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穿上吧, 摆这副样子给谁看?”秦诺没好气地道。
自己这件披风只是出门时候随便披的,宫中也知晓自己不喜欢太过繁复的花纹坠饰, 所以样式简朴大方, 并无忌讳,用来赏赐臣子也不算过分,赏赐给一个内侍, 虽然隆重了些, 但也不算太出格。
其实最简单的方法是他将披风直接给对面的女孩, 奈何他是不可能这这样做的。否则自己后宫只能多一个妃嫔了。这样曲折迂回转一圈, 好歹勉强符合古代的礼教。
李丸却坚持不敢受, 磕头道:“日常皇上宠信, 奴才已经万死难当了, 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秦诺气愤地踢了他一脚, “一件衣服罢了,什么非分之想,正是年节, 朕回头再赏赐许敏才他们几个一番。过年嘛,人人都有红包。”
听到人人都有赏。李丸这才起来将衣服双手接过,却也没有披在身上,只是抱在怀中。
秦诺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说。转头注视着女子,“你是何人?”
女孩吓了一跳。“我……奴婢……民女是之前跟随家母入宫请安的。”
这几日年节,京城不少贵妇人入宫拜见太后,想必少女也是其中之一, 只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母亲被留下陪着太后说话,我跟着表姐过来这边赏景,一不小心失足踏进了湖水里,湿了衣裳。表姐便让我在这里等着,她回去取衣服……”也许是看到秦诺神态温和,少女说话渐渐流利了起来,说了半天,又添了一句,“表姐是太后身边的女官。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了都没有回来。”
少女眼圈有些发红,万分悔恨自己为什么答应表姐过来御花园赏景。好好呆在暖阁里不就行了?
秦诺基本明白了事情经过。至于少女的表姐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当然是因为自己过来了。他上了浮桥之后,道路就那一头立刻被侍卫封锁住了。想必少女的表姐还在桥那端干着急呢。
被这种小事故一闹腾,秦诺也没有了继续游玩的兴趣,吩咐道,“你先在这里等一等吧。”
然后就带着李丸往回走。
李丸好奇地多看了一眼少女。赶紧抱着披风出了门。
然而下了阶梯,走到浮桥边上,秦诺突然傻了眼。李丸更夸张,嘴巴直接张成了o形。
这是咋的了?好好的浮桥,怎么突然飘走了。
秦诺弯腰查看,浮桥续接在小岛上的这一端,好像因为太过冰冷而缆绳断裂了。于是整座浮桥就离开了岸边,随着水波向西头不断飘动。
浮桥非常长,而且曲折蜿蜒,对面的桥好好的,恐怕一时半会儿那些侍卫都不会发现端倪。
要用轻功飞纵到那头吗?还是高喊一声?或者干脆用内力把李丸这家伙扔出去,让他落到桥上?
一时间脑中闪过数个方案。犹豫的功夫,浮桥已经越飘越远了。轻功飞纵还是算了吧,一来不想暴露自己会武功的秘密,二来失去了支撑,浮桥尽头轻飘飘的,受不住力,万一踩上去落进水里可就惨了。
最终,秦诺选择了最安全的一个法子——高声叫喊。
在秦诺的催促下,李丸只好亮起嗓门,冲着对岸高声叫着:“来人啊!浮桥断了!”
秦诺登高远望,在李丸叫嚷了几声之后,对岸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立刻开始忙碌起来。
秦诺放下心来。
跃下台阶,吩咐李丸:“不用叫了。进屋里等着吧。”
对两个人去而复返,少女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刚才李丸的声音几乎冲破天际。
她瑟缩着到了一边,也不知道该不该对着皇帝行礼。
秦诺没有功夫理会她,吩咐李丸将桌案上的灯笼取下来,又找到了书房里的铜炉,然后从抽屉里翻出了火折子。
外面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点燃了灯火,光亮洒落,让人安心不少。可惜炭炉里面是空的,一粒儿炭火也无。
秦诺无奈,只好亲自去旁边书房里弄了些来。
看着皇帝手里的东西,正蹲在地上鼓捣炭炉的李丸目瞪口呆,“皇上……这是?”
“椅子腿,没见过吗?”秦诺没好气地道。
然后将那几只倒霉的木头送进了炭炉里。
火焰终于点燃了,秦诺转头对旁边的少女道:“一起过来烤烤火吧。”里面衣服还湿透着,少女已经冻得面色青白了。
少女犹豫不决,最终还是抵挡不了温暖的诱惑,小心翼翼跑了过来,低头道:“多谢皇上赏赐。”
李丸好奇地看着她。
在炉火的映照下,少女肤色白皙,宛如透明一般,纵然被冻得非常狼狈,依然无法否认,她生得极美。恐慌不安的神情更添了一种楚楚动人的风姿,让人情不自禁心生怜爱。
真是个绝顶的美人儿!只怕与主子那位心尖儿上的人也不遑多让了。李丸不敢多看,低头专注炉火。
秦诺视线一扫而过,少女里面的衣服湿透了,在火光的映照下,玲珑浮、凸,一览无余,外面是李丸宽松的太监服,半遮半掩之间,更显出一种诱人的风情来。
她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毕竟大家小姐,几乎没有这样狼狈的经验。
秦诺转过头,也不去看她。
少女悄悄松了一口气,又偷眼瞧着秦诺,原来这就是皇帝啊,听说新登基的皇帝性情温和,容色非凡,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转而又联想到,也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夫,是什么样子的人。
秦诺有些发愁,本来以为自己立刻离开,就没有什么事情了,但现在看来……眼前少女,真是个麻烦!他想着,是不是应该叮嘱她,先等自己离开,之后待会儿再走。
但是立刻又意识到,这根本是多此一举!她的表姐正在岸边着急,对面的侍卫早已经知晓如今岛上有三个人了。
只能回去之后约束众人,不要外传此事了。
秦诺犯愁地想着。而对面的女孩也在思考,火光带来的温暖,让她思绪终于活络了起来,身为一个大家闺秀,她很快意识到了眼前的局面。面色在恢复了几分红润之后,又一次苍白了起来。
“怎么还没有过来?”秦诺心情烦躁地站起身来,推门出去。
极目远眺,他很快发现为什么救援的人还没有抵达了。夕月湖面上太多浮冰了。原本只要划着小船,很快就能抵达岸上,将皇帝接回去。
但一块块的浮冰阻挡了航道,偏偏这些冰雪又不是十足的结实,能让让人踩着通行的。所以宫人只能一边敲打着拦路的冰雪,一边往前划动小船。
幸好小岛附近的浮冰比较少,走过前半段之后,路途畅通了起来。
两艘小船终于被宫人划到了小岛岸边。眼看着皇帝站在阶前亲自等着。众人满脸惶恐,纷纷跪地请罪。
秦诺还能说什么?简单吩咐了两句,带着李丸上了船。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提起过房内的另一个女孩,也没有多看一眼。
但宫中流言蜚语这种事儿,不是你竭力避免,就能如愿以偿的。
就在第二天,宫中迅速传开了一个充满桃色的消息。
知道吗?昨天有一位小姐,入宫请安的时候,在夕月湖的湖心岛上沾湿了衣裙,然后正好遇到了皇上。与皇上一起在封闭的阁楼里呆了大半夜呢。
孤男寡女相对而立,其中一人还衣服湿透。
虽然李丸也在,但是在皇宫这种地方,太监是向来不被当做人看待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忽略了他的存在。
听着李丸汇报的消息。秦诺心中一阵烦躁。
明明只是黄昏,怎么成了半夜了?
再怎么避免,该来的还是要来。
在宫中,这种消息甚至不算是造谣,毕竟这不是牵扯巫蛊陷害等性质恶劣的流言。
一个是未婚的大家闺秀,一个是年轻登基的皇帝,将来后宫中多一位妃嫔就是了。说不定还是一段宠妃佳话呢。
看到秦诺脸色发黑。李丸犹豫再三,终于磕头继续说出第二个噩耗。
“皇上,那位小姐的身份已经探查清楚了,是岭东何家的嫡出第四女。”
秦诺手一顿,目光凝重了起来。而李丸下一句话,让他凝重的视线直接转为冰冷。
“这位何小姐,是……南乡侯的未婚妻。”
秦诺一直以为,自己在小岛上与那个女孩的相遇,只是一处意外。但是如今看来,裴拓的未婚妻?
这只怕是一场算计吧。
表姐是慈宁宫的女官?想起女孩提起的事情经过,秦诺皱起眉头。
如果是太后出手,为什么要这么干,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自己败坏了裴拓未婚妻的名声,夺臣下之妻,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自己和裴翎一系的关系将会迅速败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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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秦诺已经下令隐瞒消息,但是宫中的事情,哪里能瞒得过有心人,当天晚上,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裴府之内。
站在廊下,低声禀报着消息,侍从半天没听到主人出声。
大半天过去了,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就看到年轻的主人脸上流露出诡异之极的表情。
呃,自家未婚妻被皇帝给那啥了,是男人应该都会很痛苦吧?但……这个表情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是传说中的怒极反笑?
看到了侍从惊诧万分的目光,裴拓终于清醒过来,用力绷住不断涌上的笑意,咳嗽了一声,“咳……嗯,那个,你下去吧。”
待侍从退下,他从终于压抑中爆发了出来,弯腰笑了起来,只是不敢出声。
总算解脱了,跟那家王八蛋。哈哈……
最后,他索性直接躺在回廊的木板上,仰望着一条一条的横梁,还有中间悬挂的灯笼。心中竟然是难得的轻松和惬意。
有了皇帝这个冤大头,想必比自己更适合当何家的女婿吧,他终于能从这该死的婚事中解脱了……
正思绪乱飞,突然,后面传来一个声音。
“少爷,主人请您过去。”
是蓝耳悄无声息靠近了。
知道裴翎一定会找自己。裴拓一骨碌爬了起来,拍了拍衣服,爽朗地笑道:“走吧。”
脚步一抬,却又转了方向:“等一等啊。”
在蓝耳诧异的目光中,裴拓飞速冲进了自己房间,对着镜子,用力扯了扯那不停往上翘的嘴角,让自己看起来能严肃一点儿。
确定没有破绽了,才推门,朝廊下的蓝耳一脸沉闷地点点头:“走吧。”
蓝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