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在外工作,特别是在葫芦这种偏远地方,吃饭是个大问题。很多菜只在每周四赶集日才有卖的,买多了吃不掉又放不住,不买又没吃的。有时煮起一锅饭吃了一顿,然后就碰到下乡或者上县里,结果浪费了不少粮食,让人心疼。
在张扬的极力组织下,大家终于解决了吃饭问题——在龙仅处开伙。龙仅提供厨房和客厅,参与者有张扬、刘云、高盛斌、杨宁静和段丽丽,徐露帮忙在水五寨村委会的清河寨找了个叫田春的小姑娘来煮饭,每月四百元的工资。因为要买冰箱,每个人预交了500元的伙食费。
当时电视里有个栏目叫“开心明星脸”,就是把一些长得像明星的人找去做节目。龙仅觉得这个节目很无聊,中国这么多人,找个相似的还难吗?更何况他们找的往往也不怎么像。倒是田春让龙仅吃惊不小,因为她除去脸上没有痣和更年轻之外,和龙仅在车上看到的那个少妇长得一模一样。以至于第一次看到她,龙仅还有种错觉,觉得她是妖。
第一天的晚饭是个大聚会,杭笑来了后也是吃惊的把龙仅拉到旁边说:“哥,这个妹子不会是你找的吧?”龙仅想到那天的情形,脸顿时红了,心里骂了自己百遍:好色鬼!活该!
杭笑又当面问田春,结果她并没有姐姐。这个世界竟然有如此相同而不相关的两个人,龙仅想到了《红楼梦》里的两个宝玉。他觉得在这个世界的另一个地方,一定有另一个自己,另一个杭笑,只是不知他们的故事又会是什么样子。
段丽丽每天来得最早,还经常帮田春做些事。田春比她小三岁,两个人看起来挺投缘的,好得像亲姐妹。因为段丽丽,张扬每次也来得很早,只是他下乡的时候多,一个星期也来不了几天。除了下乡的时候,刘云每天都很准时,准时得让人怀疑他们领导有病——管人的病。其实乡里上班的考勤制度并不严,刘云这么准时,完全是因为他的个人习惯。高盛斌早早晚晚的不定时,有时去巡山几天都不来。杨宁静就几乎是个幽灵了,有时一两天不来,有时大晚上来自己热饭吃,有时则比段丽丽来得还早。
龙仅每天来得都很晚。虽然那是自己的宿舍,可现在做了大家的伙食堂,又加上田春在那做饭,所以他从心里回避着那里。他每天下班后不是去找高盛斌坐坐,就是去找杨宁静玩玩,或者一个人去九龙湖逛上一圈,并时时希望能偶尔遇到杭笑。有时他也忍不住去小学,但总是没有勇气去找杭笑,他感觉他和她之间总隔着点什么——其实就是他自己的懦弱。
王峰从县里带回两支高压气枪,徐露和他便张罗着一起去老黑山秋游打猎。经反复商讨,时间最终定在国庆节那天。
那天乔珍妮回了老家,剩下的九个人挤在林业站的那辆北京吉普上,人体的柔韧性被他们发挥到了极至。王峰开车,段丽丽和徐露两人挤副驾位,后排刘云、高盛斌、龙仅、张扬、杭笑五人,杨宁静只能抱着两支枪蹲到了后背箱。本来杭笑主动要去后背箱的,后来大家说她一个弱女子爬上爬下不方便,而且后背箱太脏、太挤,最终还是让她坐了后排,由龙仅抱着她。车子启动时花了好长时间,试了几次才最终平稳前进,这让大家心里都有一种隐忧,害怕路上它来个大罢工。“冷车还没活动起来,各状态都没达最佳。”王峰看懂大家的隐忧解释。
老黑山是葫芦乡最大的林场,离乡镇所在地十多公里,是近百公里内最高最大的山脉,如果不是它所在的基础海拔太低,那没准就是一座雪山。平稳的路只到山脚,一进山就颠簸起来,左右上下,没个章法。龙仅抱着自己心里暗恋的人,渐渐心就“乱”了。这心中的乱就像魔鬼一样纠缠着龙仅的意志,他心中那纯洁得如天使般的恋爱观渐渐被这魔鬼包围绞杀……。
完了,一切都完了。龙仅心里绝望地想。前久自己在车上看那少妇时,一定让杭笑看到了,要不她怎么会怀疑田春是自己找的呢。现在自己又不争气的“乱”了,她一定会低看自己的,一定会用“流氓”或者“变态狂”的词来形容自己。
杭笑意识了龙仅的改变,她把身体往前移了许多,直至无法再移。同时一脸晦气地在心里暗骂:“人面兽心的东西!”
魔鬼终于把天使抹杀于摇篮之中,可魔鬼也没有感到胜利的喜悦,相反感到更多的是空虚和失落。
如果,时间就此停住,或者车子就此停住,那么,杭笑对龙仅的定义一定也就此定论——许多历史人物恐怕也就是这样遭受不白之冤的。还好,路还没完,车子还要继续。当杭笑突然移向前时,龙仅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海底,世界末日就此到来。他松开抱着杭笑纤腰的手,把脸转向窗外,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自己不是圣人,自己只是一个凡人,甚至是个俗人,还能怨谁呢?冲动是魔鬼,然而那时那景,自己何尝想冲动?然而冲动了——这,就是人性。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相遇相知相互折磨……”卡带里传来窦唯的声音。除龙仅外几个男人对这首歌都很上心,集体跟着唱了起来。杨宁静的声音很左,每个字都跑调,像声带做过手术。还好他的声音最小,要不怕真的要“呕吐,呕吐,惊起一行鸥鹭”了。
“王峰,你们男生为什么会喜欢摇滚乐和足球?”等他们忘情地唱完后,杭笑被他们的情绪感染,想起大学里班上那些整天沉迷于足球和摇滚的男生。
“摇滚,英文叫ROCK'n ROLL,定义不一。但我喜欢它的是它代表了一种精神,一种青年人不可或缺的精神。可能有颓废、迷茫,但我觉得更多的是一种反叛,一种人性的表达,一种对心灵的尊重。唐朝乐队有句歌词是:‘那些来去匆匆姑娘,带我走进快***,却使我越来越习惯,对漂亮的眼睛撒谎。’如果不是直指人性,直接面对自己的心灵,换其他通俗歌曲,还指不定被虚伪成什么样子呢?还有何勇有句歌词是‘我的舌头,就是那美味佳肴,任你品尝’,这也是把年轻人恋爱的激情很直接的表达了出来,直指人性……”
王峰提起摇滚乐就滔滔不绝,杭笑觉得他讲的有些在理,有的又难免偏激,不过也许正如他所说,摇滚就是偏激地表达真理。杭笑不时报以微笑,表示自己很受益。但她的内心根本无法静静地听下去,刚才那“不爽”像断在肉里的刺一样,时不时的就给自己一次锥心的痛和碎骨般的恨。
也许是王峰说得太投入,突然车子一下子颠了起来,杭笑预感自己的头一定会撞到车顶,害怕地缩着。“啊!”前面的两个女生也尖叫了出来。杭笑以为自己的头要被撞成脑震荡,甚至当场昏迷时,突然感到自己撞上的是个柔软的东西,像一只手。她略微转头,发现是龙仅的手。杭笑想,龙仅的手被自己的头撞到顶上,一定很痛。她果然从反光镜里看到龙仅面露痛苦的表情。她想,如果龙仅的手还抱着自己的腰,这次根本就不会撞上去了。龙仅不再抱自己,显然是有自知之明的。或许是自己偏激了,龙仅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自己坐在他腿上这么久,他还一路“抱”着自己,他又不是自己的亲哥哥,有点生理反应,应该就是王峰说的“人性”吧?没有反应才怪呢!想到这里,杭笑一直不悦的脸终于有所缓和,她略微转头对龙仅说:“哥,你抱紧我,刚才就差点撞着我头了。”
龙仅听杭笑这么说,知道她原谅了自己,于是又抱住了她的纤腰。杭笑一直坐在龙仅膝盖最远端,而且之后一直“哥”、“哥”的称呼龙仅。龙仅感到一种悲哀和负罪感,觉得自己大势已去,真的要把这“哥哥”做真了。一股热泪从脖子流到了自己肚里。“咽泪装欢”此时只有这四个字懂龙仅。
“王峰,开慢点!我有点晕车了。”刘云说。
“你是怕小杭晕车吧?你那样子哪像要晕车的人?”徐露这玩笑直截了当得让刘云和杭笑同时陷入羞涩中。
“天意!”龙仅凄凉地想,他没勇气再去争锋吃醋,因为“吃醋”有时也是需要条件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