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这纱布要压多久才能拿开……
矣姀等着给魏知隶移除纱布上金疮药的时候, 忽然感觉到肩膀一沉。
低头一看, 魏知隶把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矣姀有些不耐烦地想要躲开他, 但是当她的脖子不小心蹭到他的脖子时, 她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好凉……
魏知隶他……皮肤的温度似乎很低很低。
他的脖子很凉, 贴着他像是贴着一块凉玉。
矣姀有些惊慌地去看魏知隶的脸。
只见他闭着眼睛, 不知道是昏睡过去了还是……
她的双手前后压在他身上的伤口处, 那正是紧挨着心脏的地方,她仔细地感受了下, 好像……感觉不到手下有什么明显的起伏。
他不会真的……
矣姀慌了神。
“魏知隶?魏知隶?魏知隶?”
矣姀连唤了好几声魏知隶的名字,可是他却毫无反应。
矣姀想要用手去拍拍魏知隶的脸, 让他清醒过来, 可是她的双手正分别压在他的伤口上, 那两处伤口也还在不停地流血中, 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把手移开……
怎么办?
矣姀想了想,身子往前,把魏知隶恢复到原来倚靠在床头的姿势,接着她慢慢地凑近他的脸, 正想要确认他是否还有气息时, 紧阖着双目的男人却忽然就此睁开了眼睛……
矣姀一惊, 眼睛慢慢地睁大,“啊……唔……”
一声尖叫出口,半路被人截去了□□分。
矣姀看着正在亲她的男人,想要推开他,手又因顾忌着他的伤口不能动, 满腔恼怒只能化为口头上的言语,说话时的语气也由此愈发地不好,“你装睡?”
居然突袭亲她!
卑鄙!
无耻!
衣冠禽兽!
无视矣姀愤怒的神情,魏知隶用冰凉的唇碰了碰她的,脸上一片单纯的无辜,“夫人多虑,为夫是被痛醒的……想必是为夫昏睡过去的时候,夫人太过于担忧,下手的力度有些重,所以为夫这才从昏睡中醒来。虽然伤口很疼,但是能见到夫人如此担心为夫,为夫心里其实很高兴。”
矣姀:“……!!!”
矣姀完全不想理会魏知隶。
把伤口上的纱布掀开来,看血已经止得差不多了,矣姀把金疮药的瓶塞拔掉后,然后闷声不响地把瓶子里面的药粉不要钱似的往魏知隶的伤口上撒……
药粉落在伤口的瞬间,矣姀看到魏知隶的身子微微一抖,想要开口让他忍着的时候,没想到却看到魏知隶身子直直地往她的方向倒……
矣姀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但是手还是在紧要的关头搂住了魏知隶的脖子把他扶住……
“魏知隶?”
不会是又晕了吧?
矣姀一边想着一边把魏知隶扶回去床头靠着,伸手拍拍他的脸,发现他只是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别的什么反应后,她只能认命地继续给他上药……
把那一小瓶药粉全部撒在那两处伤口上后,矣姀拿着纱布正要把伤口包扎起来,可纱布才要碰到伤口,她又停下了动作。
魏知隶身上有很多血……
她要不要,把他弄醒,让他自己把身子擦干净后,她再帮他包扎?
“魏知隶?”矣姀伸手轻拍魏知隶的脸,“魏知隶?”
魏知隶皱了皱眉头,眼睛睁开些许。
“你身上好多血,起来擦擦?”
魏知隶的眼睫动了动,很快便又把眼睛闭上了。
矣姀:“……”
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想擦?
让她擦?
……可她并不想帮他擦啊……
房间里没有美人榻,能睡人的地方唯有床。
可是这床……
矣姀实在是有些不想睡。
床上有喜被,喜被上有血,还有身上沾着血的一脸虚弱的魏知隶……
矣姀纠结地站在床边,思索着要如何解决眼前这一烂摊子……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问题。
喜被上有血,在能找得到别的干净被子的替代下把被子换掉就好,。
魏知隶身上沾着血,中衣要换掉,伤口要包扎好……如此问题也解决掉了。
矣姀理清楚思绪,很快便把计划付诸实施。
一刻钟后。
矣姀端着一盆温水走到床边,魏知隶还是在睡着,姿势与她先前离开时一致。
把温水放在床边,矣姀把巾帕打湿扭干后给魏知隶擦身。
方才给魏知隶止血时,矣姀并不曾留意到魏知隶的身子如何,如今给他擦身,在灯火的映照下,她无可避免地看了个一清二楚……
身形清瘦,肌体修长。
皮肤皙白,润润有光。
魏知隶这般模样……看起来并不强壮,但是也不瘦弱。
矣姀不知道好不好看,但是他这样的,落在她眼里,除去个人的喜恶来说……并不难看。
把魏知隶的上身前后擦了两边,矣姀这才用纱布把魏知隶的伤口包扎起来。
把伤口包扎好后,矣姀又给他穿上白色的干净中衣,然后……然后就不管了。
事实上,矣姀想管也管不了。
首先,魏知隶的伤情或许还没有稳定下来,矣姀不敢随意挪动他,怕他伤口再次血崩……金疮药已经用完,他伤口要是再流血,要处理就比较困难了。
其次,魏知隶坐着睡……不会压着,也有利于伤口的恢复。
处理完魏知隶的事情,矣姀打了个呵欠,感觉有些困倦。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她想睡觉,可是还不能睡,因为……
矣姀低头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血迹,无奈地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干净的中衣,然后往屏风后走去。
屏风后有浴桶,浴桶里有水,只不过,里面的水已经凉透了。
矣姀伸手探了探,觉得温度还在自己可承受的范围内,也就不管那么多,把身上的中衣脱下后,直接走进了浴桶里……
——
“公子……”
魏知隶睁开眼睛,见凌胥站在他面前,他微微皱眉,“何事?”
“你的伤……”凌胥满脸担忧。
魏知隶摇头,“无事。”
“怎会无事?流了那么多的血……公子不该由着夫人胡来的。”
“凌胥,你不懂。”魏知隶轻叹一声,“她心里对我有怨恨,若是不能及时化解,我们以后的日子,要过下去,很难。”
“她要泄恨要胡闹都我都会随着她,先前我还在心里担忧她隐而不发,把一切都憋在心里。经过今晚这一遭,在我的引导之下,她大概会重新审视自己的处境,做出某些适宜的改变来。”
“我身上的伤,看起来虽然可怖,但是也没有伤着要害,只是流血比较多,并不碍事,养几天也就好了。”
“对了,岁云山那边情况如何?”
“公子,穆大人已经到达岁云山,巫神医也已经开始着手医治,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巫神医道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病症……”
“所以?”
“他让公子你……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沉默须臾,魏知隶摆了摆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凌胥转身走了两步,忽又转身折了回来,把一个小盒子呈送到魏知隶的面前,“公子,这是用于退热的药丸,请公子尽快服下。”
魏知隶把盒子接过来,“辛苦了。”
“属下告退。”
“去吧。”
——
矣姀从屏风后走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她一边往床榻处走去,一边用巾帕擦着自己湿淋淋的长发。
本来,她不过是想要把身上的血污洗掉就算了的,但是没想到擦洗的过程中,她发现自己的发丝上居然也沾着血……
无奈之下,她只能就着冷水把自己身子上下都清洗了一遍……
秋夜寒凉,矣姀打了个小喷嚏。
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矣姀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忽觉得脚下软软的,眼前的光景也开始旋转起来……
正好经过桌边,矣姀连忙伸手扶住借此稳住自己的身子。
因为忽然头晕,矣姀也无法继续往前走,她寻了张凳子坐下,伸手摸了摸了自己的额头……
有些烫……
难道是因为刚刚在凉水里泡得太久,着凉了?
发丝未干,无法上榻。
矣姀一边用单手巾帕缴干自己的头发,一边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水是凉的。
矣姀低头喝了小两口,润润嗓子,然后便把杯子放下了。
独自坐着发了一会儿呆,等矣姀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发现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矣姀站起来,往床榻处的方向看了一眼,木屐踩出去半步,未落地却又收了回来。
矣姀在原处坐下。
轻舒了一口气,似乎是要把心里的郁闷给吐出来。
事到如今,她当真是成为了魏知隶的夫人。
矣姀已经能够想象到,在魏府里,在以后的每天,她会过着怎样的生活。
嫁入高门大户,说出来好听,但是要成为一个及格的主母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府内上下,里里外外,几乎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主母去过目,去操持。
虽然会有旁人帮忙掠过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但是需要主母进行抉择的事情始终占大多数……
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
等忙活一天下来,主母们终于有空有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但估计那时她们也累得只想要好好地舒缓身子的疲惫,对于喜欢的事情只能叹一句有心无力……
为什么很多女子会在嫁人之后渐渐丢弃了自己曾经的喜好——不是因为厌倦,不是因为不喜欢,不是因为没有新意,不是因为喜新厌旧……而是因为时间有限,精力有限,内外无法兼顾的时候,她们会毫不犹豫地弃内就外!
毕竟,在她们的心里面,操持家务,相夫教子,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作为一门主母,操持不好家务,相不好夫教不好子,是要被人指着笑的,不过爱好则不同,爱好不过是闲暇时的消遣,丢弃了也就丢弃了,没什么好惋惜的。
毕竟,主母无需在人前展示,即便没有了技艺,也不会有人注意,更不会有人取笑。
可是她们或许不知道——
丢弃了爱好的她们,经过千锤百炼终于成为了外人口中能干的主母时,她们自身也在变得平淡无奇——除了夫家的身份能让她们在人前显赫,受众人钦羡的目光外,在人后,她们已经没有任何的特别。
她们和别家里的主母并无区别。
唯一使她们被众人区分开来的,不过是她们夫家的身份地位。
也仅仅是她们夫家的身份地位。
与她们自身毫无关系。
矣姀眉头紧皱。
若是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她每天都要花大量的事情去处理魏府的家务事……
那她的刺绣该怎么办?
她的生命不过是仅剩下一年的时间,难道她真的要把大部分的时间花在对于她来说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吗?
这值得吗?
——不值得。
可是,她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