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等电梯的时间里，谢韶华被站在她旁边的小女孩吸引了目光，小女孩穿着粉粉的蓬蓬裙，白色袜子，白色小皮鞋，头发绑成两个小包子，妈妈再帮她别上夹子。

粉粉的小女孩一直沉浸在自己居然这么可爱的情绪中，弯弯的嘴角扬起，见谁都笑。

谢韶华也有过天真无邪的时候，她回忆起童年，想到的是外婆家的那十几年，外婆那个大大的院子，两层楼高的桂花树，和家门口很小很破的小学。

她很小就被送到外婆家养，她以为不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孩子并不多，那个和她有同样命运的是杜渐渐。

不过还要有杜渐渐陪伴，她的童年并不寂寞和空虚，毕竟两人在一起就会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杜渐渐和其他孩子不一样，其他孩子见不到妈妈就会大叫妈妈去哪儿了，杜渐渐很早就知道自己妈妈是不管她怎么哭怎么喊都不会回来的，唯一能喊回来的人是谢韶华，她的表姐。

只要杜渐渐喊一声表姐，谢韶华就会出现在她面前，杜渐渐以为这是谢韶华人好，有手足之情，她是大小姐，她有资本拥有无忧无虑的童年。

谢韶华对这段记忆的理解和杜渐渐有出入。

她的亲妈，偶尔回来一次，会给她带来外包装闪闪发亮吃起来甜死人的巧克力、不是大就是偏小的红色皮鞋，合身几率不到一半的衣服，以及一点都不像普通父母会给孩子的关怀叮嘱。

她妈妈让她要明确自己作为杜渐渐的姐姐应该负起的责任，她要拿出十二万分的注意放在杜渐渐身上，要陪她玩，要关心她，要照顾她，比如看她是不是饿了，想不想玩过家家的游戏，有没有觉得寂寞啊，那就去陪她啊。

可是那时候的谢韶华也才小学啊，一个小学生被教育着去做一件看起来非常别扭的事情，谢韶华心里难免有逆反情绪。

她的记忆有一些空白，想不起当时她是为什么选择了妥协的，反正到最后她就是陪着杜渐渐长大。

幸好杜渐渐不是个可怕的孩子，她小时候很乖，只是没安全感，喜欢粘着谢韶华，要谢韶华一步都不能离开她。

但是也是托了杜渐渐的福，谢韶华也分到了一点好处，每次小姨找人送过来的礼物里面会留一份给谢韶华，那比自己亲妈带过来的更适合她，同时在谢韶华小小的记忆里写下了一句话，有钱真好。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她被选上小班六一节舞蹈节目的领舞，她个子高高抽长，像春天里的笋那么凶猛，一下子就长成了班级里最高的女孩子，她才从不起眼的谢韶华变成了最醒目的谢韶华。

她穿上学校老师发的裙子，露出细瘦的胳膊。外婆只会给她准备长衣长裤，她第一次穿上露出小腿的裙子，看见自己的腿，那么细，像火柴梗，白白的，像剥开的笋尖。

她在镜子前小心翼翼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要留意教室里还有没有别的人，担心窗外有人走过时看见了她，万一别的小朋友看到就会笑话她。

但是她还是被看见了，杜渐渐趴在门边看她，还在一个劲地笑。

同样的一件事情，两边解读不一样。

谢韶华以为杜渐渐是在嘲笑她。小孩子也懂得羞耻，她顿时被狼狈的情绪淹没，无地自容，更加讨厌杜渐渐。

杜渐渐认定自己不可能嘲笑表姐，她眼里的表姐漂亮又好看。

谢韶华第一次穿裙子那会儿，杜渐渐看到了，觉得她像电视里儿童节目的支持人，她小时候认为表姐应该去做女明星，电视上的女明星看起来都是扁扁的，但是表姐是每个角度都好看。

记忆被抽回，谢韶华眼前的电梯门打开，她走进电梯中，小女孩仰头朝着她笑，她扯起嘴角回以属于大人的礼貌的笑容。

这个男人叫董旭铭，现在只能是她口中的董老板，还没到可以互叫名字的程度，谢韶华心里有个坎放不下，在约会的时候，或者是在约会结束董老板送她回去的路上，她耳边老是有个声音在问她，是他吗，确定是这个人吗。

她选择性忽略这个杂音，女人容易犯错，表现在对自己缺乏理性的判断，眼高手低，在状态最好的时候没有及时做决定以至于浪费了青春错过了好姻缘。她不希望自己在这个上面犯错。

董老板今天依然得体，让她觉得备受尊重。她心里有张表格，罗列了许多标准，她心里有个一本正经地考官逐条地给董老板打分。

品尝着几款新酒，谢韶华的脸颊泛起桃花粉色，她会喝酒，也很能喝，只是从不告诉别人，

董老板看她喝地微醺，认定是她在自己面前放松了警惕，忍不住得意起来，

谢韶华什么都好，就是太会保护自己，含在嘴里化不了，咬下去牙齿受不了。

董老板其实好几次想放弃，像谢韶华这样的美女不多见，但是也没到绝世珍宝的程度，他在他的世界里每天都能遇见美女，不是谢韶华这类的，也有其他类的，他又不挑食。

但是每次准备放弃的时候，谢韶华都有办法把他的兴趣勾起来，他欲罢不能。做惯了猎人，他不准备成为谢韶华的猎物，所以拿出数倍的耐心，和她慢慢耗。

这个可能就是武侠小说里的高手过招，棋逢对手，越战越勇。

谢韶华主动约他，他是意外的，尽管事出突然，他还是推了约会来赴宴。

“董老板是独生吗？”谢韶华突然把话题从经济转移到一个不相关的领域。

董旭铭笑了，“不是。我有姐姐。”

“有姐姐哦……做姐姐的都很辛苦。”谢韶华手握酒杯，贴在粉颊上。

“是的。可是我记得韶华你是独生女，怎么突然会这种感悟？”

“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孩子，但是我有个妹妹，她很黏我……”

董旭铭脱口而出：“杜家的那位？”

谢韶华眯起眼睛，很了解嘛，“对啊，我表妹，我是她表姐，表姐表妹不应该是过年的时候客套地说几句场面话吗，她却什么麻烦事情都要来找我，让我替她操心。”

“那是一种福气，独生家庭的人不能理解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嘴巴上说很嫌弃，但是最爱的人永远是家人，我很爱我姐姐。”董旭铭认为谢韶华和杜渐渐的姐妹之情应该很深，杜家有李春花这个大金主，谢韶华沾光不少，他多少有听到一些说法。

谢韶华笑笑。“董老板也有感性的一面。”

“以后你有机会发现我的方方面面。”

谢韶华耳边那个声音又在干坏事了，那个声音在说，你确定是这个人吗，你甘心么？

她推测到这次她坐上董旭铭的车让董旭铭送她回去，董老板一定会在家门口吻她，这次约会以后，他们关系可以更进一步，开始谈一些私人的信息，一般惯例，女方稍微多一点幻想，男方多一点企图。

如她猜测的那样，在车上，董旭铭握住她的手，下车的时候董旭铭吻了她。

谢韶华睁大眼睛把眼前的人看地清清楚楚，想把这人记在自己心里。

“再见。”董旭铭坐上车，让司机把车开走，谢韶华回家刷牙。约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