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带着腥味的液体, 一部分顺着中衣蔓延开去, 另一部分则延着匕首滑过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腕, 滴滴嗒嗒地落在矣姀的身上。
矣姀的中衣, 很快因此湿了一小片, 服帖地黏在肌肤上。
“夫人怎么发抖得厉害?”魏知隶嘴角含笑, 怜惜地吮了一下矣姀的唇, 声音低沉地道,“可是心疼为夫了?”
“其实也没有多疼, 夫人不必担忧……”
矣姀:“……”
矣姀动了动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望着魏知隶的脸, 她只觉得满满的陌生, 好像她不过是今日才认识他一般。
事实上,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她确实是今日才认识他,认识他那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后隐藏着着黑暗与卑劣的另一面。
……很真实。
真实到……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或许是因为流血过多,魏知隶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起来,那张薄薄的唇, 上面的血色也不过是只剩下最后的一点点。
“夫人, ”知隶依旧是笑, 俊美的脸上没有显露出半分痛苦的神色,语气反倒是愈发的冷静与自持,像是在与她谈判一般,“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他定定地看着她,“要么, 你现在杀了我,要么,你以后便好好地做我的魏夫人。”
矣姀面无表情地回视魏知隶,声音罕见地冰冷,“魏大人,你这是吃准了我不敢伤害你么?”
“非也。”
魏知隶轻笑,“夫人想要泄恨,为夫受着便是。”
矣姀握着匕首的手指在慢慢地收紧。
魏知隶他此刻的表情和语气,就像是一个宽容大度的丈夫在纵容无理取闹的妻子一般……
可是!
他既没有宽容大度,她也没有无理取闹!
若不是他,她如何会陷入如今的境地!
明明是他使计让她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嫁给他,明明是他害了她,可事到如今,他在她面前却装出一副无辜无奈纵容深情的样子来,当真是让人……愤怒!
“夫人……”魏知隶似乎是要再说些什么,但是他的话语在中途截然而止——矣姀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匕首往前一推,魏知隶闷哼一声,罩住她手背的手因为吃疼而骤然收紧!
忽然加深的伤口,让更多的血畅通无阻地流了出来。
矣姀和魏知隶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双手,很快便被血染了个彻底……
矣姀神情冷寂地看着魏知隶苍白的脸,看着他微蹙的眉心,忽然扬起嘴角,轻轻地笑了笑,“魏大人,你知道吗?其实我活不了多久了。”
虽然她也曾经想过要如何好好利用在世的最后的一年,可是上天不给她机会,昭皇不给她机会,魏知隶也不给她机会……赵徽聿想给她机会的,可是她拒绝了。
她不得不拒绝。
被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她,根本就没有自主选择的机会!
嫁入魏府,她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可是这样的生活,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挣扎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过上靠自己的生活吗?
可是……
她辛辛苦苦地图谋了那么久,无论是尚功之位,还是未名绣,亦或者是自由……有人还是轻而易举地,不屑一顾地把她多年的心血给毁了!
她好恨!
“就这么恨我?”
虽然受伤颇为严重,魏知隶却并没有错过矣姀眼底越来越浓烈的情绪。
他抓起矣姀的手,在手背上落下轻柔一吻,“既然如此恨我,那就不要手下留情好了。”
矣姀冷笑,“你当真以为我会对你……”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魏知隶忽然抓住她的手,用力地把匕首往里一推!
矣姀目光悚然,心中一震。
这人……竟然能对自己这么狠!
魏知隶的额头上冒出细小的冷汗,他轻喘两声,看着矣姀,声音有些虚弱地道,“夫人解恨了吗?是否还要为夫再刺深一些?”
矣姀已经反应过来,闻言亦不为所动,声音冷冷地道,“再刺深一些,你就会死了吗?”
魏知隶一愣,低笑了声,“为夫不知道。不若夫人试试?”
矣姀的反应极快,“我怕弄脏了我的手。”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骇人的寂静中。
矣姀回想方才情形片刻,怔了怔。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也能说出如此刻薄的话语来。
“是吗……”魏知隶又是笑,“夫人当真是无情得很,竟然真的想要为夫的命……不过,夫人想要,为夫给你便是。”
魏知隶面容沉着地握住矣姀的手继续往里用力推。
仿佛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他的脸上至始至终都带着浅淡的笑意,仿佛那匕首并不是刺在他的心口,矣姀也只是在和他玩闹……
即便魏知隶表现得如此轻松,可是匕首是真的,伤口是真的,流出来的血也是真的。
伤口里涌出来的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那些血,除了浸湿他与矣姀的衣衫外,有些还落在了床上的喜被上……
“咳咳……”魏知隶清咳两声,嘴角忽然溢出了一些血。
可即便如此,他的手也依旧在用力,像是誓要把自己的身体刺穿一般。
矣姀终于看不下去,开口道,“够了!”
魏知隶气息薄弱,但是闻言依旧是笑容满脸地看向矣姀,“怎么?夫人心疼了?”
矣姀用力地把自己的手从魏知隶的掌控下抽出来,“你要自杀可以,请不要弄脏我的手!”
说罢也不待魏知隶的回应,矣姀直接用力地把魏知隶推到一旁,然后从床上坐了起来。
喜床上一片凌乱,四处都是斑斑的血迹,看起来有些骇人。
矣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前的血,鼻尖闻到那浓重的血腥味时,她厌恶地皱了皱眉。
回头看侧躺在床上的魏知隶,矣姀心中莫名一惊。
他面无血色,呼吸很浅,样子看起来极其的虚弱。
那把插在他身前的匕首……真的把他的身体给刺穿了!
从他伤口里流出来的血越来越多,不过须臾片刻,很快便把他身下的锦被浸润出一大片痕迹来……
魏知隶伤得很重。
矣姀知道,按照目前的情况,如果她不叫人来救他,不多时,魏知隶……会死。
矣姀淡定地看着床上的人,床上的人在也看他。
此刻,魏知隶虽然把笑容收了起来,但是他的脸上却并无慌张和戾气,一双黑眸静静地看向矣姀,眸底居然有种属于孩童的天真……
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没多久,矣姀赤脚下床,不慌不忙地道,“凌胥可会处理这种伤口?”
床上传来轻轻的咳嗽声,“夫人肯原谅我了?”
房间里静了一下。
“魏大人,如果可以不用负责任,我倒是真的想要杀了你。”矣姀没有回头,“如果你真的想死,你也大可不必告知我凌胥在哪里,依照你流血的速度看来,你很快便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夫人,若是我死在这里,不管你有没有杀我,你都逃脱不了干系……”魏知隶的声音很小,但是很清晰。
矣姀冷笑,“所以?”
“所以,你若是真的恨我,想要杀我,不若现在就补上一刀杀了我。”魏知隶又咳了两声,语气诚挚地道,“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我愿意任你处置,绝不还手,但过了今晚,这样的机会以后绝不会再有。夫人可是考虑清楚了,真的不上来补上一刀?”
矣姀:“……”
“反正都难逃干系了,夫人不若亲手杀了我,这样夫人不算吃亏,为夫死在夫人手里,也不算便宜了别人。”
矣姀:“……”
矣姀转过身子,眼眸紧盯魏知隶。
那人明明脸色苍白得好像下一刻就要支持不住,却还是死撑着要说那么多的话……
他图什么?
想要她的原谅吗?
他也需要这样的东西?
矣姀微微挑眉,“魏大人,如果你现在愿意给我一封放妻书,我很愿意在拿到放妻书后给你补上你心心念念的一刀。”
魏知隶的眼眸里掠过短暂的怔松,不过他很快便回过神来,露出一个苦笑,“夫人,为夫现在可没有抓笔的力气。再有,陛下曾对我说,含珖公主,只能娶,不能放,故而夫人还是及早打消想要拿到放妻书后要抛夫弃家的念头比较好。”
矣姀:“……”
放妻书拿不到,矣姀无法离开魏府。
既在魏府,若是魏知隶死了,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所以,魏知隶目前还不能死。
她要救他……
矣姀无奈地接受这个让她感觉到极其憋屈的现实。
床上的魏知隶半阖着眼睛,似是快要晕死过去。
矣姀抬脚往外走去,想要找凌胥来给魏知隶处理伤口。
走了两步,忽然听到魏知隶虚弱的声音,“夫人,房间床底下藏有药箱。”
矣姀回身看他,“我不会处理伤口。”
魏知隶勉力睁眼,“我会,我来。”
“你不是说你没力气吗?”
魏知隶闭上眼睛,“这件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
矣姀:“……”
矣姀依言把床底下的药箱子拖了出来。
捧到床上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有好几十种瓶瓶罐罐。
正手足无措间,魏知隶的声音适时地响起了,“黑色瓶子里装的是金疮药。”
矣姀循声看去。
不知何时,魏知隶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此刻他正倚在床头处看她,眼神很……温柔?
矣姀收回视线,语调毫无起伏地道,“除了金疮药,还要别的什么吗?”
“纱布。”
“还有吗?”
“没了。”
矣姀阖上药箱,把金疮药和纱布放到魏知隶触手可及的范围内,然后安静地坐在一旁。
魏知隶看看纱布和药,又看向她,“可否请夫人搭个手?”
“做什么?”矣姀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帮为夫把匕首取出来。”
“……”
“我不会……”矣姀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魏知隶笑,“这个不讲究手法,只是用力把匕首□□便好。”
他流血太多,浑身乏力,早就已经没有力气去拔匕首了。
矣姀在他身边跪坐下来,右手握住匕首的瞬间,魏知隶的脸色又白了一些。
矣姀看他一眼,冷着脸,“你就不担心我把匕首□□后给你补上一刀?”
魏知隶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的纵容,“为夫说过,为夫今晚任由夫人处置,绝不还手。夫人先前受了许多委屈,此刻对为夫是要亲要骂要打还是要杀,为夫都随夫人,绝不会有……嗯……半句,怨言。”
平静地忽略掉男人细小的痛哼,矣姀把□□的匕首随手扔在一旁。
迅速地脱掉魏知隶右边的衣衫后,矣姀用力地把纱布压在魏知隶身前身后的两处伤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