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归根结底,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顾清顺着无禹的思想去想,他的话一点儿也没有错,无禹嘴角一扯:“仅仅只因为,你不是顾府的女儿,你身上流淌的不是辜负的血液!”
像是被利剑击中一般,顾清的心被猛猛一击,无禹说的没错,这就是她一直不敢正视的真相与原因。在她的身体里,流淌着本就是外族血脉,顾家一直护了她和娘亲那么多年的安稳日子,现如今,终是不能如愿过一生。
可她记得的这份恩,只是顾老爷将她们娘俩带回来放置在平静屋檐下的恩,绝非是多年来默默承受来自柳叶的欺辱与压迫。
“我至今都不愿相信。无禹,是不是人死了后就不能选择来世的出生了?”
她从一个贵嫔落到如今人人口中的暴徒余孽,可她从来就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血脉和出身,也从来都不是她真正想要选择的。
无禹凝视着她的眼神就像是能够看透她的心思一样,他记得,在不久前,也有一个人这样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皆是皇族富贵燕,何苦慌张满天飞?
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的玉娘至今都没有一丝的清醒,顾清将她的手轻轻放在掌心抚摸,她不知道娘亲在顾府里遭遇了怎样的毒打,可身上那一条条触目惊心的击打痕迹,实在是让她咽不了这口气。
从前在宫里,顾宁如何欺负她嘲讽她,她都可以不当作一回事,可娘亲是心里何其重要的人?哪里容得了他们的践踏?
默默叹了气,顾清扭头问无禹:“我是余孽一事传出去后,皇上可对顾府有何举动?”
“顾宁被废,如今宫里最大的是容贵嫔。哦不对,应该是如今宫里只有一位妃嫔,那就是容贵嫔。至于顾府,皇上还没有任何的举动,不过将那顾老爷子召进宫里去,不知说了些什么,顾府暂时还安然无恙。”
依照连城那样的性子,一旦在谁家发现了余孽乱党,恨不得立马抽刀前去,哪里还容得下?
一想起连城,顾清心里便涌起满腔苦涩,如今后宫相当于虚设,却只留了一个容贵嫔,他这是意欲为何?难道真想要将容贵嫔册封为皇后吗?
他的心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锦雀去外面找大夫开了些药回来,熬制了给玉娘送来,她还睡着不能进食,顾清只好一小勺一小勺的喂她。忽地便想起了从前,娘亲也是这样的喂她吃药,奈何她小小年纪根本不听劝,只觉得苦便一口也不给尝,还得娘亲喘着气跑了大半个院子追着她直吆喝。
往事浮现在眼前,心中苦涩更胜几分。
夜幕降临,无禹不知道去了哪里,偌大的院子里只有沉睡的玉娘,以及顾清和锦雀。
锦雀之前从没见过玉娘,可她是贵嫔的娘亲,便是自己的夫人,无端端却被人这样鞭打,实在是可气可恨。
“贵嫔,夫人这伤……奴婢约莫着是有人刻意鞭打为之的。”
顾清当然知道是有人刻意鞭打为之,在那个没有任何温馨之意的顾府,一旦她离开了娘亲,那里就俨然如地狱般。
“总有一天我会一一报复回去的,为娘亲,也为我自己。”如若她现在不是有余孽一罪在身,恐怕早三步两步跑到了顾府要求得到一个公道,然后让他们看看,堂堂皇后的生母,是如何的心狠手辣?
“已经很晚了,锦雀,你去休息吧。”
锦雀看了看床上沉睡的玉娘,还想再说些什么宽慰的话,终是埋在了喉咙里,默默道了声好,然后掩门离去。
窗外无月无风,无尽的黑夜将整个世界勾勒在一起,不仅让人看不清白天黑夜,也让人分不清好坏良心。
那一夜里,顾清梦到了连城,梦到他改掉了所有的坏脾气,然后站在远处负手而立,微笑着等她回去。
可是再也回不去了,顾清曾经是真的做好了打算要跟他准备一辈子厮守在一起,不去管那些莺莺燕燕,也不用去理会那些繁琐杂事,她只要有麒儿,就足够了。
就是不知道,午夜梦回之时,他是否能听到麒儿的哭泣声?
玉娘是在第四天才醒来的,她睁开了眼,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日思夜想的女儿。玉娘以为是假的,复闭眼,再睁开,才发现眼前的果然就是顾清。
是她日夜思想的清儿。
“娘亲,您醒了。”顾清含着笑,动作轻轻将她扶起来,锦雀连忙在她身后拿东西垫了垫,顺便将被子往上拉扯了下,非要将她紧紧捂住才肯罢休。
眼前的一幕似乎是梦境,玉娘一点儿也不相信自己竟然与日思夜想的女儿重逢了,颤巍巍伸出手想要抚摸顾清的脸颊,顾清连忙把身子往前凑了凑,眼眶温热,就连整个人也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从前她并不知道身为人母的艰辛,直到她有了麒儿才知怀胎十月的辛酸,如今也慢慢学着体会娘亲了。
“清儿,当真是你。”
“娘亲,当真是我,是您的清儿。”
几日昏睡下来玉娘的脸上早已没有颜色,脸颊也都是惨白的,顾清心疼得紧,急急唤了锦雀去厨房取点滋补身体的汤药来,非要看着玉娘一口不剩的喝下才肯安心。
万般的话语都咽下了喉咙,玉娘看着自己的女儿变了,变得成熟稳重了不少,尤其是她的眼睛,从前是那般的灵动活泼,现如今怎么就深沉了起来?
“我已经听人说了麒儿的事情,清儿,怪不得皇上。”
为什么怪不得皇上?因为他护了顾清的命,在他的心中,大抵是血脉正统的皇子也比不过一个身为余孽的顾清罢。
顾清苍白笑了笑,将喝完的汤药碗放在了桌子上,“娘亲如何得知麒儿的事情?都怪女儿不好,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先通知您,让您担心了。可是麒儿也是我身上的一块肉,在后宫小心翼翼的生存中,更是我的心头肉!娘亲,叫我如何不恨?”
玉娘知道多说无益,劝说也只会让顾清更加反感连城亦或是讨厌,她这才空下来看了看室内,奇道:“这里不像是顾府,也不像是皇宫,我们在……”
“娘亲别怕,这里不是顾府也不是皇宫,这里只是一处静谧让人心安的怡然之地。锦雀,你再去请大夫来看看,还有,去市集上多买些滋补身体的东西,给娘亲服用。”
玉娘心里很欣慰,看着以往只能在膝下讨着糖吃撒娇的女儿竟然越发理智成熟,心里五味陈杂。她是在后宫生活过的人,知道那种日夜要提防别人的心情,她不想顾清去经历,可没有办法,皇命哪里敢违抗?
顾清眼里澄澈无比,嘴上却张了张,似乎是想问什么事情。玉娘咳了咳,哑着声音说道:“竟不知一觉醒来是在这里,我还以为会直接见到阎王爷呢。”
“娘亲切勿胡说!您在顾府过的什么日子,清儿心里明白,柳叶毒打您一事,我定要问她个清清楚楚!”
见惯了那些纷争,玉娘只想平平安安,她将顾清的手紧紧捧在手心里,宽慰道:“娘亲如此尚好,其他的事情,随她去吧。”
要说是以往的顾清可能还咽得下这口气,可今时不同往日,顾宁在宫里是如何对待她陷害她?柳叶是如何欺辱她的娘亲?一笔笔的帐,总要有清算的时候。
顾清含笑着点头,心里却想着其他事情,她在娘亲面前,只需要做回一个小姑娘就好了。
无禹最近心情越发烦躁,只要一回到院中就黑沉着脸,一个人坐在围墙上方,目光紧紧盯着皇宫里荒凉的一侧。
顾清时常会观察他,也思考着他到底跟慕容和流苏有着什么关系?若说是爱慕流苏,这一点还较为让人信服。可是,流苏都已经婚配了,还心心念念着像什么样子?
玉娘慢慢身体好转,已经能够下床走路了,今天晚上顾清心情不错,还特意大展厨艺烧了一桌子的好菜,她走到院子里高声唤道:“喂!下来吃饭。”
无禹回头看了她一眼,乖乖从围墙上跳下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伯母。”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门哪派的,不过见了玉娘还能恭敬唤一声伯母,倒不是个没有教养的。
玉娘虽然讶于他的身份可也没有明问,只笑着吆喝着喝酒吃菜。
期间,顾清问起:“顾府的动静可有留意?”
她的意思是,娘亲被柳叶殴打到人失踪之后的事情,难道顾府就没有一个人出来寻找?偌大的顾府果真懦弱道如此地步?
玉娘一想起那日柳叶和顾老爷在她面前所说之事,不免觉得气火攻心,他们都敢不避讳的在她面前谈论那些事情,心上还有什么事关心的?
无禹包了一大口饭,含糊不清的说道:“柳叶听说伯母不见了,当然是火急火燎,不过伯母孤身一人在京城中又无可投奔的亲戚,柳叶虽是慌乱但也不至于到害怕的程度。不知道顾老爷知不知晓此事,暂时还未见顾府外出寻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