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

静姝原以为, 他们这落脚的地方是旅馆。住了两天才知道, 原来是喻三买下的房子。

两层的修葺一新的小楼, 楼里常年有伺候的仆欧，外表爬满了绿色的藤蔓，绿叶间散开淡色的小花，楼外有片花园, 搭了高高的花架子，上面绿叶遮荫, 底下置着石桌石椅, 拴着吊床秋千, 这个时节, 气候暖和, 住在这里十分舒适。

喻三让她安生在这里住下，自己终日却是不见人影。

人生地不熟，静姝也只好先住下等着喻三空闲下来作安排。

大概一个礼拜过去, 终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喻三终于现身。

也不知喻三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二话不说，先带她环着小岛吃吃喝喝瞎逛了三四日。

这来了香港，差不多已经是十日过去了。

静姝终于忍不住询问喻三：“三哥带我来这里，绝不只是带我来吃喝玩乐的吧。”

喻三笑道：“自然不是，上个礼拜, 三哥忙着谈生意，这不是不得空闲吗？忙完了生意，三哥这才有空闲陪你。既然来都来了, 也不能让你白来一遭，三哥想着先带你四处逛逛，把这里都熟悉一下，万一你因此喜欢上这里，以后想要在这里长期生活呢？”

他开玩笑的样子，又有几分认真，让静姝感到疑惑，她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但也只是在脑海里闪了一下，便不敢再想下去。

喻三道：“好了，现在去收拾一下，洗个脸，换身衣服，我带你去这里的校园逛逛，见一些朋友，我在楼下等你。”

“什么样的朋友？”静姝询问，她在想着该穿什么样的衣服才符合场合，免得穿得不合时宜，丢了喻三的人。

喻三似乎看穿了她所想，笑道：“都是有文化的知识分子，你打扮得有文化一点，比学生模样再成熟端庄一些就行了，没有舞会酒会，所以，不需要穿暴露的礼服。”

静姝挑了一身淡色的连衣裙，从脖子裹到了脚踝，穿了白色的袜子，配了一双黑色的矮跟鞋，两侧的头发梳向脑后，用了个发夹夹起来，剩下的垂在背后。最后对着镜子照了照，出门下楼去和喻三会合。

喻三见了她这一身打扮，称赞了句：“不错，你这衣服挑得很适合，不像是商人的女儿，倒很像是世代书香门第出身的小姐。”

静姝微微一笑，跟着喻三出了门。

车已在门外备好。

喻三先带她逛了下当地的校园。不知不觉白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很快到了傍晚。

喻三这才带她离开校园，赶赴朋友家做客。

静姝被他带到了一栋老式的公寓，进去之前，喻三告诉她：“一会不用拘束，都是三哥认识的朋友。文人多少都有些臭脾气，一会见了觉得有些人脾气古怪的，不要觉得奇怪。”

他不说倒还好，一说便挑起了静姝的好奇心，难道是很难相处的朋友？

上到了三楼，喻三看着门牌号，走到了一间门外，轻轻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位带着金丝边框眼镜的中年男子，面相瞧着不老，可头发却全白了。那白发男子冲他们微微一笑，客气地伸手：“请进。”

静姝跟在喻三身后走了进去。

喻三进屋后开始和那白发男人寒暄，静姝听见喻三唤他老陈。

屋子里飘漾着饭菜的香味，静姝循着香味的源头，找到了厨房的位置，厨房的门开着，一个女人的身影正在里面忙碌。

趁着喻三和老陈寒暄的时候，静姝已将屋子里的陈设都打量了一遍。

房子里的家具都比较老旧。灯泡亮着，光线却很暗淡，客厅里一张年代久远的沙发，坐垫凹陷了下去，周围破烂的布料翻垂着。沙发前一张茶几，茶几上放着几本书。紧挨着窗子边的是座长长的书架，书籍排得整整齐齐，插得严无缝隙。再往边上是张长木桌，像餐桌，周遭放着几把木头椅子。

老陈让他们往沙发上坐。

喻三和静姝屁股刚刚落座。

门外又有了敲门声。

老陈去开门。

喻三这时侧着脑袋凑近她耳边道：“是不是觉得老陈很老了，不然，他虽然头发白了，可他今年才三十二岁，研究物理的。”

静姝一低目，看见那茶几上的书果然是物理一类的。

这时，又进来一行人，全是男子。

静姝赶紧随着喻三一起站了起来。

一行人开始向喻三握手打招呼。

静姝在一边跟着向对方点头示意，只听见喻三分别问候的是“老李、老胡、老季、老姜、小叶。”

小叶？

真的是小叶，看上去跟邵豫棠年纪差不多。与这屋里的其他男子一比，倒可以叫得上一个“小”字。

那小叶和喻三打完招呼，视线落在她身上，询问喻三：“这位是？”

“我妹妹，喻静姝。”喻三介绍完，又将众人介绍给她重新认识了一遍。

大家都礼貌地向她笑笑，丝毫没将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倒是让她自在许多。

都很好相处，没有脾气古怪的啊。静姝心想。

***

接下来就是一群男人谈天说地的时间，静姝一个人坐在一旁，插不上一句话，她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完全没有共同话题可以说。幸而这屋子里的女主人——老陈的妻子从厨房走了出来，打量了一遭，望着静姝说：“哟，终于有个姑娘了。”

话题到了静姝身上，静姝这才一笑缓解尴尬，起身跟着女主人进了厨房，“需不需要我帮忙做什么？”

女主人明白那外面是一群男人的天地，刚才也没听见她讲一句话，心想她应该与大家没有话题，一个姑娘家坐在那里委实无趣，遂也不跟她客套，丢了一个围裙过来：“那就麻烦你今日为我帮厨啦！”

女主人盛了个菜出锅，正要问静姝会不会洗菜，却见她已经动作麻利地洗完了土豆在切了，不禁好奇地问她：“我刚刚在厨房里听到喻三介绍你，说你是他的妹纸，想不到你这样一个大家闺秀，洗菜切菜的动作竟如此熟络。”

静姝愣了一愣，倒忘了这些举动并不符合一个大家小姐的身份，却也未停手，刀下的土豆丝很快排满了砧板。

“我喜欢厨房，平时没事干自己就想着法地往厨房里钻。”

“哦？这么说，你也会炒菜喽？”

“可以试试，”静姝笑道，“就是味道不能保证合大家口味。”

……

静姝着实没想到，自己今日竟凭着洗菜切菜炒菜出了一回风头。女主人在众位宾客面前对她赞不绝口，说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为她聚集了一身惊异的目光。

就连喻三也是诧异不已，看着她的眼神里都是：“你竟然还会做菜？你三哥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做菜？而且还做的这么好吃。”

饭后，又是男人们谈天说地的时间。

静姝去了厨房帮女主人洗碗收拾杯盘。

女主人问她：“你今年多大了？”

静姝老实回答：“十七岁了。”

女主人又问：“许人家了吗？”

静姝的脑子里马上浮现那个人，摇了摇头。

女主人接着问：“那有心上人吗？”

“没有。”静姝说。

女主人笑着问她：“你看外面那个小叶怎么样？”

“……”

静姝马上改口：“我有心上人了。”

“这么快又有心上人了？”女主人笑道，“我知道你不好意思，不用不好意思的，就我们两个人说说，那小叶终身大事也还没有着落，你若觉得他人才可以，我让我们老陈替你们牵线，你可别小看那小叶，他可是个天才，小时候就扬名了，今年二十六岁，已经是学富五车的教授，不然也不会跟一群老学究一起聚会了。就是人有点自负。”

静姝忙道：“之前的确是不好意思说自己有心上人，而实际上我是真的有心上人了，喜欢了好几年，是我们那里的，我父母也有和拖媒人去说媒。”

“哦……既然是这样，那太遗憾了。”女主人说：“我以为，小叶那样自负的人，配一个像你这样温柔似水的贤惠女子，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静姝这才放下心，躲过了一场乱点鸳鸯。

收拾完了厨房，静姝和女主人一起走了出来。

奇怪的是，当静姝入座，客厅里的男人都不谈天说地了，一个个地都在看猴似地打量她，把她打量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地朝喻三看了一眼。

喻三开口问：“我方才说的，诸位觉得如何？”

老陈微笑着接过话道：“我们应该都是没有意见的，就要看喻小姐感不感兴趣了，喻三，你要知道，学一些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是多么枯燥和煎熬。”

静姝疑惑地张了张嘴：“什么事还要看我感不感兴趣呀？”

老陈便笑问：“你对物理感兴趣吗？”

静姝摇头。

老陈话一落，旁边那老李、老胡、老季、老姜相继排比着问出了类似的问题。

“对数字赶兴趣吗？”

静姝还是摇头。

“对造飞机造船舶感兴趣吗？”

静姝继续摇头。

“对造房子感兴趣吗？”

静姝再次摇头。

“对治病救人感兴趣吗？”

静姝点头。

问最后一个问题的老姜继续问她：“那你愿意学医吗？”

静姝还没有搞清楚是什么状况，旁边那小叶开了口：“老姜，我记得你之前收徒弟可不是这样的标准啊，不是说要有独立的思想、无私奉献的精神、上进钻研的品质才收的吗？怎么因为喻三资助的一点研究经费就这样抛开了原则呢？”

“叶文，你怎知这喻小姐就不具备这些标准呢？”老姜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