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凯歌原本已经洗漱完毕，打算休息，挂下电话便抓起外套冲了出去，一路将车开得飞快，连闯了三次红灯，风驰电掣地赶到了医院。期间祝凯歌还给秦靳南打了电话，让他这两天密切关注莫氏的股价变化，如果不出意外，莫氏的股价会不断跌停。

秦靳南不傻，听到他的话心口一沉，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祝凯歌将车熄火，边下车边说：“你现在不要问太多，照我说的去做就好，如果可能的话，这两天就开始大量收购莫氏的股票，你在滨城的生意立刻转移到掖城来，和莫氏的合作案马上启动，那片土地从明天就开始准备动工，如果遇到阻碍，就找我，无论如何海岳会帮助你扫清一切障碍，听明白了吗？”

“所以你现在是什么意思？”秦靳南笑了声，“让我趁人之危？”

“如果不用这种方法，就凭你我之力，想扳倒莫凉城简直是天方夜谭！”祝凯歌飞快朝手术室走，最后告诫他，“莫凉城这次出意外，能不能醒来谁都不清楚，掖城没了莫氏，我们才是掖城的天下，你要把握好时机。”

秦靳南在那头沉吟了下，忽然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醒不过来呢？”

祝凯歌脚下一顿，俊逸的眸子浅浅眯起，动作在原地定格了几秒钟，最后并未回答这个问题，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祝凯歌赶到手术室外的时候，谢桓刚刚将第二杯温水放到薛黛手边，她好像根本没有察觉，目光如同死灰盯着地面，整个人一动不动。

“祝先生。”谢桓匆匆迎上去，压低声音对他说，“如果可以的话，您劝一劝薛小姐吧，她一直这个样子很久，我有些担心。”

祝凯歌浅浅眯眸，隔着一小段距离看着她，然后在谢桓讶异的神色中，说道：“不用劝。”

谢桓张了张口，不明所以，正想询问原因时，祝凯歌复又开口，声音淡淡的：“她就是这样固执不听劝的女人，说再多也没有用，最好的办法是静静陪着她，而这一点我最为擅长。”

说完，他提步绕过谢桓，径自在薛黛身旁坐下了。

祝凯歌果然没有说任何一个字，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她，而后伸手为她理了理额前凌乱的碎发。

薛黛感受到一缕体温的热度从额上传来，动了动麻木的手指，缓缓转过头。还是那样呆呆的，无神的目光，当她看清身旁人的面容时，嘴角甚至还微微颤了颤，露出一丝极为苍白的笑。

“凯歌，你来了。”

“嗯，我来了。”他东西轻缓地为她理着头发，视线在那张惨白如纸的小脸上逡巡，最后沉着声说，“可我怎么觉得，曾经的那个薛黛好像走远了？”

走远了。

薛黛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是啊，走远了。

远到此时此刻，她找不回原本引以为傲的理智，还有那被精心藏匿起来的感情，全都随着不久前的那一声枪响，魂飞魄散。

什么仇恨，什么纠葛，统统被淹没在巨大痛苦的浪潮里，直到那个瞬间，薛黛才猝然惊觉，她已经爱莫凉城爱得那么深了。

祝凯歌将她眼中流转的千丝万缕的情，看得一清二楚，他忽然就嫉妒又愤怒得发狂。

为什么。

为什么事情到了最后，还是变成这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模样。

怎么可能会甘心？！

他的爱，丝毫不比莫凉城的少，可为什么不能被她看在眼中？

“小黛，现在并不是浪费时间悲伤的时候。”他隐隐咬着牙根，用最轻的语气对她说，“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薛黛的脑袋几乎快要转不动，眼前出现的一幅幅画面，全是莫凉城倒在血泊中的样子，所以她用了很久，才明白了祝凯歌在问什么，然后又用了同样久的时间进行缓慢的思考，最后却只给出了最简单的回答。

“没有打算。”

什么打算都没有，更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只要莫凉城还在危险中一天，她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去做原本应该做的事情。

祝凯歌瞳孔微微一缩，回头看到谢桓正站在远处讲着电话，于是立刻握紧她的手腕，沉声说道：“小黛，你不能失去理智，这不是你该有的样子，不能因为莫凉城生死未卜，就直接放弃掉你的复仇计划，别忘了，他可是害死你父母的杀人凶手，你也不止一次说过，要血债血偿，如今却变成这副模样，你就不觉得太不值得了吗？”

“是啊，我要血债血偿，我要报复他。”薛黛一个字一个字从口中咬出，目光却平静无波，毫不迟疑，“可这些都是建立在他完好无损的条件之下，我要复仇的人，是那个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莫氏总裁，莫凉城，而并不是现在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又脆弱不堪的莫凉城。凯歌，我只想亲手对他复仇，但今天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我做的，所以我根本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在他毫无知觉躺在那里时，毁掉他的一切。因为这并不是我要的，你明白吗？”

祝凯歌的手指关节传来一声脆响，他狠狠一拳砸到薛黛身后的白色墙壁上，用极尽隐忍且冰冷的声音低吼道：“小黛，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就是爱上了他，你爱上了自己杀父弑母的仇人，莫凉城！”

揭露事实的声音，血淋淋地回荡在绵长的走廊，令薛黛猝然呆住，脸色惨白，同时也惊得远处的谢桓放下手机，看了过来。

“薛黛，不，薛雨铭。”祝凯歌的情绪完全爆发，既然挑明了，那就干脆一次将话都说完吧，“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是怎么和我保证的？你说，你一定会亲手将他送入地狱，不惜一切代价报复他，如果复仇之后可以全身而退，那你就会抛下一切远走高飞，永不再回掖城。可是现在呢？你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就因为他为了你，和陶家势不两立，和自己的结发妻子分道扬镳，你就感动得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吗？你怎么会如此分不清形势，他到底做了什么诱惑你的事情，可以让你不顾父母的生杀大仇，爱上这个男人？！”

薛黛被他的话压得险些喘不过气。

她最怕的就是这样鲜血淋漓的事实，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竟然爱上了杀父弑母的仇人这种罪大恶极的行为。

这是不可被原谅的，也不是不可被饶恕的。

她呆呆地看着他，那些刺耳又残忍的话钻进耳朵，折磨着身心和血骨，痛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撕裂，而偏偏她却无可反驳，因为祝凯歌句句属实，句句如针扎。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薛黛嘶哑着声音，冰凉的手颤抖着攥紧祝凯歌的衣角，眼眶一点点变得湿润，有透明的水花在眼眸中滚动，最终轰然砸下，烫着两人的肌肤，“凯歌，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什么都不想做，真的，我只想静静地守在这里，我陪着他，我要亲眼看到他醒来，除了这些我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个出尔反尔的人，当初那么信誓旦旦，如今却连恨字都不敢提起，是我太差劲，辜负了你的所有努力。但我能怎么办呢，凯歌，我爱他啊……”

比想象当中的，还要爱。

爱一旦开始，怎么还能随心所欲地收回来呢？

这场复仇，她输得彻彻底底，输得一败涂地。

而可悲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从这样的痛苦漩涡中解脱。

祝凯歌失魂落魄地听着她的话，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简直太可笑了。

为什么要答应她复仇？

为什么要帮助她继续这个愚蠢的决定？

为什么总是那样摇摆不定，瞻前顾后？

倘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再这么做，他会在一开始就带她走，天涯海角，无论去哪里，只要有她就足够了。

为什么他就不能再坚定那么一点点呢？

“薛黛，我真后悔。”祝凯歌自嘲地笑着，原本他想说，后悔没有在最开始阻止这一切，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我真后悔自己爱上了你。”

爱得这样深，这样胆怯。

“其实我早说过了，只要你回头，我就在原地等着你，而你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收手，可却始终没有一次看到我。”他的表情逐渐变得痛苦起来，俊逸的外表缓缓剥落成一地碎片，只留一张惨白而没有表情的脸，“我最后问一句，你会不会跟我走？”

就现在，为时不晚。

薛黛泪流满面，可还是轻轻伸出手，抚摸着他紧皱的眉心，缓缓摇了摇头：“我不走。莫凉城没有醒来，我哪里也不去。”

“这样啊。”祝凯歌忽然放声大笑，他眼角渗出无色的泪花，仰面看着头刺目的白色灯光，“好，我知道了。”

在薛黛愣怔的目光里，他缓缓站起身，低垂着视线瞧她，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到眼底，烙在心上。

“莫凉城，是我找人杀的。”他一字一字轻声说，表情故作轻松，“可惜没杀死，让他进了这里。”

他用下巴比了比手术室的方向，还没来得及回头，“啪”的一声，侧脸就挨了狠狠一记耳光。

“你说什么？”薛黛红着眼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祝凯歌用舌尖舔了舔发麻的嘴角，忽然低笑了一声，转过头加重语气，一字一字缓缓看着她说道：“我说，我本想找人让他一枪毙命，可惜角度有些偏，没直接杀了他。”

“啪”的一声，又一记耳光再次打上他另一边的脸。

薛黛颤抖着收回手，死死盯着眼前这张忽然陌生的脸庞，心如刀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