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在畅园的偏房才接见完内宅管事的各位妈妈,一看墙上的西洋钟,已经快到了正午,于是命一个小丫头去厨房传饭。
小丫头很快就回来了,面有惊惶之色,李氏奇怪地问:“怎么了?”
小丫头看来吓得不清,一句话好半天才说完:“大伯老爷一家大小陪着一个老太太硬闯进府里了。”
红梅白梅登时慌张起来。
李氏背后,江月明刷地从炕上站了起来,如死期将至一般直了眼睛。
李氏也不得主意,站在原地发愣。
江怀月像条游鱼一般哧溜从炕上下来,一面说道:“我去找二姐!”一面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到沁芳阁,还未进门就大声喊道:“二姐,不好啦,江山川老贼一家又回来了!”
江月漓正准备出去,就听外面一个恶狠狠的声音怒斥:“是谁教你这样说的!目无尊长的东西!”
青菱赶紧打起棉被一样厚重的帘子,江月漓凝着脸快步走了出去,恰好看见江山川扬了蒲扇大的巴掌向江怀月扇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江怀月却将身一矮,一头向江山川的腹部撞去,撞得太猛,两人都从庑廊下的台阶摔了下去。
不过江怀月没吃到亏,他可是摔在江山川这个肉垫身上了。
江山川可就惨了,仰面摔在鹅卵石铺成的石甬道上,登时后脑勺砸出血来。
金氏怒目圆睁,正要如母狗一样狂吠,江月漓暗暗打量了一眼被江山川一家大小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的表情严肃、眼神阴骘的老太太,见状,抢前一步,把江怀月扶了起来,笑呵呵道:“你这孩子好客是不错的,但不能太热情,这下可好了,把大伯的脑袋都撞破了。”边说边把江怀月塞到身后藏起来,又含笑看着江山川道:“恭喜大伯,贺喜大伯,今儿见红,来年一定干什么都红红火火。”
几个不知所措的家丁有些惧意地向江月漓禀道:“二小姐,大伯老爷一家是硬闯进来的,奴才们没拦住。”
江月漓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江山川一家全是一副无赖嘴脸,那些守门家丁招架不住完全在情理之中。
江松把江山川从地上扶了起来,用帕子堵住江山川头上流血的伤口,痛恨地盯着江月漓,一脸要吃人的凶相:“少拿吉利话搪塞我们!赶紧把那只小畜牲吊起来打一顿,叫他知道乱撞人的后果!”说着伸手要来抓江怀月。
江月漓护着江怀月向后退了两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眼里却满是讥讽:“哟!你们一来主人家就要动手打主人,这要是传出去,外面那些不明真相的老百姓肯定会以为你们是想灭了主人,鸠占鹊巢,我们母子如果有个头痛脑热的,别人都会怀疑是你们动的手脚!
再者,快过年了,我不说吉利话,难道说些丧气话,啊呀,大伯流了这么多血,可是要死了,这样堂哥可满意?
还有,月儿是你的嫡亲堂弟,你叫他小畜牲,你又是什么?大畜牲?”
“你——”江松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江月漓微扬了下巴,傲然地蔑视着他。
江山川摆出长辈的款儿,皮笑肉不笑说道:“月儿太过上窜下跳,撞到我身上没事,毕竟我是他大伯,不会为这等小事计较。
可如果撞在来府里的贵客身上,只怕撞出祸来。
所以你堂兄说的对,把月儿吊着打一顿,让他长记性!”
江月漓掩嘴而笑:“大伯快别提这话了,大伯可还记得堂哥小时候玩弹弓,也不知是谁教的,把我父亲当靶子,一个石子正中我父亲的右眼旁边,眼眶当时就裂了,渗出血来。
我父亲当时只庆幸地说了一句,幸亏射偏了一点,不然就变成独眼龙了,大伯还怪我父亲大惊小怪,说什么男孩子不淘气没出息,现如今月儿总算活泼了一些,大伯应该为他总算有点出息了感到高兴才是,怎么反而想着要惩罚他?”
江山川一时语塞。
江怀月从江月漓身后探出头来,道:“肖伯伯家的三哥哥说了,待到过完年,他接我去他家里住,教我骑马射箭,以后谁敢欺负我们一家,我就一箭射死他!”说着,空手比着拉箭的姿势,瞄准江山川,嘴里“咻——”了一声,把想像中的箭射向了江山川的胸口。
江山川一家除了江如燕,个个气得脸黑得像锅底。
江如燕巧笑嫣然道:“哎哟,漓儿这样护短可不行啊!”
江月漓玩味地看了江山川一眼,淡淡道:“我这是家传,跟大伯学的,你指责我岂不是在指责大伯?”
江如燕笑容微滞,但随即又笑靥如花,直接翻过不利于她的那一张道:“可是月儿叫我父亲老贼你也不管么?”
江月漓不屑一笑,戏谑地看着江如燕:“燕姐姐就没听说过童言无忌这句话吗?小孩子的话岂能认真,一认真你就输了。”
她暗暗又打量了一眼那个面色不善、穿戴略有些寒酸的老太太,已经猜出她是自己从未谋面的,毫无血缘关系的祖母岳氏。
她对江山川佩服得五体投地,为了重返她们江家竟然把他的宿仇都搬来了!
江月漓装做不知岳氏是何许人也,一派无心的模样道:“燕姐姐一家住我家这一年来,我经常听伯母称呼我那未曾谋面的祖母为老货、老娼妇、老不死的,真真是一点口德也没有呢。
若我家月儿说话欠缺教养的话,还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金氏自从来到长安,白天晚上都在想心思怎样掩人耳目谋夺江家的家产,连岳氏这个人她都不曾提过,更别说背后骂她了。
江月漓那几句话根本就是为了挑拨离间胡编出来中伤金氏的。
果然,岳氏听了,脸色更加阴沉了。
江如燕终于笑不出来了,冷冷道:“我娘亲几时说过这样没修养的话,漓妹妹不要造谣生事哦!”
江月漓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没有与江如燕争辩,可她的神情分明表明,她说的全是事实,毋庸争辩,这就叫此时无声胜有声。
江月漓甜笑着看向那位老太太,不露痕迹的恭维道:“这位气度不凡、慈眉善目的老太君是谁?”
江如燕马上扯起虚伪的笑容,准备开口介绍,岳氏冷然道:“我就是你们嘴里所说的老货,老娼妇,老不死的!”
江月漓和江如燕同时开口。
江月漓半蹲着福身道:“孙女恭迎老祖宗!”
江如燕直着脖子申辩道:“我们可没骂你老货!”
江月漓仰头笑看着江如燕,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燕姐姐的意思是,你承认你们背后骂过老祖母是老不死的,老娼妇来着咯?”
她只用一句话便扭曲了江如燕的意思。
江如燕又气又急,还欲争辩,只听岳氏对江月漓冷淡道:“你且起身吧。”
江如燕不禁露出胜利的微笑,得意地斜睨着江月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