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奕譞看着墙角那棵冒了新芽的蔷薇树,一滴泪水顺着尖俏的下巴滑落了下去,他微微伸出手,想要抚上那稚嫩的藤蔓,却在临触上前停了手,他……有什么资格……
花俏看着楚奕譞布满痛惜和忧伤的眼睛,却忍不住地哭笑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王爷,求求您让奴婢待在西冷院吧,小姐走的时候有多不舍啊,求求您让奴婢在这里照顾这个孩子吧……这么多天没人看顾了,奴婢心疼……”
楚奕譞双腿有些无力,一手扶着围墙,慢慢地靠坐了下来,如墨的发丝铺展了整个肩头,他微微抬起头,胸口因为那股疼痛微微有些喘不过起来,一只拳头狠狠地砸在心脏的位置,楚奕譞死死地咬了牙,通红的眼眸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王爷……”花俏有些害怕地看着眼前几乎有些混乱的楚奕譞,微微瑟缩了一下身子,却复又将目光投向了蔷薇树,她真的想要待在这西冷院,真的怀念小姐还在的那些日子,虽然贫苦,但她们终是在一起的,如今……小姐走了,柳倩也死了……
一想到陈如烟,花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个王府让她感觉害怕。
“出去。”许久,楚奕譞才轻声地吐出两个字。
花俏犹豫,不肯离开,只是看着楚奕譞浑身散发冷意的模样,她不得不抬脚,却又是频频回头。
直到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了,楚奕譞依旧一动不动,春上的风已经暖和多了,但他却止不住地浑身发凉,大手摩挲着触上一旁紧挨着的树根,那么细小,他两根指头就能捏住,这就是他的孩子……
他的手指轻轻地沿着树根的曲线向上游走,嫩绿的叶子也如他娇俏的孩子一般蜷缩在一起。
“对不起……”楚奕譞将额头抵在围墙上,翻转了身半跪在树旁,一滴,一滴,晶莹的泪珠砸在树旁冷硬的土壤里,又被快速地吸入地下,“爹不知道……不知道……”
懊恼在楚奕譞的胸腔里蔓延,那扣着围墙的手也紧紧地蜷成一团,在青灰色的石墙上留下一道道深深地印记……
一连两日,楚奕譞都没有踏出西冷院一步,陈如烟亦没有离开厚德居一步,依旧跪在楚奕譞的书房门前,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唇瓣因为缺水而毫无血色,甚至干裂起了皮,只是一双眼睛里依旧闪着倔强地光芒。
直到第三天晚上,陈如烟再也撑不住了,严重的缺水让她双眼渐渐地模糊起来,耳畔似乎有无数的噪音响起,聒噪的让她恨不得发疯,她本能地张开嘴想要叫喊,却在下一刻,眼前一黑,扑通一声栽到了地上。
时间似乎过得很漫长,她在黑暗中游走了很久,才见到了一丝光明,微微张开眼,陈如烟望着头顶华丽的床幔有些愣怔,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哪里。
“醒了?”蓦地,黑暗中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让她顿时回了身,艰难地坐起身,望向那个黑暗中端坐梨木大椅的男子,眼中顿时盈满了泪光。
“王爷……”
楚奕譞没有应声,依旧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黑暗笼罩了他的上半身,只是透出的月光照映着他身上一袭白袍的衣角,冷酷垂直的角度让陈如烟的心一点点跌入了谷底。
“王爷要责罚妾身么?”陈如烟想要下地冲上前去问问眼前几乎没有温度的男人,可是只是撑了床脚便发现,现在的她,连坐着地力气都不够。
“如果可以,本王希望这个王府,从来就没有过你。”楚奕譞微微闭了眼,与其说是恨陈如烟,不如说是痛恨自己,恨自己没有未卜先知,在薛如意来到王府之前便将陈如烟送走;恨自己总是犹豫不决,想要爱她,却总是被心中各种各样的担心和警惕所阻止,如今想来,一个薛书和,一个薛太后,能翻起多大的风浪?居然致使他赔上了自己的孩子……恨自己不懂珍惜,若当初能够好好待她,那他们……
“王爷不能这么对我!”陈如烟死死地咬了牙,一双眼眸瞬间红了个透,“当初是王爷让我进的王府……是王爷八抬大轿将我抬进来的!我是这个王府名正言顺的王妃!王爷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楚奕譞猛地皱了眉,犀利的目光射向陈如烟,冷声地道:“是么?烟儿,你该知道你这个位置是怎么来的……你当真以为这个位置是属于你的吗?!”
“王……爷……”陈如烟张了张嘴,一声抽泣压在喉中,她只觉得整个身体都疼成了一片,于是,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大吼,“可是,我,我爱你啊……我爱你!”
楚奕譞冷冷地站起了身,从暗影中走了出来,陈如烟这才看清眼前的楚奕譞有多么的狼狈,那一身白袍早已黏满了土,而且皱巴巴的不太像样,一向梳整如瀑的黑发亦是有些凌乱,一双如星子般的眼眸红通通的布满血丝,就连尖俏的下巴也变得邋里邋遢,长满了青茬。
“王爷……”陈如烟心疼地伸出手,想要碰触楚奕譞的脸颊,奈何他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你替我解决了柳倩,本王本应犒赏你……但你不该对本王隐瞒薛妃有孕的事,本王不会杀你,但是……王府也容不下你了。”
“王爷!”陈如烟急道,“王爷,薛妃有孕,我不知情啊王爷!”
楚奕譞冷笑:“那你就更不配待在王府了,当初本王要你入府便是打理王府,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知,何以担当此任!”
陈如烟顿时哑口无言,想要辩解,却是张了几次嘴,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本王又有什么资格怪你……”蓦地,咄咄逼人的楚奕譞如颓丧了双肩,一声苦笑,“若不是本王,你又如何敢如此怠慢她……如此……伤她……”
陈如烟看着楚奕譞一步步地离开她的视线,看着他失魂落魄地迈过门槛儿走到屋外,这一瞬间的失去将她抛到了谷底,她就算抬头,都看不到头顶的天空的那么深……那么深的渊谷……
“啊……”陈如烟的心都裂开了,她用尽了全力死死地扣住床板,失声痛哭了起来,心疼地甚至直不起腰身,只能半趴在床边,发泄般地低嚎,如困兽一般。
当薛如意进入京都的时候,右相府的管家早已等在城门边了,看到车辕旁的青衣,立刻认了出来,小跑着上前,笑道:“小姐回来了?”
薛如意微微挑开帘子,冲着管家淡淡一笑:“冯叔,您还好吗?”
“劳小姐挂心了,老奴身子骨还算硬朗,倒是小姐一路劳累了。”冯叔哈着腰,对薛如意甚是恭敬。
“爹爹可在家?”薛如意蓦地出口相问,打断了冯叔的寒暄。
冯叔点了点头:“算着日子小姐该到京都了,老爷今儿一大早就打发老奴来城门口相侯,说是见到小姐了先不急着回家,毕竟当初三日回门,小姐不曾回来,这次好容易回来一趟,该先去看看夫人才是,所以,老爷说让小姐先给夫人上了坟再回去不迟。”
薛如意诧异地望了一眼地上低垂着脑袋的管家,冷然一笑:“爹爹费心了。”
管家又哪里听不出薛如意的讽刺,只能将头垂的更低了。
“梁伯,先出城去西郊吧。”薛如意放下车帘,对着车辕前坐着的老人低声吩咐。
梁伯没有异议,一勒了马头反转了车身,重新出了城。
“老奴在此等候小姐,小姐可要快着些。”身后,冯叔的声音隔了老远传了过来,让车内的薛如意死死地攥住了手帕。
车内是一片死寂,与薛如意对面而坐的明大微微蹙着眉,挨着薛如意的世伶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偶尔轻瞄过薛如意的眼神带了些耐人寻味的深思。
薛如意只觉得羞愤相交,她是右相的女儿,外界总是盛传她有多受宠,右相为了她不惜请旨降陈如烟为侧妃而将她扶正,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个被她称作父亲的男人有多么的精明和世故,他一生都在与权谋相伴,为高官厚禄而争,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成为他平步青云的踏板,可怜了她娘一生痴守,也换不回他的一眼相望。
如今,她已入的城门却又被他赶出来,冠冕堂皇地以孝为由让她去西郊上坟,莫不说这非年非节,她没有任何准备去给母亲上坟,就是以往她在清明忌日要给母亲上坟,他都要推三阻四……
薛如意叹了口气,心中疲累感无限制地扩大,漫过她的全身,回眸相望,她只觉得这一生都活的那么累,楚奕譞的伤害,父亲的冷情,花俏的离开……无一不撞击着她脆弱的心,她真想好好休息一下,不在于这个残酷的世界抗争,她真的……什么都不想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