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五点钟刚过，天空还是深海一般的蓝黑色，严松已经起床了。洗脸刷牙涂好护肤霜，精心捯饬一番，一想起要去给李雪萍送礼物，平静了整个晚上的心又起波澜。

白色的灯光间隔的从教学楼内透出，投影到主路上映出一排斑驳交错的树影。路上的学生还不是很多，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而能控制在这个时间早起的学生，起床后也大都不会等人，都是独行，因此互相之间不认识也就没什么言语。没有人的街道难免冷清，有了人却成了另一种冷清。

严松眼前一亮，李雪萍的背影映进灯光，忽然清晰起来，而那个娇小身影也使他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他觉得，那就是自己今生要寻找的人。也许将来可以在海边买一所房子，院子里会长满爬山虎和牵牛花，两人并肩坐在门前的秋千上，静静地看着夕阳下金黄色的海岸。

他快步到了教室，拿起奶茶就往六班走，心中越来越激动，没走几步却突然不安——万一她不要呢？

他又想见了面第一句要说什么？是说昨晚计划的那句“给你个奶茶喝”？还是说“我喜欢你，给你个奶茶喝”？如果是第一种，她如果问“为什么？”又该如何回复？但如果是第二种，会不会过于直白，显得自己很轻浮？万一她连收都不收，以后又该如何见她？

他妈的，白白计划了一宿。

一抬头，已经到了六班门口，他又开始犹豫，想着要不算了吧，现在这种关系其实也挺好的。

正这时六班又到了一个胖子，他一见那人，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自己要比这个胖子帅多了。于是就有了一种自信，这种自信支持着他要去做一件从前很难做到的事。他喊出了那个胖子，把奶茶交给他，轻声道：“把这个给李雪萍，就说严松给的。”

他等在门口，如同含冤入狱的犯人等待着法官的死刑宣判，要么无罪释放，还能拿到补偿款，要么就是死刑。

胖子又出来了，手里还拿着那个奶茶。

他的心瞬间就凉了，但更多的还是窘迫，像自娱自乐的跳完一支脱衣舞，结果发现是在向全世界直播，尤其是被一个不如自己的胖子看在眼里，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更是直冲心头，全身开始燥热，毛衣的贴身处也像是有一群蚂蚁在爬。

胖子说：“她说她不喜欢这个味的。”

严松开心的向周围人讲了这个故事，又嫌弃的看着何小天：“傻逼。”

何小天问：“你说了半天‘她’，‘她’是谁？”

黄子敬道：“她就是——”

严松道：“就不告诉你，傻逼。”

黄子敬道：“我的肩膀有点痛，一痛就喜欢乱说话。”

严松连忙搭手上去，满脸堆笑：“黄爷，我给你揉一揉。”

“哈，李文华我过啦！”赵羽高喊一声，笑容灿烂的仿佛农民大丰收。

他和刘峰的飞行员考试成绩都取得了合格，与人生巅峰又近一步，而且他们这种巅峰乃是真正意义上的巅峰，飞机可比山高多了。

郭伟伟小声嘀咕：“过了为什么要和李文华说？他和咱班李文华什么关系？”

严松刚在爱情上大丰收，成为了爱情虔诚的信徒，于是就鄙夷这些爱情的叛徒，朗声问：“赵羽，为什么你过了不和宋金金说，要和李文华说？哎，李文华，赵羽和你是什么关系？”

黄子敬小声道：“何小天，刚才有个女生在看你。”

何小天道：“我知道，以前你说过。”

黄子敬道：“现在换人了。”

何小天道：“没办法，谁让我长得帅呢。”

黄子敬道：“今年瞎子也特别多。”

二

数学课。

李育新道：“这套数学题，刘阳伟选择题满分，填空题错了一个。刘峰选择题错了一个，填空题满分。这套题很简单，脑子集中精神，基本就可以满分。看着第三题，下列说法正确的是哪一个？对于A来说，命题p是命题q的子集，这个我们反复强调过，你要注意了，你一定要注意！可以说原命题正确，它的逆否命题也一定正确。”

谭小花道：“它不是逆否命题，它是逆命题。”

李育新不理会她作为优等生中一个bug的存在，不愿解答这个问题，继续讲：“这个题选C。作为三视图这里，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只能靠经验——”

谭小花不满道：“你怎么那么讨厌啊。”

李育新赌气还不理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然后再靠点想象力，常见的题型你必须搞熟，你不搞熟我们就没法做了。再看第7题，还是有同学出现问题，反复讲反复做，第7题选A，这样的题还有人出现错误，我搞不明白为什么。第10题我们以前说过，讲过多少遍的题了，还是不会，你说怎么办？第14题，作为这样的题，我们反复强调，遇到这种题就是用坐标表示出来，不用讲了吧？”

学生们道：“不用讲了。”

谭小花道：“几何法也可以。”

王娜道：“可以，谁也没有不可以。”

谭小花道：“哦，那就不用讲了。”

李育新道：“我强调过，想用什么方法就用什么方法，你觉得什么方法方便就用什么方法。我们对于16题，有同学没有思路，16题这个题做的好的，一是陈仁刚，一是吴珍珍，刘阳伟也还可以。我们第1问，绝大多数同学都做错了，我就搞不清楚了，怎么还不会化简？实在是搞不清楚，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不会照葫芦画瓢？怎么就没有思路了呢？这么简单的问题，你就看不到这里的高都是弧度？你非写个60°120°，你觉得对吗？”

谭小花道：“对一半。”

李育新道：“人家题目中的角都是用弧度制表达的，你用角度制，谁教你的？我反复在这里强调，作为第2问，有同学没有思路，咱们以前研究三角函数的时候举过很多例子教你怎么做，当时最自然的方法是化成三角函数来处理，最起码的了吧？特别第2问，我特别强调，你不会的题要好好掌握，特别第2问，你要注意，这种方法我反复强调……”

三

中午，餐厅。

苏龙潜问：“你的脸怎么了？发烧了吗？”

何小天道：“放学之后睡了一觉，压的。”

苏龙潜道：“要不以后咱们不吃中午饭了吧？我见人家都在宿舍吃方便面，也挺好的。”

何小天道：“行。”

苏龙潜道：“我们宿舍就我一个人来吃午饭，别的都在宿舍吃馒头，吃方便面，然后让人从餐厅带一份花生回去，那些人买完花生都是自己吃一点再给他们带回去，别人也知道，但是吃不太多，也不会说什么，就当跑腿费了，双方都挺乐意的。”

何小天道：“行。”

苏龙潜道：“要不晚上也不来吃了吧？”

何小天道：“你学习不要命了？”

苏龙潜道：“现在我们宿舍天天晚上都有熄了灯还在啃方便面的，烦死了。”

李泽胜、张元宝二人在旁坐下。

张元宝问：“涛哥的事你听说了吗？”

苏龙潜道：“什么事？”

张元宝道：“让人给打了，你问问他就知道——”用下巴一指何小天。

苏龙潜问：“怎么回事？”

何小天道：“让人打了，别问了，瘆得慌。”

李泽胜道：“听说是刘阳伟先动的手，然后一群人都上了，你有没有上？”

何小天道：“我没，我那会儿在洗手间洗衣服，回去的时候就看到一滩血。”

苏龙潜惊道：“都流血了吗？这么狠吗？”

张元宝道：“脸都肿成那样子了你没见过吗？怎么可能不流血。”

苏龙潜道：“这几天我还一直没见他呢。”

李泽胜道：“有没有人拦？”

张元宝道：“肯定没人拦，有人拦也不至于打成那样。不会有人同情他的。”

李泽胜道：“那天晚上我遇到刘峰，我问他什么事，他说‘这几天太装逼让人打了。’”

张元宝道：“他就是太要面子了。”

苏龙潜道：“打完之后还要不要洗洗手？不过肯定不会上手。”

李泽胜道：“打完之后怎么样了？”

何小天道：“没怎么样。”

李泽胜道：“有没有告诉老师？”

何小天道：“没有。”

张元宝道：“他要敢告诉老师可就不止挨打这么简单了。”

李泽胜道：“你们班主任也没问他吗？”

何小天道：“老师从他旁边路过他就用手挡着，没被老师看到过。”

张元宝道：“他就是太要面子了。”

李泽胜道：“你和他一个宿舍的吗？”

何小天道：“对。”

李泽胜道：“听说他被打完之后还说了一句，‘我好久没挨打了。’”

张元宝道：“不会有人同情他的。”

苏龙潜道：“他有没有找人？”

李泽胜道：“他能找个屁。”

张元宝道：“如果你在那里你上不上？”

李泽胜道：“我不上，我虽然不上，但我也不拦，打起来我就出去。”

张元宝道：“我也是。”

苏龙潜道：“那天我见到他前女友了。”

李泽胜道：“真的假的？他还有女朋友？”

苏龙潜道：“当然有了，人家都在一起三年了。”

张元宝道：“什么样的女生能看上他？”

苏龙潜道：“那女生也不是很好看，但是爱打扮，头发拉直了。至少爱干净，不和他一样。要不哪天找来咱试试？”

张元宝道：“你说宋国涛回家的时候怎么说脸上的伤？”

李泽胜道：“就说摔的呗。”

张元宝道：“都伤成那样了，说是摔的他家里人信吗？”

李泽胜道：“到回家那天就好的差不多了，一天就能消肿。那次高一的时候温庆龙玩臂力棒打了我的脸，去教室的时候被班主任看到了，就问我怎么了，我说撞门上了。他就说，‘你看你，让你别在教室打闹，现在伤到了吧。’”

张元宝道：“李育新好骗，脑回跟人不一样，你敢说他就敢信。”

四

刘阳伟道：“宋国涛说如果不是你们拦着，他就打我了，要不是刘培根，可能流血的就是我了，哈哈哈。”

张伟宏道：“那真是他说的？”

刘阳伟道：“对呀，涛哥可真是厉害，幸亏你们拦着呢，我问他有事没有，他说‘没事’，真是豪迈。”

张建阳道：“人家很懂事，说‘如果有老师问我，我就说摔跤磕破了鼻子。’哈哈哈……”

付泽坤道：“那天晚上宋国涛挨完揍后说了一句，‘好久没挨揍了。’哈哈哈，笑死我了，然后小黄问他，‘爽不爽？’哈哈哈……”

宋国涛回来教室，众人都闭了嘴，但笑意一时难收，于是克制不住发笑的人纷纷捂嘴低头，结果半个教室的人都低下了头。

“妈的！”赵羽叱道：“我刚买完那本守得住才叫爱，曾小贤就分手了。”

众人围上去，问：“真的假的？”

赵羽道：“真的，都刷屏了。”

刘阳伟比划着：“14年呐，从这么高到这么高，那是要多少火车票啊。”

王文强道：“你这个计量单位是怎么换算的？”

赵羽道：“你说这书我是看还是不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