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苏静静听着，半晌，道：“你还想见他吗？蓝玉。”

蓝玉脸上现出痛苦之色，犹豫许久，咬牙道：“为了小姐，我肯的。”

秦苏眯眸，看着那咬红了的嘴唇，若是从前，她会毫无犹豫地命令蓝玉去见师兄，去探听一些信息，然而现在……

人心，是血肉做成的，不是她能操纵的，也操纵不起。

“不为我的话，你愿意见他吗？”秦苏紧逼着又问。

“我……”蓝玉支吾半晌，没回答。

“行，你去吧。”秦苏摆了摆手：“这事情，你不要多想了。”

蓝玉慢慢站起来，走到门边，忽然回头道：“小姐，我还是去看看他吧，这么多年没见，也不知道他如何了？见一见也是好的。”

“不用。”秦苏摇头：“不用。”

她怎么会不懂蓝玉的心情？若是混得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自然愿意去见旧情人，趾高气昂地炫耀一番，也好报一报从前被弃之仇，可是现在呢？先是出了那种事情，现在则在官宦家里为奴婢，一个唐门的大小姐混到这地步，简直算是耻辱了，让蓝玉去，真真是难为人了。

“我有别的办法。”秦苏哄她。

蓝玉眨了眨眼，垂下眼眸，沉默半晌，点头，掀开帘子出去了。

秦苏看着那锦缎帘子的飘摇，吹灭了灯。

白茫茫一片里，自己似乎正站一个阁楼前，秦苏认真看了看，见上面屋檐上挂着的风铃，似乎是自己出嫁前常去的书房。

可是楼梯里黑洞洞的，秦苏后退一步，心里有点怕。

外面风很冷，周围一个人没有，秦苏跺了跺脚，呵手，忽听上面有动静，仰头，见是秦夫人探出半截身子来。

“母亲。”

秦苏终于见到了熟人，自然是欢喜的，抬起头手招了招道：“下来接我啊。”

秦夫人似乎答应了一声，不一会儿，黑影里闪出一个人，穿着一身绛紫对襟立领缎褙子，皮肤白净，柳条身材，半老徐娘，风韵犹存，正是秦夫人。

“怎么不上去？”秦夫人问。

秦苏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害怕，只含糊道：“我等着人来接。”

秦夫人“哦”了一声，点头了点头道：“我来接你了，走吧，我们一起上去。”

秦苏答应一声，与秦夫人并排着上了楼，等上了三楼，进了房间，正要说话，忽听下面有人在喊，声音仿佛熟悉。

秦苏好奇地走到栏杆上，附身下看，大吃一惊——楼下站着的，是秦夫人！

正扬着手，对她喊：“你不是让我下来接你吗？”

不会吧？！

秦苏打了个寒战，回过身来，看着眼前的秦夫人，楼下的是秦夫人，那么眼前这个，是谁？

正忖思间，忽见这个秦夫人喋喋地笑了起来，笑得十分恐怖，就像她当年被烧得半死之后的笑。

秦苏猛地捂着耳朵，正要喊道：“不要笑了。”

忽见天翻地覆，秦家所有人都跪在了刑场上，穿着白色的囚衣，囚衣的胸前，印着一个大大的字——“死”。

“你们这是做什么？”秦苏快步在刑场上穿插着，似乎要阻止那些举起屠刀的刽子手。

可是，谁也没听到她，看到她，她就像个鬼魅一样，穿梭在刑场上，秋风刮过，似乎把她吹起来，她大喊着，谁也没搭理她，监斩官一声令下，只听“噗嗤，噗嗤”的声音，鲜血四溅，秦家百余口，人头落地，咕噜噜在场地上不停滚动着，离她最近的是，正是父亲秦尚书，另外一个，是弟弟秦轩。

“啊啊——”

秦苏捂住脸，忽然想起了，这个场景她见过，在前世的时候，她亲眼见到他们人头落地，见到所有人死在自己面前，那个时候，自己昏倒在刑场上，最后醒过来的时候，是绑在了火柱上，周清“大义灭亲”，亲自烧死了自己……

怎么现在又重演了？

秦苏一下拿开了脸，到处看着，不可能，她努力了那么久，怎么会命运重演呢？

怎么会？怎么可能？

她扫视着所有人，忽然想起来了，这里面没有秦夫人，秦夫人！

她猛地回头，见秦夫人正站在对面哈哈大笑：“秦苏，你重生一次，又落入了命运的网罗，把秦家全部害死了！”

她笑的时候，周边忽然多了许多人，周母，李氏，公主，徐尚宫……

许许多多人在看她，在得意地抿嘴笑……

“啊——”

秦苏一下坐起来，睁开眼，听到外面响动：“小姐？”

芍药的声音。

秦苏呼哧呼哧喘着气，用袖子擦了擦脸，回头看向了窗外，晨光初晓，露白正映着窗框，反射出淡淡的辉。

天色尚早，可是秦苏再无睡意，她怔怔地对墙发了会儿呆，见芍药进来给她梳洗，便吩咐道：“一会儿让方嬷嬷来。”

芍药答应一声出去了，一会儿珊瑚进来给秦苏梳头，眼角还带着惺忪，打了个哈欠，一边给秦苏绑辫子，一边道：“小姐今儿起的可真早。”

秦苏看着镜子里熊猫眼的自己，一笑。

不一会儿方嬷嬷来了，问：“小姐。"

“准备一下，今儿回秦府。”秦苏吩咐道。

“咦？”方嬷嬷有些不放心了，问：“这不是还没弄清对方要下什么套，小姐就这么急吼吼地跳进去，可不成的。”

“先跳进去再说。”秦苏咽了口粥，放下了，眸光深邃莫测。

因为天时尚早，秦苏单等着徐尚宫来找，所以也不主动过去，捡了哪本《洗冤录》，细细地去看。

“小姐？”方嬷嬷感觉到了秦苏的异常，问：“昨儿蓝玉跟你说了什么？她可是蜀川唐门的！小姐没睡好吧，眼皮下一片的黑。”

秦苏摆手道：“我向她打听唐门的状况，不过她已经离开门派很久了，知道的也有限。”

正说着，蓝玉进来了，问：“小姐今儿要出门？”

“回娘家。”秦苏笑了笑，吩咐她：“好好守着芍药珊瑚她们，这院子就你有功夫。”

蓝玉眼睛转了又转，似有所言，却终究没有说。（未完待续）