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我正打算关上窗子,突然看到远处树上有团白色的影子,定

睛一看,竟然是个穿白衣的人。

我吓得瞠目结舌,要知道这里是东宫,戒卫森严,难道会有

刺客闯进来?

这穿白衣的刺客也忒胆大了。

我瞪着他,他看着我,夜里安静得连风吹过的声音都听得

到,桌子上的灯火被吹得飘摇不定,而他立在树颠,静静地瞧着

我。风吹着枝叶起伏,他沐着一身月光,也微微地随势起伏,在

他的身后是一轮皓月,大风吹起他的衣袖和长发,他就像站在月

亮中一般。

我认出他来了,是顾剑,那个怪人。

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差点儿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就在我眨了眨眼睛的时候,那

个顾剑已经不见了。

我要么是看错了,要么就是在做梦。

我觉得自己犯了思乡病,做什么事情都无精打采。李承鄞倒

是第二天一早就走了,而且再也没有来过。永娘把这一晚上当成

一件喜事,提到就眉开眼笑,我都不忍心告诉她,其实什么事都

没有。

别看我年纪小,我和阿渡在街上瞎逛的时候,曾经去勾栏瓦

肆好奇地围观过,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

永娘感激赵良娣的好意,一意拉拢她来同我打叶子牌。

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直输一直输,一把也和不了。

情场失意倒也罢了,连赌场也失意,永娘还以为我是突然开窍

了,故意输给赵良娣,哄她高兴。

赵良娣从此常常到我这里来打叶子牌,她说话其实挺讨人喜

欢的,比如她夸我穿的西凉小靴好看:“咱们中原,可没这样的

精致硝皮。”我一高兴就答应她,下回如果阿爹遣人来,我就让他们带几

双好靴子来,送给她。

赵良娣一边打叶子牌一边问我:“太子妃几时进宫去看绪娘

呢?”

我闹不懂为什么我要进宫去看绪娘,她好好地住在宫里,有

皇后遣人照顾,我干吗还要去看她?再说永娘告诉我,赵良娣曾

经为了绪娘的事狠狠闹了一场,哭了好几天,害得李承鄞赌咒发

誓,哪怕绪娘生个儿子,他也绝不看绪娘一眼。我觉得赵良娣肯

定挺讨厌绪娘,可是她偏偏还要在我面前提起来,假装大方。

永娘在旁边说:“现在绪娘住在宫里,没有皇后娘娘的宣

召,太子妃也不便前去探视呢。”

赵良娣“哦”了一声,浑似没放在心上。那天我牌运还不

错,赢了几个小钱,等赵良娣一走,永娘就对我说:“太子妃一

定要提防,不要被赵良娣当枪使了。”

永娘有时候说话我不太懂,比如这句当枪使。

永娘说:“赵良娣这么恨绪娘,一定会想方设法让她的孩子

生不下来。她要做什么,太子妃不妨由她去,乐得顺水推舟,可

是太子妃自己断不能中了她的圈套。”

我又闹不懂了,孩子都在绪娘的肚子里了,赵良娣还有什么

办法让这孩子生不下来。永娘说:“法子可多了,太子妃是正派

人,不要打听这些。”

我觉得永娘是故意这么说的,因为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正派,

可她这么一说,我就不好意思觍着脸追问下去了。

天气渐渐地凉了,我终于找到机会同阿渡溜出去。

还是街上好,人来人往,车如流水马如龙,多热闹。我们上

茶肆听说书,原来的说书先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换了一个说书

先生,讲的也不是剑仙的故事,而是几十年前朝廷西征之事。

“那西凉这一败,从此被天朝大军吓得望风披靡,纳贡称臣。宣皇帝仁厚,与西凉相约结为世代秦晋之好,并且将天朝明

远公主赐婚给西凉可汗。两国和睦了十余载,没想到西凉老可汗

一死,新可汗又妄称天可汗,便要与天朝开战,天朝大军压境,

新可汗见了天朝的威势,后悔不迭,奉上自己的女儿和亲,才换

得天朝网开一面??”

茶肆里所有人哄笑起来,阿渡跳起来摔了杯子,平常都是她

拉着我不让我打架,这次轮到我怕她忍不住要出手伤人,于是把

她拉出了茶肆。

外头的太阳明晃晃的,我记得明远公主,她是个好看的女

人,穿衣打扮同西凉的女子都不一样,她病死的时候,阿爹还非

常地伤心。

阿爹待她很好,阿爹说,待她好,便是待中原好。

我们西凉的人,总以为自己待别人好,别人自然也会待自己

好。可不像上京的人,心里永远盘着几个弯弯,当面说一套,背

后又做一套。

若是在三年前,我一定会在茶肆中同人打架,可是现在已经

心灰意懒。

我和阿渡坐在桥边歇脚,运河里的船帆吃饱了风,船老大拿

着长长的篙杆,一下子插进水底,然后慢慢地向后一步步退去。

记得初到上京的时候,见到行船我还大惊小怪,车子怎么可以在

水中走?见到桥我就更惊诧了,简直像彩虹一样,是谁把石头垒

成了彩虹?在我们西凉,虽然有河,可河水总是极为清浅,像匹

银纱铺在草原上,河水“哗啦啦”响着,骑着马儿就可以蹚过去

了,那里没有船,也没有桥。

来到上京之后我见到许多从前没有见过的事物,但我一点儿

也不开心。

就在我发呆的时候,忽然不远处“扑通”一声响,紧接着有

人大叫:“快来人啊!我哥哥掉河里了!快救人啊!”我抬头一看,就在不远处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正在那里

哭喊:“快救救我哥哥!他掉到河里去了!”

我看到一个小脑袋在水面上浮起来一下,又沉下去,我不假

思索就跳到水里去,压根儿忘了自己不识水性这档子事。等我抓

着那孩子的胳膊时,我自己也呛了不知道多少口水,我想这次坏

了,没救起人来,自己反倒淹死了。我被淹死了不打紧,我死了

可没人照顾阿渡了,她一个人也不知道晓不晓得回西凉的路??

我连着喝了好多水,整个人直往下沉,阿渡把我从河里捞起

来的时候,我都快不醒人事了。阿渡将我放在河岸边的一块大石

头上,我咕嘟咕嘟吐出好多水,想当年第一次在东宫见到水晶缸

里养着的金鱼时,我觉得稀罕极了,它怎么会有那么大那么可爱

的圆滚滚的肚子,而且总是慢悠悠地吐着泡泡?现在我明白了,

原来它肚子里全是水。

阿渡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她蹲在我身边,衣裳还往下滴着

水。她神色焦虑地盯着我,我晓得我要是再不醒过来,这傻丫头

就真的要急哭了。

“ 阿渡?? ” 我又昏昏沉沉吐了一大口水, “ 那孩子

呢??”

阿渡将那落水的孩子拎起来给我看,他全身也湿嗒嗒滴着

水,乌溜溜一双眼睛只管瞧着我。

我头昏脑涨地爬起来,周围已经围了好些人,大约都是瞧热

闹的。我成天在街上瞧热闹,没想到这次也被别人瞧了一回。就

在我和阿渡绞着衣服上的水时,有人哭着喊着,跌跌撞撞挤进了

人圈:“我的儿啊!我的儿!”

看那模样应该是对夫妻,他们俩抱着那落水的孩子就放声大

哭起来,那个女孩也在一旁揉着眼睛。

一家团聚,我觉得开心极了,成日在茶肆里听说书的讲侠

义英雄,没想到今天我也英雄了一把。谁知道一个念头还没转完,突然那落水的孩子就哭起来:“爹,是那个坏人把我推下河

的!”说着他抬手一指,就正正地指向了我。

我瞠目结舌,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看见了,就是他把哥哥推下河去的!”小姑娘嫩嫩的

嗓子,听在我耳中简直是五雷轰顶。

“现在人心肠怎么这样狠毒!”

“小孩子碍到他什么事了?”

“真是瞧不出来,长得这么斯文,却做出这么禽兽的事

情!”

“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可不能轻饶了他们!”

“对!”

“不能轻饶了他们!”

周围的人一涌而上,七手八脚就来推搡我们。阿渡显然也没

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着我。我太阳穴上青筋一跳一跳,

没想到做好人却做成了恶人,太让人愤怒了!

“把孩子送到医馆去,让大夫看看!”

“这得赔钱!无缘无故把人家孩子推下河去,赔钱!”

我说:“明明是我们救了这小孩儿,怎么能青口白牙,硬说

是我将他推下去的!”

“不是你推的你救什么?”

我只差没有一口鲜血喷出来,这是??什么歪理?

“我儿子受了这样的惊吓,要请神延医!”

“对!要先请大夫看看,到底伤着没有!”

“ 这孩子好端端的, 哪儿伤着了? 再说明明是我救的

他??”

“这坏人还嘴硬!不赔钱请大夫也成,我们上衙门去!”

周围的人都在叫:“押他去衙门!”只听一片吵嚷声:“去衙门!”

我怒了,去衙门就去衙门,身正不怕影子斜,有理总说得

清。

我们这样一堆人,吵吵闹闹走在街上本来就引人注目,再

加上小孩儿的父母,抱着孩子一边走一边哭一边说:“快来看看

呵??没天理了??把孩子推到河里去,还愣说是自己救了孩

子。孩子可不会撒谎??”

于是我和阿渡只差没有成过街老鼠,卖菜的朝我们扔菜皮,

路边的闲人也往地上狠狠地啐一口唾沫。幸得阿渡身手好,那些

扔菜皮的没一个能扔到我们身上来,但越是这样,我越是怒不可

遏。

等进了万年县县衙,我的火气才稍微平了一点点,总会有说

理的地方。再说这个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看上去还挺讲究的。

京兆尹辖下为长安、万年二县,取长安万年之意,长安县和万年

县也因此并称为天下首县。升堂的时候威风八面,先是衙役低声

喝威,然后万年县县令才踱着步子出来,慢条斯理地落座,开始

询问原告被告姓名。

我这时才知道那对夫妻姓贾,就住在运河岸边,以卖鱼为

生。问到我的时候,我自然诌了个假名,自称叫“梁西”,平日

在街上瞎逛,我都是用这个名字。只是万年县县令问我以何为

业,我张口结舌答不上来,旁边的师爷看我的样子,忍不住插

话:“那便是无业游民了?”

这倒也差不离,无业游民,我便点了点头。

万年县县令听完了那对夫妻的胡说八道,又问两个小孩,两

个小孩异口同声,说是我将哥哥推下去的。万年县县令便不再问

他们,转而问我:“你识不识水性?”

“不识。”

万年县县令便点了点头,说道:“你无故推人下河,差点儿闹出人命,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气得跳脚:“我明明是看他掉到水里,才去救他。我怎么

会把他推下去,我把他推下去做什么?”

万年县县令道:“你不识水性,却去救他,如果不是你推他

下去的,你为何要舍命救他?”

我说道:“救人之际,哪容得多想!我看他落到水中,便不

假思索去救他,哪顾得上想自己识不识得水性!”

万年县县令说道:“可见胡说八道!人本自私,最为惜命,

你与他素不相识,又不识水性,却下水去救他,不是心虚是什

么?若不是你推下去的,又何必心虚,既然心虚,那么必是你推

下去的无疑!”

我看着他身后“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太阳穴里的青筋又开

始缓缓地跳动。每跳一下,我就想着捋袖子打架。

万年县县令见我无话可说,便道:“你无故推人下水,害得

人家孩子受了不小的惊吓,现在本县判你赔贾家钱十吊,以抚他

全家。”

我怒极反笑:“原来你就是这样断案的?”

万年县县令慢吞吞地道:“你觉得本老爷断得不公?”

“当然不公!青天朗朗,明明是我救了此人,你偏听一面之

辞,却不肯信我。”

“你一口咬定孩子不是你推下去的,你有何人证物证?”

我看了看阿渡,说道:“这是阿渡,她看着我救人,最后也

是她将我和孩子捞起来的。”

万年县县令道:“那便叫他上前回话。”

我忍住一口气,说道:“她不会说话。”

万年县县令哈哈大笑:“原来是个哑巴!”他一笑我便知道

要糟,果然阿渡“刷”地就拔出了金错刀,若不是我眼疾手快拉

住她,估计她早已经割下了那县令的一双耳朵。阿渡站在那里,对那万年县县令怒目而视,周围的差役却呵斥起来:“公堂之上

不得携带利刃!”

阿渡身形一动,并没有挣开我的手,只是刀尖已经如乱雪般

轻点数下,旋即收手。她这一下子快如闪电,还没等众人反应过

来,万年县大案上那盒红签突然“啵”一声轻响,爆裂开来,里

面的红签散落一地,每支签竟然都已经被劈成两半。这签筒里起

码插着数十支签,竟然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全都被阿渡的刀剖

开来,而且每一支都是从正中劈开,不偏不倚。公堂上的众人目

瞪口呆,门外瞧热闹的老百姓起哄:“好戏法!”

门里的差役却晓得,这并不是戏法而是刀法。万年县县令吓

得一张脸面如土色,却勉强镇定:“来??来人!公堂之上,怎

么可以玩弄兵器!”

便有差役壮着胆子上前要夺阿渡的刀,我说道:“你们如果

谁敢上前,她要割你们的耳朵我可不拦着。”

万年县县令道:“这里是堂堂的万年县衙,你们这样莫不是

要造反?”

我说道:“大人,你冤枉我了。”

万年县县令道:“不想造反便快将刀子交出??”他话音未

落,阿渡瞪了他一眼,他便改口道,“快将刀子收起来!”

阿渡把金错刀插回腰间,我想今天我们的祸可闯大了,就是

不知该怎么收场。

万年县县令看阿渡把刀收起来了,似乎安心了一点儿,对着

师爷使了个眼色,师爷便走下堂来,悄悄地问我:“两位英难身

手了得,不知道投效在哪位大人府上?”

我没大听懂,朝他翻了个白眼:“说明白点!”

师爷耐着性子,压低声音:“我们大人的意思是,两位的身

手一看就不同凡响,不知道两位是替哪位大人办事的?”

这下我乐了,原来这万年县县令也是欺软怕硬,我们这么一闹,他竟然以为我们大有来头,八成以为我们是权贵府中养着的

游侠儿。我琢磨了一会儿,报李承鄞的名字吧,这个县丞肯定不

相信。我灵机一动,有了!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重生后我回苗疆继承家业命之奇书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农家娘子美又娇我收了幼年大佬们做徒弟穿成绿茶女配后我出道了弥天记至高降临恣意风流替身的我跟正主在一起了
相关阅读
带着异能兴农家当神探遇见法医灵农传婚聘傻丫修仙记终极挑战王爷离婚吧特工教师传奇重生之悍女青叶五行天
作者匪我思存其他书
东宫 明媚 爱你是最好的时光 星光璀璨 爱你是最好的时光II 来不及说我爱你 虐心教主:匪我思存作品集 佳期如梦 当时明月在 佳期如梦之今生今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