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春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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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期并不太长,不过三百多天,春节来了。中国有太多的节日,但没有一个可以和春节相比,对此龙仅有些不解。从来历说,它远没有乞巧节浪漫,甚至更多的还是年兽的恐怖;从时节上说,也没有中秋节的丰收喜悦;从文化上说,关于元宵、端午、中秋——甚至重阳节的诗词都要比它多得多,它虽然有个春联,其实还是后来门神换到中间后才兴起的……。可是,它成了中国人最最盛大的节日,任何人为的力量若想改变它,只是螳臂当车,甚至还有可能给它增添更多的内涵。或许,中国人骨子里对春天的喜爱,才是它如此盛大而深得人心的根本原因。

春节嘛,辞旧迎新,重点又是在迎新,至于旧的嘛,你辞不辞它都要去的。不过龙仅是个念旧的人,在他苦思冥想着如何对过去有个说法的时候,母亲逼着他迎新了。

“小井呀,过完今晚你就二十三啰,在旧社会娃娃都多大啦,你的个人问题也该解决了。”母亲说着看了一眼外面远山尖没有融化完的积雪,“你表舅家有个姑娘叫小雪,去年初中读完就在家务农,人长得俊,手脚也伶俐——你大年初二去你舅家拜年时留意看一下,要是看得上么我就侧面和你舅妈说说。”(龙仅原名龙井,初中时他想当哲学家,于是改名龙仅)。

“妈,现在都自由恋爱了。我才二十三,男人嘛,怎么也要到三十多再结婚。”

“什么……三十多?你爹我这把老骨头还等得到抱孙子吗?”一直弯着腰做蒸肉的父亲突然说,“我也不管你什么自由恋爱,要是二十五岁还不带个媳妇回来过年,你也就别回来了。”

“二十五岁嘛,还早。”龙仅不想把过年的气氛搞得太不好,敷衍着说。

刘云就没有龙仅这么幸运了。回到家的那天,母亲见他还没带个媳妇回去,脸色就有些不好看。父亲更是很直接地和他说:“去年就和你说不要光是想着工作,结果还是读书把人都读包掉啦,媳妇都不会想。明年你就二十五啦,我二十五岁的时候,你都七岁啰。大年初四和我们去你老亲爹家,他家有个侄囡,要是人家瞧得上你,上半年就把婚结了。”

“爹,我找着了。只是她家太远——在昆明,要是来我们,就回不去过年了。”刘云选择撒谎,只有这样才能使二老心宽。果真,他母亲马上变得很高兴说:“真的呀?姑娘家还好吧?大城市的人,会不会瞧不起咱们农村?”

“会不会瞧不起,人家明明就瞧不起——当我没有出过门?顺道来家里坐坐,最多耽误她一天的时间。何况老人家就说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着猴子满山走。云儿,大城市的人我们惹不起,你要多想想。一个男人家,千万不能成为pá耳朵。”

刘云苦涩的笑笑。突然手机响了,原来是张扬发来的贺年短信:“恭喜发财,红包拿来,不给红包,打成熊猫——美得你,熊猫可是国宝。祝:新春快乐!桃运连连!”

“手机响,你为什么不接呀?”刘云的母亲一脸疑问。

“是短信——就是从手机上传来的信。”

“哦……”他母亲仿佛有些懂了,“是那位姑娘写的吗?”

“不是,才买的手机,她还不知道我的号呢。”

“那你不会打个手机告诉她?”

“我也没她的号呀。”

“现在做什么都要号,看个病都还要挂号……真搞不懂!”刘云母亲说着不段摇头。

城里的春节比农村的简单得多。既不杀过年猪,也不放鞭炮,更不用提前几天就做蒸菜、打尘灰、贴年画,甚至吃年饭也用桌子,不用松毛。所以,城里人过年,更多的是趁着有个假期,陪陪家人,找找朋友,或者休闲休闲,旅游旅游。

大年初二杭笑接到自己发小金兰的电话,说是初四高中同学有个聚会叫她一定要去参加。杭笑本来是不想去的,她觉得自己在这么偏远的地方支教,有些同学又势利,说不定到时对自己说些风凉话儿,白惹自己难过。可是金兰的劝说太诚心,她说:“笑笑,你以前是多么积极开朗的人,怎么现在这么扭捏?你知道我有多么想你吗?你知道大家有多么想你吗?再说你是去支教,又不是一辈子要在下面,比许多现在还没找到工作的人好多了。你不可能因为支教就不和大家来往,那几年后你回来一个朋友也没有,嫁都嫁不出去——你不急啊?”最后杭笑只好在纠结中答应了。

聚会的报到点是在高中时的学校,时隔五年学校除新建了一幢教学楼变得高大了之外,竟然没有什么变化。近校门处的树林更是仿佛竟忘了生长,五年的光阴没结它留下一点点痕迹,真有点“山中无日月”的感觉。

聚会来了十多个同学,没有老师来,找到假期管学校的老师,希望进原来的教室看看又被拒绝。杭笑觉得这次组织不算成功,但她作为以前的学***,也没出上什么力,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随遇而安。李诚以前是班长,金兰说这次他是组织者,可是他还没有出现,杭笑竟然有些期待。

“喂,李诚,你搞什么?都过了半小时了。”金兰给李诚打电话。

“我一直联系不上老班,现在才从他住的小区出来,一会就到。”

“那老班能来吗?”

“去旅游了。你那来了多少人?”

“十多个。”

“好吧。有几个算几个。”说完李诚挂了电话。

杭笑竟然有一丝嫉妒,她想,如果自己不去支教,现在和李诚打电话的应该是自己。她没有想如果那样,也许自己未必瞧得上李诚。屁股决定思维,此一时彼一时,这些话还真不是说了玩的。

李诚来了,和杨梅一起。杨梅原来是文艺委员,经常和李诚对着干,有一次还从社会上找人把李诚给打了。杭笑有些吃惊,真是如一句台词:这个世界太疯狂啦,耗子都给猫当伴郎啦。看着现在小鸟依人般挽着李诚手的杨梅,想着那个荒唐的梦和自己刚才同样荒唐的期盼,杭笑心里五味杂陈。还好她马上想到了刘云,其实除了生在都市外,李诚根本没办法和刘云比。可是,这个出生往往很重要,就像宫里的格格或者公主,再笨再丑都是格格或公主,而一般的民女,再聪明再美丽也只是民女。何况过去民女根本就上不起学,又能聪明到哪点呢?

“杭笑啊!你这些年你都跑哪里去了?”杨梅亲切地拉着杭笑的手。

杭笑:“没有嘛,就是在地球上到处转转,也没到火星。”

杨梅:“听说你去支教了,什么地方呀?会不会很偏远?”

杭笑:“葫芦。一个很好的地方,我很喜欢。”

杨梅:“也难为你了,在昆明过惯了的去那么远——那么落后的地方。”

……

杭笑笑笑,没有回答她。她觉得自己今天已经来错,就不能再把人交错,于是转向金兰说:“你们今天的活动计划是什么呢?”

金兰转而疑问地望向李诚。

“先去爬西山,晚上再去K歌。”杨梅抢着说。

“我的意思是这样,不知大家怎么说。”李诚补充。

“可以嘛,不过要走路上去,不准坐车!”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一个男生说。杭笑一直猜他是谁,但怎么也猜不出来。

“小不点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李诚说。

“小不点”,杭笑一下子记起了他,觉得这几年变化最大的恐怕就是他了,心里也因为想起他而好过了许多。高中时他人最小,校服穿在身上显得很大,他人又不太整洁,怎么看怎么像一个拾荒的儿童。班里其他同学(包括女生)总是有意无意地嘲笑或者欺负他,可他总是乐呵呵的,像是听不懂别人的嘲笑。他特别喜欢向杭笑请教学习上的问题,尽管有些题简单得不合常理,但他一脸认真,至少杭笑看不出他是装的。有一次他和班上大他许多的张玉宁打架,其原因就是张玉宁说他是找借口接近杭笑。出乎意料的是那次打架他打赢了,张玉宁鼻子和嘴都出了血。兵法上讲两军相逢勇者胜,用在这件事上无比正确。被人喜欢总是幸福的,杭笑回忆起这些事,心里竟然也有瞬间的快乐。眼前的小不点长大了,至少高了一个头,而且衣服也变得不光整洁,而且看上去还有些讲究。

“女神,你还记得我吧?”小不点突然对杭笑说。

“么,女神都叫出来了。”金兰起哄。杭笑满脸羞红。

小不点:“你还不是女神。”

金兰:“小屁娃,你钟情点好不?”

小不点:“谁说我不钟情了?她是看上去精神,你是看上去神精——不都是女神吗?”

“小不点,你死克(去)!”金兰追着小不点打。

小不点的出现像是黑暗中的启明星或口干渴时的杨梅,虽然给不了太多的光明,也不能完全解渴,但仿佛总多了一线希望或者说少了一分痛苦。所以接下去杭笑变得快乐起来——什么李诚,什么杨梅,不过是 “神马”都算不上的“神经”罢了。

爬西山的时候,杭笑想起了那次老黑山打猎。西山上有很多人和人文,老黑山没有;而老黑山的野境野趣,西山又是没有的。一个是历史文化的积累,一个是原始自然的遗留,一个让杭笑在热闹中寂寞着,一个让她在寂寞中热闹着。杭笑觉得自己的欲望怎么变得不单纯起来——难道这就是成长?

晚上K歌杭笑没有去。一是她不太喜欢那嘈杂的环境,二是她看得出“小不点”对自己上了一天的心,她觉得有必要和他拉开些距离。她想和刘云拉开距离,因为她想自己只是葫芦的过客。她想和“小不点”拉开距离,因为她喜欢的是刘云。青春时节,恋爱本来可以一触即发,然而自由的我们常常会深思熟虑后选择放弃。

一个人睡在床上,东想想,西想想。杭笑从来没过过这么烦恼的春节。(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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