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从薛如意那里得到承诺,白衣教也似乎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这让白野和一干白梅卫心中很是不宁。这么大一个威胁杵在他们眼前,却让他们看不到,摸不着。不知道的时候倒也罢了,如今知道了有这么一个组织的存在,不得不说让白野心生警惕。
然而面对白野的困扰,世伶和初玉均是不屑一顾,景染虽有心帮他,却分身乏术。
说道景染的分身乏术,不得不提这几日很不正常的楚奕譞。自从那日从世伶嘴里得知薛如意是怀着身孕出家的消息之后,他如被人抽了主心骨一般,本就没有大好的心绞痛又折磨了他三日,才算缓过气来,太医院的太医们跟着他命都丢了半条,等到睁开眼之后,却如失了魂一般,整日里除了上朝批阅奏折便是去看小质子,没人想的透他在想些什么。
“主上为何还不去接娘娘回来?”世伶怒气横生,那日对楚奕譞说了那番话之后,本是期望着楚奕譞当日就将薛如意接回来的,却没料到楚奕譞却是一头倒了地,三天没起来,这让世伶很是无奈,然而人醒了吧却又是这般模样,丝毫没有去业德庵接人的打算,这让世伶看不透的同时又有些焦急,于是不禁自嘲,自己这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朝政殿里,楚奕譞听着白野气愤不已的回话,手中的笔一顿,盯着奏折的眼神再也没动过,气氛一瞬间变得沉闷起来,流苏是最早发现楚奕譞不对劲儿人,伸手握拳在嘴边拢了轻声地咳了咳,打断了白野阴沉而愤怒的话,惹来白野不解的一眼。
流苏耸了耸肩,捕捉痕迹地转移话题:“明唐公主在我们手里时间不短了,明唐那边可有消息?”
言卫觑了流苏一眼,这才慢条斯理地说:“我们对外放出的消息是公主入住含元殿,好得很,他们能有什么消息?”
流苏挑了挑眉,又对上白野:“按你的意思是,那帮刺客应该已经将消息传出去了,为何这么久了还没动静?”
白野亦是皱眉,许久才给了一个相当不靠谱的回答:“莫不是严峰死了,他们群龙无首?”
流苏很鄙夷地瞪了白野一眼:“那那个女人还能跑进业德庵……”
猛地意识到自己又将话绕了回来,无奈地撑了额,偷瞄了主位上的楚奕譞,见他依旧一副波澜不惊却一动不动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薛妃的杀伤力太大,整个大齐都因为她的出家而动荡不安了……
此刻,连白野也意识到了楚奕譞的不正常,他们说了半天也不见楚奕譞有一星半点的评论,不由得阴沉着脸看着楚奕譞,气氛一时僵硬了下来。
流苏一个眼色让言卫和白野先退出去,两人见楚奕譞明显没有在状态,也不得不听了流苏的话,先行告退。
“主上……”没了别人,流苏一脸担忧地轻轻唤了一声楚奕譞,楚奕譞闭了闭眼,搁下手中的笔看向流苏,眼眸里的痛苦太过显眼,让流苏心中一惊叹了口气,“为何不接娘娘回来?”
“她不会回来的……”楚奕譞紧紧地皱起了眉,声音轻的就如鸿毛一般,但流苏还是听到了楚奕譞的回答。
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流苏皱眉道:“主上没有去试,怎么知道娘娘不会回来?”
楚奕譞苦笑了一声,身子无力地后仰,缩进了巨大的龙椅内,夕阳斜沉的暗影将他的脸隐去了一半,楚奕譞望着殿外一般光明一般阴暗的天色,抿紧了唇不语,是啊,他怎么知道的?可他该死地却清清楚楚地知道了……他就算现在给那丫头八抬大轿她都不会不屑一顾……就像白野回说的她的话,他的事与她何干?
楚奕譞只觉得一股压抑的酸涩在胸腔中弥漫开来,他不敢……不敢前进一步,如今她搬去业德庵不过为的就是避开他,他害怕他再前一步,她就逃的无影无踪了。他明白薛如意的性子,当初的伤害不可能不在她心中留下疤痕,他一直小心翼翼,尽其所能地弥补,却不料,最后搞砸一切的还是他自己。是他太心急了,他迫切地需要整个朝廷承认她的地位,然而却无法放下心结将薛书和召回朝廷,只能让她诞下太子……可他忘记了去问,失去了一个孩子的薛如意会如何想。将那个意气风发张扬肆意的丫头变成了患得患失的人,不正是他自己吗?
后悔,后悔如毒蛇一般缠绕着他的脖颈,让他吸不上气,他不敢去见她……害怕那双冷漠疏离的眼神和冰冷蓦然的话语,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次还有何颜面去挽留,如果在祈王府的伤害他可以说自己不知情,那这次呢……这分明是他给的伤害,要他如何为自己辩解?若如此,他自己都会觉得自己那般恶心……
但是痛苦却是那般的清晰,清晰到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醒着,他想起他们的一点一滴,不管开头有过多美好的记忆,到头来所有的结局都会是椒房殿里的那一场别离,尽管他克制着自己不去想那让他绝望的离去,心却由不得他,总是在回忆了最初的美好相遇后被更大的酸涩覆盖,于是,那一幕便不其然的横插进他的记忆,让他一遍又一遍地记起那时她的绝望和不肯回头再望一眼的背影。
颤抖着双手轻轻地蒙上脸,楚奕譞觉得这一刻呼吸都是困难的,张大了嘴却吸不进去气的感觉糟糕透了,脸色惨白,脑袋也是嗡嗡地叫个不停,痛苦地弯下腰,以肘支着上身,只觉得这一刻的天地依旧是旋转的……
“主上……”流苏担忧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却不期然地看到一点晶亮从楚奕譞的手指缝间滑了出来,流苏有些尴尬地重新坐回身子,垂下了头,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的软弱,流苏轻轻地起身,退出了朝政殿,顺便命韩永寿将朝政殿的门关了,吩咐没有皇上的允许,不准任何人靠近。
面对流苏的细心,楚奕譞既感激又有些无力,如今这空荡的朝政殿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寂寞,孤独,那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的不安和彷徨无不侵蚀着他的心脏,却发现,没有人可以为他分担……那个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娇嗔,凌厉,温柔,娇羞的女孩儿不见了,被他伤透了心离开了……
“意儿……”楚奕譞忍不住低吟,轻声念着那个名字,“对不起,对不起……”
蓦地,一声婴儿的啼哭微弱地传进了朝政殿,朝政殿其实是紫宸宫的前殿,而如今晋王的小世子正被安置在紫宸宫中,楚奕譞亲自照看着他,虽然没有当爹的经验,但楚奕譞从奶娘那里学会了不少,那是他承诺过过继给薛如意的孩子……
楚奕譞抬起了头,脸上的泪痕已经风干了,只有眼眸还有些红丝,起了身,匆匆地推开门朝着后殿而去,走得近了,方听到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楚奕譞不悦地皱了眉,进了殿中,看到奶娘手忙脚乱地拍着小世子,楚奕譞拧了眉怒喝:“怎么哭成这样?!”
那奶娘吓了一跳,慌张地跪了下去,道:“回皇上,小世子尿床了……”
“你是怎么照看的?!”楚奕譞怒极,从奶娘手里将小孩子接过手,动作虽然还是生疏,但好在像模像样地抱着。
奶娘浑身哆嗦了一下,照看小皇子的奶娘已经被换了不下五个,她本以为能得到这个美差算是天上掉下的馅儿饼,如今却发现自己极有可能在楚奕譞盛怒的情况下为这个馅儿饼丢了性命。当下浑身发抖地伏身在地,一连串地告饶。
楚奕譞却依旧黑着脸,只是冷冷地对韩永寿道:“再找一个过来。”
“是……”韩永寿无奈地看了一眼地上吓得浑身发抖的奶娘,摇了摇头。
“既然皇上不要,就给哀家吧。”门口,董元太后面无表情地进了紫宸宫,楚奕譞却只是哄着怀中不断哭泣的孩子,丝毫没有分一分的心思给董元太后,董元太后也不生气,只是挥了挥手让那奶娘起了身,复又看着楚奕譞冷冷地道:“薛妃肚子也不小了,她身边又只有一个云英未嫁的丫鬟服侍,哀家很是不放心,既然皇上看不上这个奶娘,那就给哀家吧,正好等薛妃生产之后给皇子用。”
没有意外的,楚奕譞的身子僵住了,董元太后也不理他,径自带了那依旧战战兢兢的奶娘出了紫宸宫。
面对着楚奕譞的韩永寿见着了楚奕譞脸上的表情,几乎有些胆战心惊,轻轻地上前询问:“皇上,小世子的奶娘……”
“找……找两个,不,找三个!越多越好!”楚奕譞慌乱地紧皱着眉,如无头苍蝇一般开始来回踱步,却忘了自己手上还有一个婴儿,韩永寿看得心惊胆战,只怕楚奕譞一个没小心就把孩子当茶碗给扔了。
好在楚奕譞只是将他放进了摇篮,却手撑着摇篮两边,默然不语,韩永寿见着楚奕譞这幅模样,想着也不便多留,该去办理他交代下来的事才对,于是静悄悄地正打算出门,却听到楚奕譞的话从摇篮边幽幽地传来:“还有产婆……意儿她怕疼……让太医院都给朕在业德庵候着……”
韩永寿一愣,这才回过神来,嘴角忍不住笑了笑,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当下匆忙应下,慌不迭地出去安排了,当然,太医院不可能真的全在业德庵当值,那里是尼姑庵不说,这宫里也还是要有人照看的,韩永寿回禀了董元太后之后,只见她微微冷笑,许久才搁了茶碗道:“那就挑医术好的在那边候着,其余的该干嘛还干嘛……哼!哀家就不信了,自己的儿子眼看就要生了,却抱着别人的孩子热乎!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倔,哀家还偏就要把他们给拧弯了不可!两个不让人省心的东西!”
韩永寿只得含着不尴不尬的笑意应着,额前已是一片冷汗了,心中却不尽嘀咕,要是让皇上知道了他来这边回复,也不知道会不会一气之下把他给砍了……
从韩永寿离开之后,楚奕譞便一直有些心烦意乱,他怎么可能让他的孩子用质子不用的奶娘……要是意儿知道了……
只是想到了这里,楚奕譞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咬了咬牙,楚奕譞猛地直起身子,他断不能让意儿在误解他了……
“景染!”
“在!”门口景染回答地铿锵有力。
楚奕譞深深地吸了口气,喊他进来之后,又略有些犹豫,半晌才道:“你……命人去建章宫,找朕今日罢免的奶娘……处理了……”
景染一惊,略略抬眼去看楚奕譞,小心翼翼地求证:“主上说处理是指……杀,杀了?”
楚奕譞一皱眉,似乎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太妥,毕竟那人一惊在建章宫了,若是当真杀人灭口,怕是母后那里也不好解释,更何况……若是意儿知道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楚奕譞摇了摇头:“送走吧……世子都看不好,如何照看朕的皇子!”
景染出了口气,领了命出了紫宸宫。
重新又面对着一室的安静,小世子吮吸着自己的手指睡得正香,楚奕譞扫了那稚嫩的小脸一眼,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在呼喊着:去看看她!去看看她!
然,步子迈出了一步,却又生生地止住了,楚奕譞懊恼地半跪下了身子,沉重地叹了口气……
他不敢……
而业德庵里,看着这莫名其妙出现的一大帮子人,薛如意冷漠以对,花俏却兴高采烈:“小姐!你看,皇上还是关心你的!连太医院院首梁大人都派来了……”
面对花俏的兴奋,薛如意只是一经儿冷笑:“梁大人专长的可不是接生……他这是害我呢……”
花俏被堵了一下,瞪了薛如意一眼,再看那须发花白的梁大人只是皱着眉站在那里也不吭声,似乎对薛如意的话还颇为认可,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出现在这尼姑庵了……
“那李大人呢?李大人向来给各位娘娘看病!总比不会差了吧!不然那些女人怎么会巴巴地跑去找他?!”花俏不依不饶。
薛如意却只是撇了撇嘴,看了浑身直冒虚汗的李大人一眼,冷笑:“大人这次可万不可再在贫尼这里下堕胎药了……”
“娘娘……”李大人扑通一声,终是支持不住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起来,“娘娘饶命啊……那次,那次是良贵人胁迫微臣的,娘娘您饶了微臣吧……”
薛如意冷笑,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看李大人这话说得,贫尼一介出家人,荤腥不沾更别说杀生了,何出此言啊……”
顿时,李大人面如死灰,竟是抽了两口气昏了过去,而下一刻,早有听了薛如意的的话而上前的侍卫将他拖了下去。
“你们都回去吧,贫尼不需要……”薛如意一言已出,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他们也算是干了这行当大半辈子了,还真么听说过那个孕妇说自己不需要奶娘,不需要产婆,不需要大夫的……
一片嗡嗡地讨论声让薛如意不胜其烦,正打算开口,却不料那一片太医中走了一个颇为年轻的大夫出来,对着薛如意一拱手,不卑不亢地对视着她:“微臣亦知娘娘医术了得,自是不需要吾等出手,只是娘娘生产之时变数颇多,就算娘娘医术高明,生产却是耗费体力,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臣等只是给娘娘打个下手,也免得……宫里着急,若娘娘当真赶了我们回去,下一次来的,怕就是宫里的圣旨了……”
薛如意难得地被噎了一下,很是新奇地看了看眼前的年轻大夫,笑了:“言之有理……既然如此,你便留下吧,再由你挑着看的顺眼的留下一个产婆……至于奶娘……贫尼这里不需要,还是让太后在建章宫好好准备吧。”
“是……”那青年大夫微微一笑,直起身子后很是认真地挑选了两个看起来不算太老但颇为安静地产婆留了下来,虽然也在那些奶娘跟前转了一圈,却终是在薛如意凌厉的目光下没有挑选一个出来,挑好了人,这才来到院首梁大人跟前弯腰一礼,“大人请回去禀告皇上,直言便可……”
“有劳了……”梁大人点了点头,带着浩浩荡荡一大帮子人出了业德庵。
薛如意看着处事有条不紊的年轻大夫,微微勾了唇角:“你叫什么名字?”
“微臣沈青纨。”
薛如意不再言语,只是点了点头,而另一端,那年轻大夫和两名产婆,早有主持吩咐着准备了房间安置了下去。
楚奕譞听说薛如意一个奶娘都没有要,当下脸色便很是难看,众人都以为他是因为被拂了面子而心中恼怒,当下谁都不敢多言。殊不知,此刻的楚奕譞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以为薛如意是晓得了他将质子不用的奶娘替换给她的事情了,此时此刻,楚奕譞也算得上是惊弓之鸟了,薛如意的一个决定,一句话,都足以叫他忧愁半日,却只能无可奈何,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给予关怀,就怕他再一个莽撞,那丫头便逃的让他再也找不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