矣姀坐在窗前, 呆呆地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时, 候在她身旁的宫人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姑娘, 你的手指流血了。”
矣姀回过神来, 感觉到指尖传来的刺疼, 低头一看, 发现在无意之中,她用绣花针刺伤了自己。
宫人退身去寻包扎的物事, 矣姀叫住她,“小桃, 这不是什么大事, 你……你不必惊慌。”
小桃欠了欠身子, “姑娘, 让奴婢为你包扎伤口吧。”
矣姀摇了摇头,“不必了,小伤口而已,你先下去吧, 我想一个人静静。”
“……是。”
小桃把绣篮拿走后, 矣姀继续陷入了沉思之中。
那天穆长豊在长信殿里给出的说法矣姀以为还是很充分和很合理的, 但是昭皇依旧是大怒,言北际并没有把大昭放在眼中,否则也不会发生这样令人悲痛的事情。
若是从两国的和平考虑,穆长豊给出这样的理由,无论是真是假, 昭皇都应该顺阶而下,但是昭皇的反应却正好与之相反,耐人寻味……
或许,北际危矣的时刻已经近在眼前了吧。
昭皇正好借常乐公主之死,挑起两国之间的战火,北际国力与大昭的国力相差甚远,一旦开战,谁胜谁败,一目了然,毫无悬念。
这便是昭皇能无所顾忌地把北际来使软禁在燕国宫中的缘故之一吧。
听闻安圩城里的将士最终并没有投降,他们选择了与昭军血战到底,虽然寡不敌众,但是每一个人都视死如归,在他们为之坚守的土地上流尽了自己的最后一滴血……
面对这样的对手,昭军自然有不少的伤亡,但是最终的胜利还是大大地激励了他们的士气。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昭皇想必也是想要趁着这样的好时机,在短时间内一举把北际拿下,统一三国。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从来都是历史不可阻挡的潮流与趋势。
矣姀对此心如明镜。
燕国亡了,矣姀没有什么想法。
她是否是燕国的公主,她也不在乎。
目前,她唯一担心的事情不过是穆长豊的安危而已。
穆长豊作为北际的使臣出使大昭,按照眼下的情况来说,他的出使无疑是失败的。
他并没有成功阻止昭皇要攻伐北际的念头,反而还使自己失去了与北际的联系和自己的性命自由。
她也不知道昭皇接下来要如何对待穆长豊……
是收为己用还是不留性命——她为此心急如焚,寝食难安。
因为身份未名,矣姀现在也被软禁在建信宫里的某一处名为明月殿的宫殿之中。
在她的身边,时时刻刻都有宫人在监视着她。
她无法四处走动,活动范围仅限于与她所住的宫殿和与宫殿相邻的那一小片花园。
若是外出,矣姀会看到有宫人在明目张胆地看管她,但是当她在宫殿里的时候,那些监视她的人便会隐藏起来。
为了摆脱那种被监视的不适感,矣姀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宫殿里。
虽然矣姀被软禁了,无法外出,但是她住的这个宫殿还是有客人来的。
大抵是因为魏知隶深得昭皇信任,他能在她住着的月明殿里自由来去。
矣姀目前所知道的消息,也几乎全是由他告知。
矣姀明白,她所知道的这些消息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消息罢了,重要的消息魏知隶肯定是不会告诉她的,不过……
处在这样的一种境况里,有消息听取总比没有消息听取要好。
聊胜于无,还可以稍微解一下闷,权当做是趣事听了。
目前的境况是……
子鸢认定她是含珖公主,但是因为她不愿意承认,子鸢便暂且帮她遮掩了过去。
昭皇看起来并不相信。
他或许会继续追查下去。
穆长豊如今在燕国,一旦她被追查,穆长豊或许也脱不了与她的干系,昭皇应该也会追查到他的身上……
若他真的是含璋太子,那他肯定会被昭皇……处死。
矣姀自然不希望看到这样糟糕的局面——只是——要如何才能打消昭皇对穆长豊的疑虑呢?
……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思绪被打断。
矣姀想,肯定是小桃又来劝她用糕点瓜果之类的东西了。
这几天里,一想起穆长豊的处境,矣姀便担忧得胃口尽失,无法进食。
小桃总是一边给她布菜一边劝她多吃一些,可是矣姀哪里吃得下,往往是为了让小桃好交差才勉强地吃上那么几口,只那么几口,吃完之后,她便搁下筷子,任凭小桃怎么劝她都不再动筷了。
小桃也是个聪明的姑娘。
矣姀无心用膳,她怕她饿着,总会细心地为她准备一些水果糕点之类的吃食。
矣姀晚上有的时候真的饿了,也会自觉地吃几块水果或者是糕点果腹。
现在这个时候,想来是小桃怕她饿了,睡不着,又为她端来瓜果和糕点吧。
可是矣姀依旧没有心思去吃这些好吃的。
到目前为止,穆长豊等人已经被软禁了三天。
昭皇还在继续调查她身份的真假。
矣姀知道,她必须抓紧时间想到办法,否则……她可能会面临一种她极其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当务之急是想到某种办法而不是吃什么东西。
矣姀于是头也不回地说道,“小桃,我不想吃。”
小桃没有应答。
趴在小窗前,察觉身后有人在一步一步地靠近她时,矣姀有些无奈地转过身来,“小桃,我说了我不想……” 话没说完,矣姀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眸,“怎么是你?
“除了我还能是谁?”
魏知隶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瓷碟,瓷碟之上,左侧放着两块堆叠在一起的粉色桃花糕,右侧放着剥好又摆放成花朵状的橘瓣。
他把瓷碟放在小窗上,矣姀的右手边,温声道,“吃一点吧。”
矣姀并不想吃。
她看了一眼魏知隶,又看了一眼小瓷碟,默默地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魏知隶沉默须臾,问道,“可是在为穆相的事情担忧?”
“嗯。”
“陛下爱才,若是穆相愿意为大昭效力,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魏知隶在矣姀旁边坐下来。
矣姀心中一紧,“若是他不愿意呢?”
“那当然是……以史为鉴。”
矣姀皱眉,“什么意思?”
“就是借鉴历史上的做法。”
矣姀心里依旧有疑惑。
历史上的做法……
历史上自然是有过相似的情景,不过,她一时却想不起什么来。
“你可曾读过什么史书野史?”魏知隶边说边用筷子夹起一块糕点放到矣姀的嘴边,“吃一口?”
“不过一两本。”矣姀有些羞愧地别过脸去,“……我不吃。”
“你把这个吃了,我再告诉你什么是以史为鉴。”
“……魏大人你若是不想告诉我直说便是,不必如此。”
“矣姀,”魏知隶眉心轻蹙,神色似是有些无奈又似是有些头疼,“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样的意思。”
矣姀:“……”
“还是吃一些吧。”魏知隶的语气中带了些苦口婆心的劝导意味,“待会儿,陛下要见你。”
矣姀心中一惊,“陛下要见我?”
“嗯。”
矣姀追问,“所谓何事?”
魏知隶反问,“还有何事?”
矣姀沉默下来。
桃花糕触着了唇瓣,矣姀偏头躲开。
魏知隶要把筷子放下的时候,矣姀却出人意料地接过了他手里的筷子。
低头一小口一小口地把桃花糕吃完,又喝了小半杯水,矣姀拿袖子半掩着脸,用锦帕轻擦了擦嘴,又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后,她站起来,平声道,“走吧。”
魏知隶看她一眼,手伸了过来,“你的……”
矣姀眼神一暗,偏头躲开。
“……脸上有糕点沫。”
“……谢谢告知。我自己来便可。”
快步地走到铜镜前,看着镜子里面色并不怎么好的自己,矣姀淡定地把嘴角边沾着的一点糕点沫擦掉。
犹豫须臾,她又拿起梳妆台上放着的口脂,把红润的唇色补了回来。
望向镜中一切妥当,矣姀回头看魏知隶,“魏大人,走吧。”
魏知隶眼眸有些复杂地看着她,“你……没有什么别的话要对我说了?”
“……路上说。”
“好。”
——
能与魏知隶并行在路上的次数并不多。
如今一走,矣姀发现她的身量只到他的肩膀处。
她微微偏头,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还是魏知隶最先开了口,“此次辨认,穆相也会到场。”
“嗯。”矣姀已经想到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润,只是此刻却听不出什么温和来,“你做好准备了吗?”
“什么准备?”
“……”
魏知隶的脚步放缓,“万一你真的是含珖公主,穆相是含璋太子,那……”
“矣姀,要知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魏知隶微叹,“燕国已然不存,陛下绝对不会让……”
后面的话语魏知隶没有继续说下去。
就着月光,他深深地看了矣姀一眼,却意外发现她面容极其平静地正在回望着他,一双黑眸,映着皎洁的月光,本应柔和,此刻却显得愈发地清冷起来。
矣姀淡定地收回目光,“我知道。”
“就算我真的是含珖公主,穆相……也未必就是含璋太子。”矣姀不急不缓地继续往前走,“如果我是,那么当初穆家把我认回之时,穆老夫人说的那些话应该都是假的。”
“穆老夫人不是我的祖母,穆相也不是我的哥哥,这世上,没有人会毫无理由地与一个陌生人相认,除非他们隐藏了某种不可见人的目的。”
“……是我愚钝吧”
“现在才察觉,原来先前的一切,或许都只是海市蜃楼——我一直活在别人的掌控之中而不自知,真是……有够蠢的。”
作者有话要说: 矣姀:作者君,你就是个后妈……
赵徽聿: 1
魏知隶: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