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的中午,也就是自赵黄昏投意见信的第二天,城市里下了一场雨。
这天早上尚阳光明媚,于是我出门书包里根本没有带伞,我没有随身携带雨伞的习惯。谁知中午正在食堂吃饭时,就听到外面雨水劈里啪啦地砸到地上。这下可麻烦了。吃完饭我站在食堂南门,看着一朵朵雨伞乘风而去,心想有哪个班上同学经过,跟他一起撑伞离开。
可惜不知是我吃饭太慢了,还是因为其他同学都从食堂北门离去,我站在南门干是等了二十分钟,直到食堂几乎没有几个学生,只剩下白花花的一片——那是食堂的职工们正在就餐,我知道这次彻底没有办法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雨非但没有减小的迹象,反而更加猛烈。在这样等下去等到上课也逃不出去,除了淋雨前行别无他法。我只得微低下头,迅速离开食堂,向寝室楼方向跑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烂泥被翻起来的味道,又有点像身处化学实验室的气味。天空中一阵阵雷声,好像在嘲笑我的惨状。雨水不断拍打到我的头顶,一部分顺着额头低下,一部分顺着后脖颈流下。不过须臾间,我浑身的校服已经湿透。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直感到寒气透骨。
终于跑回寝室楼,我这才发现,寝室一楼的预告版上早已写着今日大雨。都怪我不看天气预报,真是自作自受!我跌跌撞撞地冲击寝室房间,脱下这身早已湿透的校服。学校白天不提供淋雨,我只得用毛巾投热水,擦拭这污秽的身体,随后穿上另一套校服,撑伞走回教室。
全身的皮肤仍在发痒,当今的雨水早已不是几十年前的美象,更不是古代可以直接引用的“无根水”。文学作品中淋雨的凄美意境,全都是骗人的,现实由于空气污染,雨水要多毒有多毒,不知坚持到傍晚回寝室洗澡前,我的皮肤会不会更严重受损。
由于下雨的缘故,以往每天午自修时期在外运动的那些人,现在都在教室。但教室中并没有非常吵闹,可能下雨天大家都有些无精打采,闹不起来罢。
有时天总是这样捉弄人,我刚刚走回教室没多久,天晴了。
被雨淋得我此刻浑身无力,只得趴在桌子上休息。
“播送一则通知,播送一则通知,请各班班长于今日下午五点在办公楼小会议室开会,再说一遍......播送完毕。”
广播喇叭传来标准的普通话,听起来声音相当成熟,又有些低沉。我忽然反应过来,播音员是钱镜台,尽管声音和她平时说话相当不符,音色基调勉强听得出来。学校的广播器质量真差啊。
“商易成。”有人敲我的桌子,耳朵贴在桌子上趴着的我顿时感到地震一般巨响。吓得我一个激灵坐起来,是班长,她一如既往地没有穿校服。
“你们学生会找班长开会是什么事?”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什么都知道。”
“晚上你替我去开会吧。”
她的语气还真硬气,就像命令一样。那又如何。
“如果我拒绝呢?”
她蹬了我一眼,摇摇头,转身走回座位。
就算我为了维持自己好人形象,也不可能什么忙都乱帮,班长会议就是班长会议,学生会都知道我不是班长,我要是去了我的身份位置会非常麻烦。你倒是什么都不管。
也不知道她这班长是怎么当上的,高一时候老师随便问几个班成绩前五的人,吕无思不愿意,赵黄昏肯定拒绝,结果班长就落她头上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开会应该是讨论那件事......
趁下午的大课间,我跑去一趟学生会。雨过天晴的外面空气还算清新,一阵清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穿棉,这第一场秋雨宣告炎热的夏季彻底结束。果然,办公楼里的空调也退役了。
学生会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我推开来,只有陈天机一个人坐在那里,见我进来抬头瞅了一眼,继续盯着办公电脑在忙什么。
我走过他背后,见电脑桌面上的文件这一次是《学生社团活动申请报告单》。学生会高层有这么多事项要处理,每天如此之忙,还能考出年级第一数理化满分的成绩,眼前这驼背男孩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天才不成!
他一直没有说话,从我进来到现在都在专心忙于文件。大概过了三分钟,我先一步开口。
“说来今天的班长会议是关于什么啊。”
他头也不抬,一边打字一边回答:“昨晚我们在学生会信箱发现一封匿名信。”
“原来是这个。”我自言自语道,果然是这件事。
他突然抬起头盯着我。“你知道?”
哎呀,一不小心说漏嘴了。绝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事跟我有关,只能找个理由掩饰过去。
“他们告诉我了,具体信的内容我还不知道。”
“信的内容啊,请求建个互助学习讨论室......信目前在小镜子手里。”我佯装不知,他一五一十地给我解释,内容和赵黄昏所言完全一致。看样子学生会相当重视此事啊,赵黄昏你果然很棒!
趁这个机会,顺便我再打听一下会长换届的事。
“话说再过不久学生会长就要换届啦。”
“是啊,还有两周。”
“现在有几个人要竞选啦。”我笑着轻松地问道。
“竞选?你那天看到的文件只是上交校团委的形式,每年会长都是内部指定,或者你可以理解为到最后只有一个人参加竞选。”
这我倒是知道,上届会长已经跟我说过,但他没有明确表示过钦定谁。我进一步问:“你觉得这届谁当呢?会是你自己吗?”
“听会长安排呗,我无所谓啦。”他依然毫无感情地说着,好像对什么都心不在焉。
“会长他很忙,没什么时间处理我们这些事吧。”
“说的也是,那应该就是等镜姐安排。她让我上任我就上,她安排自己上任我就不掺和咯。毕竟当会长又没什么了不起,只有更多责任......”
“咦?你们在聊我吗?”钱镜台走进办公室。
“正好镜姐你来了,商同学在问我会长换届的事,你来给他讲吧。”
“哈哈你还真想参加竞选啊,现在还关心着这事。”现实中镜姐的声音非常活泼阳光,和广播器传来的判若两人。
“不是,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紧张啥,姐支持你。只要你在下周五之前填写候选人信息,并准备好演讲稿,到时候上台演讲,获得多数票就能当选咯。对自己有点自信嘛。”
说真的竞选学生会长什么的,我想都不敢想。怎么也轮不到我一个西楼的来掺和这事,何况西楼进学生会的都只有我一个。
“你是要竞选?镜姐我可以竞选吗?”
“当然可以,年级第一的学霸。”
“这就有意思了。你要是去竞选,我可要跟你比试比试。”
“不......我还没想好。”我连忙走出学生会,出门遇到那个高个子男生钟尚强,他瞟了我一眼,我回应一个眼神,跟他擦肩而过。
不知他们为什么要鼓励我去竞选啊,是因为没有对手太无聊了吗?学生会那么多人,难道说多数人都没有竞选意图,有可能参加的确实不会超出这三人了。听天由命的陈天机,看上去自己毫无意图的钱镜台,难道说......学生会长果然会落到钟尚强手里。
想那么多也没用,我又能改变什么。眼下重要的是班长会议,如果通过了决策,将对挽回西楼印象绝对有利。一二班班长高高在上,三四班班长我根本不认识,该做的是先将我们西楼内部团结起来,一致努力。
下午的最后一节,是非强制性自习。学生会,志愿者,社团以及各活动部门可能在此时间举办活动,老师可能在此时间找部分学生谈话或开会,当然有时也会有个别老师用这一节来串课。趁五点到来之前,我打算提前见一下六七八班班长。
传说中西楼学生素质非常差劲,我们五班还算好,六七八班是不良云集之地。以往我和这些班级几乎毫无接触,他们也不会认识我。这样反而某种意义上提供了便利。我标准地敲了三声六班前门,走进教室。
在我进门前就听到教室内传来的吵闹声,杂音闹耳之程度远非我班能够比拟。走进门的瞬间教室安静了片刻,随后继续吵闹起来。有的同学公开拿着游戏机在桌上打游戏,三五个同学下地围着他观看。更有直接将椅子转过方向围着一张桌打牌者,甚至教室后面还有两个男生在拿着医用拐杖互相打闹。
“请问你们班长在吗。”
我问了一遍,没有一个人理会我。我的声音早已淹没在吵闹声中销声匿迹。
我提高嗓门问了第二遍,依然无人回应。
我迫不得已,拿起讲桌上长五十厘米的三角尺,往黑板上狠狠地砸了三声。教室终于安静了,一大半人转过头来看着我。
“请问你们班长在吗?”我严肃地问。
教室里却传来一阵莫名其妙的笑声,甚至有人一边指着我一边笑,笑得我心里直发毛。这时前排有个女生告诉我,“我们班没有班长”。
我惊呆了,一个班级会没有班长?成何体统?
“我班没班长,有事跟我们老大说。”后排一个男生用粗犷声音喊道。
“老大现在除去打蓝球了。”另一个人说。
老大......不会吧,这就是传说中的不良班级吗,太可怕了。吓得我转身走出六班,回到五班教室。我的头脑简直凌乱了,没有班长,加上老师不管,这样的班级简直无可救药了啊,还怎么改革。难道改革计划终究不可能走出五班吗?
“你怎么了?”赵黄昏大概发现我脸色不对。
“恐怕改革很难进行到隔壁班了。”
“什么?”
“六班居然没班长!完全的无**状态,太可怕了。”
“啊?”
赵黄昏陷入了沉思。其实这场改革依靠外力是不行,如果依赖学生会,那边很可能因忌惮不良而拒绝,上次老会长已经说过。要是发动群众由下而上,改革是不可能彻底的。就拿我们班来说,现在才发动到几个人啊。我们班有班长,即使她自己也不配合改革,至少班长在的时候没人打牌胡闹她会管。像六班那种无**状态可怎么办啊。
赵黄昏肯定也明白这些,看样子他也没什么好办法。
而且,更坏的情况恐怕......
晚上,我问班长下午的会议有几个人参加。
“你说那场会啊,算上我六个人。”
果然如此!钟尚强肯定要参加,他不是三班班长,也就是说,六七八班全都没有班长!
看向闷闷不乐的赵黄昏,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自己再想想办法吧,实在不行就只能求助学生会那边了。要是他们拒绝,那这场有限游戏就真的玩完了。
两天后的下午,我正在刷数学作业,吕无思跑过来叫我。
“橙子,你去六班看看。”
六班,听到六班这两个字就让我心情沉重。
“干什么去,不去。”我没好气地说。
“你去看看嘛,不去可会后悔的。”
我没想搭理他,他硬拽着我的胳膊让我起身,我只好顺从他走出教室。来到六班门口的那一刻,我彻底呆住了。
除去个别一两个人,教室里竟然几乎所有人都穿着校服,比我们班还要整齐。差点令我以为走错楼了,这真的是六班?
我仔细观察下,发现打牌的也不见了,虽然还是有几个男生在打游戏机。
“怎么样,满意吗?”吕无思笑嘻嘻道。
“这是怎么回事?”我万分不解。
“这就要归功于光头兄咯。”
吕无思将手指向一边,只见胡瓦白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你认识六班那个老大郑天石吗?”
“是他?那个校内篮球赛最佳选手?”
胡瓦白点了点头。
原来,我和赵黄昏的对话吕无思早已听见,并告诉朋友胡瓦白。这个曾经的黄毛小子和外班不良们有些来往,得知我们的困惑,他将计划告诉六班的老大郑天石。听闻被东楼歧视,老大十分愤怒,当即要求六班进行改革。没想到六班内部空然团结,所有人一并响应了号召。
“我真太感谢你了,胡老哥。”一时我都不知该如何道谢。
“免了。”吕无思替他回答,“我们告诉六班今天学生会会去各班检查,嗯你懂的。”
鼓励一下,我当然懂。
于是我回到班级,带上学生会工作牌,前往六班教室,象征性巡逻一圈。离开教室之前,向他们比了个大拇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