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吃那果子?”高氏轻声问青穗。
“嘻,三妹妹肯定是想吃啦,”林青芜在一旁笑话她:“她眼巴巴瞧了一路了呢,快要流口水了都,”见林青穗不说话,高氏心里头有一些失望,暗下叹口气:“那山梨是别人家的,花婶儿自己都舍不得吃,哪能给咱们呢。”
“那我们拿几个甘薯,跟他家换?”林青穗用商量的口吻又道,林青芜诧异的瞪她,这么理直气壮?三丫倒真是长本事了!
正巧花婶儿从屋前走出来,见老林头一家在打她果子的主意,当下防备地盯着林三丫,有意高声指桑骂槐:“这树上头就几个果子了,我可是一个个全数过的,改日得全打了下来,免得那群毛娃娃时时惦记,谁要是趁我不留神偷了我的,休怪我到时骂上门去!”
高氏脸色瞬即有些难看了。老林头在前边走着,听见了后头的对话,索性放了担子对高氏道:“不就是两个山梨,拿薯子跟老花家换就是”,又朝花婶儿坦率率的喊:“花婶子,我家娃娃想吃你家果子尝个味儿,拿薯子跟你家换成不成?”
花婶儿嘴一撇,乐呵了,她自是乐意换,甘薯是实打实的,煮了吃能顶半天饿,山梨就图个甜味,吃下去没一会就化作了一肚水,你说哪个划得来?
“老林头,像你夫妻俩这么疼闺女的可少有,家里的丫头跟个宝贝疙瘩似的,”花婶儿从树上敲了几个梨下来,满脸笑的递给林青穗,嘴上偏要揶揄几句。高氏心里不大痛快,勉强笑了笑:“难得娃儿想吃,就依她这一回。”
“哟,你家三丫难得想吃呀?”花婶噗嗤一声笑,心道:你家好吃婆三丫头谁还不清楚?她见高氏一脸不高兴,便也罢了嘴:“行行,越吃越有,能吃是福,你家三丫头说不准还真是个有福气的呢。”
回去的路上高氏没再说话,林青穗也一路沉默,倒是林青芜很是意外,颇有些酸溜溜地小声跟大姐说:“爹娘也太偏心了,这也惯着三丫,”林青荞看她一眼:“爹换了好几个呢,回去你也有得吃,不会少你那份。”
林青穗边走边想着事,花婶的言外之意她自然听懂了,心里头浑不是滋味,一是为自己的出了名的馋嘴羞赧,二来为爹娘这份宠爱惭愧,家里头这么难,爹娘竟也这样惯着她。
林青穗忽地有些伤怀,原来她,也是被当做心尖宝,掌上珠过的。
她爹娘手心里的宝儿,嫁到别人家去,却似为奴为婢般劳累一世,到头来万事一场空,林青穗吸了吸发酸的鼻头,暗下决心,这一世,定要守护好至亲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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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林头一家回屋卸下东西后,林青芜就一直跟着青穗,盯着那几个鹅梨挪不开眼珠。方才几个孩儿都不敢吭声,但那泛着清香又甜又水的果子,哪个不馋?
林青穗把果子一个个摆在案板桌上,这是要分了?林青芜连忙又往她身边凑了凑。
高氏虽说爽快的给姑娘换了果子,又不由得想教导她几句,女孩儿不该这般重口欲,正想开口,却听青穗道:“哥哥,大姐,这果子不稀奇,你们若是想吃,待下回咱们去集市买。”
“你什么意思?”林青芜啊的一声:“太过分了,你竟想吃独食?”
“不是呢,”林青穗又缓声道:“这果子是给二姐你吃的。”
林青芜又啊一声,“什么?我不是听错了什么...”家里人也都一时诧异。
“没听错,”青穗柔柔的笑着道:“你这两日咳嗽得厉害,我从前听崇伯说过,梨果熬熟烂煨甜汤,最是润喉止咳,这才跟花婶儿换几个果子,煮了给你吃。”
林青芜还在石化间,却见青穗已舀了水来,挑了一个梨果搓洗净尘灰,熟练又细致地将皮削干净,切做四块,挑去核籽,梨香愈浓,水嫩嫩果肉馋的人肚子咕噜噜响。
林青芜微张着的嘴总算合拢了,“你你”了半天,结巴道:“你又在,打打什么鬼主意?”
青穗已找了个小锅子来,同样洗刷干净,放了两碗水,将四块梨入锅下水,盖上锅盖抬到灶上蒸煮。
做完这番功夫,再抬头竟见一家大小都在看她,“三丫,”林青芜还是不敢置信,“你煮了这个真是给我吃的?”
“那还有假,”林青穗往灶里添块柴,小心地煮着这碗梨汤,为了给二姐一个台阶下,又笑着道:“二姐你的咳嗽既因我而起,我就得想法子帮你治好啊。”
“我我,”林青芜又我了半晌,怀疑道:“既是给我吃的,那我直接吃了就是了,为何还要煮?”
“崇大伯说的,煮了的梨汤更有药效,”崇大伯是隔壁村的走方郎中,他说好自然是好的,但是,林三丫这一番折腾,兑了果子竟然是为了给她二姐吃?怎么就这么让人难以置信呢。
煮了半个时辰,梨肉已煨得烂熟,汁水两碗熬作一碗,一端出来便清甜扑鼻。
“二姐,趁热吃了,”煮好了梨汤,林青穗还当真倒在碗里递给她二姐,林青芜犹犹豫豫的接了,突发奇想:“三丫,不会煮了的梨有毒吧,你莫不是想害我吧?”
高氏啐她一声:“胡说什么鬼话!”面上却忍不住带了几分笑:“你妹妹一番好心,你还有多话说,好好吃了吧,成日里咳咳咳,咳得一家人都揪着心。”
林青芜将信将疑地慢慢喝了,心道梨汤倒是挺好喝的。
到了晚时,也许真是那碗梨汤起了作用,林青芜的确咳得少了,第二日起来,林青芜自己也高兴道:“娘,梨汤水真有效呢,我昨晚都没咳几声,再吃几个病就好啦。”
高氏笑她:“还说你妹妹有意害你,你俩是亲姊妹,以前她人小,总同你争些无用的,现在三丫头懂事了,看看多疼你,你还是做姐姐的,更要做好。”
林青芜嘟嘟嘴,总觉着三丫在打什么鬼主意,当真懂事变好了?
林青芜想暗下探探林三丫的虚实,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意寻了几件事挑她的刺。
若是在以往,三丫早一言不合跟她撕骂起来了!但如今也不知怎么地,她真跟换了个人似的,成日闷着脑袋做事,不馋嘴了,也不出去疯玩了,林青芜怎么惹她都不还嘴,偶尔说话还老气横秋的,说什么:“二姐,咱们都不小了,家里这么难,得举家齐心才是。”
撩了她几日都无动于衷,怪没趣的,林青芜最后左思右想没想通,她觉得自家三妹约莫是中了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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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妹彻底变了,林青芜百无聊赖,只好同村里的其他小伙伴儿们玩耍,这日孝叔家的姑娘招招来喊她:“芜芜,芜芜,你堂哥回来了!”听到话的林青芜眼前一亮:“当真?”
“真的真的,我都看着他背着箱匣子进屋了,”招招也有些小欢喜,说完又趴在门边左顾右看:“穗穗呢?”
“嘿,我们去找她,”林青芜拉着她出门去找人,两人一走到屋门拐弯口,就见林青穗背着一垛茅草回来,她个子瘦瘦小小的,背的草料却整整有一大捆,林青芜连忙去接她,招招欢喜的喊:“穗穗,穗穗。”
青穗被毛刺茅草包拢着,没让她二姐接手,喘着粗气儿道:“二姐,不用接,有刺,”林青芜讪讪收回了手,莫名有些羞愧,脸发了热。
招招又等不及的道:“穗穗儿,你堂哥哥回来了,这趟他可出去了两个月呢,听说是从清河县里回来的,肯定带回不少稀奇物件,咱们快去看看。”
“堂哥?”林青穗不由得心一喜,许多年不曾见过他了,她自然想去看,无奈身上还背着一捆沉压压的茅草,“你们先去吧,我随后就来”。
堂哥是林青穗亲大伯的儿子,学名叫做林郁,是个会手艺活的木匠。
林郁今年已满十八,因他手艺好,心思巧,为人又实诚,十里八乡多少都听过他的名号,有活计也愿意请他干。做木匠比老农不知强了多少倍去,他家日子比村里一般人都要殷实。
林青芜和昭昭想去堂哥家,其中有缘故在的。林郁时常会去外乡帮工做活,遇上厚道些的主顾,木匠做了十天半月的事,返家时,总会打发些看过得眼的点心吃食之类,林郁生性慷慨又和善,他一回来,娃儿们去他家围着,多少能讨到些好处。
这次林郁应是又接了单大活计,听招招说去了两个多月,回来的好东西必是少不了。林青穗是最小的幺妹,和堂哥林郁素来亲近,若是她去,得到的东西肯定要比青芜多,所以招招才想拉着她。
林青穗将那垛子茅草摔在屋前,天儿愈发冷了,她家屋顶的茅压不够厚,挡不了寒气,到了深冬只怕是要冻得够呛,再费力将草捆竖正,一不留神,手被长矛划破一道口子。
鲜血一涌而出,林青穗飞快地抿住伤口,嘴里蔓延出一股腥甜,神思倏地一顿,招招方才是说,堂哥从什么地方回来?
清河县。
对,正是清河县,遥远的记忆忽而闪过,想到这个地名,林青穗陡地一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