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薛如意怒哧哧的看着一脸为难的两个白梅卫，两人一律黑巾蒙面，薛如意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那两人纠结的眼神和几乎拧成麻花的眉毛透露出了自己的不安和为难。

“娘娘……”其中一人纠结了半天才微微开口，想要劝回固执的薛如意。

“施主……”薛如意一开口便将那人没说完的话堵了回去，看着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的样子，心中恶气算是出了一点点，头上的天空蒙蒙亮，薛如意身上还背着小包裹，这明显便是一去不复返的架势，这两人如何敢让她出去……

薛如意冷哼了一声，扯下肩头的包裹，摸索了一阵拿出一把剪刀，大咧咧地抵着自己的喉咙，怒斥：“让开！”

耐心耗尽，薛如意不留情面地将脖子戳破了一个小洞，血顺着脖子流了满襟。

“娘娘！万万不可啊！”两人吓住了，惊骇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薛如意一脸决然地看着他们的模样，无奈又焦急，怎么去报信的人还没回来！

眼看着他们急迫又踌躇的样子，薛如意心中一沉，都到了这个地步仍不肯让开吗？怕是回去报信了……楚奕譞要知道了决不让她走……

狠了狠心，薛如意硬着头皮往前走，那两人眼疾手快，一人快速抓住了她的手腕，另一人已是劈手夺下了她手中的剪刀，薛如意一愣，继而气急败坏地低吼：“你们太过分了！”

“得罪了，娘娘……”两人长长舒了口气，若不是碍于薛如意气愤难当的脸，他们怕是要拍手庆贺了，原来这么个麻烦这么容易解决啊……

“她既然想走，你们挡着路岂不是有些没有眼色了？”蓦地，黑暗的树丛里一道戏谑清亮的声音传了过来，两人浑身一紧，赫然转身将薛如意护在了身后，看向暗影里矗立的人。

“来者何人？！”这业德庵整个山头都被楚奕譞派人把守了，这人是如何上来的？！

来人也不计较，只是笑呵呵地觑了一眼紧张地两人，许久，似乎欣赏够了眼前两人的惊诧和警戒的模样，才道：“我是来接她的。”

两名白梅卫不再言语，却默契地同时出手，左右夹攻，下手找找死式，毫不留情！

然那隐在暗影里的神秘人却不躲不闪，只在两人快要靠近的时候，蓦地后退两步，而在他身侧却横斜着又插入两人来，手中弯刀一闪，等到那两名白梅卫意识到的时候已有些晚了，狼狈地躲开刀剑，却还是划伤了自己，看着四人缠斗，薛如意却只是抿紧了唇，望着那个从暗影里走出来的男人，一副村民的打扮，短衫长裤，卷着裤脚，头上戴着草帽，业德庵前的灯笼昏暗而单薄，但趁着拂晓的朝阳，薛如意还是看清了眼前的人，一样的桃花眼，一样的纨绔模样，却对着她露出了最灿烂的笑容：“小意儿！”

这一瞬，薛如意褪去了浑身的冰碴，看着眼前如阳光般照亮了她悲伤的男人，哭笑了起来。

“明大……”

看着薛如意哭哭笑笑的傻样，李玄无奈地叹了口气，根本不理会一旁打得如火如荼的私四人，施施然走上前将薛如意揽进了怀里，揉乱了她头顶短削的碎发，心疼地道：“那么长的头发，你也狠得下心……”

薛如意抽了抽鼻子，那看见好友之后的心情如飞翔的鸟儿一般，直上云霄，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角，才叹了口气：“贫尼谢过施主……”

李玄看着她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下一刻，在薛如意还不曾反应过来的时候，拉着她的手快速地跑了起来，薛如意只诧异了一瞬，便紧紧地跟上了他的步伐，身后，那两名白梅卫恨得直咬牙，一边格挡着对方的招式，一边大喊着：“娘娘！娘娘！”

跑了许久，直到一条蜿蜒的小路，薛如意和李玄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李玄指着眼前的小道，对薛如意道：“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能到山脚了，意儿，我只能送你到这里……”

薛如意一愣，扭头对上李玄的眼睛，呐呐地问：“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李玄摇了摇头：“我是明唐太子，楚奕譞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我怎么样，只是我的护卫怕会有麻烦……”

薛如意垂敛了双眼，静静地点了点头，沿着蜿蜒的小路快步走了起来，直到薛如意的身影看不到了，李玄才大步往上走去。

重新到达业德庵的时候，两名白梅卫已是伤痕累累，虽然李玄的护卫也好不到哪去，但明显比他们要自在，眼看着李玄去而复返，而他们的薛妃娘娘却没有跟在身后，两人无不面色一白，却强撑着身体怒视着李玄。

李玄也不在意，摘下破破烂烂的草帽拿在手里，乌黑的发丝在初升的朝阳下染上了一层细碎的金色，一向不羁的脸上爬上一抹嘲讽：“别费力气了，她已经走了，此刻怕是早已下得山头了……本太子在这里转悠好几天了，哎，我问你，楚奕譞昨日为何撤去这庵堂周围的守卫？”

两名白梅卫哼了一声，均不答话，李玄也不生气，只是看着手里的草帽撇了撇嘴，将它不屑地扔到一边，对着两人微微扬了扬下巴：“既然如此，留你们何用？”

似是早已得到了吩咐，李玄的护卫手起刀落，两名白梅卫只是闷哼了一声，便倒在了血泊里。

李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也不看倒地的两人一眼，对身后的护卫吩咐：“通知其他人，凤栖楼集合。”

“是！”

终于，初起的太阳透过了稀薄的云层就将它的光线触上了这一方古刹长着青苔的门前，蜿蜒的血水一直行走着，流过了石阶，在一处坑洼的地方聚集了起来，昭示了片刻之前这里发生的屠杀。

楚奕譞的脸几乎变得惨白，看着朝政殿下两方白布盖住的尸体，带着不敢置信的惊恐，慢慢地扭头对上一旁沉痛的流苏和景染：“你说什么？”

轻柔的声音带着几乎破碎的强调，流苏脸上的痛色更深了，咬了咬牙才重新说了一遍：“薛妃娘娘出了业德庵，下落不明……有人说，看见过一支可疑的队伍在我们撤出业德庵之后，上了山……身份至今不明……”

楚奕譞颓然地垮了双肩，心中是巨大的恐慌，喃喃自语道：“朕知道她会跑的，所以朕才撤了白梅卫……朕想着，她跑出去消了气，朕再接她回来的……朕，朕派他们两个拦着也是做做样子的……可朕该死的要做样子！是朕害了她……是朕……”

流苏看着楚奕譞狂乱的眼神心中叹息，这可真是折磨人的一对：“皇上，或许娘娘平安无事呢，那队人马虽然形迹可疑，可也有可能与娘娘无关呢……”

“他们死了……”楚奕譞木然着一张脸，颤抖着指尖指了指地上蒙了白布的两名白梅卫，似乎这一切足以说明流苏的谎言，若是没有恶意，怎么会杀了两名侍卫？

这一瞬间，流苏沉默了，也发觉了自己话有多麽的苍白无力，深深地叹息了起来……

“找，给朕找！掘地三尺也要把薛妃给朕找回来！”猛地，楚奕譞大喝，整个朝政殿回荡着他的声响，让所有人都忍不住瑟缩了起来。

凤栖楼里，李玄换下了让他难忍的破衣陋衫，洗了热水澡，美美的用了些点心，舒舒服服地躺在铺了华丽锦缎的床上，一想到过不了几日便能看到楚奕譞那张狂怒的脸，心情便是大好。

“笃笃笃……”门外的敲门声轻快而有节奏，饶是如此，李玄还是暗沉了脸，心中很是不悦，他不喜欢自己休息的时候还要被人打搅，沉下了声音问道：“谁？！”

“薛如意。”门外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淡然，可那熟悉的音调让李玄一惊。

李玄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打开房门一把将人扯了进来，复又探头看了看门外，确定无人跟踪后，才紧紧地阖上门看着身后背对着他的小女人气的低吼：“不是叫你沿着小路走的吗？！你怎么又到京都来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容易被他抓到的！”

然，这一刻确如他自己的独角戏一般，薛如意却只是给他一个背影而不吭声。

见她如此一样，李玄渐渐地止住了口中的怒火，这才发现，薛如意已是换了一身衣衫，身上的僧袍褪了去，一身素白长裙，头顶更是顶了一个缀着垂纱的软帽。

“意儿？”李玄轻轻地触碰薛如意的衣袖，却没料到她赫然转身，隔着一层白纱，李玄看不清她的表情，但直觉的自己似做错了什么，却一时找不到头绪。

“如果我愿意跟你回明唐，你愿意立我为后吗？”薛如意声音沉稳，听不出什么热切，也听不出一丝不甘。

李玄直觉地皱了眉，却不回答薛如意的问题，只是不安地问：“你到底怎么了？”

薛如意轻轻地取下头上的软帽，短削的发丝铺盖了白皙的额头，一双眼眸里闪着一股悲伤的光芒，看着李玄：“你带我出业德庵，到底为了什么？是真的为自己的朋友打抱不平？还是为了与奕譞争强好胜？”

李玄脸色一僵，淡淡地垂下了眼，抿了抿唇，才道：“我在你眼里便是那样的吗？我能与楚奕譞争什么？我可是他的手下败将呢……”丢了你，输了武艺……

薛如意看着李玄的模样叹了口气，只是今早见得那一幕让她心神不能至极，看着李玄道：“那两名白梅卫何其无辜，你为何不能手下留情？更何况在庵堂门口动手，佛祖在上，你如何下的去手！”

李玄没料到薛如意竟是看到了那一幕，不由得心头一紧，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看着薛如意那不信任的眼睛，复又闭了嘴，赌气地别过头，冷笑道：“我杀了你丈夫的手下，你心疼了？”

“明大！”薛如意气急，“不管他们是不是奕譞的手下，我都不可能看着你杀了两个无辜之人而无动于衷的！”

李玄讥笑了起来，回头望着她：“那大齐晋王之死你为何袖手旁观？他已是手无寸铁终生监禁了，楚奕譞还不是抢了人家的儿子，你爹薛书和还不是要了他的命？当初你为何不大发善心呢？”

血色，迅速地从薛如意脸上退了下去，身子摇晃了一下似乎有些腿软，李玄话辅一出口便后悔了，看着薛如意倍受打击的模样不由得暗自懊恼，上前扶住她的手让她在桌边坐了才开口：“是我不好……提这些做什么……意儿，听我的话，你不能再在这里待着了，会被发现的，我现在就派人送你离开。”

薛如意平复了心头那股强涌的罪恶感，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扯开唇露出一抹不伦不类的笑容：“好……”

李玄顿了一下，在薛如意跟前蹲下身子，从下向上地仰望着她的双眼：“刚刚你问我……能不能立你为后，是为了试探我的目的吗？”

薛如意垂下了眼睫，不去注视他眼中的光芒，淡淡地道：“是……若是你当真只是为了与奕譞斗气，你会答应的，对吗？”

李玄苦笑了一下，伸长了手臂揉着她的碎发：“其实不管是不是要与楚奕譞斗气，我都很想很想答应你……可是意儿，你明知道我做不到，又为何要问出口呢？为何要让我再次觉得我很没用呢？”

薛如意微微挑起了眼皮看着地上悲伤地望着她微笑的男子，胸口顿时闷疼了起来，泪也不由自主地扑索索地落了下来，也学着他的模样，伸手抚了抚他的发丝：“明大，你怎么会没用呢？你总是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给我一个依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怎么会没用呢？”

“傻丫头……”李玄叹了口气，站起身背对着薛如意走到门口，她明明什么都明白的，却还是这般不给他一点希望。其实，若是她什么都不说，他怕是会拼着与父皇决裂，与大齐决一死战的气势，也会要了她的……可惜，她不肯给他这个机会，可惜，他不能拿明唐作陪……所以，意儿，我们终是有缘无分的。

“殿下。”门口，连青眉宇紧锁地望着一脸灰白的李玄，心头担忧不已，他一听说一个女子进了李玄的房间，便晓得是薛家那个麻烦精了，真是的，殿下都帮她脱困了，她怎么还赖着？！

“派人护送薛小姐出城，越快越好。”李玄平静地对连青道。

“是！”连青舒了口气，送出去就好，送出去就好……三公主还没有下落，这会又被这女人一纠缠，他算是提心吊胆到了极点……

“意儿……你出了城向南走，在明唐与大齐交界的地方，有人在等着你……”李玄在薛如意一脚跨出门槛儿的时候轻声地出声，原本他是不愿意将那人交出去的，交出去便意味着他们之间真的再没有联系了，但当她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李玄晓得，或许他该死心了……

薛如意回头，望着笑容暖暖的李玄，感动的泪又盈了上来，颤着声音问：“是宇儿吗？他还好吗？”

“他很好……”

他很好。直到薛如意坐上马车出了京都，都一直在回味着这句话，楚奕宇，那个只做了几个月的皇帝便在八王乱政的潮流里失了所有的孩子，她的小侄子，姐姐薛如归留下的唯一血脉，想着临别时那孩子害怕痛苦的双眼，薛如意只觉得一颗心都揪了起来。彼时他还那么小，如今连唯一护在身边的严峰都死了，异国他乡，这小小的人儿又怎么活得下去？如此一想，薛如意恨不得此刻便插上翅膀，飞到大齐与明唐交接的地方，见那个她心疼的孩子搂在怀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