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峭壁长长地伸出了一大截，所以峰侧反倒成凹形，深藏在白雾之下，而那凹处里又有一块凸出的石块，那绛仙草不偏不倚正长在那石块之上，所以方才能透过云雾远远望见，但想要采摘到它，却必须深入凹谷之中，卓凌霄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提着一口气朝目标靠近……

而此时的金玉，满脸焦急地站在山崖上朝下望去，只见卓凌霄整个身子在空中晃悠着，在白茫茫的雾气起起伏伏，若隐若现，宛若一片落叶在寒风飘零着，让人不得不将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上。

突然，天空阴云密布，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在乌云背后，而卓凌霄的身影也被最后的一丝白雾吞噬，模糊得完全看不见，金玉不由急得趴在悬崖边，伸出头不停地张望。

眼看木桩上的绳子绷得笔直，金玉就着绳子发了几次信号，都没人回复，她不由急得咿咿呀呀地叫喊出声，然而除了口中的热气遇到冷空气变成一片白雾，寂静的峭壁却无半丝回应，连轻微的回声都没有。

突然，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一声惊雷在三尺远的冰面乍然响起，吓得金玉不由自主地打了寒颤，而就在此时，金玉只觉手中绳子伴随着雷声的巨响，突然一松，先前的紧绷之力全然消失。

“啊……咿……”

绳子松懈要么是卓凌霄已经重新攀上了山顶，要么是……绳子断了……

念及此处，金玉连扯了绳子几次，发出了询问信号，却杳无回应，金玉顿时失了方寸，跟着绳子的方向，急急地朝悬崖边扑去，然而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啊……”

眼看手中的绳子越来越松，而绳子的那头似乎完全失去了重量，金玉不由扯着嗓子失声大喊，然而她用尽全力，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为何就剩你一人？你家小姐呢？”

就在金玉紧握着绳子惊慌失措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拨开云雾快步走了过来，宛如救世天神。

那人走近，一瞧金玉的神色，再看那绑在木桩上的绳子，立刻神色大变。

“她下去多久了？”

“……啊……咿……噢……”

金玉急得满头大汗，却依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不由眼泪直流，愧疚不已。

那人也顾不得弄清楚来龙去脉，瞧了一眼云雾密布的峭壁之外，拉着绳子，纵身一跃，毫不犹豫地跳下悬崖。

“……小……姐……”

伴随着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金玉终于吐出了完整的两个字，但气血上涌让她眼前发黑，一下子栽倒在地，眼看后脑勺就要撞上身后的木桩，突然一个黑影一闪，赶在摔倒之前，稳稳地接住了她……

而此刻，峭壁之下，卓凌霄历经千辛，终于靠近那块长着绛仙草的石块，此时，她的手臂上全是锋利的岩壁划破的血痕，冒出来的颗颗血珠早已凝结成冰，疼痛被寒气封存入血液之中，牵扯着神经细细密密地痛着，然而卓凌霄却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要不是脚下那颗恰好出现的小树，她只怕早已精疲力竭交待在这峭壁之上了，眼看绛仙草唾手可得，自是热血沸腾，十分都顾不得了。

腰间的绳子也借着树藤的力量，松懈了不少，让卓凌霄少了一层束缚，眼看冻得通红的萝卜手指已经握住那株血红色的绛仙草，突然几声让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乍然在耳边响起……

卓凌霄扭头一看，只见白雾中两道冰冷的绿光乍然射来，一条通体碧绿的细蛇正吐着芯子，龇牙咧嘴地看着她，似乎对于打断它冬眠的不速之客甚是不满。

只觉后背发凉，卓凌霄心中一惊，手指一颤，只听“刺啦”一声，那血红色的绛仙草突然被扯了下来，而此时那细蛇也腾空而起，利箭般朝她扑了过来……

而与此同时，那人沿着绳子犹如壁虎般迅速地滑落峭壁，很快地发现了卓凌霄的身影，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觉手中的绳子突然朝着系着卓凌霄的那端猛然拉紧。

幸得那人及时伸手抓住一旁的树藤，方才没有被甩出去，而此时，卓凌霄的身形却宛若秋风中的枯叶，摇摇欲坠。

“小心！”

那人忍不住一声惊呼，随即运足全身的力气，朝卓凌霄飞掠而去，几乎将平生所学在顷刻间用尽，然而他的手指刚碰到卓凌霄的衣角时，后者的身形终于摇晃到了极限，径直朝着绝壁之下直直坠下……

伴随着手臂一痛，紧接着整个血液都慢慢开始凝固，卓凌霄只觉眼前一黑，被咬中的手臂连带着整个身子开始慢慢发麻。

渐渐地，卓凌霄只觉黑色的毒气逐渐蔓延至心口，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缓缓地包裹起来，她只觉灵台溃散，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后仰去，紧接着整个人彻底失去了意识……

迷糊间，卓凌霄只觉身子一片冰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拉扯着，朝不见五指的黑暗深渊狠狠拉去，她想要反抗，却提不起半丝力气，仿佛全身上下的血液瞬间凝固，只剩下思绪在漂浮在半空中，垂死挣扎，不肯停歇。

难道她这一次真的会命丧于此吗？你大爷的，白无常！

那生死簿上明明不是这么写的！

卓凌霄忍不住心中一阵谩骂，可惜就连谩骂也气若游丝，毫无力气。

混沌之间，手臂处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温热触感，卓凌霄只觉浑身的麻木和冰冷随着那温热的到来，一点点被吸走，血液再次在血管里来回滚动，渐渐恢复滚烫的，足以支撑生命的炽热……

黑暗中，她用尽全力，终于睁开了一条缝，而出现在那条狭缝里的人却只剩一个模糊得连轮廓都辨不清楚的剪影……

“……小姐……”

万万没想到卓凌霄再次醒来时，第一个看见的人竟然是能够开口说话的金玉。

这不由卓凌霄又惊又喜，竟连手臂上的伤口痛都顾不上了，激动得一把握紧金玉的手。

“……你可以说话了？金玉……”

那次冷香殿火灾之后，金玉的嗓子被烟熏得损坏严重，柳灵素和韩子文都开过不少药方，但一直收效甚微，直到后来，韩子文特地请了容白芥来替金玉看嗓子。

容白芥是治疗声音方面的专家，虽然是冲着慕云白的面子来的，这个情卓凌霄也暗自心领了，但他诊断金玉声带损伤非不可逆，开口说话的可能很大，但治疗的效果却一直不佳，虽说声带损伤修复好了，但金玉一直未能开口说话。

他既然这般诊断自然有他的道理，他开了半年的调理方案出来之后，就急急返回洛城了，金玉也一直坚持不停地用药，从未间断过，卓凌霄看在眼里，内疚在心里。

那次火烧冷香殿，其实一直是她的主意，在那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惨状下，那是她能想到的唯一一条可以出得冷宫的法子，那时的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为了复仇，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没想到她们确实成功脱离了冷宫，重返双荷殿，但金玉却搭上了一辈子的缺憾。

这是卓凌霄一直耿耿于怀，不能原谅自己的地方，若是可以，她宁愿被毁掉嗓子的人，是自己，但她却什么也不能说，她只能将这份愧疚化作仇恨，让心底复仇之火越发燃烧得炸裂。

此刻，金玉能开口说话，对于卓凌霄而言，又何尝不是心上枷锁的一次解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