔清刚好出门,穆沐不想再从那宫廊招摇大摆地穿过,只说在那里等着穆尔清回来。装扮成穆沐贴身婢女的萧清欢,自然就只能乖乖地站在她身边,看她怡然自得地享受着自己为她扇的凉风喝着茶。

“风小点儿,吹得我头发都乱了。”许是太过无聊,穆沐竟开始在萧清欢上找起了乐子。萧清欢很是不服,她与那东侧院的傻子黎沉,都是兰台的奴隶,黎沉享受的是皇子待遇,而到了她这里,怎的就成了她日日无趣时作乐的把戏?

萧清欢心中暗自腹诽,但手中摇着玉扇的力度,却也渐渐小了些。

“嗯,不错,孺子可教。”

萧清欢看着煞有介事的穆沐,心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若是在他人面前,穆沐都是一派冰冷高高在上的模样,可在她熟识了的人面前,她却又是一副机灵腹黑的模样,当真是两面人。

未等萧清欢将腹诽吐槽完,便见一队托着盛了点心托盘的宫女,低头齐步而进。都是一样的穿着和一样的动作,可萧清欢的目光,却在瞬间锁定了那个与她曾分散了十多年的身影。

“公主,这是皇后娘娘特地为东宫拨下来的厨子做的糕点,新手艺,您尝尝?”待众人将点心一一摆在穆沐面前,掌事嬷嬷才恭恭敬敬地道。

“嗯,多谢嬷嬷。”

“那奴婢就先下去了。”

“好。”话毕,穆沐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等等。”

嬷嬷再次转身,道:“是?”

“这些,都是上次母后为皇兄选的婢女?”

“是的。”

“那个,叫什么?”穆沐对着其中一个微微扬头,道。

“哦,那个是尚宫局选来的,叫肃玉,是个哑巴。”

“嗯,这样啊,那就只留她伺候吧,我不喜欢被人打扰,你们都退下。”

“是。”

03

众人一一退去,穆沐打量着一直低着头的萧钰忻,点了点头,啧了两声,道:“果然是画深堂的首席,这长相,真是名不虚传。”

话落,便见萧钰忻翩翩抬头,一双美眸中,带着些似笑非笑的光。她的目光打量了一下穆沐,而后又转到了萧清欢的身上,良久才微微欠身,道:“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声音吴侬软语,煞是娇媚。

“不用,你这么好看,我能救你,也算是积德。”

萧钰忻似是有一瞬的愣怔,没过几秒,又立马反应过来,浅笑道:“公主和太子的性情倒真是不一样。”

“嗯,你和萧清欢的性情,也完全不一样。”穆沐说着,站起了身,朝萧清欢的面前凑近,“你说,这么温柔的你,怎么就有个这么孤冷的姐姐呢?”

萧清欢瞳孔微微放大,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一小步。见状,萧钰忻掩面而笑,道:“公主可真会说笑。”

“我可没说笑,字字属实。”穆沐又拉开了与萧清欢的距离,恢复了以往的一本正经,“好了,你们两姐妹有什么话,赶紧说,这东宫里耳目太多,切莫生出了乱子。”

“公主这才是真正说笑了,”萧钰忻面色娇嫩,说着话时依旧带着浅笑,可那语气,却是十分的疏离,“我与这人,可没任何话说。”

这话如同仙人掌上的硬刺,针针入心。萧清欢藏在袖中的拳头已悄然成握,面上却没有一丝动容。

穆沐听到这话可就觉得奇怪了,她左右看了这两姐妹一眼,嘶了口气,然后问萧清欢说:“要我将她接进来的不是你?”

“是我。”

“那为什么她似乎不是很感激你的样子?”

萧清欢没有回话,空气中的尴尬弥漫了几秒,才听萧钰忻言笑晏晏道:“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被暗门的人盯上,公主若说让我感激她,才是真的可笑了。”

穆沐咬了咬唇,点头认同,“嗯,不错,的确是这样。”

话落,便见萧清欢一记目光狠狠射来,如利剑一般,要穿透她的心脏。穆沐不怒反笑,似是看惯了萧清欢这样仇恨的目光,眼下这般,她倒是放松了。

“行吧,没话说就没话说,不关我的事,”穆沐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但是萧清欢,我答应你的事办到了,你答应我的,还请一定不能食言。”

“我知道。”萧清欢将放在萧钰忻身上的目光收回,“她都在这里了,也算是给了你一个人质,你大可放心。”

“嗯,孺子可教。”穆沐说着,捻起了桌上的一小块点心,放进了嘴里。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穆沐看着这两姐妹大眼瞪小眼地沉默,也看了一个多时辰。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门外一句“参见太子殿下”瞬间将她的睡意抹得一干二净。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今日过来,不然也不会白等这么久?”穆尔清如清风一般傲然地大步朝殿内走来,看见穆沐之时,面上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三哥事务繁忙,妹妹过来也不过是碰个运气,怎知,运气就这般不好。”

“你啊,要是对他人也是这般古灵精怪就好了,也不会白白得罪了那么多人。”穆尔清习惯性地准备勾勾穆沐的鼻子,却一眼望见一旁正直勾勾盯着他看的萧钰忻,转而面色僵硬地调笑道,“走吧,去书房。”

穆尔清刚刚是从宫外赶来的,说是去体察民情,但实际上,却是亲自去了鸿悦酒家一趟。

此时,从宫外沾染的风尘还未散去,穆尔清便与穆沐到了书房。门窗紧闭,屋内清香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无端晕染了些诡异。

“如你所说,茹妃的母家正是衡阳观察史兼防御史孟家,而孟氏一族却正是一等宗政公林甫义的人。”穆尔清大口喝了杯凉水之后,开门见山道。

“林甫义?”穆沐面色沉重,然后脑中忽地一闪,急道,“那日我在鸿悦酒家见到林子昆了,他忽然从战场回来,是不是相国所为?”

“你见过他了?”

“嗯,我看见他与几位侍郎从鸿悦的包厢出来,李放说那几位侍郎,正是相国一手提拔起来的。”

“他们与林子昆私自联系,而不是与林甫义,若真是我们想的那样……”

“反正不是什么好事,”穆沐不自觉地咬紧了牙根,“蛇鼠一窝,这莫不是要篡位了吧?”

“阿沐,”穆尔清连忙出声打断,他侧耳听了一圈屋外,道,“此事还未确认,你定要守住你的舌头,切莫胡言乱语。”

“知道了。”

“林子昆手握边疆十万军权,若有二心,这大楚定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三哥,此事是不是要赶紧通知父皇?”

穆尔清却叹了口气,“父皇这几日都未曾上朝,日日都歇在江台殿那个冷宫疯子那里,朝事都被握在相国手中,就连我这个太子,眼下也不过是个空壳。这件事,就算我们想告诉父皇,让他未雨绸缪,但父皇信不信,真的不是你我能控制的。”

“但此事事关重大,我们能做些什么?”

穆沐的问话说出,穆尔清却说不出一个字回答,良久,他才道:“眼下没有直接证据之前,我们只能尽力控制事情的发展。阿沐,还要拜托你一件事。”

“三哥尽管说。”

“我不便与后宫嫔妃直接打交道,还要你去江台殿一趟,去看看这疯子可不可用。”

“好。”

这一刻,穆沐似乎忘记了出门前,自己还信誓旦旦地和小文说的话。之前不想去,是因为不想与这些人有任何牵扯,但现在,她不想与之有牵扯的人,却摇身一变,成了能说服楚皇管理朝事的唯一人选。

其中讽刺,大概只有她自己能体会。

“还有,你宫中的那个萧清欢,引出了想害你的那个人没有?”

“暂时没有,但是……”说着,穆沐嘴角勾起一丝志在必得的笑,“快了。”

从东宫回到兰台时,已是傍晚。

宫城上头,飘着一片又一片的火烧云,红得艳丽也美得心醉。太阳已经结束了一天的轮回,隐到了山的那边休息去了,万里晚霞借着它残余的光芒,肆意地在天空上挥洒晕染着。

穆沐坐在兰台的边楼栏杆处,远远地望着天边云彩,一时被吸引,呆愣了神。

忽然有个身影笼罩在她的身后,她回身一看,便见黎沉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为她披上一层薄纱。

“夜风凉。”简短的三个字,如春风一般温暖舒适,穆沐盯着黎沉那双眸子,忘记了说话。

半晌,黎沉似是有些不自在,他挪动了身子,坐到了一旁,穆沐回过神,转眸又看向更暗了一些的天空。

“黎沉,你是不是已经不傻了?”

没有半点回音。

穆沐侧头看去,却见黎沉靠在栏杆上,闭眼浅寐了。她摇了摇头,将刚刚披上的薄纱又披到了黎沉身上,她看着他沉静的睡脸,嘴角勾笑,“但是你一直这么傻下去也好,至少这样,就看不见这些污糟事儿了。”

宫廊之上,宫人们正提着宫灯,一一点燃了廊上烛火。就在这万籁寂静之时,西侧院一声异响窜入穆沐的耳朵。

“邓卓!”穆沐大呼,瞬间便见一个身影从不远处的树枝上飞身而来,待邓卓刚刚站稳,穆沐又道,“保护公子,西侧院不对劲。”

话罢,便见穆沐抽出了腰间的长鞭,踏梁而去。

刚刚闭眼浅寐的黎沉不知何时睁开了眼,见穆沐离去,他想也没想地就对邓卓道:“跟着去。”

邓卓点头,连忙跟在了穆沐身后。

西侧院此时已是一片慌乱,穆沐刚进院中,便见萧清欢与一个公公打扮的男子连连交手。萧清欢的臂膀已然负伤,那男子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右边大腿上,也是汩汩血流喷涌而出。

穆沐神色微凛,带着些嗜血的激动,她挥鞭而上,呼啸而去。

男子手中短剑如毒蛇出洞,招招都往萧清欢的死穴招呼,而穆沐这般插手,却仍旧没有扰乱男子出招的速度。他不顾穆沐一旁的攻击,而是更加忘我地朝萧清欢挥剑而去,这般不要命的打法,连穆沐都在心中连连称奇。

这就是不要命了也要与萧清欢同归于尽的架势啊。

想至此,穆沐又朝那男子靠近了些,她挥出长鞭,狠狠抽在了男子身上,长鞭如灵蛇一般绞在了男子的手臂之上,就在穆沐刚好要发出长鞭中的暗器时,却见一心朝萧清欢攻击的男子,蓦地掉转了方向,朝她直奔而来。

不过一瞬,那男子身影已然到了穆沐的面前,她大脑忽地有瞬间的空白,未作出反应之时,却见那男子就此横空倒下,而他的腰间正有一把长剑滴血穿过。

穆沐的呼吸骤停了一瞬,而后大呼了口气,她侧目看向赶来的邓卓,残留些后怕道:“多谢。”

邓卓也心有余悸地大喘了几口气,然后笑了出来。

“你没事吧?”回过神来的穆沐,朝一旁负伤的萧清欢走去,问道。

萧清欢摇头,刚准备说没事时,却突然一口污血猛地喷出,她捂住胸口,长剑赫然应声摔地。

“萧清欢!”穆沐面色大变,一把将她扶住。此时,萧清欢的面色已然惨白,嘴唇泛紫,如豆的汗滴,从她面上滚滚滴落。

“喊太医,快!”

话音落,便见一直躲得远远的宫人们瞬间围拢,喊人的喊人,抬人的抬人,一时乱作一团。

留下邓卓一人站在原地,他将还留在男子腰间的长剑拔出,而后划破了他胸口的衣服,一朵黑色梅花赫然出现在他的左胸胸口,邓卓气愤地啐了句:“这乞索儿,当真是找死!”

话罢,便见他飞身离去。

04

萧清欢忽中剧毒,去太医署喊人的宫女却因焦急,将受伤的人说成是穆沐,听闻的众位太医,在李太医的带领下,朝着兰台飞奔而去。

此事自然也惊动了一直宿在江台殿的楚皇,一时之间,圣驾、御林军、太医都纷纷往兰台赶去。

萧清欢卧在床上,嘴里一直源源不断地吐出污血,刚刚被刺客刺伤的右臂伤口,此时也已溃烂发臭。这般来� ��汹汹的毒药,一时让所有太医纷纷为难摇头。

“她的命,是我的,只有我让她死的时候她才能死!现在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必须给我治好她!”许是这段时日打趣萧清欢上瘾了,所以在这一刻,穆沐才对萧清欢的命如此看重,就连她自己都浑然不觉。

“公主,恕老臣直言,您这位宫女是中了留红散,顾名思义,就是要将身上的血全部吐完……”

“我不想知道这种毒到底会有什么症状,现在,我只想让你们救活她。”穆沐心急打断李太医的话,李太医却面色为难,不知该如何进退。

当初在马场、今日在宫中,穆沐都以各种方法威胁过自己去救那个黎沉,眼下,却又如此强硬地命令自己救下这宫女。想至此,李太医心中难免有些不悦,但那不悦却是暂时的,眼见着穆沐又火上眉梢,他也来不及再满腹牢骚了。

李太医迟疑了片刻,道:“这毒虽来势凶猛,但也不是不能救的,只是……这疗法却是十分痛苦。”

“痛苦总比没了命要好,先救人!”

“公主还请听老臣说清楚,这毒需要割肉刮骨,防止毒素蔓延,尽管如此,已经蔓延了的毒素也要随放血才能清理干净。到时候,就算是这小姑娘撑过了这些痛苦,但也可能会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没有解药或者其他的方法?”

“没有,仅此一法。”

李太医有着老练的医术,穆沐自然是相信的,但她听着这疗法,心里却有着片刻的迟疑。

“救。”坚定的一个字掷地有声,屋内的所有太医都面面相觑,一时没有任何人有所动作。

“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说救。”穆沐重复了一遍,却见所有人都原地跪下了。

冬青嬷嬷不知何时进了屋子,此时,她凑到穆沐耳边,低声道:“公主,这些太医都是太医署的长者,除了给皇室和后宫妃位以上的娘娘治病,是不能为其他人治病的。上次李太医救下黎沉的事,都是您……以命相胁,这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们不敢逾越。”

“那他们要怎样才会出手救治?”

“公主,”冬青嬷嬷暗暗握了握穆沐的臂膀,示意她不要乱了方寸,“只能去喊专门给奴才看病的宫医了。”

“可是割肉刮骨这等事,岂是那些初出茅庐的宫医能做的?”

“但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穆沐面色更加暗淡了几分,她怒道:“都是人命,为何要在这种关头分出高低贵贱?!”

“公主息怒,出言还请慎重。”冬青嬷嬷大惊,在穆沐说出后半句时,忙地跪下,一声高呼,盖住了她说话的音量。

眼看着所有人都左右为难时,一声“皇上驾到!”将整个屋子震慑得更加沉寂。

“公主呢?”楚皇刚跨步入屋,便立马开口询问,众人伏跪在原地,不敢挪动半分。

“阿沐,你可还好?”楚皇扫过一眼,见到跪在床边的穆沐,连忙朝她走去,问道。

穆沐被楚皇扶起,“没事。”说着,她的视线无意识地朝楚皇身后飘去。

那人一袭紫色襦裙,眉心的额花钿是一滴赤红的泪滴形,衬得她原本就白皙的面容更加清冷。她直直地盯着穆沐,眼神似有千言万语,但又带着些心疼的疏离。

穆沐越过楚皇,朝她欠了欠身,道:“见过娴妃娘娘。”

“起来吧。”淡淡的三个字从江素衣的嘴中吐出,语气很是平常,听不出任何情绪。

楚皇却甚是激动,拉着穆沐的手,往江素衣面

前凑近,“阿沐,你要是在兰台闲得无聊,可以去江台殿多走走,你娴妃娘娘弹得一手好琵琶,你也多学学,别整天挥刀舞剑的,女孩子终归是不像样的。”

“女儿明白。”穆沐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而后跪下道,“父皇,躺在床上的那个,是女儿从宫外抓来的刺客,今日一事,皆是因为那日的刺杀未遂,对方想要取她性命灭口。希望父皇能下令,救她一命。”

“既然是刺客,那本就该死,何苦再救?”

“父皇,若是要追查刺杀女儿的凶手,只有此人能帮女儿。请您看在女儿的分上,救救她。”

楚皇沉吟了片刻,目光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江素衣,而后点头,道:“诸位太医有什么医治的办法,都尽力而为吧。”

圣意一下,便见众人磕头应道:“臣等遵旨。”

只见李太医带领众太医上前,瞬间挤满了整个寝殿,而穆沐和楚皇、江素衣则去了侧室中等候。

一声声的哀叫,穿过庭院和屋墙阵阵传来。穆沐忽然发现,自己当初一心想要取其性命的人,不知在何时,竟有了牵动她心房的本领。这让她又气又忧。

自己本就不是狼心狗肺之人,当然做不出视人命如草芥之事,但若有人对她怀有恶意,一心置她于死地,她也会如修罗附体,不留任何情面。

眼下自己对萧清欢这般关心,不过是因为她有引蛇出洞的作用,并没有其他任何意思。

想至此,穆沐心中宽慰了许多。

“皇上,刺客是掖幽庭的宫人,并不是外来之人。”李放结束调查后,便立马赶来了兰台,此刻,他单膝跪地,一字一句地汇报道。

“宫人?莫非是潜伏在宫中已久?”楚皇的声音发冷,但语调却是平静。

“现在看来,是这样的。”

“放肆!”楚皇面上的青筋隐然暴起,怒斥道:“到底是何人,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安放暗桩?!”

“皇上,此人身上有沉阁的标志,但是自公主在回宫的路上受到袭击之后,臣便调查过,这也许不是沉阁之人,而是江湖上一个叫做暗门的组织。”

“暗门的人,怎会有沉阁的标志?”

“皇上不知,这个暗门一直隐藏颇深,直到最近,才被人挖出经常模仿别的门派的行事手段,将罪责嫁祸于人。”

“竟有如此恶心的门派,敢做不敢当,朕当真是开了眼了。”楚皇气得牙根痒痒,却并不是因为此门派杀了多少人,造了多少孽,而是因为,他们竟敢在宫中安插暗桩,挑衅他的皇权。“你,赶快给我去查!把宫中所有人都全部盘查一遍,只要有任何嫌疑的,一律处斩,刻不容缓!”

“臣领旨。”说罢,李放弓身退下。

穆沐看着面色发红的楚皇,深知一场狂风暴雨,就此拉开了序幕,而她与穆尔清所知之事,是掀翻巨浪的一记惊雷。

“皇上,既然公主无事,我们便回宫吧?”江素衣没有急着献上谄媚的安慰,而是十分自然地让他离开这里。穆沐不由得深看了她一眼,心中莫名生出些好感。

“也好,”大概是因为江素衣的声音本就有让人安心的魔力,刚刚还在暴怒的楚皇,听到她说话之后,平缓了一下呼吸,而后温和地点了点头,起身道,“阿沐,那我与娴妃就先回去了,你莫急坏了身子,此人救不回来就算了,我大楚这么多能力出众的人才,不怕查不到一个小小刺客从何而来。”

“女儿明白,父皇慢走。”

“嗯。”

言罢,便见楚皇搂着江素衣的一把细腰,仿佛刚刚根本没发生过什么一样,悠然自得地往门外走去了。

惨叫声比刚开始的时候更加虚弱了些,到最后,渐渐消失于无。穆沐在侧殿中坐立不安,最后还是起身,去了正厅中。刚入屋内,便闻见浓厚的血腥味,穆沐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往寝殿的步伐也加快了些。

“公主,您怎么进来了?这里血腥过重,还请公主移步,切莫沾了污秽。”刚一靠近,便见冬青嬷嬷迎来,穆沐朝那屏风内瞥了两眼,神色沉重。

“怎么样了?”

“割肉刮骨都做了,现在太医正在为其包扎。”

“辛苦嬷嬷照料了。”

“老奴是为了抓到想谋害公主之人,这都是老奴该做的。”言语间略微停顿了一下,又道,“老奴要去看看汤药如何了,公主大可放心回去歇息。”

“多谢嬷嬷亲自监督,待萧清欢保住了命,我们再仔细讨论这次的事。”

“好的。”冬青嬷嬷说罢,便带着煎药的宫人径直离去。

穆沐不忍再看萧清欢吊着最后一丝呼吸的模样,顿了顿,也转身走出了房门。她抬头看着已经完全暗下的天,喃喃自语道:“这宫中,怕是再无太平之日了。”

这是萧清欢从鬼门关回来之后的第三天,她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宫女将汤药细心地喂入她口中,可她却怎么都没有意识咽下去,穆沐虽心急如焚,但也别无他法,只能命人将她扶起,强行灌下。

“公主,娴妃娘娘来了,现在正在厅堂内候着。”竹心前来传话,穆沐看着宫女将汤药差不多都给萧清欢灌完之后,才起身离去。

江素衣似乎永远都那般美艳无比,每时每刻,都不见岁月一丝的苛待。穆沐逆光走入屋内,看见坐在太师椅上一动也不动的江素衣,在微弱光线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超凡脱俗。

“最近兰台内琐事繁多,还未去江台殿拜访,望娘娘恕罪。”想着自己即将有求于人,穆沐出奇地客气。她行礼说话,然后在江素衣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不要紧,本宫来此,是一样的。”

“娘娘每日都很是繁忙,今日怎么有时间过来了?”尽管眼前的这个人,是当下整个后宫,所有人都想要巴结的人,尽管或许以后她还要有求于这个人,但穆沐却依旧提不起半分兴趣来说些违心的好话。故此,客气完之后的开门见山,便是她对陌生人能做的最大让步了。

“皇上乏了,在休息,而我想出来走走,路过你的宫外,便想来熟络熟络。”

“娘娘不必如此,虽然父皇从小疼惜我,但眼下我封号被废,整个兰台也被有心之人暗中监察,说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也不为过。娘娘过来与我熟络,没有任何好处。”

“这些年,你倒是被皇后娘娘教导得越发像她了,见人就三分刺。”话一出,便见穆沐的神色微变,江素衣也莫名地觉得眼眶发热,她低头闭了闭眼,似是要忍住什么情绪。

“娴妃娘娘虽是最近才重回后宫,但凭娘娘的本事,想必也将宫中大概情况都打听清楚了。所以,何必说些风凉话来讽刺我?”

“本宫没有。”

“娘娘不必对我解释。”穆沐顿了顿,起了身,“娘娘若是没事的话,那我就不远送了,您知道的,最近兰台发生了一些事,我需要时间处理。”

“好,本宫就不打扰你了。”说着,江素衣也起了身,她抬了抬手,便见一旁的宫女将手中的食盒递来,她接过,将食盒放在一旁的茶桌上,“这是我做的点心,你要是不嫌弃,就尝尝。”

说罢,她转身离去。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穆沐忽然觉得自己内心竟有一瞬的难过,可这难过是为何,自己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对了,你下月生辰,想过要什么贺礼吗?”江素衣站定在门口,忽然转身问道。

“你怎么知道?”

只见江素衣愣怔片刻,而后大方地笑了笑,“你刚刚不还说我应该将宫中情况都打听清楚了吗?大公主的生辰,自然是谁都知晓的。”

“我从不过生辰。”

“那这次你得好好想想怎么过了。”说罢,江素衣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暖笑容。

就在这刹那,穆沐心中一直缺失的一角,好似被忽然填满。那种感觉,好像就是她一直渴望而不可得的母爱。

穆沐被自己心中的这个想法惊了一惊,而后苦涩地笑了。看来,自己终究不是冷血动物啊。看来,自己终究还是想要得到那份温暖的啊。

05

自兰台出现刺客之后,楚皇开始大范围地整顿后宫,一个又一个宫人被拉出来绑在了一起,如牲畜一般,扔进了铁笼之中,直接就往刑场运去。血雨腥风,就在刹那间,弥漫了整座都城。

牵一发而动全身,何况这般大规模的斩杀,终究还是会埋葬许多冤魂在里面。血雾弥漫之间,总有些孤胆英雄,不怕对抗严峻的皇权,公然在刑场前大声抗议,想要寻求此事的真相。可真相是什么?没人知道。因为就在此事还未传到楚皇耳朵里时,便有人擅自下令:杀无赦。

本是清理后宫,眼下却莫名牵扯到了他人,一直被笼罩在恐惧中的平民百姓,终究是因惧生憎,开始了一拨又一拨的示威。

京都府尹联合刑部一齐将闹事群众抓住审判,可审判来审判去,最后终究逃不过一个死字。渐渐地,死的人越来越多,民愤也越发地不可收拾了起来,可说话的声音,却如他们所愿,渐渐消失了。

他们扼住了众人的咽喉,企图让众人心甘情愿地当一个提线木偶。可都是血肉之躯,凡人之身,那些真实而炽烈的感情,怎会因为他们无情的打压,就不再出现?相反的,眼下的强行镇压下来的平静,不过都是洪水决堤的前兆罢了。

“希望那些亡魂知道,他们的死,都是因为我们尊敬的楚皇爱女心切。”

寂静的书房内,一个身着黑色锦袍的中年男人,悠然地翻看着手中的奏折,他嘴角渗出阴冷的笑意,浑身的寒气让人发怵。

“王爷,可您不是说此事与我们无关,让所有人都不要轻举妄动吗?眼下暗门遭受重创,这可如何是好?”一个同样年纪的中年男人,面色不如相国一般悠然自得,他体格健硕,身材高大,一双粗眉此时已经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言罢,便见刚刚还一副无所谓样子的相国,立马变了脸色。他冷冷地将奏折合上,道:“不是我出的手,而是我们中间,出了内鬼。”

“内鬼?是谁?”

“甫义兄觉得呢?”

“我如何得知?楚皇下令整顿宫人这一事,我都是在刑场斩杀之后才知道的。”说到这里,林甫义的面色更加气愤。

“既然不知,那就去查。”

相国此话更像是命令,林甫义征战沙场多年,见过大风大浪无数,从未被人用如此语气命令过,可此刻他却只是点点头,道:“我回去就安排。”

“他将暗桩连根拔了,但也失了民心,此事,对我们不是没有利。”

“嗯,”林甫义轻叹了声,“刑部关押闹事者五十余人,已经行刑完毕的一百余人,想必民间虽不敢再有其他声音,但也是更加憎恨我们这位皇上了。”

相国笑了笑,可笑意却让人瘆得慌,“政儿护送徐昶回蜀一事,已经快结束了。在他回来之前,我希望我们东宫的这位太子,能做出些丰功伟绩?”

林甫义闻言,也笑了,“臣明白。”

在宫外已然掀起惊涛骇浪之时,楚皇正日日与美人做伴。穆尔清次次求见楚皇,却都得到江台殿不接待任何成年男子的回应。穆尔清心急如焚,又不好硬闯后妃的宫殿,无奈之下,去了皇后宫中,请她出面,说服楚皇。

皇后带着大队人马来到江台殿时,里头正传出莺歌之声,她怒不可遏,直直朝里头冲去,头上的九凤步摇,被晃得叮当响。

推门而进,便见楚皇醉眼蒙眬地笑着,而江素衣则在满屋的香风中慵懒地抱着琵琶,还有一群面容姣好的艺女正翩然起舞。满眼的靡乱,不堪入目。

见她冲进,乐声戛然而止,包括江素衣在内的所有人都伏地而跪,可楚皇却不急也不恼。他眯眼笑着,朝皇后招了招手,“这是哪位美人?来来来,与朕一同饮一杯。”

皇后面色僵硬,语气低沉,“皇上醉了,还不快将他护送回宫?”

候在门口的御林军你望我我望你,谁也不敢有任何的动作。

“回宫?谁要回宫?”楚皇眯着醉眼,囫囵不清道,“今日不陪朕喝开心了,一个……都不,不许走!”

皇后暗暗握拳,隐忍怒气,几根葱段般的手指,瞬间便如冬雪一般惨白。她上前一步,拍掉他脖子上的粉色纱巾,急道:“皇上,宫外大乱,还请您尽快出朝,处理一切事宜。”

“大乱?什么大乱?不……不是有……朕的好臣……弟在吗?能出什……么大乱?”楚皇大着舌头,结结巴巴道。

说着,他端着酒壶,抬起眼皮看向站在面前的皇后,而后大手一捞,瞬间便将她搂在了怀中。屋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头跪下,不敢偷看。

“素衣……诶?你不是素衣……我,怎么没见过你啊?”楚皇又喝了一口酒,满嘴酒气道,“虽然……你比不上素衣……但是……身上还是挺香的。”

皇后面色发红,怒急攻心,一把就挣脱了楚皇的束缚。她环视四周,看见被挤在角落的茶壶,一把拿过,顺势就往楚皇脸上泼去,“穆西萼!你给我醒醒!”

话一出,整个殿内连呼吸声都似乎听得见,可就在众人都战战兢兢,唯恐楚皇会大发雷霆之时,却见楚皇抹了一把脸,笑嘻嘻地说道:“美人脾气可真不小,朕……就喜欢脾性大的……”

众人汗颜,皇后更是一口老血都要被他气出来了。她大口呼吸了几下,却因屋内香味太浓,觉得呛鼻,满面厌恶地在鼻尖扇了扇风。

刹那,端正跪在角落的一个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踱步而去,心中忍下的,是要将那人千刀万剐的恨意。

“娴妃娘娘可真是贤德!弄这么一屋子的水嫩姑娘伺候皇上!”

这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可江素衣却也不抬头,也不着急,反而坦然应道:“谢娘娘夸奖。”

话音落,便只见一个银色酒壶径直朝江素衣头上飞去,啪嗒一声,酒壶落地,江素衣的额上也出现了点点赤红。“你个狐媚子!在冷宫时候就不得消停,出来了更是放肆!你和你那野种一样,都是祸国祸民的贱蹄子!”

“臣妾孤身一人,何来的野种?”似是踩到了江素衣的痛处,她面色微红,抬头看向皇后,眼里是十二分的警告,“娘娘可不要胡说,皇上在这儿听着,等下臣妾若因害怕,向皇上求助,就不好了……”

“江素衣!你竟敢威胁本宫?!”

“臣妾不敢,”江素衣的目光并不善意,相反地,还有明显的憎恶,“臣妾不过是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贱蹄子,皇后可别跟臣妾一般计较。”

“好,”皇后嘴角抽搐,面上现出冰凉的笑意,她回头看了一眼已经酒醉酣睡的楚皇,悠悠对着站在门外的公公道,“御林军不听本宫的话,但你们可给我听好了。”

“但凭娘娘吩咐。”

“江台殿妃嫔江氏,以下犯上,出言不逊,且用特殊手段迷惑皇上,使得皇上罔顾朝政,沉迷酒色。故此,应当杖杀!”话落,便见一旁的北嬷嬷凑上前,在她身边耳语了几句,瞬间,皇后刚刚已经爆发的怒火,似是被她重新又压抑了回去,她深呼吸了几次,而后不死心地冷哼了一声,继续道,“念在江氏身在妃位,本宫心怀慈悲,杖杀一刑暂免,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故,杖打四十大板,扔进辛者库,听候发落。”

旨意下,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刚刚信誓旦旦说但凭吩咐的一众人等,此时也不敢应答。

“怎么?你们也听不到本宫的话了吗?还是,必须要让本宫将凤印拿来,才使唤得动你们?”

“是……是……”断断续续参差不齐的应答声过后,皇后的目光,终于闪现了一丝胜利者的笑,但那笑中,又包含了一些不解恨的愤怒。

一众人等涌进屋内,快速地朝江素衣走去,却见江素衣起身站立,眼神扫过,便无一人敢靠近。

“皇后娘娘这是要自降身份,一定要针对臣妾了?”

“不是自降身份,本宫只是在依理整顿后宫。”

“敢问娘娘,随便扣一顶大逆不道的帽子在臣妾头上,就是依理了?”

“今日之事,众人皆是亲眼所见,本宫何时随便扣了帽子给你?”

江素衣轻笑,她越过众人,朝皇后走近,一字一句道:“自娘娘进屋之后,一口一句贱蹄子,是您亲口说的。皇上整日宿在臣妾这里,臣妾也不是没有劝说过,但是皇上不听,臣妾也没办法将他赶出去。那么,臣妾又何时以下犯上,犯了媚主乱宫之罪了?”

“你这是在狡辩!”

“但是句句在理。”

“江素衣!”皇后斥道,一旁的楚皇应声动了下身子,见状,她立马压低声音,对着门外道,“你们莫非没看到皇上已经乏了吗?还不快快将皇上送回乾清宫!”

话落,便见侍卫们整齐走进,将楚皇扶出了门,送上了銮驾。

见楚皇离开,皇后也不想再与其争辩,只大步走出了屋子,留下一言道:“南公公留下监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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