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时间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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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二十七作出一幅认真聆听的模样,实际上却在那喊冤妇人的哭喊中,暗自分析此事背后到底是何方势力:

解语轩及《新闻》走到如今,借了不少韩府之力;韩府若事败,解语轩必将受此牵连,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有可能就此一击而倒。

即便几年后韩府卷土重来,解语轩边上有汗青盟虎视眈眈,他们怎么可能冷眼旁观?落井下石是可以想见的。

对手既强,在被打压之后重新而起,本就很难。

况且,韩府未必有再度翻身的机会。

如此形势,暮成雪早就心中有数,所以一开始就没有把宝押在韩府身上,她要做的,本来就是过河拆桥的事。

只是,现在这桥,她还没用完,拆不得。

因而暮成雪抓的时间结点,不是现在,而是再过一阵子。

现在这个时间,比青二十七和暮成雪预计的来得早了太多。

青二十七不由地想多了一点:这妇人家的遭遇到底是偶发事件,还是有人设计?

如果是后者,不得不佩服他所选的时间点真好,一下就抓到了解语轩与史府在蜜月期、可与韩府却心生嫌隙之时。

这件事,有可能很快地把解语轩放到韩府的对立面,让她不得不撩动虎须;

韩胄还在位,他的势力尚不能撼动,若在此时就与其对抗,后果可想而知。

手心生汗,青二十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位大嫂,请先进来休息一下,我们再徐徐图之。”

不曾想,围观的人纷纷乱乱地嚷:“大嫂,你有福了,只要解语轩肯出头,就一定能为你讨回公道!”

也有人冷笑:“大嫂你要小心,解语轩向来和韩府走得近,莫不是要把你请进去,杀人灭口吧?”

还有人叫:“后儿《新闻》上会登今晚的事么?我到时可要买上一份!”

…………

正乱着,一个身形如巨塔般的人站了出来,声音亦是洪亮非常:

“解语轩好样的,竟能不畏强权!我纪三佩服佩服!我是粗人,没别的本事,文的帮不上忙,不过却也要做做好汉,出一出头,这位大嫂的人身安全,就包在我纪三身上了!”

青二十七望着他,可不正是在镇江见过的那位太湖水寨的纪三么!

再瞧那妇人并不惊奇的神情,这下她基本上猜出这事背后是谁的手笔了。

开禧二年七月十六日,解语轩收留一名得罪了韩府的妇人的事传遍了全临安。

这是个骑虎难下的局面。

开禧二年七月十五日夜里解语轩上演的那一出上门喊冤,被有意无意地扩散到临安乃至全武林。

整个临安整个武林都在看解语轩是否会出头为那妇人申冤。

如果解语轩为那妇人出头,就是违逆韩府、损害韩府根本利益,必然会与韩府裂痕加大。

可要是不出头,那《新闻》所标榜主持正义、弘扬正能量,岂非全是空喊口号、没半点实质?

青二十七几乎能够想像将在《武林快报》登出的攻击性文章,是如何地带节奏、抹黑解语轩和《新闻》。

开禧二年七月十五日晚上,安顿好那妇人,青二十七与暮成雪把青衣堂和赤衣堂的骨干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彻夜开会,寻求解决之道。

这个晚上,青二十七再次领教了暮成雪的谋略与果决。

第二天一大早,解语轩赤衣堂首席花千重便去了临安府。

得知花千重的来意,临安府尹大人十分为难,但又无从拒绝。

因为解语轩与大宋官场的紧密联系,使《新闻》隐隐有了监督和弹劾的权力,短短几月,已经有官员被搞下台先例。

虽说那背后有韩府的影子,而这次撞上枪头是韩府自己,这让他该怎么办?

但以语言一试探,花千重竟是未将韩府放在眼中的口气,不由得他有些紧张。只得一面稳住花千重,一面暗暗遣人去韩府请示。

花千重气定神闲地一条一条地询问府尹大人,调查这案子是经了谁的手,是谁下的命令,走过什么程序。

花千重对大宋的刑法竟然相当熟悉,问得府尹大人冷汗直冒,只得推说经办的人今日休假,请花千重改天再来。

可花千重既然来了,岂容他轻易蒙混过关?立即反唇相讥,府尹大人几乎无言以为。

几番交锋下来,府尹大人想起那个花千重与楚乐一大闹清镜门的传说,心中暗暗后悔,他怎么就没想到有一天这女人会找上门来!

真是有钱难买早知道!早知道这样,就该去和设局的人先对好口供,省得现在被花千重问得左右不是。

值得庆幸的是,花千重没有胡绞蛮缠太久,从府尹大人口中敲了一些可说可不说的话后,便离开了临安府。

其时,府尹大人派去韩府的人还没回来。

身属赤衣堂的柳芊芊去了另一路。她到市井里调查那豆浆摊子的底细,以及那句谣谚的来历。

果真是误会,还是有人教唆?

闹市区里众口纷纭,说什么的都有。

但是说到平日里临安府的官差,说到韩府,无不气愤异常。

有的人还嚷嚷地号称有惊天内幕,一定让柳芊芊有时间找他细谈。

经柳芊芊采访所知,那豆浆摊老板是今年初才在彼处摆摊。

他平日里和大家打成一片,人人都说他是好人,因为豆浆不错,远远近近,乃至一些江湖人都爱到他摊子上买豆浆。

他吆喝的那句“妖谚”,并非被抓那日才喊的,而是喊了许久。闻者无不会心一笑,并有意无意地向坊间慢慢扩散。

直到开禧二年七月初五被告发。

总之,怎么看,都像是谁埋下的一颗钉子。

柳芊芊在临安最为热闹的街市呆了挺长的一段时间,走时还有人在问:“姑娘姑娘,明儿的《新闻》上,会不会登我的名字啊?”

柳芊芊清冷地一笑:“今天《新闻》出特刊,说不准儿你傍晚就能看到自己的名字了。”

是的。昨天深夜之会做出的决策是:打时间差!

预计在开禧二年七月十七日面市的最新一期《新闻》,将在七月十六日提前面世。

所以青二十七一夜未睡,从解语轩直接去了犹记印书坊,预先做些分版的工作,花千重和柳芊芊采访回来立刻成文,就能把文字填补到里面了。

青二十七手算快,早上就已做完手头的事。

昨天深夜之会做出的另一个决策是:暮成雪要找个谁都找不到她的地方去避风头。

青二十七不由腹诽:暮成雪想必找了个很悠闲的地方吧?她向来不亏待自己,既然需要她匿,她定然趁机享受,倒留自己在这如热锅上的蚂蚁!

外面的秋老虎犹盛,青二十七摩挲暮成雪转交的那支碧玉竹簪,触手微凉。

她又将它举起迎向阳光,它通透、有淡淡的碧色,就像陆听寒予她的那份温润与安心。

她舍不得以这碧玉竹簪绾发,亦害臊簪它横行炫耀有人惦记自己。

在她的情感世界里,宣之于口的永远只有十之二三。

可这些都无法掩盖她在感情中的卑鄙和自私。

…………

不到午时,花千重和柳芊芊如期而至,青二十七收起混乱的情思,把精力投到当前来。

一切顺利。

经过花千重和柳芊芊两路人大张旗鼓、四处宣扬,从官府到民间,临安所有关注《新闻》的人,都知道并等待着这份特刊。

事不关己的看热闹、事件中的看进展,而看得更深的人,却是在看解语轩此为,韩府的反应:

提早发刊,那自然是要在韩府阻止前行动,以防报道胎死腹中。

开禧二年七月十六日傍晚,青二十七依然沉浸在犹记印书坊的油墨中氛围。

关于谚谣的前因后果、台前幕后,赤衣堂的兄弟姐妹们虽然查到一定程度就再也探不着底了,但是已经在她们能做到的范畴里做到最好。

有这样的同仁,青二十七引以为傲。

她翻看报纸,盯着工人将它们装订起来,这时,印书坊的前堂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青二十七一个激灵,努力地挤出微笑:她等的人来了!

她明明在等,却要装作一副不知他会来的模样。青二十七表示她的演技比暮成雪要差得太多。

动身往前面走去,却见那黑壮精干的男子急急而入:正是韩君和。

后边跟着花千叶一路小跑:“韩公子,韩公子,我们小姐真的不在这里啊!”

青二十七迎上前,韩君和看见她,仿佛收不住脚似地撞过来,青二十七忙侧身让过。

韩君和“哼”地一声,背手而立:“暮成雪呢?”

他一向都以朴实沉稳的面目示人,此次来势汹汹,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青二十七以反问回答他:“韩公子找暮成雪?她不在风荷居?”

韩君和还未答,花千叶接了上来:“小姐一早就不知哪去了。我说小姐的脾气是这样的,常常玩失踪,谁也不知道去哪。这里她更是不会来,韩公子怎么都不信……”

韩君和不理她,连青二十七也一掌拨开,拎起油墨还未干透的《新闻》读了起来,脸色愈来愈阴沉。

最终,韩君和拜访犹记印书坊的结果就是:开禧二年七月十七日的《新闻》第一版不见了,面市的报纸全部都是从第二版开始的。

此事在临安引起轰动。

那些翘首以盼看到解语轩对决韩胄的人们不由有些失望。

人们纷纷传说,《新闻》不见了的第一版定然是关于谣谚案的报道,这样的结局明显是解语轩没能干过韩府。

青二十七当时自然是与韩君和争辩过的,而韩君和的态度也很明确,涉案的报道,必须销毁。

刚刚读过的报纸被他大手一揉,立刻成为齑粉,飒飒地飘落地面:“此案事涉大不敬,你们居然一点头脑都没有,任奸小人搬弄是非!”

青二十七说:“韩公子误会了,我们正是要明是非、辨黑白。你看,我们赤衣堂可没有偏向,几个方面都是陈述事实。

“这只是个开端,我们原计划是后续要到您府上问您的意见,这不一时还来不及……”

韩君和没等青二十七说完,直接打断她道:“青堂主,解语轩和韩府一向合作愉快,你要问我的意见,我的意见就是:妖言惑众、岂能扩散?

“本来这事儿知道的人也不多,你这《新闻》一出去,想过对我韩府的影响么?”

“将事件摊开来说,总比强捂着,好像真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青二十七试探了一下。

韩君和的脸色难看得像茅坑里的臭石头:“不要以为我给你一点权力,你就真以为自己有通天的本事。”

“不敢。”青二十七赔了个笑脸,“齐天大圣亦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啊。我这是站在韩府的角度来考虑。韩府不发声,难道任凭别人泼脏水么?昨天那妇人来闹过,倒有半个临安城……”

“一群贱民,满口胡扯!事到如今,还不知祸从口出!”

韩君和盯住青二十七:“你不必再多说,马上给我从源头上杜绝这事的继续传播。否则你这《新闻》不必办了,解语轩也不必开了!”

青二十七唯唯诺诺如秋风之蝉,韩君和对她的反应相当满意。

离开前安慰了两句:“市井小民头脑不清楚,我们就要教他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要让他们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能说,这也是你们的责任。”

想了一想又道:“暮成雪回来以后,让她立即到品松山庄来找我。”

韩君和这次表现得非常强硬,是因为意识到目前的局势对韩府不利吧?

青二十七与暮成雪事后分析,他的焦躁定与那些在天子宫外已经跪了两三天的文官们有关。

因为此事,韩府已成了被攻击的靶子,许多原本的中立派全都站到了他的对立面;恰在此时,民间又出了这事,指责其越权施压、草菅人命。

如果韩君和还沉得住气,那真不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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