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里导师楼和教官所在的办公楼是呈L形的。

徐默然穿着白大褂，大长腿疾步走在梧桐树下，显得有些着急带风，这和他平日的彬彬有礼，不骄不躁的人设是出入的。

他迫切地想找到曲遥，他迫切地想要填补这六年来不在肖楷楷身边的空白。

当曲遥拿着飞机模型从办公室里出来，下楼准备送回模型教室的时候，看到徐默然三步并作两步地从下边上了来。

楼梯处，他刚要迈步而下，徐默然仰头迈步而上。

曲遥不由一怔，下意识地转身就走。

徐默然喊住他：“曲遥。”

曲遥瞪眼扭头，很凶地骂道：“干吗！”他随即挥挥拳头做威胁状：“我告诉你！刚才我不是躲你！我是怕忍不住上去揍你！”

徐默然一怔，笑了：“看来找你是找对了，你应该和楷楷待的时间很久，所以连她的精髓都学了个十成十。”

曲遥皱眉，没反应过来这家伙说这话是夸还是损。

“你到底找我干吗！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这件事还真没法快说。”徐默然修长的手臂勾过曲遥的肩，“走，我请你喝杯咖啡。”

“喂喂喂！把你的手放开！谁跟你这么熟了！我不爱喝咖啡——”

曲遥被徐默然软磨硬泡地拉到学校外的咖啡厅，相对而坐。

徐默然开门见山：“你是什么时候和楷楷认识的？”

曲遥盯着徐默然：“比你早太多，大概六年前吧。”

徐默然微微挑眉：“六年前……楷楷应该是……”

“高中，我是转校生，和她是高中同学。”曲遥在徐默然故意拖长的时长里主动填空，“我和楷楷一起考入V大，一起留校，一直到现在。”

徐默然点头：“所以这六年来，楷楷的事情你都知道。”

曲遥得意脸：“那是当然~可以说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

徐默然继续点头，往椅背上靠去：“那你把她的事，都讲给我听听吧。”

曲遥被他的自信给怔楞了：“凭什么？”

“凭我要追她啊。”徐默然也装作被他的提问给怔楞了，“难道你不希望她幸福吗？”

曲遥怒极反笑：“奇了怪了，那你又凭什么觉得她的幸福会是你？”

徐默然浅浅勾唇，自信满满地再次反问：“你有见过比我更优秀的男人吗？”

“……”曲遥嘴角抽动，某人的厚脸皮真犹如盗墓，层层可挖，挖后有惊喜。

“说吧，曲遥。”徐默然仿佛看到曲遥崩塌的心理建设，近乎用催眠的声调柔声道，“你说了，只会是多一个人去关心楷楷。她的坚强带着盔甲太沉重了。”

最后一句话触动到了曲遥的心，他望着捉摸不透的徐默然，半晌问道：“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楷楷了？”

在肖楷楷那里，他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可是有时候问一个人的问题，其实不是想得到毫无设想的答案，而是想听一遍对方附和内心的猜想。

如今徐默然主动找上门，曲遥不想放过这次可能听到真相的机会。

徐默然的微笑始终波澜不惊：“楷楷怎么说的？以她的回答为准。”

曲遥压眉，为自己刚才涌起的一点点期望感到郁闷。这两个人，真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时曲遥的手机发来一条微信，曲遥瞄一眼亮起的手机界面，起身哼哧：“我妈喊我回家吃饭，你有本事就跟我回家，看我告不告诉你。”

原本是想借此推掉徐默然这个跟屁虫，不想徐默然欣然起身：“那我就去拜访一下阿姨，尝一下阿姨做的菜。”

于是曲遥无奈带徐默然回家。

刚推开门，曲遥喊了一声妈，徐默然抬头间看到坐在餐桌前吃着水果的肖楷楷。

肖楷楷正往嘴里送着西瓜，看到曲遥后边跟着徐默然，也愣住了。

曲遥后脑勺满是黑线，看着肖楷楷，开始结巴：“你，你怎么来我家了？”

这时曲阿姨从厨房里探头出来，瞪眼曲遥：“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恨不得楷楷天天回来陪我吃饭呢，怎么的，你还不高兴啊？”

曲遥头疼地捂着额头，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也知道刚刚这么问一个经常被他带回来吃饭的人这问题，是很愚蠢的。

只是……

他默默地朝某人后移视线……这，不是有特殊情况吗？

徐默然踏上拖鞋，迈步进客厅，朝曲阿姨礼貌地点头致意，“这位就是曲阿姨吧？阿姨您好，我是曲遥和楷楷的新同事，我叫徐默然。因为来的匆忙，没有带什么礼物，还请阿姨不要见怪。”

说话清晰，思维缜密，礼貌周到，重点是还长得……人神共愤的帅。

曲阿姨十分满意地将徐默然上下打量，立刻笑颜如花，两个手都端着菜，也一点不妨碍她热情地抱住徐默然：“哎呀，小伙子长得真是帅啊，你是小遥的同事是吧？哎呀说什么礼物，人来就好了！阿姨最喜欢吃饭的时候热热闹闹了！”

徐默然望向肖楷楷，一脸写着“我就是这么受欢迎”的傲娇范。

肖楷楷看曲遥，曲遥则是一脸写着“不关我的事，我真是无辜的”的十级郁闷。

肖楷楷自然知道曲遥不会和徐默然好到带回家吃饭的地步，这一切肯定又是徐默然的阴谋诡计。

早知道会这样，她接到曲阿姨的电话时就该推脱说有事要忙，不来吃饭的。

只是她能拿世纪魔王有办法，拿曲阿姨的热情神功却无措非常。

曲阿姨是曲遥的妈妈，年近六十，但长得格外年轻，顶多是五十岁的模样，这可能和她成天去跳广场舞有关。她留着及肩卷发，爱穿旧上海式的旗袍，踩着黑色高跟鞋，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把“优雅地老去”进行到底。

肖楷楷认识曲遥的时候，就认识曲阿姨了，近六年来曲家对于她来说就是另外一个家，来曲家吃饭的次数已经不计其数。曲阿姨知道肖楷楷自小没有妈妈，就不允许肖楷楷叫她曲阿姨，而是叫她曲妈妈。

每一次肖楷楷见到曲阿姨一定会看到曲阿姨脸上堆积不下的笑容，不管遇到什么烦心事看到曲阿姨就会觉得空气里的氧气都是含着糖的。以前她曾经好奇地问过曲阿姨，为什么有那么多开心的事。

曲阿姨摸肖楷楷的脑袋笑道：“傻瓜，哪有那么多开心的事？只是也没有那么多烦恼。要努力地笑，这样在天堂爱我的人才会放心。”

肖楷楷便躺在曲阿姨的膝盖上，听她说她和曲叔叔之前年轻时候的事。

那是一个很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因为真实发生过而不是只躺在故事册里，显得格外迷人。

末了，曲阿姨还不忘叮嘱她，这些事曲遥都不知道，是属于她们之间的秘密。

因为曲阿姨，肖楷楷体会到有妈妈的感觉。

曲阿姨对她，比对曲遥更好。什么好吃的都会惦记着她一份，有时候曲遥想要吃什么曲阿姨忘记了买，也不会忘记她的随口一说。

这六年，肖楷楷心底滋生的柔软，是曲阿姨给的；肖楷楷也是从曲阿姨那里学习到，当心里有个人，即便形单影只，也会幸福满满。

十几分钟后，一桌的饭菜齐全，肖楷楷抬眼盯着坐在对面的徐默然，面无表情。

曲阿姨略带抱歉地给徐默然倒饮料：“小伙子，不知道今天吃饭会有四个人，所以准备的不是很多，你不要客气啊，尽量吃！”

“哪里不够多，平时我回家吃饭也没见得准备这么多。”曲遥冷冷地提起筷子，直白拆穿。

曲阿姨嗖地伸手把曲遥的筷子抓过来：“去，盛饭去！”

徐默然笑：“阿姨，您客气了，这已经很丰富了。”

曲阿姨微笑点头，对徐默然越发欣赏，“小伙子啊……”

“阿姨您叫我默然就好了。”

“好呀好呀，默然。哎呀呀，这名字真好听。”曲阿姨的眼睛笑成一道缝，只装得下徐默然的盛世美颜，“默然你这么帅，肯定有女朋友了吧？”

“还没有，不过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徐默然目光落及肖楷楷，毫不掩藏。

曲阿姨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肖楷楷，笑容僵了一秒，立刻说道：“这样啊，那你一定要找一个跟我们家楷楷一样好的才行呢！”

曲阿姨把“我们家”三个字，强调的十分铿锵有力。

这时曲遥正端着三碗饭过来，肖楷楷瞟徐默然，起身去迎：“来，我帮你。”

曲遥冲肖楷楷咧嘴笑：“谢谢楷楷。”

肖楷楷把盛的最多的一碗放到曲阿姨跟前：“曲妈妈，你最近瘦了，可以多吃一点~”

曲阿姨笑到耳朵上的耳环都可以飞舞起来，她把大米饭推向徐默然：“谢谢楷楷，不过默然是客人，还是应该让客人吃饱一点。”

肖楷楷了然点头，面带笑意地看向徐默然，亲自把大米饭又往他手边推了一下：“曲妈妈说的对，客人为大。”

“客人”两个字也是铿锵有力，明晃晃地提醒着他注意身份。

徐默然不动声色，把曲阿姨的告诫，和肖楷楷这种“狼狈为奸”的笑容看的明明白白，她这是借力打力，让他知难而退。

原来她早就被曲遥一家预定了？

看得出曲阿姨很喜欢她，很照顾，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她被照顾的很好。

曲阿姨又扭头招呼曲遥赶紧在肖楷楷身边坐下：“今天你老妈真是开心，你们两个折腾这么久终于正式交往了！”她拿起玻璃杯的手有点抖，强忍着激动，脸上的笑容竟平复许多反而让人能感觉到她澎湃的内心，“小遥啊，你一定要好好地对楷楷，要不然别怪你妈第一个不放过你！”

肖楷楷尴尬地扭头，暗暗瞪曲遥，他的嘴怎么这么快……居然借着曲阿姨摆她一道……

曲遥只当没看见，重重地冲曲阿姨点头：“妈，你放心，我和楷楷这么多年了，正不正式的，也就是名分的事儿。”

母子两个齐刷刷露出同款笑容，碰杯，一起看向肖楷楷。

肖楷楷只觉得一注打量的目光一直冷眼旁观着她的反应。她这个时候不能解释，绝对不能解释。

她默默地把右脚挪向曲遥的左脚脚背，桌面上拿起饮料，深深吸口气，脚下暗暗发力：“恩，谢谢曲妈妈——”

曲遥咬紧牙关，享受着酸爽般的碾压，明面上若无其事地拿起筷子，招呼道：“大家，吃饭，吃饭。”

一顿饭下来，肖楷楷消化不良。

她充满怨念的目光以远程距离投射坐在客厅沙发上吃水果的徐默然，他倒好像很悠然自在的模样。

曲阿姨以长辈的身份“儿媳妇”长“儿媳妇”短的，恨不得要昭告天下她和曲遥的关系，他从头到尾这么听着……好像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是真的没听进去还是太戏精大神？

肖楷楷想到徐默然在学校里说要追她的种种画面，清丽的五官更加冷上几分，拿瓜子的频率跟着加快几分。

“哎，徐老师，你会射飞镖不？我们饭后来一盘如何？”肖楷楷出神间，曲遥的身子晃到她跟前，挡住。

只听徐默然迟疑地说道：“我，不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