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厚生道:“不能吧?”
“怎么不能?每次说回楚府, 她都是眼泪汪汪的。跟大公子在一起更是拘束得厉害,寻常跟咱们有说有笑的,到了他跟前儿却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问什么答什么, 这可不像是能一起过日子的。”余芬道。
“还有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季厚生道,“那你的意思是什么?不跟大公子结亲?”
“那怎么行?”余芬立即反驳道:“于情于理也得让阿泠嫁给大公子, 当然如果大公子真来提亲的话。”
“那不纠结了, 你还愁什么?”季厚生道。
“可成亲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儿, 总还是要阿泠心里愿意才好。”余芬担心的是这个。
“你啊你, 我说你就是瞎操心,大公子那样的人品, 样貌,放到天下都是第一等的, 阿令拿什么跟他比?指不定阿泠见着大公子拘束那是害羞的缘故,你不懂。”
余芬叹了口气, “但愿吧。不过大公子也没表过态, 指不定是咱们想多了。”
“什么话都让你给说了。”季厚生道,“睡吧。”
季厚生的思想很简单,不管季泠是怎么意思, 只要楚寔喜欢她, 她就得嫁楚寔。只有余芬才会顾忌一下季泠的心意,可那也无济于事。
而余芬所料也没错,在季厚生考中进士后,楚寔就央请老太太, 请了大媒去了季家提亲。
媒人欢欢喜喜地走后,季厚生和余芬也是松了一口大气,季泠的亲事总算定了下来,他们和楚府真正的攀上了亲,将来季厚生的官途也就有了指望。
高兴之余,余芬走到季泠屋子里,轻轻从后面搂住她的肩膀道:“阿泠,怎么不高兴?”
季泠不答反问道:“娘,今日表哥如果过来,你来叫我一声。”
从季泠八岁起,借着男女避席的借口就很少见楚寔了,但楚寔只要在京城每日却总要来她家站一站的,哪怕见不着她,也要望着她的屋子站那么一会儿。若非如此,余芬答应亲事也不会那么爽快了。
余芬嗔道:“以前让你出去见吧你不去,现在都说亲了,正是该避嫌呢,你却又大方了。”
季泠却不再言语,只托着下巴望向窗外。
余芬想着从媒人上门后,季泠的脸上就再没笑意,不由心里一叹,“阿泠,你不愿意嫁给你表哥么?”
季泠不说话。
“说实话,天底下难道还找得出比你表哥更出色的男子?对你情深一片不说,就他自身也是没得挑的,才华、人品、样貌哪样儿不是第一等的?京城多少姑娘想嫁给他啊?别的不说,上回他考中状元,跨马游街时多少姑娘往他身上扔手绢,你是知道的吧?”
季泠回头道:“娘,彼之蜜糖,我之□□。嫁人过日子,并不是要嫁给状元郎才好的。”
“哎,你这孩子,你想想你表哥对你多好,我要是嫁得这样的男人睡着都要笑醒了。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想想,为了你,你表哥至今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听说有个从小伺候他的大丫头,苏夫人让他收房,他都没点头呢。就这么一直等着你,扛了多少的压力啊?”余芬道,“老太太和苏夫人只怕催他成亲都要把他的头发给催秃了。”
余芬说得好笑,季泠却是笑不出。
余芬无可奈何,“你再这样,我就把阿令撵走了。”
“娘。”季泠终于有了激烈的反应,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得外头季厚生道:“大公子你来啦?”
季泠绕过余芬开了门,就看见了站在院中正朝她望过来的楚寔。
“表哥。”季泠唤了一声。
楚寔笑了笑,往前走了两步,“有话跟我说?”
季泠点点头。
楚寔四处打量了一下,“出去吧,拐角那条河的柳树下,正适合说话。”
季泠点点头,回身拿了什么东西,然后跟着楚寔走出了院门儿。她其实已经很久没出门了,她的脸生得如此祸国殃民,季厚生又没什么护着她的能耐,所以从十岁之后,余芬就约束着她不要出门了,实在要出去都是要戴面纱的,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也没什么两样儿了。
季泠站在河边的柳树下深呼吸了一口,这才转向楚寔,“表哥,应该是也记得以前的事儿吧?”
这个“也”字却是将什么话都说开了。
楚寔点了点头。
季泠看着楚寔的眼睛,祈求道:“表哥,以前我没得选,这一次让我自己选好不好?我欠着阿令的情,一定要还的。”
季泠的一生似乎总在偿还各种各样的情,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所以她总是低着头,
“那我的情呢?一丝一点都没办法打动你吗,阿泠?”楚寔道,“一切都已经重新开始了,再也没有成康,没有任何人,我想你保证。”
“可是我心里什么都记得。”季泠道,“表哥,这辈子你要补偿的不是我,而是成康。那是你欠她的。这一次,应该是没有我,没有其他人,你好好儿地对她,你们夫妻联手一定能更快让天下百姓有安乐生活的,而我只会拖累你。”
“我不是在补偿你,阿泠。”楚寔顿了顿,“欠成康的我会还,你不要觉得是你的错。”
“可我若是再嫁给表哥的话,我们也只能过程上辈子那样,两个人都那么无奈。”季泠道。
“韩令就那么好么?”楚寔质问,“他为了得到你,丝毫不顾及你的身体,给你用了虎狼之药,才让你不再沉睡,年纪轻轻就去了,就这样你心里依旧只有他么?”
楚寔何等骄傲的人,哪怕在季泠死的时候,也没当着她的面说一句韩令的不是,可这一世他明明比韩令早了那么久,再也没有犯过任何错,可依旧赢不回季泠的心,他岂能甘愿。
“都是我让他那么做的,我就想看看冬天的雪。”季泠道。与其漫长地沉睡,人生里再也没有秋冬,季泠更愿意把生命全都集中在几个月里。也正是因为知道命不久也,所以她在将混乱的思绪理清之后,依旧和楚寔生活在一起。
她就是想让他明白,她没什么好的,跟她生活毫无趣味,她再负担不起楚寔的情意。
季泠撇开头,“韩令太傻了,明知道我也活不了多少日子,可他还是选择了保全而自杀。”
韩令,韩令,季泠的话里全是韩令。楚寔的拳头在袖口中紧了又紧,最后却不得不放松,“阿泠,在西安之前,我们生活的点点滴滴对你都没有任何意义吗?”
季泠的眼角滑下泪滴,“在放弃的时候,对表哥而言,那不也是毫无意义的吗?”
终究是意不平的。有再多的大道理,也说服里不了心底最深处的声音。
楚寔点点头,有些恍惚地道:“你能这么说就好,就好。”他宁愿季泠恨他,也不愿她风轻云淡地看待自己,看待他们的一切。只要知道她曾经是在意的就好。
楚寔苦笑了一下,他也没想到自己会退让如斯。
“这一生我若是成全你,阿泠,奈河桥上可不可以喝了孟婆汤,我们真正的一切重新来过?”楚寔道。
楚寔终究是舍不得逼迫季泠的,只要她不愿意,哪怕他再不舍得,也不会勉强。
季泠含泪点了点头,“但愿再也没有下辈子,若是有,也但愿我再不记得从前。”
这样的人生反反复复,好像没有尽头,每一次都是重新开始,却走向同样无奈的结局。
不过好在,季泠和楚寔虽然兜兜转转,但楚宿和周容却算得上是圆满了。这一世没有季泠,也没有季乐,楚宿对周容心心念念,此情天可鉴证。尽管老太太不喜欢周夫子,可奈何楚宿意志坚定,最终还是点了头。
周容便成了楚宿唯一的妻子,第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人又不似她母亲那般孤傲,几乎可称得上是八面玲珑的人物了。
在季泠嫁给韩令后,楚宿夫妻的恩爱就更衬托得楚寔孤家寡人的凄清了。而楚寔也信守承诺从此再也没出现在季泠的身边。
两个人从此天各一方,楚寔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到了陕西。
成康正是人生里最鲜艳的时候,美得不可方物,璀璨夺目,更难得的是几乎可以说事事如意,样样顺心。她的人生就好像被老天特别眷顾一般,但凡她要的,总会那么瞧就能发生。
而但凡在她有什么危险的时候,也总有那么一个人会英雄救美。
赛马宴上,成康正跟自己的表姐何许说自己昨日骑马遇险的事儿,“真的就那么巧,我刚摔下马,那人就奔了过来接住了我。事后也不要任何奖赏,就那么消失了,你说怪不怪表姐?”
何许道:“是不是你爹派来暗中保护你的人?”
成康摇摇头,“若是有,我爹肯定会告诉我的。”
何许道:“那可能就是你命好把?你啊从小到大每次劫难都有贵人相助,定然是大富大贵之人。”
成康笑道:“表姐就少打趣我了,什么大富大贵,我还要怎么大富大贵?我就是觉得这事儿也太巧了些。前几次的事儿,那时候我年纪太小记不清了,可我总觉得……”
“好啦好啦,总不能是有谁暗中喜欢你,所以处处留意你、保护你吧?”何许玩笑道。
而与此同时,北原正在跟楚寔回报,“昨日,成康县主遇险,属下来不及安排,只能自己出面了,县主恐怕会认出我来。”
楚寔点点头,“那你就不必跟在我身边了,先去湖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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