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看上去年龄不大,三十多岁,穿着一身粗布的麻色长衫,头发乱蓬蓬的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草鞋的鞋尖上还带着半干的泥巴和草屑。
“现在的主持人都这么不修边幅吗?”甚至有人哂笑。
“额,我这个‘扩音筒’好像……哦,能听见啊?啊,好好。什么?大点声?哦,离嘴远点儿,好好……”
那个粗服乱头的主持人又咳嗽了一声,拍了拍‘扩音筒’,小心的试音:“喂,喂?”
“能听见啊,大叔,快点开始吧!”有的人已经不耐烦了,用手笼着嘴,朝台上喊道。
“啊,啊,好,这位小道友,麻烦你往边上站站。”主持人似乎有点紧张的笑道,朝他挥了挥手。
“啊?什么?”
“就是,你站到这个,嗯,边上去。”他的手在大腿两侧的长衫上抹了抹,又指了一下广场外围。
“什么意思啊?”那人皱着眉头,一脸疑问。
“这么说你不明白,那我就换个说法吧,就是你,滚出去。”
那一刻,原本窃窃私语的广场安静了,交谈的、嬉笑的、吃早餐的、啃零食的,无一例外的将目光投向方台上的那个麻衣主持人。
“啊,啊,这么说你们也不明白,真是没有慧根。再换种说法吧,从现在开始当然刚才也算,所有质疑我话的人,全都滚出去!”
那人说的就像是开玩笑一样,脸上还带着得意洋洋的神色,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难以相信。
“凭……凭什么啊?”最初被勒令“滚出去”的人这才意识到,如果要按照这人的说法,自己早在核对入教令、修为之前,就已经惨遭淘汰了!
“凭我是教主呀。”
他说的轻巧,表情还是洋洋得意,就像是半大的孩子在炫耀自己出身名门一样。这下所有的人竟然都统一了口径,异口同声的叹道:
“不会吧?”
“哎,你们现在这些孩子,就不能在上学之前多了解一下学校信息吗?你瞅瞅你们啊,不看书,不看报,天天就知道瞎胡闹,一碰到委曲就回家让妈妈抱。”那人啧啧有声的感叹,说的还特别押韵,云飞的嘴角不住的往上翘。
“啊,啊,好吧,我就再说一遍,虽然这事儿不该我说,怪麻烦的……那什么,之前的那个教主,叫何……啥?啊,不用说名字啊。何教主他驾鹤西去了就是翘辫子了,所以我就接替了这个位置。啊,有人就说啊,他不死你怎么上位啊。啊,是,的确这样,但我现在都接任教主快一年了,这整个未名教也没几个人听我的,这让我感觉,嗯……很不爽。”
那人“啧啧”两声,抿着嘴唇摇了摇头,随后干脆一屁股坐在石台上,垂着两条腿,晃悠着两只沾了泥的草鞋。
“然后呢,我就跟魏先生,就是那边长得最帅的那个,对,媳妇最漂亮的那个。”他一指远处,众人的视线全都随之而去,眼尖的看到在广场的外围,有个一身黑衣,皮肤晶莹如玉的男子含蓄的笑了笑,他牵着一个美丽异常的女子,那女子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前方。
“我就跟魏先生说啊,我这个教主做的挺憋屈的,没人听我的啊。然后魏先生就说了,哦,他说别说是他说的。他让我‘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就是先把最底下的人管好了,再搞上面的顽固派。所以我就算了算,这最底下的是什么呢?嘿,就是你们了。”
“额……”全场众人的表情相似,皆是直抽僵硬的嘴角。
“啊,为什么说这些呢,啊,说话好累啊……我要表达的就是,你们要听话,嗯,别总一天天挑刺儿的。哎,你怎么还在那儿?滚出去,别当我没
看到,我眼神儿好使的很。嗯,好孩子就要听话……老魏你赶紧上来说两句,我要编不下去了。”
麻衣主持人或者说未名教教主转头过去求助。很快,那黑衣白衣的一男一女就走上了方石台。别人不清楚别人怎样,反正云飞是看到自己身边凡是女子,无一不面露桃花,双眼闪烁,痴痴的盯着台上的黑衣男子。
“哎,温飞……算了吧。”云飞下意识的一拍温飞卿,那丫头却像失了魂儿似的,直勾勾的盯着台上的一男一女。面带傻笑,双颊绯红。
“幸会众位,我是玉门门主,魏倾璇。”黑衣男子接过未名教主“奉上”的扩音筒。
“哇呜~!!!!!!!!”
在全场尖叫、沸腾的那一刻,云飞等男子团队只有苦笑的份儿了。
“这果然是……粉丝见面会啊……”揉了揉鼻梁两侧。不知道哪位在用扩音筒嚎叫,云飞感觉耳朵都被震得生疼。
“嗯,好好,请冷静。”魏倾璇好像是知道众女子的反应一般,淡然的摆了摆手。“这次呢,应莫教主的邀请,我也有幸来到这里,目送各位走进未名教。已故的何老教主是我十分尊敬的前辈,他对于未名教的管理可以说是至善至美。但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莫教主既然继任,他对于未名教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但对于未名教这样的千里之堤,却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因此我向他建议,可以先改革招生制度,进行自下而上的推进。当然,招生制度不会有根本上的改变,只会做一些细枝末节的调整,我们希望未名教,不错过任何一位天才,也不乱入任何一位庸人。”
“好~~~!!!!!!!”
那一声叫好落到云飞耳中就是一声“嗷呜”,他忽然想到那天在玉牌坊里的好像大半是男子,所以才没能出现这么混乱的场面。
扩音器推到莫教主手中,那人还在一脸得意的拍手叫好呢。“啊,感谢魏先生的精彩……嗯,动员啊,好,你下去吧、下去吧、下去吧。”
魏倾璇看着他,不知说了句什么,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那一笑,使得整张晶莹的脸都明媚了起来,全场的女子更加疯狂了,她们尖叫,甚至有的人还举起了事先准备好的旗帜,打出了“魏倾璇”三个大字 。
“魏倾璇,魏倾璇,魏倾璇……”
男人们被彻底埋没了,只能傻愣愣的瞅着。叶未央拉了拉云飞的衣角:“这人……说一句‘妈的’都有这种威力?”
但同样有任对此不屑一顾,这些清一色都是男子。“切,不过是个当花瓶的小白脸罢了,什么玉门门主?他看上和那未名教主年龄相仿,过不了三十岁,修为能到几何?看来不过是个‘傀儡门主’罢了!”
这句话倒也不是空谈。云飞见过魏倾璇的修为,不过四五初探,远远未到通天,这种修为在年轻一辈中虽能引以为傲,但要说统领“两门”中的“玉门”,怕是有点儿……
不过,同样是看过那一次出手,云飞已经在心中埋下了坚定的种子:魏倾璇虽然修为不是顶级的,但他恐怕……魂术一流!
他的思索被未名教主的“喂,喂”试音打断了,那人又在一脸怀疑的拍着扩音筒。“啊,言归正传啊,先说招生制度改革的事情。以前我们是……四个环节:入教令,修为,淘汰赛和排位,大体上就是这个样子啊。站在这儿的入教令想必都有,所以咱就走个形式,待会儿都交到我们工作人员那儿去;修为方面,我们以前是限制通天之上的,因为怕……作弊,是吧,这次决定取消这个限制,但如果真的有通天之上的道友想要入教,可以走‘绿色通道’我们新推出了‘两年制学龄’,就是通天之上如果有意愿,可以
在两年之中拿到毕业证,而且可以享受未名教资源、福利,甚至是可在学期内仅仅挂名,不必出席。啊,好优厚的待遇啊……但是这两年中,此人必须服从教内安排,承担大教荣辱,毕业之后不得作出危害未名教存亡的事情,嗯,这就没啥了,修为环节的变动就是这些。”
“再往下是团战环节,哈,这个变化就大了去了……嗯,咳咳,一般一般。”莫教主撇了一下手掌,好像上面写了简洁的提示词一样。“由于上一任何教主信奉宁滥勿缺,所以基本上持有入教令的人都可以入教,不同在于是否就读于山峰。嗯,我对这一点不太认同,因为你们知道不,入教修行有四年,基本上这吃喝拉撒都是在教内的,你看这一年两千多,一年两千多,咱合计合计得有一万人吧?啊,这么多人,住哪儿?吃啥?连授课场地都挤得慌,而且咱们不收学费,就你们平常的那点儿贡献,咱谁都心知肚明,连我这山头的土地税都不够付吧?”莫教主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话唠,正经话没说多少,又开始向众人抱怨了起来。
“三教两门不是不归国都管吗?哪儿来的土地税?”有人在下面小声嘀咕着。
“谁说的?滚出去!”这会儿那人耳朵可灵了。“刚才说到哪儿了?哎,反正就是综上所述吧,在现在所有人之中,未名教只要一千人,前540个入一百零八峰,剩下的上选修课去!”
“一千人?三分之一啊!而且这次这么多四五甚至于通天的,即便是化灵小圆满也很难立足前一千吧?”人群如同 一大桶火药,刹那间被点燃了,就是刚刚欢呼“魏倾璇”的女子们也都各个皱起柳眉,叽叽喳喳的讨论了起来。
“啊,排位环节的变动哈……”莫教主想继续说下去,但在一片混乱之中,即便拿着扩音筒,他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安静,安静,下面说排位阶段啊……”
“乱改!什么破教主!就是数典忘祖!”
“就是,就是,既然要淘汰这么多,还发入教令做什么?干脆面向所有人招生算了!”
“会不会招生?不会下来!你以为我们非未名教不入吗!?”
喧闹声愈演愈烈,后来干脆变成声讨了,但莫教主还坐在方石台上,垂着两条腿,晃着两只草鞋,像是好奇,又像是在顽劣的欣赏众人的愤怒。
“就知道会这样啊……”云飞听见耳边有人轻叹,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
“又见面了。”他用余光瞥到温飞卿回了头,一脸惊讶,然后耳朵“刷”的一下通红。“你不去帮他?”
“其实,他只不过是找我来撑个场子的,按他的话就是动员群众。别看那家伙一天吊儿郎当的,他其实,也不是凡夫俗子。你听说过‘衣锦夜行莫夜行’吗?”
云飞刚要摇头,只听见温飞卿用一种极细,极温柔的声音说:“是四年前,只身挑衅凌云教的那个‘衣锦夜行人’吗?”
“哈哈哈,挑衅,我喜欢这个词。”魏倾璇看了温飞卿一眼,笑了起来。距离这么近,温飞卿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酥的融化了,她强忍着站稳,却觉得脚底下像是踩了棉花。“不过不是凌云教,而是凌云教小天地。”
“小天地啊……”云飞轻叹,这个词与九天十地联系密切,因此他每次听到的时候都格外在意。
“小天地,九天十地的后院;未名教,红尘中的巅峰,这就是为什么你会站在此地、遇见我的原因,因为你我,皆在红尘中。”
魏倾璇低头看着他,目光在云飞身上烙下深深的痕迹,忽而,他又轻笑,摇了摇头,轻声更正道:“不,我于红尘,你非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