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总算解决，肖楷楷载着冯亦回学校，觉得总算可以喘上一口气，学校的生活回归正道时——

她在学校门口看到曲妈妈曼妙的身影。

曲阿姨很少会来学校，更别说是这么晚的时候跑过来。

肖楷楷瞅她在校门口徘徊的样子，心里顿时不住地下沉。

冯亦瞅她神色有异，便问：“你妈？”

曲妈妈扭头间看到她的车子，笑着挥手迎过来。

肖楷楷解开安全带，一边开车门一边嘱咐：“你在车里安静待着。”她赶紧下车，也迎了上去。

“曲妈妈，怎么这么晚过来啊？是有什么事吗？”肖楷楷问。

曲阿姨那双灵动的大眼睛迅速地扫一眼肖楷楷车子里的冯亦，笑着拉过肖楷楷的手：“我是特意过来找你的。有没有时间聊两句啊？”

肖楷楷扭头看一眼把脖子直接伸出车窗外死死盯着她们的冯亦，只好说道：“冯亦，那你先进去吧。”

“好的，楷楷。”冯亦好死不死特暧昧地去姓喊她名字。

肖楷楷特尴尬地和曲阿姨对视：“他是我学生。特皮。”

曲阿姨什么也没说，拉着肖楷楷进学校，“你们学校挺漂亮的，好像又变了一些，带我进去看看吧。”

曲阿姨的笑容没有怎么变，依旧是每次见面都热情地包她的手入手心夹在腋下。可是肖楷楷敏感地感觉到她这次来是有话要说。

往操场走的路上，肖楷楷问：“曲妈妈见过曲遥了吗？”

“还没，不过也不想见。”

肖楷楷疑惑：“为什么？你们吵架了啊？”

“我怕看到他难过的样子。”曲阿姨眉眼间的笑容带着隐忍的心疼，直勾勾地投射。

肖楷楷意识到了什么，忽然不敢看曲阿姨的眼睛。

“你也知道曲遥这个人了，表面看上去无所谓，嘻哈哈的，真有什么事也是报喜不报忧的。可是撒谎的功力又实在太差，让人一眼就能看穿。”曲阿姨叹了口气，“我都不稀得看他拙劣的表演了喲。”

曲阿姨越调侃，肖楷楷的心就越压抑。

走到操场上，在微弱的路灯下，肖楷楷驻足索性主动进入了主题：“曲妈妈，您眼明心亮，什么都明白。我也不想再瞒着您了，我和曲遥交往……是假的。”

想瞒也瞒不住，曲阿姨这次来就是“兴师问罪”的，肖楷楷不为自己担心，她只是担心伤了一个疼爱自己的长辈的心。

银辉洒落操场，硕大的圆形跑道像荒芜沙漠中的锁扣，扣住了一份即将溢开的悲伤。

夜风里，肖楷楷站的笔直，头却低的很低。

曲阿姨手心紧了紧她的手：“这几天曲遥都没带你回家吃饭，打他电话，他也总是用忙来搪塞。我就猜到了。”

“对不起，曲妈妈。”千言万语无从解释，而无从解释只能化做一句最无用的歉意。肖楷楷最讨厌别人说这三个字，如今到了自己嘴里还是厚脸皮地说出来。

原来，人，一不小心就会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如此轻易。

“傻孩子。”曲阿姨捏捏肖楷楷的脸，“有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难道你不喜欢曲遥，我们之间的母女关系就会变吗？曲妈妈是真心喜欢你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肖楷楷点头，她知道，就是因为她知道，所以才觉得这份辜负承受不起。但凡曲阿姨的喜欢，有自私的成分，她都能心安理得地找到借口……

曲阿姨拉着她在刷着白漆的观众台上坐下，百米长的台阶，她们的身影显得明显又突兀。

肖楷楷感觉到曲阿姨靠在她身上，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只是怕你离开，才会希望你能和曲遥在一起。这样曲阿姨就能好好地看着你，看着你结婚，生子，幸福一辈子啊。”

肖楷楷咬唇，强忍内心的翻涌。

“说实话，曲遥这一款现在对女生来说是不是挺没有魅力的？”曲阿姨歪头用同龄人的口吻十分认真地问肖楷楷，“现在的偶像剧曲阿姨也有在follo的好伐？那些男主都是高冷霸道总裁风，和曲遥这种的一点也不搭。”

肖楷楷扬唇，眼泪却已在眼眶里打转：“谁说的，曲遥他长得帅，风趣幽默，就是话多，经常爱耍滑头。他很讲义气，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不，他其实每时每刻都出现在我身边，他陪伴了我整整六年，如果没有他，我就不会认识曲妈妈。他是我最好最重要的朋友，永远都是。”

“如果没有徐默然那个臭小子，你会喜欢我们家曲遥对不对？”曲阿姨静静听完，接话道。

肖楷楷怔怔扭头，曲阿姨脸上的笑容像芙蓉花轻轻绽放，被岁月镶刻的皱褶别名是平和，期待，安然。

是曲遥说的吗？

“你都说了，曲妈妈我眼明心亮，什么都明白。那天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你和徐默然有事儿呢？”曲阿姨像一个早就看懂电影埋线的观众，适时揭晓，揭晓后是独自的落寞。

“曲妈妈……”肖楷楷后恍然，原来喜欢一个人绝无可能成为秘密，即便闭口不言，眼睛也公开给了全世界。

藏无可藏。

曲遥是这样，曲妈妈也是这样。

或许，徐默然更是这样，才肆无忌惮，自信满满。

肖楷楷垂眸，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去喜欢了。”

她不会在外人面前袒露自己的软弱，一路披荆斩棘习惯流血不流泪，即便是在徐默然面前，她也强忍住自己委屈的泪水，就是不愿放弃那丢掉会死的自尊。

可在深夜的保护色下，面前的人是将她疼爱到心坎里的曲妈妈，肖楷楷无助地像个孩子。

“既然心里认定了一个人，就义无反顾地不要后悔。因为后悔，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意义的事了。”曲阿姨爽朗大笑，“你看你曲妈妈，当年追的人当中，选择了你曲爸爸，就义无反顾地喜欢了三十多年！”

肖楷楷侧目曲阿姨，曲遥生下来就没见过自己的爸爸，曲遥是遗腹子。

曲伯父是一名消防员，听闻曲伯父是在扑森林的火灾时牺牲的。那个时候，曲阿姨刚怀孕。在和曲伯父谈恋爱的时候，曲阿姨也是经常被放鸽子，经常散步散着曲伯父就被叫走执行任务了；经常吃饭吃着曲伯父就又要奔赴现场了。

可以说，曲阿姨真正和曲伯父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可就是这样，曲阿姨不管不顾爱了曲伯父整整一辈子。

那时候追曲阿姨的人或成了富豪，或成了教授，各自结婚生子十分美满。他们的消息不时传入曲阿姨的耳朵里，肖楷楷曾经问过她会不会觉得失落，会不会想如果重来一次……

可曲阿姨斩钉截铁地说：“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你曲伯父。就像我每一次送他离开时都会笑着和他挥手，不管他离开的时间是几天，还是一辈子。”

肖楷楷不是没质疑过，毕竟这样爱一个人真的太辛苦，这样的神仙爱情太不符合生活的基本定律。曲阿姨是需要怎样的心胸才可以做到这样毫无怨言整整几十年？

“这个人在你心里，时间就不会是时间。”

只要这个人在你心里，想起来的甜就能抹平生活上所有的苦。

曲阿姨这样的境界，肖楷楷还抵达不了。

她想到徐默然不在身边的这六年，心里就会怅然若失到不行，不敢回头，不愿想起，自己行尸走肉度过了多少岁月。

“那如果曲伯父还在，您发现他骗了您，您还会原谅他吗？”肖楷楷问出口，看到曲阿姨微微一怔的脸，便觉得后悔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如果，对于经历最爱的人已赴死的曲阿姨来说，拿谎言来试探真是太单薄了。

曲阿姨笑笑，再次捏捏她的脸：“骗了就骗了，这世上的事啊，都是有来有回的。你骗他，他骗你，你爱他，他爱你。有轮回，才能往前，才是生活啊。再说了，你怎么知道，骗你的人不会比你更难受呢？”

肖楷楷重新垂眸。

曲阿姨拍拍她的肩，起身：“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该早点回去休息了。再忙也要记得回家吃饭。你曲妈妈我又学了几道新菜哦。”

肖楷楷也起身：“我送您。”

“不用了。拜拜。”曲阿姨没有转身，直接挥手，洒脱走掉。

望着曲阿姨的背影，肖楷楷的心空荡荡的。知道真相的曲阿姨特地过来没有一句责备，还和她谈心。她甚至没有先去安慰曲遥……

“曲妈妈，妈妈。”肖楷楷轻唤着这个让心柔软的称呼，忽然想到自己的妈妈。如果妈妈还在，一定是曲阿姨这个样子。

她们的身影渐渐重合起来，模糊了肖楷楷的眼睛。

……

骗了就骗了。

再说了，你怎么知道，骗你的人不会比你更难受呢？

……

回到宿舍的肖楷楷，反复咀嚼着这番话，仍然无法释怀。

她不是曲阿姨，她是肖楷楷。

欺骗就是欺骗！

喜欢一个人到尘埃的不去计较，肖楷楷做不到。

当收到李达发来的退款微信时，她突然茅塞顿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