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行蕴领着林青穗直驱至长宁街泰和坊。
先去东西集市采些礼物当上门礼, 因林青穗还未摸透苏大夫的喜好, 挑礼品时便听从了苏行蕴的建议,先在香满阁买了几大串方家红荔枝,加一盒双色灌香藕提了,半道中路过陈记烧鸡店铺, 又排着队的去买了一整只香酥鸡带着。
仅这几样家常吃食,并一壶从风泉山庄带出的状元兴酒,苏行蕴便说足够了。“这样像话吗?”林青穗担忧的问,苏行蕴拎着荷叶香酥鸡晃了晃,青梗荷叶上沾着油光, 炙烤过的鸡肉喷香扑鼻, 光闻着味儿便让人食指大动:“怎么不像话, 挺好的啊, 都是我二叔爱吃的。”
“这也...太草率简陋了一些吧, ”林青穗怎么都觉得不靠谱, 她和苏行蕴商量道:“苏大夫是大雅之人, 总该买些名士书画、珍墨紫毫笔之类用件, 才能算作上得了台面的礼。”苏行蕴却笑着说:“你可是高看我二叔了,别见他表面看似仙风道骨,其实内里就是个市井俗人, 珍稀古董在他眼里,不如一碗荔枝香蜜来的实在。”
林青穗讶然,苏行蕴又道:“再说他常年行走江湖,如何有赏鉴价值的字帖书画, 送于他不过是搁在府里积尘生灰,至于笔墨嘛,他就用来写药方子的,用得顺手就够了,这些玩意府里库房积了一堆,我们何必再花那个冤枉钱。”
林青穗无言以对,只得收了送笔墨砚台的心思,但苏行蕴的话却提醒了她,苏大夫是行走江湖的仁医,送医药相关的礼物总不会错,她灵光一闪,跑遍几条街巷,才替苏大夫寻了一只雕花铸铜捣药罐。
在这之后,才随着苏行蕴去了善德医堂,拜见他二叔苏靖歇。
德善医堂坐落于于康宁街道中段,还在街首便远远可闻药香萦鼻,走近只见堂前横立一块梨花木匾额,镌刻“德善医堂”几个中规中矩的古朴大字,再一看门面装饰简朴素净,却不失庄肃大气的内蕴之感,医堂面积宽阔敞亮,前来看病的病人众多,大都站坐有序的在侧房排队等候。
苏行蕴带着林青穗一踏进正堂,便有伙计诧异招呼:“小公子!”
医堂伙计们见小公子带了个姑娘回来,人人激动雀跃不已,前堂掌柜还只和苏行蕴说谈两句的功夫,就有机灵的一溜烟跑去后院禀告苏大夫。
苏靖歇听罢传话发愁又好笑,到底整理了形容,和颜悦色的接见了林青穗。
待林青穗送上手上几样薄礼,苏大夫见了吃食十分高兴,眼里流露出赞许的神色,笑叹道:“你这丫头果然与我投缘,刚还跟底下伙计抱怨,最近无时蔬鲜果吃,嘴里没味,你便送了新鲜清甜的荔枝来,可真是个小及时雨。”
苏大夫一如当年那般儒雅和蔼,几年的光景并未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出口三言两语间,便让林青穗有了亲近之意,用一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就说吧,”苏行蕴朝她眨眨眼:“二叔独好一个吃字,金银财帛在他眼里,统统不如美酒佳肴。”
苏靖歇不满他揭自己的短,一边同林青穗说些苏行蕴闹出的笑话,一边手里仍忙着拆荷叶香酥鸡,散开荷叶包后,稍微有些遗憾道:“哎呀,蕴儿你怎地不早些回来,香酥鸡生冷了便失去许多味道。”
林青穗暗诧一声,方才正是为了寻捣药罐,跑来跑去耽误了许久的功夫,她正要开口道个不是,苏行蕴却大咧咧道:“有的吃你还有多话说,”苏靖西摇头不止,再打开林青穗提来的酒,闻一闻倒上一杯喝罢,满意的叹:“就不指望你这小子孝敬我了,还是小姑娘贴心,这酒味甚美。”
他叔侄无顾忌地插科打诨,林青穗在一旁不由失笑,吃喝一阵后,窗外忽而刮起一阵疾风,吹得幌布窗扇哗啦作响,苏行蕴连忙起身去合窗,阴风灌入室内,林青穗身周泛起一阵凉意,她起身帮着去关另一侧的几页窗,下意识呢喃道:“当真要落雨了。”
***
风泉山庄,越山竹林内。
歌尽舞罢,酒食餍足,宴集稀稀落落的散了,山庄的下人们规整有序地分次送宾客归家,福隆酒庄的酒师们在清点剩余酒品。
这又是一轮比试,每一位来客座侧均有十来样酒品,宴席过后,被饮用较多,风评较好的几样胜出。
因文状元温行易独爱临安朱记茶酒,他身周一行书生大多跟随之,均不吝赞赏此酒风味十足,酒味清醇。
因而这一轮的结果,包含朱记在内三十余种酒,顺利晋级到最终比拼。
“吕公子,吕公子,”林青芜拉着朱俏走出竹林,在下游溪畔边挥手唤吕珩,左顾右盼,疑惑道:“温公子呢?”
吕珩正忙着同酒师商量事宜,不经意将这事给忘了,他哎呀一声,“温行易那厮,好似跟着众人一道回去了。”
“什么?”林青芜声音不由拔高了些,“温公子走啦?”她失望的憋嘴道:“您不是应诺要带他来见我们么?”
吕珩绽了个为难的笑,席中女子要见温行易的何其多,众人均喝得微醺半醉,就怕那些胆大包天的女子们,假借醉意做些强人所难的事,尤其还有个无法无天的嘉柔郡主在,温行易为保名声,可不得宴一散撒腿就溜。
他正要开口致歉,却听石径边传来一声娇斥:“哪里来的不知礼节的乡野丫头!”吕珩等人一转首,笑容登时一滞,果然背地不能道人长短,这不刚一腹诽,嘉柔郡主就由众人簇拥着漫步而来。
而打头出口训斥的那位,正是陈家小姐陈澜,陈澜此时正一脸讥讽的笑,显然方才已将林青芜的话都听了进去。
嘉柔郡主左右另围绕着一干富家小姐,人人面色不善,均好笑又厌嫌地瞟着林青芜与朱俏二人。
朱俏心中一咯噔,连忙拉着林青芜屈膝行礼,嘉柔郡主神色晦暗不定,瞥了眼缩着脑袋不敢发声的吕珩,念及林青穗的面子,到底轻抬了抬手放她二人起身。
陈澜几步走近,绕着林青芜打量一周,毫不掩饰眼里的鄙夷之色,更是直言嘲讽道:“就凭你们,也想私下会见温公子?”她嗤笑一声:“莫不是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要不要点脸啊。”
林青穗头脑一冲,开口低低解释:“不是的,我们,我们与温公子早前就认识...”“哈哈,”陈澜好笑不已:“这借口也太蹩脚了吧!”一旁的贵家小姐们都不屑训斥她二人,只掩着锦帕尖着嗓音发笑。
林青芜脸上又辣又烫的,眼神慌乱地四处瞟,瑟缩着肩膀,嘴里嗫嚅道:“真...真的,”朱俏亦是深埋着头,从未被这样当众耻笑,都羞得泪珠在眼里打着转。
“郡主,”吕珩见了不大忍心,叹口气拱手朝嘉柔赔礼一句:“是我之过,您大人大量,别同她们计较。”
嘉柔原本被温行易那块冰山刺得心里不大痛快,后见他有意避开自己散了宴就走,正闷闷不乐着,走在半道上,无意间又听有人提起温行易,不由驻足听了听。
不想却是朱记那两个小姑娘,意图让吕珩帮她们约见温公子,嘉柔胸腔那股子气愈发难耐,狠狠腹诽着温行易,也没大理睬陈澜的任性胡来。
这时听吕珩求情,又见那俩丫头小可怜见,愁愁郁郁地挥挥手:“算了,”正要转身回蔷薇院。
“林二姑娘,朱俏姑娘,”忽听一道清朗温润男子声音,“真的是你们!”男子面上带着些惊喜之色,步履匆匆而来,青绸长衫衣袂翻飞,腰间碧玉随之左右晃动,鹤势螂形,身姿俊逸。
“温公子?”场中瞬起一阵惊呼之声,嘉柔脚步一顿,只见那男子大步流星而来,嘴角悬了丝笑意,径直走到那两个小姑娘身侧,俯身低头望着她俩,张口就问:“你们何时进的京城?青穗呢?”
一刻钟之前,温行易正由书童搀扶着上了马车,负责送他们是吕珩的护卫吴白,因林青芜托了话,要他代传口信给温公子,吴白趁着时机便顺口提了提:“温公子,可曾识得临安朱记的掌柜?”
温行易正要放下车帘,一时没意识到他说的是谁,无动于衷的摇摇首:“不识。”
吴白失望的应了声,便识趣的没再多说,温行易端端然坐进车厢,马车正要起步间,却听吴白身侧的仆人嘴碎道:“我就知那朱记林姑娘妄想天开,温状元何等人物,怎会认识她俩临安来的小丫头。”
临安林姑娘几字入耳,温行易心中一动,马夫刚提起鞭子,车轮正欲嘎吱滚轴,温行易却忽地出声喊停,“等等!”
仓促复又下车,顾不得其他,声音带着些急色问吴白:“临安朱记,林姑娘?”
吴白这边诧异的点点头:“是..是啊”,吴白又赶忙道:“林二姑娘托我给您带话,说是从前便与温公子相识,多年不见故人,有缘碰上想与您见一面。”
“她们在哪里?”“就,就在竹海那里等着。”
温行易未作多答,旋身迈步就走,形色匆匆赶回竹海林,果然见着林青芜二人立在玉溪边。
温行易眼里缀着笑意,似繁星般光亮闪烁,面容清俊得犹如谪仙降临,林青芜二人一见来人,巨大的惊喜之余,又险些委屈的哭出声:“温公子!”
“是我,”温行易安抚地注视着她俩,含笑着再问了一句:“青穗呢?”
那郎君声音清澈悦耳,更隐着几分笑意几分温柔,如玉石相撞,似空谷鹿鸣,传入嘉柔耳中,却令她心中陡生寒意,一阵厉风从林海中扫刮而来。
天色刹那间暗沉,吕珩惊呼出声:“要落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我爹炒了一个田螺肉,没大炒熟,搞得一家人吃完胃口发闷,好似有轻微的中毒症状,= =!然后我智齿又发炎了,就没码字了,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