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西郊有一座小山,薛如意的母亲白兰便是葬在了半山腰,薛如意仓促地从行李中取出一些干粮作为祭品,由青衣提着缓步来到母亲的坟前。
这里风水还不错,环绕的柳树飘扬着发了嫩芽的枝条,一片温暖的气息回荡在这片本该阴森的地方。
薛如意将东西摆好,跪在地上,看着母亲坟上长满的杂草,心一瞬间揪的紧紧的,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母亲受的多大的苦啊,脸坟头的枯草都长满了,也无人清理,薛如意微微闭起眼睛,泪一滴滴落了下来。
“娘……”只是一个字出口,薛如意便忍不住扁了嘴,心中的委屈,心中的伤痛都在这一刻倾泻而出,一旁的青衣也微微湿润了眼睛,用衣袖轻轻地擦拭着。
不知哭了多久,薛如意双眼如核桃一般肿胀起来,一直抽噎不停,青衣怕她灌进了凉风,赶忙用手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帮她顺了器,亦是哽咽地道:“小姐,好不容易来一次,莫叫夫人担忧了……你哭的这么伤心,夫人在天之灵都会担忧的。”
薛如意长长地舒了口气,轻轻地捶了几下胸口,这才平复了情绪,伸手清理着坟头上的枯草,薛如意忍不住向已经听不到的母亲诉说着心事。
“娘……我嫁人了,王爷他对我很好,刚刚哭只是因为女儿好想你……你在那边,有没有看到外孙?女儿跟那个孩子没缘分,他还没有出生就先女儿一步走了……可是女儿不担心,因为娘在那边,娘会代替我更好地照看他的对不对……”
薛如意就这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青衣一张小脸泛白,颤抖的手帮着薛如意拔除杂草,虽然薛如意言语中没有一句提到孩子的流逝与她有关,但青衣心中却满是恐惧不安……她不知道夫人知不知道是她做的……
青衣狠狠地闭了眼,再睁开,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恐惧,却发现一点用处都没有,反而觉得周围的气息似乎更加阴暗和森冷了……
“你是谁?”蓦地,薛如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向山道上一袭僧袍的妇人,铅灰色的僧袍底边带了微微的尘土,可以看出她亦是一路攀上来的,若说亦是来上坟的人到无可厚非,但她却直愣愣地看向自己,薛如意不禁皱了眉,红肿的眼睛有些酸涩,没有与来人对视过久便避开了,伸手擦掉眼眸中的泪水。
“你是白兰的女儿?”妇人温和的开口,缓步上前,将手中的篮子放了下来,没有再看薛如意,而是一一将篮中的果品拿了出来,甚至还带了一小壶酒。
薛如意跪着的身子站了起来,好奇而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妇人:“你认识家母?”
“有些缘分。”妇人点燃了些折叠的元宝,并没有去看薛如意。
“敢问师傅法号。”薛如意心中一惊,微微有些雀跃,她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还记得母亲之外,再无人会想起那个为了一个男人抛弃一切郁郁而终的女子了,却没料到,眼前的人亦认得自己的母亲,这让她觉得很亲切。
“我并非僧尼,只是暂住业德庵罢了,所以没有法号。”妇人淡然一笑,斟了一小杯酒放在墓碑前。
“是晚辈失礼了……那敢问前辈如何称呼?”薛如意微微一哂,颇有些不安。
“萍水之缘罢了,你又何必在意……我与你母亲虽有些缘分,却未深交,我们只是知道彼此的存在,甚至在她活着的时候都不曾相见过,你不必介怀于我,今日来此,只是想看一看她……她苦了一辈子,我,亦是疼惜她的。”妇人微微摇了摇头,又倒了一小杯酒水洒在坟前,脸上的表情带了悲悯和不值。
薛如意微微眯了眼看着眼前轻声诉说的妇人,渐渐地冷了脸,淡淡地道:“既然如此,前辈既然已看过家母,应该可以离开了。”
妇人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眸去看一脸冷意的薛如意,勾起唇角:“你猜得出我是谁?”
“夫人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呢,我娘因为你才会苦了一辈子我没有猜错吧?我虽不知你今日特意来此见我的缘由,但我相信,我娘是不会希望见到你的,在我爹跟前,她输给了你,从来都没有怨恨过,但是我不会让她在死后还要受你嘲笑!”薛如意紧紧地抿了唇,怒视着眼前一脸慈悲的妇人。
妇人似是赞赏地点了点头:“果然聪颖可人,可惜……你我毕竟无缘,不然,我会好好栽培你的。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便也不再多说了,你比你娘聪明,也比你娘善良,只是……但愿你不会比你娘死得更早。”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青衣恼怒地想要上前理论,却在妇人投来的不经意的一瞥中定住了身子,那眼神如此凌厉和霸道,让她竟是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
薛如意只是淡淡地抿了嘴,看着妇人冲她微微点头后飘然地离去,薛如意气恼地将地上妇人留下的祭品一股脑地丢了出去,她娘的坟前就算只有她的干粮,也绝不能放着这些人的祭品!
“夫人有不舒服吗?”眼看着青衣搀扶了薛如意下山,世伶赶上前询问,薛如意摇了摇头,只是眼眸中的疲累如此明显,任谁都能看出她的谎言。
“夫人喝些水吧。”知雨将水囊递了过去,眼眸中是真真实实的关切,薛如意冲她虚弱地笑了一下,接过水囊后轻轻抿了一口,知雨和世伶赶忙将她扶上了马车,明大依旧端坐在马车内,看着薛如意红肿的眼眸微微皱眉。
“我说……你这哭的也太实在了吧……”明大说话依旧有些欠扁,连着几日的修养,身上的伤口已好的差不多了,但他依旧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赖在薛如意的车内不肯离开,薛如意懒得与他计较,只是淡淡地道,“明公子,我就要到家了,明公子在京都可有去处?”
明大微微一愣,似是认真地想了好久,才道:“没有……你能不能收留我……”
知雨定力较差,忍不住地嗤笑起来,世伶则是满脸的严肃和不耐:“公子堂堂男儿,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明大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这有什么,我第一次到京都,本来就没有去处,薛姑娘与我一路相伴,让她收留一段时日又有何不可,我以为,我和薛姑娘已经算是朋友了。”
薛如意无奈地笑了笑,这个男子总是能将黑的说成白的,有些时候,甚至比楚奕譞还能胡搅蛮缠……
想到楚奕譞,薛如意忍不住心中失落了起来,信……肯定是看到了,但他依旧没什么动静,看来对他来说,她是可有可无的……
“先回相府吧,明公子既然无处可去,便与我一同去相府安顿几日,等到找到了客栈再搬出去也不迟,来者是客,我们不能怠慢……只是,如今八王起事,到处都动荡不安,不知客栈是否坐地起价……若公子银两不够,我可以先借给公子一些。”薛如意略略地皱眉,就之前进入京都城的那一瞬,她便已经感受到了城内的紧张,街道上的人群没有以往的多,城门口戒备森严,若不是冯叔等在那,怕是她都有些不敢进城呢。
“好,还是姑娘想得周到!”明大开心地咧开了嘴,露出的一口白牙,世伶脸色很不好看却拿薛如意没办法,自从那日救下知雨之后,似乎薛如意对明大不耐烦的心情稍有改变,这让世伶很是不安,但看两人似乎没有逾矩之举,世伶又有些拿不准,只是在每次飞鸽传书时略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没有提及明大这么一号人物,虽然不知道楚奕譞对薛如意的真实意思,但世伶觉得还是不要让楚奕譞知道明大的存在为好,如果楚奕譞为了面子杀过来,她岂不是害的他“不务正业”了么……只要她看着点,应该没什么大事。
想到此,世伶也不再纠结,紧跟着薛如意上了马车。
等到真正到了相府的时候,薛如意才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回到这里了,就算再多的不舍和担忧,这里终归是她的家,是母亲和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有她深深地眷恋。
“小姐回来了……”一个年逾六旬的老妇人快步迎了上来,握着薛如意的手,眼中带了湿润。
“奶娘……”薛如意刚有些消肿的眼睛顿时又红了起来,眼前的老人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之外她最依赖的人,奶娘看着眼前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女孩儿,心中亦是唏嘘不已,就算泪水模糊了双眼,她也依旧看得出她的消瘦和憔悴。
“相爷还没回来,小姐还是先回桃夭阁休息一下吧,等相爷回来了,自会传小姐的。”冯叔上前打断了薛如意和奶娘的相聚,薛如意略一皱眉,爹还没回来?
“对对对,小姐一路劳累了,先回去休息,奶娘给你烧洗澡水……只是……花俏没回来吗?”老人家说着便朝薛如意身后看去,薛如意脸上闪过一丝不安,绞着小手解释,“花俏留在王府了,毕竟,那里也需要有人打点照理的……奶娘不会怪我吧……”
奶娘一愣,赶忙笑道:“怎么会,小姐这是看得起她,是她的福分,走走,奶娘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甜糕子。”
薛如意笑了笑,随着奶娘走了两步,又赶忙停住,看着冯叔道:“冯叔,这位明公子是我的朋友,暂时在咱们府里借住,你安排一下,还有,知雨和世伶、青衣一起在桃夭阁,你差人多备些褥子。”
“是,老奴记下了。”冯叔恭敬地点了点头,目送了薛如意离开后,才若有所思,审视般地看了一眼悠哉的明大和一脸面无表情的连青,淡淡地道,“明公子,这边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