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仍旧盯着湖水一动不动,蹙眉怒斥:“你好大的胆子,朕不让你们近前,你还敢近前,是不是想要去慎司房领顿板子!”
江月漓道:“即便是领一顿板子,在这之前永安还是想教皇上做会一件事。”
皇上听到是她的声音,扭过头来,语气和善了许多,好笑地上下打量着她:“你能教会朕什么?”说罢,依旧望着湖面。
“哈哈哈!”江月漓忽然对着湖面大笑了三声。
皇上扭头像看傻子一样诧异的看她。
江月漓望着湛蓝的湖水道:“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假装很高兴,大笑三声。”
她转过脸来,目光柔软的与皇上对视:“人生已多风雨,我们要努力使自己快乐下去,不然怎么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遇到更坏的事,对吧。”
皇上严峻的脸上慢慢展开笑容,拍了拍身边的石块:“坐这里,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江月漓福了福身:“那永安就不敬咯。”在他身边坐下。
两人说了大约一个时辰的话,不时传来几声笑声,钱公公远远听着,心想,这个永安郡主倒是有几分魔力,竟然能够像朋友一样和皇上肩并肩的坐着赏湖,天下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像她这样。
江月漓眉眼弯弯的看着皇上:“皇上是只对着湖水大笑三声,看心情有没有变得轻松起来。”
皇上真的听她的,对着湖水大笑了三声,然后看着她:“大笑并没让朕心里轻松多少,让朕能够开怀一笑的,是你。”说着,站了起来,转身离去,钱公公等一票太监连忙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江月漓对着湖水发了一会子愣,也起身离开了。
这一日,水仙和紫鸢在江月漓的房间里收拾东西,准备吃了午膳就离开皇宫。
江月漓拿了一包金银和一包首饰去找姿兰。
姿兰本是皇宫御花园内洒扫局的宫女,地位低微,那日正在洒扫的时候,被李承威撞见,见她颇有几分姿色,因此动了淫心,想要对她不轨,不想被江月漓和李承越救下。
之后江月漓又求了李承越,让他暗中活动把姿兰安排做了一名御前宫女。
因为有二皇子和她以及小高子、钱公公的暗中照拂,再加上姿兰本身机灵,所以在嘉德殿还算如鱼得水,大小的宫女太监多少都给她几分薄面。
江月漓想着马上要走,送些金银首饰给姿兰,并要姿兰等年纪大了放出宫那天来找她。
姿兰捧着那些金银首饰,跪拜在地,感激不尽道:“奴婢承蒙郡主相救,郡主还赐这些贵重物品,叫奴婢如何担当得起。”
江月漓将她扶起,笑着道:“谁叫我与姐姐一见如故,姐姐小心在皇宫里当差,熬到出了宫,我自为姐姐寻一门好亲。”
姿兰闻言,羞得满面通红,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便都各自散了。
江月漓往自己的住所走去,却见水仙正四处寻她,看见她,忙提着裙子跑了过来。
江月漓略有些诧异的问道:“你不收拾东西怎么跑的出来?”
水仙一脸焦色:“郡主,不好了,刚才在朝堂之上,皇上金口玉言,要把永宁公主许配给肖三公子,肖三公子当堂抗旨,皇上现已龙颜大怒!”
江月漓只觉脑子轰的一声炸响,一口气跑到嘉德殿外,水仙跟在后面焦急的大喊:“郡主,你要去哪里?”
跑了一段距离,发现江月漓是往嘉德殿跑去,水仙连忙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衣袖,苦苦哀求道:“郡主,去不得!现在皇上正在恼怒,你去不仅不能救出肖三公子,而且还要搭上自己,请郡主三思!”
江月漓面色从未有过的凝重,用力挣脱掉水仙,跑到了嘉德殿前。
水仙见状,不敢再与江月漓拉扯了,在远处瑟缩着停下脚步,
那时正退早朝,皇上冷着一张脸在一众人等的簇拥下走了出来,就是傻子都看得出来皇上心情恶劣。
二皇子和太子也走在皇上的身侧。
李承越一眼就看见江月漓,忙对她使眼色,意思是叫她赶快回避。
太子微皱着眉,神情有几分讶异。
江月漓却不管不顾的拦住皇上的路,刹时有一群太监侍卫挡在皇上的身前,拔出刀冷冷的对着江月漓。
钱公公见是她,微怔了一怔,喝道:“竟敢惊驾,不想活了吗?”眼睛瞪得铜铃大,示意她赶紧闪开。
江月漓却视而不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上冷冷的看着她:“永安,你这是何故?”
江月漓膝行了两步,仰头看着皇上:“求皇上收回圣旨,不要降罪于肖三公子,永安愿代肖三公子受任何责罚!”说罢磕头如捣蒜。
李承越紧张的瞟了一眼皇上,低喝道:“永安!你疯了吗!”
钱公公和小高子都暗暗替江月漓捏了一把汗。
皇上驻足盯着江月漓看了好一会子,冷笑着道:“朕还从未看过像你这样胆大妄为的女子!你是不是觉得太后和皇后喜欢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皇上说完并未让江月璃起身,转身提步而去,众人也都赶忙跟上。
小高子经过江月漓的时候,放慢脚步不无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匆匆也追了上去。
江月漓一人静静的跪在地上,从日头当空跪到夕阳西下,又从夕阳西下跪到黑夜沉沉,直跪到双腿从最初的发码到毫无知觉,腹中也饥肠辘辘。
就在江月漓昏昏沉沉将要支持不住时,忽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江月漓勉强睁开眼睛,黑暗中有两个纤细的身影向她走来,是姿兰和水仙,远处还有个人影,站在原地东张西望,像是在警戒。
江月漓认出那个人影是紫鸢。
姿兰和水仙鬼鬼祟祟的走到江月黎跟前,蹲下身来。
水仙从身上摸出几个点心:“郡主,饿了吧,快吃。”
姿兰也从身上拿出一瓶水来。
正值夏日,江月漓在骄阳下晒了整整一天,早就口干舌燥,嘴唇开裂,布满了一道道血口子。
她就着姿兰的手喝了几口水,对她二人道:“你们赶紧离开!再也不要来看我!万一被人看见,禀告给皇上,皇上现在又在气头上,肯定会迁怒你们两个,你们又不同于我,我好歹还有个郡主身份,再不济二皇子也不会对我袖手不理,即便是受罚,好歹无性命之忧,你们若触怒皇上,谁来救你们,速速离去!”
水仙和姿兰都蹲着没动。
江月漓急得斥道:“怎还不走!我的话你们也敢不听吗?”
两个丫头这才站了起来,临走前姿兰道:“郡主也不要太心焦,二皇子正在苦求皇上。”
然后和姿兰一步三回头的走远,与紫鸢汇合,三个女孩消失在夜幕里。
江月漓略微移动了一下膝盖,一阵钻心的疼痛,她索性不动了,低着头死死的忍受。
又不知过了多久,江月漓忽然觉得有人在她耳边轻轻的喊:“永安,永安!”
江月璃迷糊晕沉中咬了咬牙,缓缓抬起头来,睁开眼睛,李承越正焦灼不安地注视着她。
江月漓张了张嘴,火烧火燎的喉咙里吐不出来一个字,两眼一黑失去知觉。
等醒来的时候,江月漓发现自己躺在一处陌生的住所。
她正转动着眼珠四下打量,水仙端着一碗药走了过来,把她扶起靠在自己的怀里,一面给道喂药一面道:“郡主,你可把奴婢们都吓坏了,姿兰姐说,你在嘉德殿前跪了多长时间,二皇子就在皇上的寢宫前跪了多长时间,一直到皇上答应赦免郡主,二皇子才起来,然后直接去了郡主那里,结果郡主一看到二皇子就晕了过去,最后还是二皇子把郡主给抱回来的,郡主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中间一直高烧不退,可把奴婢几个吓死了,现在总算醒了。”
说到这里她望望窗外,窗外一片漆黑,“等明天一早,奴婢就把郡主退烧醒来的消息通知二皇子,不然二皇子会一直担心下去的。”
晕倒之前的事江月漓全都记了起来,急问道:“皇上放了三哥哥没?”
水仙重重地点了点头:“第二天一大早,皇上就放了肖三公子。”
江月漓大松了口气,方才问道:“这是哪里?”
水仙道:“这是烟霞榭,皇上要郡主暂住在这里,等病彻底好了再回家去。”
江月漓有些烦闷,深宫似海,她是一日都不愿意多呆的。
黑暗里,只有一只烛光在摇曳,把屋里的一切景物照的虚虚实实。
第二天早膳时分,二皇子派人送来了几样菜肴,全都是珍贵补品。
水仙一面把那些菜肴摆在小炕桌上,一面偷觑着江月漓的脸色,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二皇子对郡主可真是关怀备致。”
江月漓知她想说什么,但置若罔闻,默默的吃着一碗燕窝粥。
水仙忽然轻声的问道:“郡主,你是不是喜欢的是肖三公子?”
江月漓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越想逃避的问题,水仙偏要问起。
她漫不经心地吃着血燕粥:“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昨天奴婢一告诉你肖三公子违抗圣旨,很有可能身陷囹囵,郡主就不顾一切的冲去找皇帝求情,不是因为喜欢肖三公子,还会是什么原因?”
当时听到那个消息,江月漓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肖品玉和永宁公主结为夫妇。
江月漓淡笑道:“我只是担心,永宁公主那么刁蛮,三哥哥如果和她结为夫妻,会有幸福吗!”
但这些想法都是之后她很冷静下来才想到的,而当时她只想拼尽全力救下肖品玉。
水仙凝视了江月漓良久,背转身子,轻叹了口气。
江月漓吃了早膳,去御花园里散散步,水仙要跟着,她没让。
一个十五六岁的绝色女子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少男并肩向江月漓走来。
江月漓只淡瞟了他俩一眼,便与他们擦肩而过。
那个女子突然叫住她,眼里含着敌视,高傲的问道:“你可是永安郡主?”
江月漓莫名其妙的看着那女子:“我是。”
那女子轻蔑的上下打量着她,唇瓣勾起一抹冷笑:“果然长得很狐媚,难怪我承越表哥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那个少女身旁的少年一听,上前就狠狠给了江月漓一脚:“你这臭狐狸精,趁早滚远点,我二姐和承越表哥才是一对!”说罢,两人迈着高贵的步子走远。
江月漓揉揉被踢痛的地方,记了起来,前世后来二皇子娶的是他表妹。
……这一世,自己即便想和他在一起,中间必然夹着一个他的表妹,表妹后面站着一个淑妃,……这日子还怎么过?
江月漓边走边想,不知不觉来到蔷薇花架前,抬头一看,前几日还繁花似锦,今日再看已是花事了。
女子青春有限,她可不想再重蹈前世的后辙,与别的女人争男人,如果非要嫁人,她只想与爱他的人一起平平淡淡的天荒地老。
江月漓望着蔷薇花架下满地落红发了会子呆,往前走去,刚走过一棵石榴树,忽听背后有人冷冷地说:“原来你爱的真是他!”
二皇子!
江月漓一怔,随即回头,一阵风吹来,卷得如一滴滴血沮的石榴花瓣漫天飞舞,近在咫尺的人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是江月漓却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他眼里的伤痛。
漫天漫地的缤纷落红中,李承越一袭白衣胜雪,似乎将天地间的寒气都凝聚在他着一身白衣上。
两个人隔着无边无际的落红,默默凝视着对方。
李承越忽然快速穿过漫天的花瓣,走到江月漓身边,定定地看着她,半晌,重复着道:“你心中有他,对吧。”
江月漓缓缓得背过身去,看着不远处的湖水,一言不发。
李承越几乎是怒吼:“回答我!”
江月漓仍旧没有理会。
李承越不顾会弄痛她,粗鲁的把她的身子扳过来,强迫她与他面对面,两眼深深的凝视着她,似乎想看进她的内心去,声音渐次软了下去,带着些乞求:“永安,告诉我,我在你心里有份量吗?有吗!。”
江月漓柔软的与他对视,良久,移开视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你和他之间我似乎谁都不想选,会觉得爱太重,太伤人,我只是个在感情上被动的人,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才能稍微安心,可哪个男子会做到这一点。”
李承越盯着她的侧面,清瘦的脸颊如出水芙蓉一样娇美,唇角含着丝丝浅笑,可在风中飞扬的几缕秀发仿佛汇集了天地间所有的寂寞和无奈
“可你毕竟为他连自己也不顾。”李承越语气沉重,带着几丝绝望。
江月漓缓缓的转过脸来,温柔地看着他:“如果换做是你,我一样会奋不顾身。”
李承越且惊且喜的看着她,唇边忽然绽放出一个浅浅淡淡的笑,一把用力地把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呢喃:“嫁给我好吗?我会像我曾经许诺的那样对你好,我会给你很多很多的爱,让你安心。”
江月漓想到刚才遇见的他的表妹和那个少年给她的一脚,知道此刻应该推开李承越,不可能的事就不要给对方和自己假的希望。
可是她又贪念李承越怀抱的温暖。
他抱得她很紧,似要将她钳入自己的身体似的,那种力道压着她肋骨深深作痛,可就是这种疼痛感让她感到安全。
江月漓情不自禁的把头抵着他的肩,却蓦然发现前方上多出一道影子,她猛的抬头,看见肖品玉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眼里满是惊怒哀痛地看着她。
江月漓只觉大脑一片茫然,定定地看着肖品玉。
许久,才突然清醒过来,一把推开了李承越。
李承越惊讶的看着她,见她的目光紧盯着他身后,于是回头,看见了肖品玉。
三个人就这么在不远的距离对视。
飘飘洒洒的石榴花瓣落在他们三个人的身上,就像一滴滴的鲜血。
三个人不知这样对望了多长时间,肖品玉眼里的惊怒渐渐转变成酸痛,转身缓步离去,身影渐渐远去。
江月漓看着他落寞的身影,终是余心不忍,追到他身后,喊了一声:“三哥哥!”
肖品玉脚步微顿,便继续朝前走去,而江月漓却站在原地。
不远处,李承毅默默的注视着他们三个,神色越来越冷。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江月漓不知怎的记起白天李承越所说的话来,他会像他曾经许下的诺言那样对她好,可他们何时见过面,又何时有过约定,江月漓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过了几日,江月漓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八八九九了,用过早膳之后,等着皇上退朝,她好向皇上辞行。
但愿这次不要节外生枝,能安安稳稳的出宫,但她随即莞尔一笑,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自己太过谨慎多虑。
江月漓正想着,一个皇上身边的太监来传话,皇上叫她立刻去御书房。
江月漓有些诧异,心中生出几分忐忑,皇上怎么会主动叫她去御书房?但容不得她多想,便随着传话的太监来到御书房。
皇上见了她问道:“永安,刚才太子向朕要你,要朕赐婚。朕也喜欢你聪明稳重,娴雅贞静,能够母仪天下,所以朕已应允,你才年方十三,等及笄之后就正式入主深宫,这两年你还是住在宫里,听从太后的教导。”
江月漓听到“朕已应允”四个字,只觉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作响,后面皇上说了些什么,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是想着,自己该怎么办,难道要重蹈前世的覆辙吗!
想到这里,只觉口里一股甜腥味,噗的喷出几口鲜血来,眼前骤然一黑,失去了知觉。
待江月漓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回到了烟霞榭,躺在床上。
水仙和紫鸢跪在她的床边,正在哭泣,见到她醒来,立刻擦去眼泪,扒在床边,水仙带着哭腔道:“郡主,你总算醒来了,可把奴婢两个吓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