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笑说:“南康王萧宝融怎么样?”萧颖胄缓缓点头。萧宝融年仅十三岁,又是萧宝卷的胞弟,什么势力都没有,只能事事听命于萧衍,典型的傀儡,不愧为最佳人选。
众人商定立萧宝融为尊一事,开始商讨新君什么时候登基称帝,公开讨伐萧宝卷。萧颖胄说:“时间上恐怕不怎么有利。这个时候突然发兵,准备不足,胜算甚微,不如等到来年二月再说。准备充分,骤然发难,事半功倍。”
萧衍摇头,全场环视一圈,然后说:“萧长史此言差矣。荆雍二州拥兵十万,粮草物资有限,坐待时日,空耗钱财;况且所藉义心,一时骁锐,事事相接,犹恐疑怠。如今新斩刘山阳,士气正盛,趁机讨伐,一鼓作气,成功有望。如果犹疑徘徊,屯兵不前,前思后想,必生悔意,大事不成。如今天现异象,太白出西方,正是举事的大好时机。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齐全,何愁大事不成!当年武王伐纣,行逆太岁,也要等待年月吗!”
众人听得豪气冲天,轰然应诺。萧颖胄不得不赞同说:“萧大人所言甚是。那么,依大人之意,新君什么时候登基?”萧衍笑说:“当然是越快越好。我早就让人提前准备好一切事宜。问过了,三天后是黄道吉日,萧长史如果没有异议的话,就三天后恭请新皇登基为帝。到时候诏告天下,正式讨伐萧宝卷。”众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才散了。
谢芳菲跟在萧衍身后说:“大哥,我有些话要和你说。”萧衍带她到书房,笑说:“芳菲,你又有什么鬼话要悄悄地说?”谢芳菲看着他,微笑说:“大哥,芳菲要走了。”萧衍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问:“走?这会子伸手不见五指,你又要去哪里?有什么重要的事吗?”谢芳菲笑说:“不,大哥,你误会了。我是要和容情一块儿离开这里。以后,以后可能再也看不到大哥你了。”
萧衍忽然站起来看着她,半天,问:“芳菲,你为什么要走?”想了一下又说,“是不是谁在背后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谢芳菲摇头,说:“不是的,大哥,是我自己要走的。我想,我已经不适合萧府了。芳菲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大家的期望,芳菲还是离开的好。”萧衍笑起来,说:“我当什么事情。芳菲,你不要多想了,萧府就是你的家,你能到哪里去。你破北魏的大军,救我的性命,安定襄樊一带的民心,瓦解萧遥光和王敬则的阴谋,现在又一手促成荆雍的联合,谁敢说你辜负大家的期望,有谁能做到你这样!”
谢芳菲摇头:“大哥,你太夸奖我了。萧府人人出生入死,奋不顾身,我只不过出一出谋,划一划策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大哥手下人才济济,芳菲只不过一个普通人,已经累了。”萧衍忙说:“芳菲,你累了的话,可以多休息两天,到处走一走,散散心。等你精神好一些,就不会胡思乱想。你在萧府待得好好的,没有必要离开。”
谢芳菲笑说:“大哥,我实在不适合战场上的杀戮,不习惯这么多的血腥。我以前的想法有些天真,乱世毕竟是乱世。我想我还是找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生活比较好。”萧衍摇头说:“这样的世道哪里还有安静的地方,到处都是一样的,腥风血雨。外面未必比萧府好。萧府至少有一些保障。天下大乱,动荡不安,人心不古,你一个人能走到哪里去?还是留下来吧,我实在不放心你就这么离开。万一出了什么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谢芳菲依旧笑说:“大哥,你放心,我不是一个人离开的。容情和我一块儿走,他会照顾我的。更何况我现在有孕在身,再参与进来,对孩子也不好。”萧衍还是不同意,说:“你有身孕,可以和令光住在一块儿,两个人正好有个照应。容情这小子我还没有找他算账,他倒想先将你拐跑。”
谢芳菲叹气说:“大哥,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想再待在萧府了。上次死了那么多的弟兄,全是芳菲的错。我对不起大家。大哥,我觉得很疲累,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想换一个环境,过另外一种生活试一试。我现在压力很大,甚至不敢见大家。再这样下去,我保不准自己不会疯。大哥,我决心已定。你算白疼芳菲了,芳菲对不住你。”
萧衍也有些明白谢芳菲的心思,上次利用她围捕秋开雨,多少留下一些阴影裂痕。她夹在自己和秋开雨之间,左右为难,还不如一走了之,眼不见为净的好。见劝不住她,叹气说:“看你这架势,是走定了。我也不好再留你。你要出去试一试,那就去吧,累了就回来。别忘了,你还有我这个大哥,萧府永远是你的家。在外面受委屈了,赶紧回
来,别硬撑。唉,你这一走,我还真的舍不得。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谢芳菲回答:“我们收拾收拾马上就走。”萧衍吃了一惊,说:“这么快!”谢芳菲说:“原本早就该走,正好碰上刘山阳率兵东进。现在大哥已经醒过来,我们走得也放心了。”萧衍想了一下说:“迟两天再走吧。你在萧府这么多年,和大家同甘共苦,什么事没有经历,怎么也要和大家说一声,道个别。令光也要来荆州,你和她见个面再走吧。大家都舍不得你。”
萧衍说得在情在理,谢芳菲不好再拒绝。这个时候,交通极不发达,一走,恐怕就永无相见之日。说生离死别,并不夸大。有些无奈地说:“可是容情已经收拾好东西,在外面等我了,我们连船都雇好了。”萧衍说:“我来跟他说,还没有教训他,他就想走,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容情进来用目光询问谢芳菲,谢芳菲故意不看他。萧衍坐在上位说:“容情,你和芳菲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们要走,我不反对。”容情大松了一口气。萧衍继续说:“可是你想带着芳菲不声不响地离开,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芳菲好歹是我萧府的人,要走也该和大家打声招呼。”容情一时无语,他做得确实有些不对,那也是担心着急的缘故,怕途中再生变故。
萧衍叹气说:“芳菲跟着你,我也放心。三天后就是萧宝融登基的日子,还有一些事情要仰仗你的帮忙。你们等登基大典完成后再走不迟。”又转头对谢芳菲说:“令光到时候也会来,在府里老是念叨你。你和她道个别再走吧,不然她会伤心的。”谢芳菲和容情只得答应下来。
荆州这几天为萧宝融登基一事忙得昏天暗地。萧衍让吕僧珍全权负责安全警卫的工作。吕僧珍来到登基的高台,一边查看一边询问容情:“容公子,高台形势一目了然,四周没有丝毫的遮蔽物,敌人若想从外面行刺,根本不可能。我担心的是,有人混进队伍中来,从里面作乱。不知容公子有什么好的办法?”
容情点头:“从里面行刺,这是最佳的办法。所以事先一定要确定具体的人数,哪些人在哪些位置,不能混淆。还有,举行大典的时候,尽量控制人数,其他不相干的人,都安排在下层等候。”吕僧珍点头,让侍卫们演练一番,然后说:“容公子,登基那天,我想让你站在萧大人身边,以防不测。荆雍二州联合的消息传出去后,许多人心怀不轨,想如果能趁这个时候击杀大人,荆雍不攻自乱。所以萧大人的安全最为重要。我还会派几个得力助手协助你,首先确保大人的安全。”容情点一点头。萧衍是刺客行刺的首要目标。
萧宝融登基的前一晚,诸事准备得差不多,丁令光也在侍卫的护送下从雍州赶来。她的身形已现臃肿,行动多有不便。谢芳菲去探望她。丁令光叹气说:“芳菲,听说你决意要离开?”谢芳菲点头,说:“是呀,和容情一起走,大家不用担心。”丁令光沉默半天,说:“你走也好,省得整天钩心斗角,东奔西走。容情对你的心,我们看得清清楚楚。只不过,你可要经常回来看我呀。”
谢芳菲坦白说:“我还没有想好到哪里去。走一步,看一步。能不能回来看你,还是未知数。”丁令光笑骂:“你就这么直接,安慰的话也不会说。你这一走,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谢芳菲笑说:“有缘的话,人生何处不相逢。”
丁令光一时无语。过了半天,有些兴奋地说:“芳菲,你和容情还没有成亲吧?不如你们成完亲再走?大家可以再处一段时间。”谢芳菲瞪眼看着她,没想到她又提起这件事。丁令光继续说:“这个办法再好不过了。你和容情虽然两情相悦,可是名分终究不当,成了亲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更何况你还怀有身孕,更该立即成亲。难不成孩子都生下来了,你们还没有成亲!我们怎么能让你受这种委屈。容情也真该说他两句,这么大的事提也不提。”
谢芳菲忙说:“令光,明天就是登基大典,正事要紧。大哥正为这件大事忙得不可开交,我怎么能再去打扰他呢。更何况我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容情,他是真正待我好。我没有受一点委屈,只有我对不住他。真的,令光,这个世上,没有人会再像他那样一心一意对我了。是我委屈了他。你以后再也不要说他的不是了,你不知道,他为了我,吃了多少苦。成亲的事情以后再说吧。”肚子里的孩子毕竟不是容情的,要成亲也要等孩子出生以后再说。容情到时候还是打算娶她的话,她一定答应他。
这么些天,谢芳菲也想通了,她和容情之间的
爱,足够成亲,足够成为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容情爱她,她也喜欢容情,她会一心一意待容情的。虽然心口上留下了一个明显的缺口,但是,她相信假以时日会好起来的。世界上的事情,过了十年八年就没有那么难以承受了。总会淡忘,总会无痕。
丁令光取笑她:“你看你,还没有嫁过去,就这么维护他。成亲的事可以延缓,可是定亲一事,却不能再拖了。等登基一事完了,就给你们定亲吧。总得按照礼俗规矩一步一步来,说媒,下聘,定亲,一样都不能少。你好歹是我们萧府的大小姐,岂可草草了事!”谢芳菲听得头皮发麻,躲之不及,找了个借口,匆匆溜走了。
还没有回到房间,半路上就让人拦住了。侍卫低声说:“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吕将军请你过去一趟。”谢芳菲疑惑地跟着他,却走到萧衍的书房。吕僧珍一脸焦急地站在外面,说:“芳菲,大事不好。大人旧疾复发,刚刚晕过去了。”谢芳菲赶紧抢进去,见萧衍气息奄奄地躺在书房的小床上,问:“大人怎么会昏迷过去?”
吕僧珍低声说:“大人受了秋开雨一箭,元气大伤。身体还没有康复,立即赶来荆州。这几天又操劳过度,才会昏迷不醒。我们怕夫人担心,对胎儿不好,不敢告诉夫人。明天就是登基大典,现在该怎么办?”谢芳菲立即说:“派人请容情过来,让他先为大人运功试一试。”
容情还没有来,吉士瞻却急急忙忙地来了。吕僧珍有些奇怪,萧衍昏迷一事,他只通知了谢芳菲,吉士瞻这个时候来这里干什么。吉士瞻还没有发觉异样,神色焦急地说:“大人呢,我要见大人。”谢芳菲连忙问:“吉大人,出了什么事?”吉士瞻看了一眼,见没有外人,于是说:“我刚刚得到消息,有人在荆州一带发现刘彦奇等魔道中人。秋开雨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怎会甘心!这次的登基大典恐怕没有这么容易。明天情况不容乐观。”说着摇了摇头。
吕僧珍听得脸色大变,这个消息无异于雪上加霜。谢芳菲听到秋开雨的名字,黯然不语。容情听到消息后,立即赶来为萧衍运功。约莫半个时辰,萧衍徐徐睁开眼睛,听到魔道一事,说:“我早就料到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事先已经有所准备。明天的登基大典,事关重大,绝对不能出任何的差错。你们一定要仔细防范,小心行事。”
谢芳菲忧心地说:“大哥,可是你的伤……”萧衍摆摆手:“不要紧,没有大碍。你们都回去忙吧,明天我一定会在场的。大家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对付他们的办法。”众人见萧衍一副胸有成竹,显然不愿多说的样子,都不敢追问,稍稍放下心来,一起出去了。
谢芳菲一边走一边对容情说:“大哥今天有些奇怪,听到魔道的消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容情说:“大人不是说他早就有所准备了吗,你不用再操心了。过了明天,我们就可以离开了。我现在真有些迫不及待。”谢芳菲心里隐隐觉得不安,强自按捺下去,笑说:“还要明天一切顺利才行,不然……哎,哎,哎!容情!”话还没有说完,就叫起来。原来容情趁人不注意,一把搂住她的腰。
谢芳菲一向触痒不禁,忙向容情讨饶,喘着气说:“容情,你手放哪儿呢!算我怕了你了。”容情笑嘻嘻地说:“芳菲,看你还敢胡说八道,尽说些瞎话。”谢芳菲也不说话,一把拍掉他的手。容情又黏上来。谢芳菲浑身酥酥麻麻,有一点颤抖,笑骂:“容情,你成心找骂是不是!”容情挨近身,喃喃说:“芳菲,我们什么时候成亲?”说着又蹭上来。谢芳菲白他一眼,说:“你到底想干什么?要成亲?我总不能挺着个大肚子跟你洞房花烛夜吧!”这么直接,口无遮拦,没半点顾忌,说得自己脸都红了。
容情也有些不好意思,送她到房门口,拉着手不放她进去。谢芳菲笑说:“容情,你今天晚上是怎么了?好像没有明天似的。你平时可没有这么肉麻呀。”容情说:“不如我进去坐坐吧。”谢芳菲推他:“去,去,去!丫鬟们看见,又有舌根嚼了。还没娶进门,就登堂入室了。上次我还被大家取笑了一回,差点下不了台。凡事别传到王茂耳朵里,他嘴巴可够毒的。我脸皮这么厚,有时候都招架不了。你呀赶紧回去吧。”
容情被她说的有些沮丧,低着头想吻她。谢芳菲扭不过,踮起脚在他脸上主动亲了一下,说:“好了,好了,你快回去吧。站在门口拉拉扯扯的,让人看见,又该说不像话了。”容情仍然不满足,可是也没有办法,嘟囔着说:“我们赶紧离了这里才好。”谢芳菲千方百计地哄着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