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入梦,梦见百里荣轩当真嫁了那无韵做王后,她也当真嫁给了敖曈。百里荣轩亲热地挽着我,指着无韵。
待醒来时,她贴身的中衣全被冷汗打湿透了。想要下床喝口凉水压惊,撩开帐子,却看见尉迟凌霄着了件白袍,悄无声息立在床头,炯炯地将女孩望着。
白九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直接从床上滚了下去。
彼时已三更,窗外月色虽不十分好,照亮这间小厢房却也够了。
白九趴在地上想,不怪不怪,他许是睡不着,来找她解闷。
就果然见他蹲下来,沉吟半晌道:“九九,我说与你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女孩思忖着,他这时辰还不睡,却专程来她居处要同她说个秘密,显见得十分苦闷。她若不听,委实不够朋友。便憋屈着点了一回头。
他害羞道:“九九,我欢喜你,想同你困觉。”
白九将将从地上爬起来,一头又栽了下去。
据她所知,尉迟凌霄因厌恶他老子的断袖行径,风月之事上素来十分正直。寝殿里储了许多美人,个个皆胸大腰细腿长。听罢他这番言论,她受的惊吓可想而知。
他自以为剖白心迹,已算是与白九打了商量,就来剥我衣裳。我死命护着前襟。白九说:“喂,尉迟凌霄,你大晚上不睡觉,来我这里干什么?”他恼怒道:“你既已默许,又这般扭捏作甚?”
需知白九上神那时没言语,万万不是默许,乃是傻了片刻。
白九懵了,说:“什么?我什么时候默许了?”
他初初见白九便是扑在她身上,也不过十数日便又来扑一回。泥人尚且有三分土性子,更何况彼时她大大小小也占个神位,封了上神
白九实在忍无可忍,一个手刀砍出去,将他放倒在地。哪知晓力道施得过重,又恰巧砍在他颈后天柱,机缘巧合,他便昏了。重重压在白九肚子上,从头到脚的酒气。
如此,白九琢磨着他方才那些作为皆是发酒疯,也就不大计较了。又想着地上究竟寒凉,遂抱了床被子,胡乱将他一裹,打了个卷儿推到床脚,自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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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次日
大清早,白九两眼一睁便看见他,可怜兮兮地裹着昨夜那床被子趴在我床沿边边上,边皱眉边揉颈项:“我怎么睡在你这里?”
白九暗笑,在胸中掂量一回,又掂量一回,缓缓道:“你昨夜喝了酒,三更跑到我房里,说欢喜我,要同我困觉。”
尉迟凌霄抓头发的手僵在半空中,脸色乍青乍白,衬着那鸟巢似的一捧乱发,仿似打在汤碗里的一颗鸡蛋。半晌,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断袖。我……”
她拢了拢衣襟,欣慰道:“诚然你不是个断袖。”
却不想白九这拢衣襟的动作深深刺激到他。
男人抬起右手来颤巍巍指着我:“你,你这么,分明,分明却是怕被我占了便宜的形容。”
白九呆了一呆,涩然道:“诚然你昨夜也确实差点扒了我的衣服。”
尉迟凌霄一愣,突然不屑的说:“切,你定是在骗人,就你这小身板我还稀罕扒你衣服,我仙界美艳熟女无数,何缺你这一株?”
白九白了他一眼。
那之后,连着几日未见那位尊贵的仙帝。先前他几乎来骚扰于白九,这番倒杳无消息。
白九常常回忆起来小时候的事情,因狐帝有了八个子女,好不容易又生下一个女儿,且这个女儿在娘胎里便带了些病,生下来分外皱巴分外体弱,并且是个命中带煞的白狐,正好赶上了人间瘟疫爆发,再加上青丘史书里的记载,这一切的罪过就全都落在那第九个女儿上了,青丘狐狸洞一洞老小便都对白九着紧些。八个哥哥姐姐皆是放养长大,她却十分不同,起居饮食都定的很严。出行的地界也不过狐狸洞外的青丘的梨花林这么两处。
阿爹蒋娘因一些事故常不在青丘,便特特着了五哥来看着她。
须知她这个五哥乃是个拿面子功夫的好手,面上一副乖巧柔顺,背地里却很能惹是生非。
说实话,白九上神十分憧憬这个五哥。
狐帝一道御令下来,尚且还算不得是个少年的五哥叼了根草坐在九灵殿跟前,慈爱地看着白九道:“从今天起,就五哥来罩你了,上树掏的鸟蛋,有我一个,也有你一个;下河摸的丁丁鱼,有我一条,也有你一条。”
她和五哥一拍即合。
那时蒋娘已十分照顾五哥,只要打他的名号,惹了再大的祸事也能轻松摆平。于是五哥便带着小九全没顾忌地上蹿下跳,整整三万年没个止息。
待阿爹蒋娘得空回头来反思这个幺女的教导问题,觉得既是生了个女儿,便须得将她调养得温柔贤淑文雅大方,所以就派黎三来教她,所以白九儿时那些顽劣的性子,就渐行渐远了。
但所幸同五哥在青丘晃荡的这三万年,他们兄妹俩小事惹了不少,却没摊上什么大事,过得十分顺遂,是以两个人的性子都难免天真骄纵一些,全不能和百里荣轩见今这气度比。
白九上神常常忧心,那公孙彟如今才不过七万岁,即便不是一团天真,也多少该有些少年的活泼模样。他却已沉稳得这样,过往的人生路上,却究竟受了多少折磨,经了多少打击,历了多少沧桑啊。想着,她发现自己也不过九万岁罢了,也本该是玩耍的年纪,可是……
白九出生时,六界的战事已不再频繁,偶尔一出,也是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长辈们有时会说起自阴阳始判、二仪初分起几场真正的大战事,如何的八荒动怒,如何的九州血染,好男儿们如何疆场横卧,如何马革裹尸,又如何建功立业,说得她同五哥十分神往。
那时候妖族里流传着许多记录远古战事的典籍,他们一双兄妹十分好学,常去相熟的仙友处借来看。倘若自己得了些珍本,也便同他们换着看。
这些典籍中,处处都能见着玄羡的身姿。写书的天官们皆赞他神姿威武,一副玄晶盔甲,一把立渊剑,乃是不败的战神。
她同五哥十分崇拜他。私下也描摹过他那威武的神姿会是如何的威武法。
两厢虔诚地探讨了一年多,觉得这位玄羡上神定是有四颗脑袋,每颗脑袋面向一个方位,眼睛铜铃般圆,耳朵蒲扇般大,方额阔口,肩膀脊背山峰样的厚实宽阔,双足手臂石柱样的有力粗壮,吹一口气平地便能刮一阵飓风,跺一跺脚大地便要抖上一抖。他们冥思苦想,深以为如此才能显出他高人一等的机敏,高人一等的耳聪目明,高人一等的耐打强壮。勾勒出玄羡威武的神姿后,白九同黎五十分振奋地跑去找擅丹青的二哥,央他为他们画了两幅画像,挂在屋子里日日膜拜。
正因有这么段因果,乍听说要拜玄羡为师,女孩激动得很。黎五原想与白九同去,正好相互有个照应,却左右被杨氏拦住,在青丘还发了好几日脾气。
黎五带着她腾了两个时辰的祥云,终于来到一座林麓幽深的仙山。这山和青丘很不同,和白九也不同,我觉得很新鲜。
早有两个小仙童守在山门上迎住两人,将他们引入一进宽阔厅堂。厅堂上方坐了个一身玄袍的男子,以手支颐,靠在扶臂上,神色淡淡的,脸长得有些娘娘腔腔。
她其实并不大晓得什么算是娘娘腔腔,只听黎七模糊讲过,敖曈那一张脸俊美得正好,比敖曈长得不如的就是面貌平庸,比敖曈长得太过的就是娘娘腔腔。七姐姐这句不那么正经的话,我一直记着。
她因是五哥哥带大的,一向便很听他的话,连他说他们一同挂在厢房里那副臆想出来的丹青,乃是一种等闲人无法理解的俊美,白九也一直深信不疑。并一直在为成为非等闲人而默默地努着力。
所以,当黎五将白九带进昆仑虚,同座上一身玄袍的这个小白脸打招呼:“玄羡上神,七千年别来无恙。”她大受打击。他那一双细长的眼睛,能目穷千里么?他那一对纤巧的耳朵,能耳听八方么?他那一张薄薄的嘴唇,出的声儿能比蚊子嗡嗡更叫人精神么?他那一派清瘦的身形,能扛得动神器之二的立渊剑么?
白九脑瓜一震突然清醒过来,刚才自己是在做梦吗?她也不知道。只见自己用一只手杵着脑袋,摸摸自己的脸,只觉得自己的脸如火烧一般。
白九突然想起,刚才是蓝花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坛酒,说是与白九心心念念想喝的梨花酿有一拼。蓝花抬来的酒全是些没存得老熟的新酒,阳刚之气尚未被泥土调和得阴柔,灌进口中,嗓子处便是一股燥辣之意,烧得她发昏的脑袋愈加昏沉。大约蓝花她见白九今日回来时有些神不守舍,便心领神会了,才特特挑出的这些烈酒,一得令便搬进白九上神房中。
白九喝得眼前的落柔琴由一个变成了十个,自觉喝得差不多了,便站起来跌跌撞撞去睡觉。朦朦胧胧却睡不着,总觉得桌上有个东西亮亮的,刺得人眼睛慌,难怪总睡不着。她坐在床沿上眯着眼睛去看,依稀是个琴。哦,大约是那个落,落什么玩意儿的琴来着?
她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那琴亮亮的亮得人心头发紧,白九身子软着爬不起来,这么一折腾完,天上地下全开始转圈圈,白九立刻倒在床上睡死过去。
这一睡,她睡了两天,睡得想起了许多往事,想起了彩儿,彩儿不知道和五哥哥怎么样了。想起了黎八,不知道八姐姐如今嫁给敖薼幸不幸福。想起了黎七,不知道七姐姐与锦鲤族的无忌有没有在一起。想起了黎四,听说他与敖踏馨要成亲了,可总是一拖再拖,到时候,自己可以定要回去看看,踏馨以后就是自家人了。想起祖母,不知臧氏如今风寒犯没犯,有没有为青丘的事情操劳。想起了黎十,不知十妹妹如今过的如何,有没有人欺负她,那些娘娘们有没有像她儿时一般虐待她,不过她应该多虑了,黎十可是一只红狐,应被视为掌上明珠才是……最后,她觉得好像落了个人,哦,是敖曈。曈哥哥如今当上了龙王,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可背后要有多少艰辛,他送给她的那枝梨花,自己要永远保存……
白九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