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_第三章 知学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第三章 知学

冯妙隐隐觉得奇怪,拓跋宏好像对她们两人的声音特别感兴趣。她风寒刚发起来,一开口,喉咙里就像梗了一块火炭一样难受,嗓音又粗又哑:“表姑母万不敢当,不过奴婢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来。”

“博陵长公主,是奴婢的嫡母,长公主膝下第二个哥哥,曾经在兖州,与傩仪执事官高大人平辈相交。宫中高太妃,与高大人的养父是姐弟。而北海王爷,正是高太妃所出。皇上您与北海王爷是亲兄弟,所以……”

其他人早被她这一连串的人名、封号给绕晕了,都等着她说下去。

冯妙站起身,对着拓跋宏行了个南方士族女子常见的福礼:“所以,这么论起来,奴婢斗胆,叫皇上一声小哥哥。”

短暂的寂静过后,彭城公主拓跋瑶先忍不住,捶着桌子大笑起来:“难怪你们每次讲学,都要讲上大半天,原来要先这么七拐八绕地论亲戚。我看趁早上些吃食,说的人慢慢说,听的人也好耐心听。”

拓跋瑶这么一说一笑,原本凝滞的气氛,立刻活络起来。

拓跋宏看着冯妙,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间,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染了风寒就要多休息,夜里尤其要睡好。”

冯妙只觉得他言语古怪,反倒不好接下去,只能含糊应了,仍旧退回原位。

讲学请到的夫子,是范阳卢氏颇有名望的一个老者。讲授的东西,十分晦涩拗口。冯妙曾经跟着母亲读过不少书,还是觉得用词生僻,有些地方听不懂。不知道是不是预先演练过的缘故,在座的几位卢氏公子,倒是个个精神抖擞,时不时还会提出些问题来。

冯妙悄悄打量其他人,另外几个名门望族的子弟,也听得云山雾罩,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再看左手边座席上的人,冯清眼睛时不时地往拓跋宏身上瞟,看样子根本不在意老夫子讲些什么。拓跋瑶听得无聊,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眼看就要睡着。北海王拓跋详身形健壮,在位子上扭来扭去,已经十分不耐烦。始平王拓跋勰皱着眉头,很努力地在听。只有拓跋宏,右手撑在桌案上,双眼平视夫子,神情和煦,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

看样子,那老夫子应该有些傲气,迫于皇权压力不敢不来,却故意挑选晦涩难懂的内容,等着看拓跋皇室出丑。

冯妙悄悄离席,绕到远闻阁侧面的小隔间外,崔姑姑正在小隔间门口站着,等候太皇太后随时召唤。她凑到崔姑姑耳边,悄声说了自己的想法:“姑姑,能不能派人准备些吃的喝的,给里面送去?要吃起来方便、准备起来也快的。”

想起北海王拓跋详的癫狂举止,她又特意加一句:“喝的东西不要酒,别的什么都行。”

崔姑姑进入小隔间,禀明太皇太后,再出来时,眼睛里带着几分赞许,随手召来两个粗使宫女,让她们去御膳房准备吃食。

不一会儿,几位宫女提着食盒,送上来四样点心,配着截饼和小碗的酪浆。截饼是用牛奶、蜂蜜和着面粉烤成的,味道香甜,少年男女都喜欢吃。酪浆则是用羊奶制成的,带有一股天然的腥酸气味,魏国上至皇族、下至平民,都很喜欢,算是一道特色饮品。

冯妙叫小宫女先给左手边的几位王爷送上,自己接过另外一盒,亲自送给右手一侧的世家子弟。

点心一摆上来,果然奏效,原本昏昏欲睡的人,一边吃点心,一边小声说话。

最后一桌是荥阳郑氏的几位公子,冯妙低头看一眼食盒,数量不多不少,正准备送完最后一桌就悄悄退出去。

坐在末席首位的锦衣公子,冷眼看着冯妙的动作,忽然指着酪浆明知故问:“这是什么东西?”

冯妙看出荥阳郑氏的人,今天不大高兴,想必是因为卢氏的夫子出了风头,他们的座位又被排在最末席,小心回答:“这是羊奶制成的酪浆,味道有些特别。”

锦衣公子把酪浆凑在鼻子前面闻了闻,一扬手砸在地上:“膻肉酪浆,是牧民的饮食。今天既然讲授儒家经典,为什么不上茶,难道是觉得茶水不配吗?”

这话接近挑衅,暗里指责拓跋皇室轻视汉人习俗。其他人听见声响,也都停下手里动作看过来。一屋子目光,再次聚焦在冯妙身上。

冯妙只顾着提醒不要酒,免得北海王酒后又闹出什么事来,却忘了这些世家子弟,把茶奉为待客上品。酪浆这东西,微酸带甜,她自己初来平城时不习惯,日子久了也喜欢吃,一时忘了,在世家子弟眼里,酪浆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世家子弟不敢公然质问皇权,只能把不满撒在她身上。冯妙拿捏着客气却不卑不亢的语气:“郑公子既然这么问,一定喜爱茗茶,请问郑公子,茶的滋味比起酪浆的滋味,如何?”

荥阳郑氏的两项家传绝技,正是书法和煎茶,郑思和面带得色:“茶可以荡清浊气,初时淡,后味浓,唇齿留香,意韵悠远。”他不屑地瞥一眼酪浆:“至于这个嘛,气味奇邪不正,只配偶尔尝尝,不配专门品鉴。”

冯妙笑着点头:“郑公子说得极是。此时送上酪浆,正是这个意思。”

郑思和被她说得一愣,不由自主地回想,自己言语间有没有留下什么破绽。

冯妙捡起盛酪浆的小碗,随手招个小宫女过来,叫她重新换一碗。小宫女小跑着回来,冯妙接过小碗,双手捧到郑思和面前:“夫子讲学还没有结束,这酪浆配着点心,原本就是给各位吃着玩的。至于茶,需要平心静气地品,才能体会出滋味来。等讲学结束,自然会献上好茶、招待贵客。”

众人没想到,这么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能说出这番话来,反倒显得郑家公子太过挑剔小气。郑思和悻悻地“嗯”了一声,把宽大的袖口一挑,就要接过那碗酪浆。

他的手伸到面前,冯妙却忽然向后一缩,避开了,把小碗径直放在桌面上:“茶能修身养性,酪浆却能填饱肚子,郑公子不妨换换口味,试试看。”

都是聪明人,哪能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皇室请世家子弟参加讲学,是有心抬举他们,可这原本就是锦上添花。要是他们不知好歹,皇家可就不给他们这个脸面了。

琉璃珠帘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太皇太后,轻哼了一声:“这句话,倒是有些风骨气度,哀家在她这个岁数,也未必敢这么说。”

崔姑姑在她身后,恭敬地接过话去:“生在冯家,又能得太皇太后教诲,自然不同凡响。”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护甲轻轻刮着手背:“看她平日总被清儿那丫头支使,以为她不过是不想惹事罢了。她生母是个歌姬出身,没瞧出来,本事倒是不小。”当年冯熙刚刚封了王,就从外面带回个风尘歌姬做妾,为这事,博陵长公主还大闹了一场。

“那件事,就按之前说的,你去安排吧。”太皇太后略顿一顿,接着说,“就算是浑金璞玉,也得雕琢了,才能成器。”

琉璃珠帘外,冯妙看也不看郑思和的脸色,提着空食盒快步退到屋外,转到没人看见的地方,才长出一口气。她也是偶然想起,太皇太后叫她们“不要辱没了脸面”,这才大着胆子说了那么一句。

夸口的话已经说出去了,她得去准备好茶,讲学结束时送上,今天的事才能算完。

她的裙角刚在门外消失,一直端坐着没动的拓跋宏,右手轻捻了一下玉锦腰带上镶嵌的金箔。金箔映着明晃晃的日光,在墙壁上打出一个光斑,又很快消失不见。

门外垂手站着的宫女里头,有人看见那块转瞬即逝的光斑,悄悄退了出去。

冯妙一路打听,才找着御膳房。她从油烟水雾里,拉出一个大太监,笑吟吟地问:“大叔,哪里能烧水煎茶呀?”

身形过度圆润的尚膳太监,被人扯着衣袖拉出来,原本有几分怒气,可一看是个笑容可掬的小姑娘,那点怒气立刻烟消云散:“丫头,我不知道你要用什么物件,御膳房就这么大,你自己看吧。”

冯妙笑眯眯地道了谢,在御膳房里转了一圈。她还是第一次进皇家膳房,里面的东西比自家小厨房种类繁多。有宽口大锅,有煎炸用的细长竹筷,甚至还有做鱼酱的小罐子,可就是没有适合用来煮茶的东西。

她皱眉噘嘴,说出去的话总得兑现啊。喉咙里一阵干痒,她捂着嘴咳嗽,忽然又想起个地方。

正要开口问路,一只略显冰冷的手在她手腕上轻拉了一下,一个柔柔的女声说:“跟我来。”

冯妙抬头,看见林琅站在面前,面色还有些苍白。想起皇上和两位王爷都对她不同一般,赶紧叫了一声“琅姐姐”。

“我要找地方煮水煎茶,可御膳房里没有合用的东西,正想去侍药间看看。”冯妙嗓音依旧沙哑,“琅姐姐,你来了正好,我啊,出门就不认路。”

林琅伸指在她额头上一点:“我听见你语惊四座了,特意出来帮你找东西的。”

冯妙一路在碎石小道上走,专门挑深色的砖面落脚。林琅走在她身后,竟然看得有些出神。她自己就是个美人,却带着一股柔弱病态。冯妙那种无意流露的娇俏天真,让她隐隐羡慕。

“琅姐姐,”冯妙伸手在她眼前晃晃,“你的身体好些了没有?那一鞭子,可让我担心坏了,都是因为我……”

林琅摇头:“又不是你的错,已经没事了,就是左手仍然拿不动东西,所以皇上今天没让我跟进去伺候。皇上也真是的,不过是伤了胳膊,站一站有什么要紧。”她语气平和自然,不像在说皇上,倒有几分像在说自己钟爱的弟弟。

空气里隐约飘来药香,冯妙不由自主想起那枚微酸的毒药,十天之约刚过去了三天。她心里忐忑不安,却半点也不敢在太皇太后和冯清面前表现出来。

“那个……琅姐姐,”冯妙小心地开口,“这宫里有没有什么地方,是平常不准人去的?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我好提早躲开。”她想着那间奇怪的宫室,还有那个神出鬼没的少年,大白天涌起一股寒意。

“那可多了,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秘密。”林琅淡淡地笑,“这种事,躲可没有用,脸上装作不知道,心里却要明镜似的清楚。你在太皇太后身边,还怕学不会这个?”

“我不想学,”冯妙踢开一颗小石子,“我原本就是来陪衬人家的,只求太皇太后早点放我回家去,就是大恩典了。”

林琅适可而止地一笑,两人都不再多说话。她深知后宫的生存法则,寥寥数面可能成朋友,话说得太多,说不定反倒成了死对头。

侍药间的小宫女认得林琅,连带着对冯妙也很客气,按照她的指点,爬上爬下、翻箱倒柜地凑齐了一套小药盏,乍一看跟茶盏很像。又找了个带嘴儿的小壶,烧了一罐热水。

拓跋皇室中间,还不流行喝茶,侍药间里只有贡菊、正山小种和几种去火的绿茶,为了做药用。冯妙要了一两明前嫩芽:“热水一路端过去,也就变温了,只能冲泡嫩芽了。”

等水烧开的时候,林琅随手用草茎扎了一个小巧古朴的香囊,放进一小撮茶叶,递给冯妙:“草香混着茶香,清心明目,给你戴着玩吧。”

冯妙接了,在自己全身上下摸了一圈:“琅姐姐,我没有东西可以回赠你,要不,我给你扎只小狗吧。”她挑了一些较长的草茎,三下两下,竟然真的扎出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狗来,放进林琅手里。

林琅叫两个小宫女帮冯妙捧着器具、热水,自己抚着额说头晕,不陪她过去了。眼看着冯妙一走远,她就抄了一条隐秘近路,往知学里方向赶去。

远闻阁内,拓跋宏看见帘外肃立的宫女,又变得一个不少,便不动声色地起身,去更衣小憩。

红顶小亭,是专门辟给皇族休息的。拓跋宏一入内,等候在里面的女子就膝行上前,替他打散头发,轻轻揉捏后脑。

多少年了,只有在这一个人面前,拓跋宏才能真正放松。他像拉紧的弓弦一样,不敢松弛片刻,只因那片刻大意,就可能让他万劫不复。

“皇上,染了风寒是真的,香茅草的记号也留在她身上了,”林琅柔弱的嗓音低语,“是个挺有意思的小丫头,皇上怎么对她忽然上心了?”

拓跋宏随意岔开了话题:“你都说了,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更何况,她还姓冯,平白无故,不要多想。”

林琅轻轻叹气:“皇上今年十五岁了,太皇太后在这个时候带两位小姐进宫,不就是为了让皇上多想的吗……”

“林琅,如果不是你,朕五岁那年就冻死了,”拓跋宏的手掌,覆盖在她的手上,“无论谁入主中宫,朕都不会委屈了你。”

远闻阁内,冯妙正把茶汤一盏盏送上。她按古法浸泡,水温、时间甚至手势,都毫无错处,连荥阳郑家子弟,也无从挑剔。

拓跋宏刚一返回座上,就看见纤细润白的手腕,托着一盏青翠透亮的绿茶,捧到他面前。茶香扑鼻,拓跋宏抬起右手,就要接过来。

“皇上,茶盏浅、茶汤烫手,请皇上用双手拿着吧。”冯妙感激林琅的连番帮助,连带着对这少年天子,也并无恶意。

话一出口,远闻阁内忽然陷入诡异的寂静,似乎所有人都惊诧地看着她。冯妙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句话哪里说错了。

“冯妙,你怎么能这样?”冯清站起来,“父亲是怎么教导我们的,你都忘了?为人臣子,不能随意提及尊者、长者的难言之处。皇上的左手有旧伤,行动不便,你此时故意提及,是什么意思?”

冯妙低头,睫毛微微颤抖,冯熙的确教导过她们“为尊者讳”的道理,不能对尊长的短处妄加评论。可父亲从来没说过,皇上的左手不能动呀,没有任何人对她说过,她又如何能知道?

此时回想,自从早上进门,拓跋宏的左手,的确一直垂落在身侧。她只当那是他自矜身份的表现,根本没往另外一种可能性上想。被冯清模棱两可的话一说,再加上她那痛心疾首的语气,俨然变成了她在故意揭皇上的短处,让他难堪。

冯妙缓缓抬头,触到拓跋宏深邃却平静的双眸,这样一个相貌气度都如此不凡的少年,他的一只左手,竟然废了。

心里一根琴弦,被人悄悄拨动。那感觉,就像小时候第一次看见上好的青瓷,却偏偏在瓶口处发现了一道裂纹。无限惋惜,可是惋惜却于事无补。

“皇上,自古贤君垂拱而治,您无须举起左手,自有贤臣替您双手奉茶。”冯妙双手托着茶盏,高举过头顶,再次送到拓跋宏面前。

她把视线落在拓跋宏的玉锦腰带上,既不会冒犯天颜,也不过分谄媚逢迎。

拓跋宏盯着清亮的茶汤,目光却越过那双如雪的皓腕,落在她微弯的双眼上。那种眼神,他从没见过,既不是怜悯,也不是畏惧,只是单纯地理解他的缺憾,以及这缺憾也不能撼动分毫的——帝王雄心。

猜不透皇帝的心意,谁也不敢胡乱开口。尴尬气氛中,始平王拓跋勰单膝跪地,从冯妙手里接过茶盏:“臣弟愿做皇兄的左膀右臂!”

拓跋勰原本就生得气宇轩昂,在同辈王侯中最有威信。他这么一跪,其他人也纷纷跟着跪下。

拓跋宏嘴角微微上扬,和煦地一笑,就着拓跋勰手里的茶盏,尝了一口茶。然后握住拓跋勰的手,拉着他站到自己身侧:“大魏有你们这些贤臣同心协力,朕,自然可以垂拱而治。”

远闻阁内,称颂声震耳欲聋。冯妙仍旧跪在原地,其他人却好像不约而同地把她忘了。

太皇太后平日潜心礼佛,过了午时就不怎么用膳了。可这天从知学里回到奉仪殿,已经到了掌灯的时间。太皇太后似乎心情不错,传了一碗清粥、四样小菜,还赏了冯清和冯妙也可以在侧殿用膳。

过后撤下碗碟时,冯妙支走了掌膳宫女,凑到崔姑姑身边问:“皇上的左手,是怎么伤的?”

“难怪你不知道,”崔姑姑手上动作不停,低声细语地说,“那时你大约不在平城。皇上小时候,弓马骑射是所有皇子里头最好的。九岁那年,皇家出猎,皇上和当时还没封王的北海王殿下,抢着要给林琅姑娘猎第一只白狐,不知怎么就起了争执。等到侍卫追上去时,就看见殿下的箭扎在皇上左小臂上。御医说,那一箭伤了筋,打那以后,皇上的左手不能用力,皇上也再不能挽弓射箭了。”

“林琅姑娘……”冯妙低声沉吟,她没想到,这件事也跟林琅有关。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为了一个宫女,一国之君被人射伤,可这宫女仍旧在皇帝身边,伤人的皇子也没受什么责罚,甚至日后照旧封王封地,怎么想都透着诡异。

“林琅也是个可怜孩子,白白生了那么一副好模样。”崔姑姑长长地叹了口气,“要是个世家小姐也就罢了,偏偏她生母是皇上和北海王爷的奶娘,几年前去了,生父又整天酗酒赌钱。一个无依无靠的宫女,跟皇上和王爷纠缠不清,以后有的罪受,冤孽啊……”

崔姑姑试一试暖盅里温着的补药,转身进了太皇太后的寝殿。冯妙吹熄了偏殿小饭厅的灯火,照旧去小佛堂抄了佛经,才返回自己和冯清住的东配殿。

刚一进门,就看见自己床榻上的绢丝寝衣,被人用剪刀剪成一条一条,胡乱扔在那里。

东配殿向来没有其他人来,不用想也知道,是冯清在泄愤。虽然不知道哪里又惹了这位大小姐,冯妙却不想跟她争辩,默默收了那堆布条,扔在床角,自己除去外衫,只留下贴身素色小衣,准备将就一晚。

刚爬上床榻,就听见一直蒙头躺着的冯清翻了个身,嘀咕了一句:“天生下贱,跟你那个不知廉耻的娘一样!”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弥天记她的4.3亿年至高降临重生后我回苗疆继承家业嫡女娇妃农家娘子美又娇恣意风流替身的我跟正主在一起了女配她天生好命
相关阅读
冬日暖阳!如若巴黎不快乐沧月:羽倾城别传(全)柔福帝姬(全)假面(全)为你打开时间的门(全2册)清宫谋(全)五蠹(全)虐心教主:匪我思存作品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